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安排给她的旁听席在长桌末位，正对着主位。
林芳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真丝衬衫，珍珠项链垂落在锁骨间。
看到她坐下时，林芳还露出长辈式的关切微笑：“离挽来了？坐这儿还习惯吗？”
苏离挽捏着裴氏市场顾问的工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她低头整理资料夹，发梢垂落遮住了表情：“劳烦林姨挂心。”余光瞥见苏棠坐在林芳右侧，指甲深深掐进真皮座椅，涂着香芋色甲油的指尖泛白。
前世的今天，她也是这样坐在角落里，听着林芳以“为苏氏着想”的名义，把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资产装进苏棠名下的空壳公司。
蓝牙耳机在耳内震动了两下，裴观砚低沉的声音传来：“监控死角有三个，分别在第二排绿植后面、茶水间门框上，以及你正对面的通风口。”
她的睫毛颤了颤，手指装作调整耳麦，实则按下了西装内袋里录音笔的开关。
檀木桌案上摆着的会议议程被翻到了第三页，“苏氏核心资产清算重组案”几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和前世分毫不差，连林芳涂的口红色号都是那支“温柔豆沙”。
“各位董事。”林芳轻叩桌面，珍珠耳坠在吊灯下晃出细碎光斑，“考虑到苏震东先生失踪已记三年，根据公司章程……”
“等等。”苏离挽突然起身，资料夹“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扫了过来。
林芳的笑容僵在了嘴角，苏棠的指甲几乎要戳穿椅套。
“林姨。”苏离挽指尖抵着议程最后一页，“这些资产登记在我父亲个人名下，根据《民法典》第六百五十七条，未经所有权人书面授权，任何组织或个人不得擅自处置。”她抬眼看向主位，“还是说……林姨已经拿到了我父亲的授权书？”
会议室里响起了抽气声。
陈志远猛地站起来，领带歪在锁骨处：“苏小姐只是旁听，有什么资格质疑董事会决议？”
“陈总急什么？”苏离挽从资料夹里抽出U盘，“我这儿有几段录音，或许能帮各位理清楚来龙去脉。”她将U盘插入投影仪，冷白的光映在众人脸上，“第一段，是上个月十五号凌晨两点，林姨在半山别墅对张助理说的话。”
“把那批货的运输路线改到西环高速。”林芳的声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尾音带着惯有的柔婉，“苏离挽要是敢查，就制造点意外……”
苏棠“哐当”一声撞翻了水杯。
林芳的手死死攥住桌沿，指节泛出青白，珍珠项链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跳动。
“第二段。”苏离挽又抽出一沓照片，投影屏上出现泛黄的股权转让协议，“这是林姨让苏棠签的代持协议，甲方栏空着，乙方是苏棠名下的‘棠梨贸易’——”她顿了顿，“巧的是，西环高速上个月发生的货车侧翻事故，车上运的正是苏氏要转给‘棠梨贸易’的陶瓷原料。”
“你血口喷人！”苏棠抓起桌上的纸巾擦裙子，声音发颤，“那是意外……”
“是不是意外，看看这个。”苏离挽点开最后一张照片，银灰色轿车的车牌占记整个屏幕，“我父亲失踪当晚，小区监控拍到这辆车。”她看向林芳，“林姨，这是你私用车的车牌吧？尾号888，我亲自帮你选的。”
林芳的脸瞬间煞白。
苏棠的手按在胸口，妆都哭花了：“姐，你是不是太想爸爸了……”
“苏小姐。”陈志远拍桌打断，“你这是对董事的污蔑！”
“污蔑？”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
裴观砚穿着深灰西装站在门口，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慢条斯理解着袖扣，目光扫过众人：“裴某倒想问问陈总，三年前苏震东先生乘坐的航班，为什么会临时变更航线？”
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这是民航局调阅的飞行记录，原定从沪市直飞京都的航班，中途改降津市。”他看向陈志远，“更巧的是，津市机场货运部当天收到一笔三千万的转账，备注是‘航线调整费’，汇款账户，是陈总夫人的私人账户。”
陈志远的脸涨成猪肝色。
林芳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是……这是有人陷害！”
“是不是陷害，查了便知。”裴观砚走到苏离挽身边，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苏小姐，该走了。”
苏棠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软软地栽倒在座椅上。
医护人员冲进来时，林芳被董事们围住追问，陈志远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个不停。
苏离挽跟着裴观砚往外走，经过茶水间时，她摸了摸西装内袋的录音笔。
里面还藏着更关键的证据，但现在不是时侯。
“你先回去。”裴观砚在电梯口停住，“我让人送你。”
苏离挽却转身往安全通道走。
她知道林芳的办公室在顶楼最东边，知道保险柜的密码是苏棠的生日，知道监控会在十分钟后切换画面。
前世她替林芳收拾过太多次烂摊子，这些细节早刻进了骨头里。
密码锁“滴”的一声打开时，她的手在发抖。
红色绒布下躺着的不是珠宝，是一封加密信件。
泛黄的信纸上，落款处的“裴正廷”三个字力透纸背。
裴观砚的父亲，裴氏集团的老董事长。
走廊传来脚步声。
苏离挽迅速把信塞进包底，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茶杯。
她扯过纸巾擦拭水渍，镜子里映出她发红的眼尾。这封信，裴观砚知道吗？
电梯“叮”的一声。
她抓起包往外走，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裴观砚的消息：“到家给我发消息。”
苏离挽捏着包带走进电梯，金属门缓缓合拢。
信纸上的字迹在她眼前晃动，像一根刺扎进心里，有些真相，或许该从裴观砚嘴里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