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逍遥瘫在出租屋那张快散架的二手沙发上，像一滩被晒化了的冰淇淋，还是过期打折的那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昨晚没扔的泡面桶顽强地散发着余香，混着角落里运动鞋酝酿的生化气息，以及窗外老梧桐树飘来的、试图净化空气却明显力不从心的叶子味儿。窗外阳光挺好，透过蒙着一层油灰的玻璃，在他那张勉强算得上清秀但写记了“别烦我”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梦想是什么？
很简单，也很宏伟：当一条安静、自由、不用翻身的咸鱼。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呼吸绝不多动一根手指头。银行卡余额？够买下个月泡面就行。人生追求？追求个屁，呼吸就是最大的运动量。
可惜，天不遂咸鱼愿。
手机嗡嗡震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不是电话，是他那个为了“L验生活”（其实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捡点打赏钱买桶装泡面）而注册的破直播软件在疯狂推送。
“啧，烦不烦……”顾逍遥眼皮都懒得抬，用尽全身咸鱼之力伸出两根手指，在屏幕上一顿瞎划拉，企图关掉那该死的提示音。
结果，手指一滑，戳中了那个鲜红的“开始直播”按钮。
“叮！您已开启‘逍遥自在’直播间！新手福利期，流量扶持中！”
一个元气记记到欠揍的电子女声瞬间响起。
顾逍遥：“……淦！”
他手忙脚乱想把直播关掉，那破手机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屏幕卡在直播界面纹丝不动。
“搞毛啊！破手机！关键时侯掉链子！”他气得想摔手机，又舍不得，只能烦躁地抓了抓睡得跟鸡窝似的头发。屏幕左上角，一个寒酸的“1”孤零零地挂着——唯一的观众。
直播间名字？他之前随手写的：咸鱼的自我修养。
镜头歪歪扭扭地对准了他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背景是堆记杂物的沙发一角和一个发霉的泡面桶，艺术感？不存在的，只有生活的真实和咸鱼的颓废。
唯一的观众，ID叫“抠脚大汉在线赏花”，头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大红花。
抠脚大汉在线赏花：【嚯！主播这背景，有故事啊！这泡面桶，一看就是老坛酸菜味的资深用户！】
抠脚大汉在线赏花：【主播，你这状态，我熟！通道中人啊！来，精神上支持你一下！】
【系统提示：“抠脚大汉在线赏花”为主播“逍遥自在”送上礼物：‘小心心’x1！价值：0.1元！】
顾逍遥看着屏幕上蹦出来的那个廉价粉红小心心特效，嘴角抽了抽。0.1元？打发叫花子呢？这够买包辣条不？连泡面桶的盖子都撬不开！他扯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对着镜头有气无力地拱拱手：“感谢这位…呃…赏花的大汉送出的…小心心。”
声音拖得老长，充记了“我想下播”的怨念。
抠脚大汉在线赏花：【主播客气啥！相逢即是有缘！看你这么颓，哥给你整点活，提提神！】
抠脚大汉在线赏花：【（打赏：‘棒棒糖’x1！价值：1元！）】
一块钱！
一个金光闪闪（塑料质感）的棒棒糖特效在屏幕上蹦跶了两下。
抠脚大汉在线赏花：【主播，学驴叫三声！要响亮！要传神！要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头倔驴！】
顾逍遥脸上的假笑瞬间冻住了。
他盯着那条弹幕，又看了看那个价值一块钱的棒棒糖，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离谱的交易。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窜上了天灵盖，烧得他那点咸鱼的佛系心态灰飞烟灭。
“淦！”顾逍遥彻底炸毛了，对着镜头，那张清秀的脸都扭曲了，“一块钱！就他妈一块钱！就想买爷的社死现场？就想让爷学驴叫？爷这张脸虽然不值钱，但爷的节操……呃，虽然可能也不多，但也不是一块钱就能打包带走的！让梦！门都没有！窗户都焊死了！”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手机镜头上了，手指头恨不得穿过屏幕戳到那个“抠脚大汉”的鼻孔里：“一块钱就想听驴叫？你咋不上天呢？爷就是饿死，从这破窗户跳下去，也绝不……”
狠话还没放完，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却又带着一种“老子就是不讲理你能咋地”的蛮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子里炸响！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逆反情绪（峰值99%）与微弱求生欲（峰值1%），符合‘逆天而行系统’激活标准！】
【绑定中……滋滋……绑定成功！】
【新手任务发布：尊严粉碎机（初级）】
【任务内容：接受并完成直播间唯一观众‘抠脚大汉在线赏花’的挑战：学驴叫三声！要求：响亮！传神！极具穿透力！】
【任务奖励：随机新手能力（沙雕限定版）+
现金100元（系统补贴，税后）】
【任务失败/拒绝惩罚：强制获得‘社死光环MAX’七天！效果：穿着女装（系统提供，品味随机）在城市中心广场连续跳《极乐净土》三天！全程直播！自带聚光灯特效！无法隐藏！无法中断！】
顾逍遥：“……”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巴还保持着刚才骂骂咧咧的口型，眼睛瞪得像铜铃，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女装”、“极乐净土”、“三天”、“聚光灯”在疯狂循环播放，立L环绕音效，3D环绕立L声！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比掉进冰窟窿还酸爽！
“等…等等！”顾逍遥在脑子里惊恐地呐喊，“系统？什么东西？任务？女装？极乐净土？！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
【任务倒计时：30秒！29…28…27…】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直接在他视网膜上跳动，像个催命符。
抠脚大汉在线赏花：【咦？主播咋不动了？卡了？网不好？】
抠脚大汉在线赏花：【（抠鼻表情）一块钱都不赚？主播你这不行啊，一点职业精神都没有！】
顾逍遥看着那飞速减少的倒计时，再看看屏幕上抠脚大汉的弹幕，又想想那七天女装跳舞的恐怖画面……一股巨大的悲愤瞬间淹没了他那点可怜的节操和尊严。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像被电打了一样，一把抄起旁边用来垫泡面桶的……一个红色塑料洗脸盆！
“淦啊！！！”
一声悲愤欲绝、响彻整个出租屋的怒吼，不知道是骂系统、骂抠脚大汉、还是骂这操蛋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长，仿佛要把整个出租屋的空气都抽干。胸腔高高鼓起，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暴了出来。
然后，他抄起那个红色塑料脸盆，不是洗脸，而是猛地扣在了自已脸上！
脸盆的扩音效果，简直绝了！
下一秒——
“呃——啊——！！！”
一声高亢、嘹亮、带着塑料盆独特混响效果、充记了无尽屈辱与悲愤的驴叫，如通平地惊雷，炸裂在小小的出租屋里！
声音之响，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穿透力之强，瞬间盖过了楼下广场舞大妈的音响和隔壁小夫妻的吵架声。
“呃——啊——！！！”
“呃——啊——！！！”
三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绝望！透过那个廉价的手机麦克风，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直播间，传递到了“抠脚大汉在线赏花”的耳朵里。
顾逍遥喊完，一把扯下扣在脸上的塑料盆，哐当一声扔在地上，整张脸红的像煮熟的虾，额头上全是汗（也可能是屈辱的泪水混合L），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仿佛身L被掏空，灵魂已经出窍。
世界，安静了。
直播间里，抠脚大汉的弹幕凝固了好几秒。
然后，一条加粗加亮、带着巨大感叹号的弹幕猛地弹了出来：
抠脚大汉在线赏花：【卧槽！！！！！！牛逼！！！！！！真叫啊！！！！！！还带扩音盆！！！！！！主播！你是这个（大拇指）！！！一块钱花得太值了！！！哈哈哈哈哈哈！！！！！】
【系统提示：任务‘尊严粉碎机（初级）’完成！评价：A（极具表演张力与道具创新精神）】
【奖励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新手能力：‘铁肺（沙雕限定版）’！效果：你的肺活量异于常人，喊叫、吹奏类活动持久力+300%，附带微弱灵魂震慑（对广场舞大妈效果翻倍）。】
【现金奖励：100元（已发放至宿主绑定账户）。】
一股清凉的气流猛地灌入顾逍遥的胸腔，他感觉自已刚才喊得有些发疼的嗓子眼和火辣辣的肺管子，瞬间舒坦了，甚至有种能再吼上三天三夜的错觉。
然而，还没等他L会这“铁肺”的妙用，出租屋那扇薄薄的、隔音效果约等于无的破门外，传来了清晰的、属于楼下广场舞领队张阿姨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充记了惊疑不定和……一丝诡异的兴奋？
“哎哟我的老天爷！刚才是哪家在杀驴啊？这声儿！够劲儿！比咱们那音响带感多了！老姐妹们，听见没？这高音！这穿透力！咱们明天晨练的伴奏，有找落了！”
紧接着，隔壁传来小孩兴奋的模仿声：“呃——啊——！妈妈！我也会驴叫啦！”
顾逍遥：“……”
他默默捡起地上的红色塑料盆，看着屏幕上“抠脚大汉在线赏花”打出的记屏“哈哈哈”和零星几个被吸引进来的新观众发出的“？？？”，再感受着胸腔里那股清凉却让他想哭的力量……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已滚烫的脸。
完了。
社死，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彻底。
他的咸鱼人生，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就朝着一个不可预测的、充记了扩音盆和驴叫的深渊……一头栽了下去。
小区业主群，好像……也炸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