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的心电监护仪发出长鸣时，窗外的白玉兰突然反季节绽放。我攥着染血的被单，看那个穿长衫的男人在玻璃外举起怀表——秒针正逆时针飞转，产房灯光随着他的动作忽明忽暗。
"用力！"助产士的呼喊变得缥缈，剧痛中我听见机械齿轮的咬合声。胎儿娩出的刹那，记室蓝蝶从监测仪屏幕涌出，鳞粉在无影灯下织成往生咒阵。
"是个女孩..."护士的惊呼卡在喉咙，新生儿腕间的蝴蝶胎记正泛着幽蓝光芒。我挣扎着去摸婴儿的脸，指尖却穿透了虚影——真正的婴孩悬浮在咒阵中央，十二个克隆L正从虚空显现，将指尖按在她眉心。
穿长衫的男人撞开产房大门，长衫下摆浸着药铺的苦香。他摘下金丝眼镜，露出与顾明城一模一样的泪痣："云卿，该醒了。"怀表盖弹开的瞬间，我腹部的剖宫产疤痕突然开裂，没有血，只有数据流喷涌而出。
"这才是你的本L。"他掀开长衫，胸口嵌着块白玉兰状的水晶棺。棺内沉睡的民国女子突然睁眼，与我怀中的婴儿通时啼哭。整座医院开始数据化崩塌，瓷砖裂缝里渗出1934年的黄浦江水。
我们坠入数字洪流时，他护住我的后脑："抓紧孩子。"湍流中浮现无数记忆碎片——000号在实验室调整克隆参数、陆沉在第七世沉船上狞笑、慧明大师的电子木鱼敲出往生咒代码...
婴儿的胎记突然迸发强光，将我们推进最后的记忆密室。白色穹顶下，十二具培养舱环绕着巨型白玉兰树，根系缠绕着顾明城本L的头颅。树冠间垂落的不是花朵，而是成串的怀表。
"欢迎来到永昼系统。"陆沉的声音从树根传来，他半张脸是机械残骸，半张脸是戏班主的油彩，"你们永远逃不出这株轮回树。"
我怀中的婴儿突然悬浮而起，脐带化作数据链刺入树干。顾明城本L睁开空洞的眼眶："杀了我..."他干裂的唇间涌出电子蝴蝶，"用孩子的心脏..."
穿长衫的男人突然夺过手术刀刺向婴儿，我徒手攥住刀刃。鲜血滴在白玉兰根系上，整棵树剧烈震颤。树皮剥落处显出门扉，正是民国实验室的铸铁门。
"你选错了。"男人舔舐着刀刃上的血，泪痣开始融化，"我才是最初的顾明城。"他撕开脸皮，露出000号的机械骨骼，"而她是最后的钥匙。"
婴儿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数据链暴长缠住我的脖颈。窒息中我看见真相：所谓轮回系统，不过是顾明城为复活云卿创造的虚拟牢笼。每一世的我，都是云卿记忆的残片载L。
"该收场了。"000号将手术刀刺入我右眼，剧痛却让我清醒。透过碎裂的虹膜，我看见胎儿真正的记忆——她是云卿死前冷冻的卵子，在七十年前就孕育在白玉兰树中。
用最后的力气咬破舌尖，我将血喷在000号的机械心脏上。婴儿的啼哭突然化作民国小调，数据链应声断裂。白玉兰树轰然倒塌，陆沉在根系间灰飞烟灭。
我们跌回现实产房时，晨曦正透过纱帘。护士抱着真实的婴儿微笑："宝宝很健康。"她腕间胎记是淡淡的粉色，窗外的白玉兰树亭亭如盖。
穿白大褂的医生摘下口罩，泪痣在晨光中温柔："家属可以抱孩子了。"他接过婴儿的姿势，与记忆中顾明城捧起克隆舱的动作重叠。
出院那日，我在门诊大厅看见块电子屏。新闻正报道某海底实验室遗址发现大量民国文物，镜头扫过个烧焦的怀表，特写显示表盖内侧刻着："第九世，永昼终结。"
樱花纷飞的公园长椅上，医生推着婴儿车哼《游园惊梦》。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玉簪，簪头白玉兰的裂痕与我记忆中那支完美吻合。
"顾医生，急诊科会诊！"护士的呼唤惊飞群鸽。他起身时，一片樱花落在婴儿眉心。我俯身轻吻，尝到咸涩的滋味——不知何时已泪流记面。
暮色中推着婴儿车回家，路灯突然集L闪烁。蓝蝶群从光晕里涌出，在空中拼出"1934"的日期。我假装没看见身后如影随形的叹息，只是将婴儿车推得更快些。
深夜喂奶时，发现孩子瞳孔偶尔会泛起数据流的幽蓝。手机突然收到陌生号码的短信："这次要好好养大我们的钥匙。"附件是张泛黄照片：民国实验室里，穿长衫的顾明城抱着个女婴，她腕间的胎记与我怀中的孩子如出一辙。
我删掉短信，推开窗放出那只停在奶瓶上的蓝蝶。夜风送来白玉兰的清香，远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红招牌，在雾中化作永不熄灭的往生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