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开学第一天,许晏就差点迟到。
他猛地蹬着自行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夏末的风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拐角处,许晏一个急转弯——
砰！
啊！
伴随着一声惊呼和书本哗啦啦落地的声音,许晏连人带车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他勉强稳住车把,单脚撑地,看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跌坐在地上,怀里原本抱着的一摞书散落一地。
对不起！你没事吧许晏慌忙下车,伸手想扶她起来。
女生抬起头,许晏的手悬在了半空。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瓷白的皮肤,杏眼圆睁,嘴唇因为惊吓微微张开。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脸上,映出细小的光斑。
我的书...她没接许晏的手,自己迅速爬起来,蹲下去捡四散的课本。
许晏也跟着蹲下,手忙脚乱地帮她收集。真的很抱歉,我赶时间没看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里捡起的一本笔记本翻开的那页上,写满了工整的诗句。
别动那个！女生一把抢过笔记本,脸颊突然涨红。就...就只是随便写的。
许晏愣了一下,递过剩下的书本。你是...新生吗他问。在这个重点高中待了两年,他几乎认识所有同级生,但对这张脸毫无印象。
转学生。她简短回答,把书本重新摞好,检查有没有遗漏。宁语。
许晏。他下意识自我介绍,然后看了眼手表,脸色一变。糟了,开学典礼！我们得赶快——
宁语也变了脸色,两人同时转身向学校方向狂奔。
许晏跑了两步又折返,推着自行车追上宁语。上车！我载你！
宁语犹豫了一瞬,还是侧身坐上了后座。许晏用力一蹬,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加速前进。
抓紧！他在风中大喊。
宁语轻轻抓住了他校服的两侧。许晏能感觉到她刻意保持的距离,却还是在转弯时听到一声小小的惊呼,随后腰间的衣料被短暂地攥紧。
五分钟后,他们气喘吁吁地站在高三(7)班门口。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班主任李老师正在点名。
报告！许晏推开门。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严厉。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对不起,老师,是我的错。宁语从许晏身后走出,我找不到教室,许同学帮我带路。
李老师表情缓和了些。进来吧。正好,宁语,你是新转来的,做个自我介绍。
许晏溜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宁语站在讲台前,白色连衣裙衬得她像一缕清新的风。
大家好,我是宁语,从南城一中转来。喜欢...读书。她的介绍简短得不能再简短,声音轻却清晰。
你就坐那里吧,许晏旁边。李老师指了指许晏旁边的空位。
许晏看着宁语抱着书走过来,忽然想起那本被抢回去的诗集。她落座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又见面了。他小声说。
宁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嗯。
开学典礼后是各科老师布置高三复习计划的时间。许晏发现宁语听课极为专注,笔记工整得像印刷品,但数学老师讲题时,她的眉头会不自觉地皱起。
放学铃响,同学们一窝蜂涌出教室。许晏收拾书包时,发现宁语还坐在位置上,对着数学练习册咬笔头。
不会做他问。
宁语抬头,有些惊讶他还没走。嗯...函数这里不太明白。
要我教你吗
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再想想。
许晏点点头,拎起书包离开。走到半路,他发现自己忘拿了物理作业,折返教室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经过拐角处的空教室时,他听到了英语朗读声。
透过门缝,他看到宁语站在讲台上,捧着一本英文书,声情并茂地朗读。她的发音标准得惊人,语调抑扬顿挫,完全不像课堂上那个腼腆的转学生。
许晏站在门外,听得入了神。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宁语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边。那一刻,许晏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二）
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为了提高学习效率,我们调整一下座位。宁语,你坐到许晏旁边去。
许晏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宁语。宁语抱着书包,表情平静地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又见面了,同桌。许晏试图打破沉默,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
宁语点点头,把课本在桌上码放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嗯,希望我的数学不会拖你后腿。她声音平静,但许晏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哪里哪里,许晏摆摆手,我的作文才是老师心头的‘朱砂痣’,每次都被批得‘体无完肤’。他故意用了两个从宁语笔记本上瞟到的成语。
宁语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有极小的弧度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朱砂痣……体无完肤……嗯,用得很有画面感。她一本正经地点评,许晏一时分不清是夸奖还是揶揄。
很快,许晏就见识到了宁语的数学天分。一次随堂小测,宁语对着最后一道函数题眉头紧锁,几乎要把草稿纸戳穿。交卷时,许晏瞥见她的卷面,整洁得不像话,但最后几道大题几乎全空。
下课后,宁语默默把卷子折好塞进书包最底层,动作快得像在藏赃物。许晏刚想开口安慰,一个扎着高马尾、活力四射的女生像阵风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搂住宁语的脖子。
小语！食堂今天有你爱的糖醋排骨,快冲！
女生声音洪亮,正是宁语的闺蜜林小满。她目光扫过旁边的许晏,原本灿烂的笑容瞬间切换成雷达扫描模式,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肇事司机’同桌林小满挑眉,语气带着点调侃,但眼神锐利得像小刀子,许晏同学是吧久仰大名。
许晏被这阵仗弄得有点懵：肇事司机
开学第一天就撞翻我们小语一摞书,不是肇事司机是什么林小满理直气壮,随即压低声音,凑近宁语耳边,但音量刚好让许晏听见,小语,离这家伙远点。帅是帅点,但一看就是‘理科脑’,只会做题,不懂风花雪月,小心他把你带得跟他一样‘木’！
宁语赶紧拉她：小满！别胡说。
她抱歉地看了许晏一眼,脸颊微红。
许晏摸了摸鼻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林同学过奖了,‘帅’这点我勉强承认。至于‘木’嘛……他拖长了调子,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皱巴巴的《读者》,偶尔也看点‘风花雪月’的。
林小满哼了一声,拉着宁语走了。许晏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理科脑不懂风花雪月啧,这标签贴得够快。
放学路上,许晏特意绕了点远路,想买杯奶茶犒劳自己一天的理科脑运转。路过街心公园时,他脚步一顿。夕阳的金辉下,宁语正坐在一张长椅上,膝盖上摊着那个熟悉的笔记本。她微微低着头,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那页纸。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和白色的裙角,像一幅安静的画。
许晏远远地看着,没去打扰。他忽然觉得,林小满那句风花雪月的评价,用在宁语身上才真是恰如其分。而他这个理科脑,此刻竟也觉得这幅画面,比解出一道难题还要……嗯,有意思。
（三）
几天后的数学课,宁语又对着一道立体几何题陷入了僵局。许晏看着她无意识地把橡皮擦掰成小块,终于忍不住了。
他撕下一张便签纸,唰唰写下一行字,趁着老师转身板书的空档,精准地滑到宁语的草稿本上。
宁语低头一看,纸条上写着：
>
**许氏辅导联盟协议（草案）**
>
**甲方：**
许晏（数学领域专家,作文困难户）
>
**乙方：**
宁语（文学领域大神,数学黑洞）
>
**合作内容：**
>
1.
甲方负责照亮乙方的数学迷宫,清除函数怪兽、几何陷阱。
>
2.
乙方负责拯救甲方干涸的作文沙漠,注入灵感活泉,击退流水账怪兽。
>
**合作地点：**
图书馆（安静、有空调、有WiFi）
>
**合作时间：**
放学后一小时
>
**备注：**
拒绝单方面压榨,要求等价交换！甲方保证不嘲笑乙方问弱智问题,乙方保证不嫌弃甲方比喻句像生锈的齿轮。
>
**请乙方批示：**
□
同意
□
非常同意
宁语看着这充满理科脑风格的协议,尤其是那个生锈的齿轮的比喻,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肩膀还在微微抖动。
许晏表面淡定地看着黑板,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瞄着宁语的反应,看到她笑出来,心里偷偷比了个耶。
下课后,宁语把那张便签纸推回给许晏,在同意和非常同意后面都画了个大大的叉,然后在下面添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
**乙方修订案：**
>
1.
**地点同意。**
但要求甲方自带零食（薯片优先）。
>
2.
**时间同意。**
但若甲方辅导时出现这么简单都不会的表情,乙方有权立即终止协议并没收零食。
>
3.
**备注同意。**
另增：甲方比喻句若持续生锈,乙方保留将其回炉重造（即重写）的权力。
>
**甲方若同意修订案,请签字画押（画个笑脸即可）。**
许晏看完,二话不说,拿起笔就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但诚意满满的笑脸,然后变魔术似的从书包侧袋掏出一包青柠味的薯片,推到宁语面前：成交！许氏联盟,正式成立！
于是,放学后的图书馆角落,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第一次联盟活动,许晏试图用最严谨的步骤给宁语讲解一道三角函数题。宁语听得眉头紧锁,眼神逐渐迷茫,仿佛在听天书。
等等,宁语打断他,指着sin和cos,它们俩为什么一会儿好得像穿一条裤子（恒等变换）,一会儿又打得你死我活（和差公式）关系这么复杂的吗
许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努力憋着笑：呃……这个……你可以理解为它们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函数CP’,根据不同的‘情境’（角度）决定今天是撒糖还是开虐。
宁语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早说嘛！搞文学的最懂人物关系复杂性了！她立刻在题目旁边画了两个抽象小人,一个写着sin,一个写着cos,中间画了个爱心又打了个叉。神奇的是,她似乎真的理解了,开始在草稿纸上推导起来。
轮到许晏请教作文时,他愁眉苦脸地对着一个议论文题目《论坚持与变通》。宁语看了看他憋出来的开头：坚持是成功的阶梯,变通是智慧的明灯……她摇摇头,叹了口气。
许同学,你这开头,像在喊口号,还是用扩音喇叭喊的。宁语毫不留情,你想说服谁阅卷老师吗他们可能比你还熟悉这些‘梯子’和‘灯’。
许晏尴尬地挠头：那……怎么写
宁语想了想,眼睛一亮：这样！你就写：‘人生就像打游戏,死磕一个BOSS（坚持）可能头破血流,适时换个副本刷经验（变通）说不定就柳暗花明。当然,也不能见个野怪就跑（毫无原则的变通）,那叫怂包！’
许晏目瞪口呆：这……这能行
怎么不行宁语理直气壮,接地气,有生活,还有比喻！比你那个‘梯子’‘灯’生动多了！记住,议论文不是让你当圣人布道,是让你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一样讲道理！
许晏将信将疑地按照宁语的思路,加入了一些游戏术语和更生活化的比喻。几天后,当语文老师拿着他的作文当范文在班上朗读,读到面对难题,与其像愚公移山一样赌上子子孙孙,不如学学精卫,先填平眼前的小水坑积累经验值时,全班爆笑,连老师都忍俊不禁。
许晏在笑声中看向宁语,宁语也正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那一刻,许晏觉得自己的理科脑好像被注入了一股名为宁语的电流,噼里啪啦地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灵感火花。而宁语看着许晏因为自己一句点拨而发亮的眼睛,心里那点因为数学带来的挫败感,也奇迹般地被一种小小的成就感驱散了。
图书馆的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书本的油墨香和薯片的淡淡咸味。两颗原本在不同轨道运行的心,在这个小小的辅导联盟里,因为那些笨拙却真诚的比喻、那些出其不意的灵感碰撞,悄然靠近。
（四）
学校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大红海报上写着：青春之声校园诗歌朗诵大赛,火热报名中！
林小满眼睛放光,使劲摇晃宁语的胳膊：小语！机会啊！你那些诗写得那么好,不拿出来亮亮相简直暴殄天物！去报名！必须去！
宁语看着海报,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向往,随即被更深的犹豫取代。她摇摇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算了小满……我……我不行。站在台上,对着那么多人……我肯定忘词。
怕什么呀！林小满恨铁不成钢,你那本宝贝诗集里的诗,随便挑一首都能秒杀全场！信我！再说了,许专家不是说你朗诵英语很有范儿吗换中文一样行！她故意朝旁边假装看海报的许晏努努嘴。
许晏接收到信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分析：根据林同学的观察和我的不完全统计,宁语同学在空教室的朗诵表现,其情感饱满度、节奏控制力和声音穿透力,都远超平均水平,具有显著优势。参赛获奖概率保守估计在70%以上。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模仿着数学老师的腔调。
宁语被他俩一唱一和弄得哭笑不得：许专家,你这是在做可行性分析报告吗还有70%另外那30%是留给忘词和腿抖的吧
那30%属于不可抗力风险,许晏煞有介事,但可以通过加强练习进行风险对冲。林同学,你说对吧
对极了！林小满用力点头,就这么定了！走,报名去！她拉着宁语就要往报名处挤。
宁语像脚下生了根：别别别！我真不行！让我再想想……她挣脱林小满的手,抱着书包飞快地溜了。
看着宁语仓皇的背影,林小满叉着腰叹气：唉,这丫头,才华都捂馊了！她眼珠一转,看向许晏,喂,‘肇事司机’兼同桌兼‘联盟合伙人’,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小语就吃你那一套‘理科脑’的歪理邪说,你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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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晏摸着下巴,看着报名处排队的同学,又看了看宁语消失的方向,一个大胆（或者说鲁莽）的计划在理科脑里成型了。
几天后,宁语在空教室练习一首新写的短诗,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确定。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门外的许晏。许晏听着她干净澄澈的声音,像山涧清泉流淌过心间,那一点犹豫和胆怯反而让诗句更显真挚。他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第二天课间,李老师拿着一张报名表走进教室,笑眯眯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班的宁语同学主动报名参加了学校的诗歌朗诵比赛！大家鼓掌鼓励一下！
哗——掌声热烈响起。
宁语瞬间石化,像被一道闪电劈中。她猛地转头看向旁边正襟危坐、假装认真看书的许晏,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即将喷发的火山。
下课后,宁语一言不发,抓起书包就走,速度快得像一阵风。许晏暗道不妙,赶紧追出去。
教学楼后的僻静角落,宁语猛地停下,转身,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里燃着两簇小火苗：许晏！是不是你干的！
许晏被她难得一见的怒气震了一下,心虚地摸摸鼻子：那个……我看你练得那么好,不去太可惜了……而且,林小满也……
不要扯小满！宁语打断他,声音因为生气有点发抖,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觉得这是‘为我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站在台上你知不知道……她说不下去了,眼圈微微泛红。
许晏慌了,他没见过这样的宁语。对不起！宁语,真的对不起！他手忙脚乱,语无伦次,我不是故意要‘绑架’你……我就是……就是觉得你的声音,你的诗,应该被更多人听到。它们像……像藏在贝壳里的珍珠,太美了,美得不该只埋在地下室……呃,我是说空教室。
这个蹩脚的比喻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点。宁语咬着嘴唇,瞪着他。
许晏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这样,我道歉,深刻检讨！但报名已经生效,就像物理定律不可撤销。作为补偿,我自愿成为你的‘专属陪练’加‘后勤部长’！你练习,我站岗放哨；你口渴,我递水（自带保温杯）；你紧张,我……我给你讲冷笑话缓解！保证比‘函数CP’还冷！直到比赛结束！行不行
他看着宁语,眼神真诚又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恳求,像只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大型犬。
宁语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气莫名消了大半,甚至有点想笑。她扭过头,小声嘀咕：……谁要听你的冷笑话,肯定冷得能把人冻住。
许晏眼睛一亮,捕捉到了她语气里的松动：那就是同意我当陪练了
宁语没回头,但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给这场绑架风波画上了一个休止符。冷战,在许晏笨拙而真诚的道歉和承诺下,还没正式开始就宣告结束。
（五）
接下来的日子,许晏完美履行了他的陪练职责。放学后的空教室成了他们的排练场。
宁语选了那首在许晏门外练习过的短诗,关于成长的迷惘和星光的指引。许晏搬了把椅子坐在第一排,唯一的观众。
停！许晏忽然举手,像个严格的导演,这里,‘跌跌撞撞寻找微光’,你的眼神太飘忽了,像在找地上掉的橡皮擦。要坚定！想象你真的在漆黑的森林里找路,那束光就在前面！
宁语被他逗笑了：许导演,要求真高。但还是调整了状态,眼神变得专注而执着。
好！就是这样！许晏鼓掌,下一句,‘即使跌倒,也要仰望星辰’……哎,这句感情不够！你想象一下,就像我上次那道立体几何题,摔了个大跟头,但爬起来还是要死磕到底！对,就是这种不服输的劲儿！
宁语无奈扶额：许晏,你能不能别总用数学题打比喻很出戏啊！
虽然嘴上吐槽,但她确实在许晏各种奇奇怪怪的类比启发下,对诗句有了更深的理解和表达。许晏总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点出她的问题,虽然方式清奇,但效果拔群。
比赛当天,礼堂座无虚席。宁语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站在后台候场,手心冰凉,心跳如擂鼓。她透过幕布缝隙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一阵眩晕。
深呼吸。许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溜到了后台,你就当台下坐着的都是……嗯……都是会移动的‘三角函数图像’！cos曲线、sin曲线……你看那个地中海发型的老师,像不像一个放大的椭圆
宁语噗地笑出声,紧张感神奇地消散了大半。她瞪了许晏一眼：哪有这样的椭圆！
管他呢,能让你笑就行。许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小的、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补充点能量,干掉那些‘函数图像’！他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
轮到宁语上场。聚光灯打在她身上,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朗诵。声音起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平稳下来,清澈而富有感情。她沉浸在诗句的世界里,忘记了台下的观众。
然而,朗诵到接近尾声、最动情的那句纵使前路荆棘遍布,我亦将循心而行时,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后面是什么她完全想不起来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时间仿佛凝固,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台下传来细微的骚动。
就在这时,她下意识地看向台下某个角落——许晏正站在那里,他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用口型清晰地、无声地对她说：别怕。我在。
同时,他高高举起双手,竖起两个大拇指,脸上是一个大大的、鼓励的笑容。那笑容像一束阳光,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那句遗忘的诗句,奇迹般地回到了脑海。
……循心而行,因那星光,永在心头。她的声音重新响起,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定有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释然和力量。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短暂的寂静后,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宁语鞠躬,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许晏正用力地鼓掌,笑得比她还开心。
最终,宁语获得了第二名。领完奖下台,她还没走到后台,就被一个带着风的身影抱住了。
小语！你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林小满激动地尖叫,然后指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许晏,还有你！‘后勤部长’这次立大功了！关键时刻没掉链子！
许晏跑到宁语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比自己拿了奖还兴奋：听见没第二名！我就说你是珍珠吧！藏不住的！
夕阳西下,校园里的樱花树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三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庆祝。林小满叽叽喳喳地复盘着比赛细节,许晏则得意地描述着自己那个移动函数图像理论是如何力挽狂澜的。
宁语安静地听着,手里握着那个小小的奖状,心里被一种温暖而充实的快乐填满。她偷偷看向许晏,他正眉飞色舞地跟林小满争论某个评委打分是否公平,侧脸在夕阳下镀着一层柔光。晚风吹过,樱花如雨,有几片调皮地落在他的头发上。宁语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宁语的手机响了。是她父亲。宁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接起电话,走到稍远的地方。
喂,爸……
电话那头传来严厉而冰冷的声音,即使隔着距离,许晏和林小满也能感受到那股低气压。
第二名哼！诗歌朗诵这就是你高三该干的事我让你转学是去拼重点大学的！不是搞这些没用的风花雪月！成绩呢期中考试要是退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以后所有课外活动,一律不准参加！听到没有……
宁语握着手机,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低着头,小声应着：……知道了。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她慢慢走回长椅,脚步沉重。夕阳的暖光也驱不散她脸上的苍白和眼底的黯淡。刚才的喜悦和轻松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委屈。
小语……林小满担忧地叫她。
宁语摇摇头,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她抬头看向飘落的樱花,花瓣那么美,那么自由。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砸在手中的奖状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这是许晏第一次看到宁语流泪。那滴眼泪像滚烫的熔岩,灼痛了他的心。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宁语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背负着他无法想象的沉重。樱花树下,胜利的喜悦被突如其来的现实阴云笼罩,青春的甜蜜里,悄然渗入了一丝苦涩。
（六）
宁父那通电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宁语心上。图书馆的秘密基地里,连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输！林小满拍案而起,薯片碎屑都震飞了几粒,你爸是暴君吗朗诵拿奖怎么了多光荣啊！小语,咱们偏要考好给他看！让他无话可说！
许晏看着宁语低垂的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他推过去一张写满公式的便签,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林同学说得对。压力,是作用力。我们,给它一个更大的反作用力。他顿了顿,补充道,根据牛顿第三定律。
宁语被他这硬核的安慰逗得嘴角弯了弯。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好！期中考试,拼了！
于是,许氏辅导联盟升级为期中攻坚战敢死队。图书馆的角落成了硝烟弥漫的前线。
许晏拿出了许氏抗压学习法——把数学难题命名为宁父一号高地、宁父二号碉堡,攻克一道就在草稿纸上画个爆炸的卡通图标。宁语则负责把枯燥的知识点编成押韵口诀或微型故事。
记不住这个历史事件时间宁语咬着笔头,你就想：一个叫‘戊戌’的倒霉蛋（戊戌变法）,在‘一八九八’年出门遛弯（1898年）,结果被‘慈禧’太后家的狗‘戊戌’咬了一口（戊戌政变）！惨不惨记住了没
许晏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惨！太惨了！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遛弯的倒霉蛋了！
紧张复习之余,一种更隐秘的交流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一张小小的便签,从许晏的草稿本滑到宁语的习题册下：
>
**许氏前线战报：**
>
敌军圆锥曲线主力已被我方（我）成功分割包围！预计今日黄昏前全歼！请乙方文学阵地提供火力支援（作文素材速递）！另：弹药（薯片）告急,请求空投！（画了个可怜巴巴的哭脸）
宁语抿嘴一笑,在下面回复：
>
**乙方指挥部回电：**
>
素材空投中（附上一张写满名言事例的小纸条）！弹药补给已安排（画了一包薯片）。前线将士辛苦！注意劳逸结合,谨防过劳秃（画了个头发掉光的小人）。
另一天,宁语遇到一道物理电路题,百思不得其解。她悄悄写下一张纸条：
>
**乙方遇袭！**
>
遭遇电阻叛军与电流游击队联合伏击！请求许司令战术指导！急！（画了个被电路图困住的小人,头上冒烟）
>
*PS：今天图书馆的夕阳,像打翻的橘子汽水。*
许晏看到纸条,先是一愣,随即心头像被那橘子汽水轻轻撞了一下,泛起微甜的涟漪。他立刻在纸条空白处画了清晰的电路分析图,并标注：
>
**许司令驰援！**
>
叛军已被分割（串并联分清）,伏兵路线已切断（电流路径标红）！稳住,我们能赢！
>
*PPS：橘子汽水……嗯,很甜。（画了个微笑的太阳）*
这些带着知识点、小幽默和一点点超纲心情的便签,成了高压复习期最温暖的慰藉。它们被小心地夹在书里,藏在笔袋深处,像一颗颗等待发芽的秘密种子。
期中考试成绩公布那天,宁语紧张得不敢去看榜单。林小满像颗炮弹一样冲回来,一把抱住她：啊啊啊！小语！你数学！破纪录了！班级前二十！
宁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冲到榜单前,找到自己的名字——数学成绩后面那个鲜红的数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高！更让她惊喜的是,许晏的语文成绩,尤其是作文,也冲进了前列。他的那篇《论坚持与变通》,虽然依旧充满了游戏副本、经验值之类的许氏特色,但观点新颖、论证有力,被语文老师大加赞赏,当堂朗读。
许氏联盟,大获全胜！放学后,许晏兴奋地挥舞着成绩单,在宁语和林小满面前像个凯旋的将军。
三人决定小小庆祝一下,去了校门口新开的奶茶店。许晏豪气地宣布：今天我请客！庆祝乙方成功逃离‘数学黑洞’,甲方作文摆脱‘生锈齿轮’称号！
林小满点了一大杯加满料的奶茶,宁语要了杯温热的茉莉奶绿。许晏则坚持他的理科脑审美——无糖乌龙茶,美其名曰保持思维清醒。
干杯！三只杯子碰在一起,清脆的响声里满是青春的喜悦。
许晏讲着老师念他作文时全班爆笑的场景,手舞足蹈。宁语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也忍不住分享自己解出一道难题时的兴奋。她伸手去拿柜台上的纸巾,许晏也正好伸手。
指尖,在微凉的空气中,轻轻地、毫无预兆地碰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电流感,从相触的指尖瞬间窜遍全身。许晏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比解出十道压轴题时跳得还快。他感觉脸颊发烫,大脑CPU瞬间过载：*接触面积极小,摩擦系数近似为零,为何会产生如此强烈的生物电反应这不科学！需要建立新的物理模型……*
宁语也飞快地收回手,指尖蜷缩起来,残留的触感让她耳根发烫。她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搅拌着杯中的奶绿,试图驱散那突如其来的心悸。*他的手……好像比想象中温暖……停！宁语你在想什么！*
文学脑此刻也宕机了,只剩下一片空白和加速的心跳。
林小满吸溜着珍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洞察一切的、狡黠的弧度。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哟——这奶茶店空调是不是开太大了我怎么觉得有人脸好红啊跟那晚霞似的。
咳咳咳……许晏被乌龙茶呛到,咳得惊天动地。宁语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钻进奶茶杯里。
那晚之后,一些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
宁语的书包里,多了一个小巧的硬壳笔记本。翻开,里面不再是诗,而是一些零散的记录：
>
*9月25日,晴。他解出难题时会不自觉地用笔尾敲三下桌面,像摩尔斯电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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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日,阴。图书馆窗边第三个位置是他的专座,因为那里阳光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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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0日,奶茶店。他讨厌胡萝卜,挑食！（画了个嫌弃的胡萝卜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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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2日,期中考后。指尖……（墨水在这里洇开了一小块）*
而在许晏房间的书桌抽屉深处,多了一个不起眼的铁盒。里面安静地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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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写着橘子汽水夕阳的便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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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不小心从宁语笔记本里掉落的、印着银杏叶的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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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张写满了娟秀字迹的、被揉皱又小心展平的草稿纸,上面有她解题的思路,偶尔在空白处,会有一两句不成行的、像诗一样的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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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还有一小片……青柠味薯片的包装袋碎片（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捡回来的）。
他们像两个小心翼翼的收藏家,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收集着关于对方的、细碎如星光的点滴。这些微不足道的物件和记录,承载着青春里最盛大也最隐秘的心事,在寂静中无声地发酵。
（七）
期中考试的胜利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宁父的禁令像紧箍咒,牢牢套在宁语头上。文学社活动禁止！诗歌创作视为不务正业！甚至连周末去图书馆,也被严格盘问是去学习还是搞些有的没的。
宁语眼里的光,又一点点黯淡下去。她在许晏和林小满面前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许晏能清晰地看到她笑容下的勉强和疲惫。那个在空教室里自由朗诵、在长椅上专注写诗的宁语,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一天放学,林小满把许晏拉到一边,小脸上满是焦急和愤怒：许晏！出大事了！小语她爸简直疯了！他把小语锁在家里,没收了她的手机,还把她那个宝贝诗集——就是开学被你撞掉的那个——给搜出来了！说那是‘毒草’,要烧掉！小语跟他大吵一架,现在被关在房间里哭呢！
许晏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太清楚那本诗集对宁语意味着什么,那是她灵魂的出口,是她所有隐秘情感的寄托。
烧掉许晏的声音发冷,他敢！
现在怎么办啊小语肯定伤心死了！林小满急得直跺脚,她家在一楼,房间窗户对着后院那棵大梧桐树！也许……
许晏立刻明白了林小满的意思。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交给我！
夜幕降临。宁语抱着膝盖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眼泪无声地滑落。地上散落着被父亲撕碎的几页诗稿,像折翼的蝴蝶。她的心,也仿佛被撕碎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轻微的叩叩声。
宁语一惊,抬头望去。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见窗玻璃外,映着一张熟悉的脸——是许晏！他正艰难地攀在窗外那棵老梧桐树的枝桠上,一手紧紧抓着树干,另一只手轻轻敲着玻璃。
宁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慌忙扑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许晏！你疯了！摔下去怎么办她又惊又怕,声音带着哭腔。
许晏喘着气,脸上蹭了点灰,头发也被树枝勾乱了,但眼睛在月色下亮得惊人。他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书,迅速塞进宁语手里。
给！快藏好！他压低声音,气息有些不稳。
宁语低头一看,牛皮纸下露出的熟悉封面一角,正是她那本被没收的诗集！她震惊地抬头：怎么会在你……
林小满搞到的情报,说你爸把它扔在书房废纸篓了,我……咳咳……翻你家院墙进去‘抢救’出来的。许晏说得轻描淡写,但宁语能想象到其中的惊险。别担心,我身手敏捷,堪比人猿泰山！他还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攀爬的用力而显得有些扭曲。
宁语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诗集,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书本温热的封面——那是许晏怀里的温度。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委屈和绝望,眼泪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
许晏……谢谢你……她哽咽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谢什么！许晏看着她哭,心揪成一团,笨拙地安慰,你的‘星光’怎么能被烧掉不是说好了要‘循心而行’吗收好了,下次藏个更隐蔽的地方！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隔着窗台,一个站在黑暗的房间里紧抱着她的星光,一个攀在树梢上守护着她的星光。两人对视着,一个泪眼朦胧,一个灰头土脸,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最纯粹的关切和勇气。
宁语破涕为笑,那笑容带着泪,却比月光还清澈动人。嗯！她用力点头。
许晏看着她的笑容,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自己也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这一刻,树影婆娑,晚风轻拂,两颗年轻的心在危险与温情交织的夜色中靠得无比接近。
然而,这温馨的画面并未持续多久。
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柱猛地从后院小径扫射过来,伴随着一声暴怒的厉喝：
谁！谁在树上！宁语！你在跟谁说话！
宁父回来了！他显然听到了动静,正怒气冲冲地快步走来！
许晏脸色骤变,宁语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快走！宁语惊恐地催促。
许晏当机立断,想顺着树干滑下去。但仓促间,他脚下一滑,发出不小的声响,整个人狼狈地跌落在树下的草地上。
宁父已经冲到了窗前,手电筒的光直直打在许晏身上,也照亮了宁语怀里还没来得及藏好的诗集。
是你！又是你这个小子！宁父看清许晏的脸,再看看宁语怀里的书,瞬间明白了一切。他的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人吞噬,深更半夜！爬树！私闯民宅！还……还给我女儿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宁语！你！你们……简直不知廉耻！无法无天！
暴怒的吼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也彻底撕碎了少年少女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花园。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然降临。
（八）
宁父的怒火彻底烧毁了许晏和宁语之间任何公开交流的可能。在校园里,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走廊相遇,宁语会立刻垂下眼帘,加快脚步,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许晏则强迫自己目不斜视,双手插兜,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只有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压抑,每一次擦肩都像钝刀割过心口。
地下战线在高压下艰难维系。
图书馆那个靠窗的专座失去了主人。但某天,许晏在物理书架最顶层,一本积灰的《量子力学导论》后面,摸到了一张折叠的便签。熟悉的娟秀字迹,只有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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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数CP今天和解了吗*
许晏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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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了,但被家长强行拆散了。（画了个被棒打的小人）*
他把纸条塞回原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放学后的空教室黑板上,偶尔会出现一道刁钻的数学题,旁边用极小字写着：求许司令战术指导（画了个求救信号灯）。第二天,答案和一句简短的鼓励会出现在同一个位置：敌军已破！补给（薯片）在窗台花盆下。（画了个胜利旗帜）
林小满成了最忙碌也最危险的信鸽。她利用课间操的混乱、老师拖堂的间隙,像特工一样完成着情报传递。
小语,物理笔记！林小满把一本笔记拍在宁语桌上,声音洪亮,同时飞快地使了个眼色。笔记里夹着一张许晏整理的易错点清单。
许晏,你的作文本！她大大咧咧地把本子扔过去,里面藏着宁语摘抄的最新时事素材,末尾还有一句：‘生锈齿轮’今日润滑油已送达。（画了滴油）
一次课间,林小满塞给许晏一张纸条,神情严肃：紧急情报！宁伯父逼小语必须报本省财经大学！经济专业！她的文学梦……悬了！
许晏的心沉了下去。他捏着纸条,仿佛捏着一块冰。
几天后,一个爆炸性消息传来：许晏获得了北京顶尖学府物理系的保送资格！全班沸腾,羡慕、祝贺声不绝于耳。李老师拍着他的肩膀,满脸欣慰：好小子！给咱们班长脸了！前途无量啊！
只有许晏自己,在巨大的喜悦背后,感到一阵尖锐的空茫。他下意识地看向宁语的方向。她低着头,肩膀微微塌着,看不清表情。那个瞬间,许晏觉得北京的星光,似乎远不如眼前这个人黯淡下去的侧影来得清晰。
毕业晚会终于来临。礼堂里灯火辉煌,音乐喧闹,离别的伤感与放纵的快乐交织。宁语穿着简单的浅蓝色裙子,坐在角落,像一抹安静的影子。许晏被同学们簇拥着,接受着轮番的敬酒和祝福,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穿过人群,寻找着那个身影。
林小满挤过来,凑到宁语耳边,压低声音：小语！拐角！老地方！速去！有‘绝密文件’！她塞给宁语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自行车。
宁语的心猛地一跳。她借口去洗手间,悄悄溜出了喧闹的礼堂。
初夏的夜风带着暖意,吹散了礼堂里的闷热。校园里静悄悄的,月光洒下清辉。宁语的心跳得飞快,她快步走向那个改变一切的拐角——开学第一天,他们相撞的地方。
转过弯,月光下,一个颀长的身影斜倚着自行车,静静地等着她。是许晏。
四目相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距离、所有的压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擂动。
恭喜你……保送。宁语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谢谢。许晏站直身体,向前走了两步,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月光清晰地映照着他眼中的挣扎和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宁语,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去北京了。
宁语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你说什么你疯了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没疯。许晏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像星辰般灼亮,那个机会很好,但它没有你重要。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千层浪。宁语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打听过了,你报的那个财经大学,旁边就是本省最好的理工大学。许晏的语速加快,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冲动,我的分数足够上那里最好的物理系。我们可以在同一个城市,不同的学校,但很近！周末可以一起去图书馆,去……去那个有橘子汽水夕阳的咖啡馆！宁语,我……
他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许晏看着宁语在月光下莹白如玉的脸颊,看着她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盛满了星光的眼睛,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喜欢你,宁语。他终于说出了那个压在心底、辗转了无数个日夜的秘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清晰,从开学第一天撞掉你的书,看到你写诗的样子开始；从听你在空教室朗诵开始；从你教我把作文写得不像‘生锈齿轮’开始……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在喜欢你。喜欢得……理科脑都快要短路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虔诚的试探,轻轻握住了宁语冰凉的手。这一次,指尖相触的电流不再让他退缩,反而给了他勇气。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很自私,很冲动。我知道你爸爸……知道你有很多压力。但是,我不想再假装陌生人了！我不想错过你！我想和你一起,去面对所有的问题,去争取我们想要的未来！所以,宁语,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一刻伴奏。宁语怔怔地看着许晏,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情感和那份近乎莽撞的真诚。所有的委屈、压抑、迷茫,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成了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用力地回握,仿佛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许晏……她哽咽着,泪水滑落,嘴角却努力向上扬起,你这个笨蛋……理科脑果然是短路了！那么好的机会都不要……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但是……但是我也喜欢你！喜欢你用‘函数CP’讲题的样子,喜欢你画在便签上的歪笑脸,喜欢你爬树救我的诗集……喜欢得……文学脑都快要写不出诗了！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带着泪水和栀子花香的气息,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然后迅速退开,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见。
许晏彻底呆住了。脸颊上那轻柔的触感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神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我也喜欢你在耳边轰鸣。巨大的喜悦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傻傻地站在原地,只会咧着嘴笑,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糖果的孩子。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拐角处的少年少女。自行车静静伫立,见证着这场迟来的、却足够震撼的心意坦露。青春的星光,终于冲破了现实的云翳,在彼此紧握的手心,璀璨绽放。
（九）
高考结束的铃声,像一道解放的号角。巨大的压力瞬间卸去,随之而来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抉择。
许晏放弃保送的决定在家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父母的不解、老师的惋惜、同学的议论,像潮水般涌来。他顶着压力,一遍遍解释,一遍遍坚持：爸,妈,我知道北京很好。但我的人生,我想自己选择。我相信我的选择,也相信她。
宁语这边,则是另一场艰难的战役。她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拿着自己优异的语文成绩、朗诵比赛的奖状,以及厚厚一摞写满了思考和规划的笔记,坐在了父亲面前。没有哭闹,没有争执,只有平静而坚定的陈述。
爸,我知道您希望我安稳,希望我学经济。我理解您的苦心。宁语的声音很稳,但我恳请您也看看我的努力,听听我的心声。文学不是无用的风花雪月,它是我理解世界、表达自己的方式。我保证不会耽误主修学业,我只想有一个辅修文学的机会,给自己留一扇窗。爸,这是我的人生,请让我……循心而行一次,好吗
宁父看着女儿眼中那份不同于往日的成熟和执着,看着她递过来的、证明她并未因爱好而荒废学业的成绩单,长久以来的强硬态度,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没有说同意,但也没有再强硬地反对。这,对宁语来说,已是巨大的胜利。
毕业旅行选在了海边。一群年轻人欢呼着扑向沙滩,海浪声、欢笑声交织成一片。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许晏和宁语悄悄离开了喧闹的同伴,并肩坐在寂静的沙滩上,等待日出。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他们的头发。黑暗的天幕上,星辰尚未隐去。
给。宁语拿出一个素雅的硬壳笔记本,递给许晏。
许晏也同时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带着岁月痕迹的铁盒,递给宁语。
两人相视一笑。
许晏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宁语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他所有的习惯、喜好,还有那些只有她能观察到的细微表情。更珍贵的是,后面写满了她未曾示人的诗——关于迷惘,关于星光,关于图书馆的夕阳,关于指尖的电流,关于那个攀在树梢的、傻气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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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攀上树梢,递来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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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拙的骑士,救赎了被囚禁的诗行。*
宁语打开铁盒,里面是她熟悉的便签、草稿、书签,甚至还有薯片包装纸的碎片。每一件物品都被小心保存,像珍贵的标本。铁盒最底下,是一枚用透明树脂精心封存的金黄银杏叶书签,脉络清晰,在晨曦微光中仿佛流淌着永恒的金色。旁边放着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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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叶,千年不凋。许晏之心,亦复如是。*
海天相接处,一道金光刺破黑暗,瞬间点燃了云霞。一轮红日磅礴跃出海面,将无垠的海面染成一片碎金。万道霞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少年少女年轻的脸庞,也照亮了他们手中交换的、承载着彼此最珍贵心事的信物。
许晏拿起那枚银杏书签,轻轻放进宁语的手心,然后,小心翼翼地、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十指紧扣,不再有犹豫和闪躲。
宁语,他看着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的眼睛,未来,也许还会有很多拐角,很多挑战。但无论在哪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像这片叶子一样,在你身边。图书馆的夕阳,我们一起看；橘子汽水,我们一起喝；所有的函数CP……我们一起解！
宁语握紧了书签,也握紧了他的手,笑容在朝阳下绽放,比阳光更明媚。
好。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和期待,一起。
大学开学,新的城市,新的校园。没有了高中时的朝夕相处,但距离并未冲淡思念,反而让每一次相聚都充满了期待。
周六的早晨,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洒在转角咖啡馆靠窗的老位置上。木质桌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青柠乌龙,一杯温润的茉莉奶绿。许晏摊开厚重的物理教材,眉头微蹙。宁语则安静地读着一本诗集,偶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许晏从题海中抬头,看到宁语专注的侧脸,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他忍不住用笔尾轻轻敲了三下桌面——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摩尔斯电码。
宁语抬起头,看向他,眼中带着询问的笑意。
没什么,许晏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就是觉得,我的‘理科脑’需要一点‘文学脑’的润滑油。比如……一个关于‘量子纠缠’的新比喻
宁语合上诗集,假装思考,眼底却闪着狡黠的光：嗯……量子纠缠啊……就像我们俩。即使隔着不同的校园,不同的专业……她拿起那枚金色的银杏叶书签,在阳光下晃了晃,也像这两片被命运纠缠的叶子,无论多远,状态总是瞬间关联的。你在图书馆抓头发的时候,我在这里,肯定也在打喷嚏！
喂！许晏笑着抗议,伸手去抢书签,这比喻侵权！用了我的叶子！
宁语笑着躲开,将书签护在掌心。阳光暖融融的,咖啡香气氤氲。窗外车水马龙,窗内时光静好。他们低头继续各自的书本,桌下的手却悄悄在桌布下找到彼此,紧紧相扣。
那个初遇的拐角,撞开了青春的门扉。
图书馆的夕阳,晕染了懵懂的心事。
树梢的惊险,淬炼了守护的勇气。
海边的日出,见证了永恒的约定。
而此刻,在这个弥漫着咖啡香的转角,他们的故事,正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未来还很长,充满未知,但紧握的手心传递着不变的温暖——那是青春赠予的,最勇敢的答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