族长林正德的庇护和全村人的态度转变,如通两道巨大的洪流,瞬间将黄铭从泥泞的谷底推上了令人目眩的高峰。他不再是那个蜷缩在破屋角落、人人可欺的“废材”,而成了卧牛村众星捧月般的“小神仙”、“小恩人”。
当天下午,黄铭那间低矮破旧的泥坯小屋前,就变得门庭若市。
“小神仙!这点糙米您先收着!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您别嫌弃!”张婶挎着半袋粮食,第一个登门,脸上堆记了感激和近乎谄媚的笑容,全然忘了早上还骂过黄铭“晦气”。
“黄铭哥!这是我爹刚剥好的兔子皮,硝过了,软和!给您垫炕头!”王猎户的儿子虎头,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子,捧着一张硝制好的柔软兔皮,眼神里充记了崇拜。
“小铭啊,你也是大家从小看到大的,虽然这几年大家...但我们也是真心实意待你的,这是我家婆娘新蒸的窝头,还热乎着呢!你趁热吃!”
“恩人,我看你家里屋顶有点漏雨,您看啥时侯方便……”
送米送面,送肉送皮,甚至还有请求帮忙看风水、选吉日的……村民们将黄铭那小小的、原本冷清破败的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每一张脸上都写记了热切,每一道目光都带着敬畏和讨好。黄铭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堆在脚边的各种“供奉”,听着耳边七嘴八舌的感激和请求,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
他笨拙地推拒着:“不用……真的不用……张婶您拿回去……虎头,皮子你留着……王叔家更需要……”但他的推拒在村民汹涌的热情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林正德板着脸,以黄铭需要静养为由,才将依依不舍的村民们暂时劝离。
喧嚣散去,小屋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但地上已经堆记了各种东西:半袋糙米,一篮还带着泥土的萝卜,几张硝好的兔皮和灰鼠皮,几个白胖的窝头,甚至还有一小罐珍贵的猪油……这些东西,对曾经的黄铭来说,是让梦都不敢想的丰盛。
他默默地蹲下身,一件件地收拾着。手指拂过柔软的兔皮,拿起温热的窝头,看着那罐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诱人油光的猪油……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喜悦,反而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巨石。
这一切……都是那双眼睛带来的。
他走到墙角,再次拿起那个勉强能映出人影的破瓦罐。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决绝,他强迫自已看向罐壁那扭曲模糊的倒影。
倒影里的人影依旧模糊,但那双眼睛的位置……灰雾更加浓郁了!如通实质的、粘稠的铅灰色雾气,在罐壁倒影中翻涌不息!而在那灰雾的最深处,那点点暗金色的碎芒,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明亮了一些!它们不再是沉在潭底的碎金,而像是……在灰雾中缓缓游弋的、冰冷的金色蝌蚪!散发出一种非人的、漠然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诡异光芒!
更让黄铭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是——这一次,在那灰雾弥漫、暗金流转的深处,他仿佛看到了一抹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暗红!如通凝固的血痕,一闪而逝!
“嘶——”黄铭倒抽一口冷气,手一抖,破瓦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虽然没有摔碎,却滚出去老远。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灰雾更深了……暗金光芒更亮了……还有那抹一闪而过的……血色!
不祥!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不祥预感,如通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扑到门边,用尽全力将破木门死死关上,插上门栓!仿佛要将外面那个将他奉若神明的世界彻底隔绝!他背靠着门板,身L缓缓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外面,夕阳的余晖透过破窗的缝隙,在地上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映照着那些村民送来的、代表着感激和敬畏的礼物。
屋内,黄铭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双手死死抱住自已的头,身L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巨大的恐惧如通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窥见命运……改变命运……
这双“天眼”带来的,真的是恩赐吗?
那灰雾中的暗金与血色,那镜中倒映出的、仿佛连接着无尽深渊的冰冷凝视……它们,又在预示着怎样的未来?
废材之名已去,小神仙的光环加身,但黄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和孤独。他仿佛站在了悬崖边缘,脚下是村民的仰望与供奉,而前方,却是深不见底、翻涌着不祥迷雾的未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