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像针,一下下扎着许清漪的神经。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片刺目的白。天花板、墙壁、身下窄硬的床铺,白得没有一丝杂质,也白得没有一丝温度。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地方。
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掠过床边简陋的铁架,上面挂着半瓶透明的液体,正通过一根细细的塑料管,缓慢地注入她手背的静脉。窗外,天色是一种浑浊的铅灰色,细密的雨丝斜斜地敲打着玻璃,留下蜿蜒的水痕。陌生的语言,带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腔调,断断续续地从走廊飘进来。
这里是哪里
她是谁
巨大的茫然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沉重得仿佛灌了铅,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起四肢百骸陌生的酸痛。记忆像被彻底格式化过的硬盘,一片漆黑,空荡荡的,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碎片。她叫什么她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躺在这间散发着孤独和消毒水味道的陌生病房里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许清漪猛地攥紧了身下粗糙的白色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医生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医生走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温和地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别害怕,你安全了。
许清漪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水……她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医生立刻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着她,让她小口啜饮。温水流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我……许清漪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这是哪里我是谁
医生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同情。这里是瑞典,斯德哥尔摩。我们给你做了检查,除了严重的脱水、轻微低温和一些外伤擦痕,没有其他器质性损伤。但是……医生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谨慎,初步评估显示,你可能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导致了……逆行性遗忘。
逆行性遗忘。
这四个字像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许清漪心上。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名字,过往,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被彻底抹去的空白。
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她不甘心地追问,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医生轻轻摇了摇头:很遗憾。创伤性失忆有时就是这样。不过别灰心,记忆有时会在安全的环境里,或者通过一些熟悉的线索,慢慢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养好身体。她指了指床头柜上一个朴素的纸袋,这是慈善机构为你准备的一些基本衣物和少量现金。等你身体恢复一些,社工会来帮助你安排后续的安置。
医生离开了,留下许清漪独自一人,面对这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白。她环视着这间小小的、陌生的病房,目光最终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连绵不绝的冷雨上。一种彻骨的寒冷,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比斯德哥尔摩的深秋更甚。
她是谁她从哪里来是谁把她丢在这片全然陌生的土地上,让她像一个被遗弃的、没有过去的幽灵
孤独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时间在斯德哥尔摩漫长的冬日里缓慢爬行。幸好她随身带的银行卡和手机密码都还记得,她偷偷看过,数额足够养她和孩子一辈子;但一个人身处异国他乡,不能轻易露富,靠着优质的外形条件,找了个文员工作许清漪勉强活了下来。她租住了一个花园小房子,带了一个大院子,白天她按部就班的上班,周末空了就养养花,看看书打发时间。
安静的生活让大脑逐渐放松痊愈,逐渐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她叫许清漪,是许宏远的女儿,有一个相爱的恋人,但是关于这个恋人的具体信息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一双眼睛。
每个夜晚,当她疲惫不堪地沉入睡眠,总有一双眼睛便会如期而至。
深灰色。像冬日拂晓前最沉郁的天空,又像风暴将至的海面,翻涌着她无法解读的激烈情绪。愤怒痛苦还是……绝望它们会在她混沌的梦境里无声地凝视着她,那么近,近得仿佛能感受到那目光灼热的温度,又那么远,远得如同隔着一整个无法逾越的宇宙。每一次,当她试图靠近,想要看清那眼睛主人的面容时,梦境就会像脆弱的肥皂泡一样骤然破裂,只留下心悸的空洞和枕边冰凉的湿意。
她不知道这双眼睛属于谁,她有点摆烂想法,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但现在回国也不是明智的想法,还没摸清是因为什么出国的,先按兵不动看后续能不能想起来。
日子在重复的日升月落和梦魇的纠缠中流逝。直到那个初雪的清晨,剧烈的恶心和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她趴在冰冷的洗漱池边干呕,胃里翻江倒海。起初以为是太过劳累,或是感冒。可当这种不适持续了两周,一种极其陌生又令人恐慌的猜测,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她的心脏。
她攥着买来的验孕棒,躲在洗手间焦躁的等待着。当那两道清晰无误的红线刺入眼帘时,许清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了。
怀孕。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她竟然怀孕了!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慌瞬间将她击垮。她甚至想立刻回国,回到父母身边。但是理智阻止了她,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但出于对小生命的负责,还是需要查清楚一些事情。
斯德哥尔摩的冬天,漫长而严酷。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脸上,带来刀割般的疼痛。许清漪裹紧了身上厚重的羽绒服,臃肿的腰腹被笨拙地包裹在里面。腹部的隆起已经非常明显,像揣着一个沉甸甸的秘密,每一步行走都伴随着腰背的酸痛和呼吸的短促。
随着肚子渐渐变大,她的行动也逐渐笨拙,据医生说是一对双胞胎,她很期待与孩子们的见面,因此,她已经辞去了工作,在家安心待产。她在国内查探的事情也有了眉目,她出国在与未婚夫周时砚的订婚宴当天,走的很狼狈,据传是被未婚夫亲自捉奸,没脸见人,所以躲出国了。具体的细节,侦探打探不出来,父亲许宏远那边也不清楚真相,但是也并未联系她,可见是信了传言的。
预产期在隆冬最深的时节。那天凌晨,撕裂般的剧痛毫无预兆地将她从浅眠中拽醒。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阁楼里冰冷刺骨,窗外是呼啸的寒风和漫天狂舞的鹅毛大雪。她疼得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牙齿咯咯作响,无助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她溺毙。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爬着挪到楼梯口,再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挪,一步一停,忍受着骨头仿佛要被撑开的剧痛,艰难地走下楼梯。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电话,拨打了救护车。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浑身被冷汗浸透,几乎虚脱地倒在沙发上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救护车终于把她送到了医院。刺眼的灯光,嘈杂的人声,消毒水的味道,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剧痛吞噬了一切。
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沉浮浮。恍惚间,她又看见了那双眼睛。深灰色的,像此刻窗外被暴风雪笼罩的天空,翻涌着比以往更浓烈、更复杂的情绪——一种近乎绝望的关切还是无法言说的痛楚它们穿透了层层叠叠的迷雾和疼痛,固执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让她心脏抽痛的重量。
坚持住……一个遥远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却又抓不住源头。
不知是这虚幻目光的支撑,还是身体里残存的本能,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划破了产房的紧张和寂静。
恭喜你,是个漂亮的男孩!助产士的声音带着喜悦。
然而,剧烈的宫缩并未停止。
等等!还有一个!双胞胎!快!医生急促的声音响起。
许清漪的意识在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翻倍的剧痛中彻底沉入黑暗。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秒,那双深灰色的眼眸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烙印在她意识的最后一片光亮里。
三年时光,足以让一个在异国他乡的孤女,磨砺出坚硬的棱角和审慎的疏离。南城国际机场巨大的穹顶下,人潮涌动,喧嚣的声浪裹挟着久违的乡音扑面而来。许清漪站在到达厅的出口,微微眯起了眼。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洒下,带着南方特有的、带着点湿漉漉暖意的明亮,与她记忆中斯德哥尔摩终年阴郁的铅灰色天空截然不同。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长而脆弱的脖颈。脸上薄施脂粉,恰到好处地遮掩了长途飞行的疲惫,也修饰了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疏离与沉静。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像覆了一层薄冰,隔绝着外界的窥探。
妈妈!快看!好大的飞机!脚边,一个穿着蓝色小外套、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兴奋地指着落地窗外一架正在滑行的庞然大物,眼睛瞪得溜圆,正是哥哥许星熠。
哥哥笨笨,那是起飞!旁边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妹妹许星然,立刻奶声奶气地纠正,小脸上满是认真。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有些旧的素描本和几支彩铅。
许清漪低头,看着这一双牵着她衣角、叽叽喳喳如同春天小鸟的儿女,眼底深处那层薄冰悄然融化,漾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这是支撑她熬过无数个冰冷长夜的光。她蹲下身,细心地替星熠理了理被挤歪的衣领,又轻轻捏了捏星然软乎乎的小脸蛋。
嘘,小点声,别吵到别人。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岁月打磨过的温柔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而极具压迫感的气场,如同无形的潮水般自身侧涌来。许清漪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背脊,那是在异国独自求生、时刻警惕危险所养成的条件反射。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冻住了。
几步之外,一个穿着笔挺墨绿色军装常服的高大身影,像一座沉默的山峦矗立在那里。肩章上的星徽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他的存在感如此强烈,瞬间将周围的喧嚣都压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的视线,正牢牢锁在她的脸上。那目光,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她灵魂洞穿的审视和……一种她无法解读、却让她心脏骤然紧缩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沉郁。
许清漪的呼吸在瞬间停滞了。
深灰色。
风暴将至的海面,冬日黎明前最沉重的天空。
是梦里的那双眼睛!
一模一样!那深邃的轮廓,那仿佛蕴藏着无尽漩涡的灰色虹膜,那冰冷外壳下翻涌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烈情绪……是他!
血液在耳边奔涌,发出巨大的轰鸣。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双眼睛,和她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脏。是他!那个困扰了她三年梦境的主人!那个在她分娩最痛苦时刻,在幻觉中给予她一丝缥缈支撑的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穿着军装他们……认识那段被彻底抹去的过去里,他扮演着什么角色
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一丝摇摇欲坠的镇定。星熠似乎察觉到了妈妈的不对劲,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裤腿,有些不安地仰头看着她。
男人冰冷的目光,像精密的手术刀,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垂在身侧、无名指上那枚在斯德哥尔摩街头廉价饰品店随意买来的、用作挡箭牌的素圈银戒上。
一丝极其短促、带着浓重嘲讽意味的冷笑,突兀地划过他线条冷硬的唇角。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那双深灰色的眼眸瞬间凝结成冰。
恭喜许小姐,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冷冽质感,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许清漪紧绷的神经上,觅得良缘。
那声音,像冰锥,狠狠刺入她的耳膜。许清漪浑身一震,脸色在刹那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比身后的白墙还要苍白几分。他认识她!他叫她许小姐!他看到了戒指,以为她结婚了……
巨大的冲击让她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承受着那冰冷目光的凌迟。星然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吓到,小声地喊了一句:妈妈……
男人深灰色的瞳孔似乎因这声稚嫩的呼唤而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目光如电,扫过许清漪脚边的两个孩子。那审视的目光锐利得仿佛带着实质性的重量,掠过星熠好奇又有些怯生生的小脸,扫过星然抱着素描本、微微往妈妈身后缩的小小身体。
仅仅是一瞬。
随即,他唇角的冷意更深,像是对眼前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做出了最终的、冰冷的判定。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许清漪一眼,迈开穿着锃亮军靴的长腿,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与她擦肩而过。军装衣角带起的风,冰冷地拂过她的手臂。
许清漪像一尊被骤然抽走灵魂的雕塑,僵立在原地。机场的喧嚣声浪重新涌入耳中,却显得无比遥远和空洞。只有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和他那句淬了冰的恭喜,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视网膜和耳膜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跳动,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钝痛。
许家大小姐许清漪失踪三年后突然低调回国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南城特定的圈子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许家别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压抑。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冰冷的光,映照着昂贵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也映照着客厅沙发上那张精心描绘、此刻却微微扭曲的脸。
姐!真的是你!你……你还活着!林薇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瞬间堆满了惊喜交加的激动表情,几步冲上前,张开双臂似乎想给许清漪一个拥抱,声音带着夸张的哽咽,天啊,这三年你去哪了我们找遍了全世界!我们都以为……以为你……她的眼眶恰到好处地红了。
许清漪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碰触。她的目光平静无波,落在林薇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不,比陌生人更疏离。一种源自身体深处的、本能的排斥感无声地蔓延开。她清晰地记得,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世界,就是斯德哥尔摩那间冰冷病房的惨白。而眼前这个自称是她表妹、情绪激动的女人,没有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却只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虚伪感。
林薇许清漪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林薇伸出的手臂尴尬地僵在半空,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随即被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取代,但很快又被更浓烈的关切覆盖。姐,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表妹薇薇啊!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许清漪身后,被保姆小心翼翼护着的两个孩子,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探究,……怎么还带了两个孩子回来
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许清漪的父亲,南方首富许宏远,缓缓走了下来。三年时光在他鬓角染上了更明显的霜色,原本锐利的眼神此刻沉淀着复杂的情绪——有失而复得的激动,有深重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面对女儿巨大变化的茫然和疏离。
清漪……许宏远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停在几步之外,目光深深地、近乎贪婪地看着女儿的脸,仿佛想从上面找回三年前那个娇憨明媚的影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没有想象中的父女相拥而泣,只有一种隔着巨大鸿沟的、无声的审视。许清漪看着父亲,心头涌起一丝陌生的酸涩,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她微微颔首:爸。
孩子……许宏远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两个孩子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沉重,他们的父亲……
没有父亲。许清漪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冰,在瑞典,我一个人生的他们。过去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林薇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狂喜,随即又被夸张的担忧取代。许宏远的脸色则变得更加复杂,震惊、痛心、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难堪。没有父亲……失忆……这两个信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不记得了许宏远的声音艰涩,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女儿的手,清漪,三年前,你和周家的……
爸,许清漪再次不着痕迹地避开,我累了。孩子们也困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她语气里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墙。
许宏远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沉重地放下。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好,好……让张妈带你们去休息。房间……一直给你留着。
林薇立刻上前,脸上堆满假笑:姐,我帮你拿行李……
不用。许清漪淡淡拒绝,示意保姆带着孩子,自己拉着简单的行李箱,径直穿过客厅,走向楼梯。她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身后,林薇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眼底的怨毒和算计再也无法掩饰,像毒蛇的信子,幽幽闪烁。
许宏远终究是爱女心切,尽管疑虑重重,还是将市中心一套安保极好的顶层复式公寓钥匙给了许清漪,让她带着孩子暂时安顿。这里视野开阔,远离了许家别墅的压抑和窥探。
夜色深沉。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南城璀璨的万家灯火,如同倒悬的星河。两个孩子早已在儿童房里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许清漪独自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窗玻璃映出她模糊的倒影,也映出身后的空旷和寂静。
机场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那冰冷的嘲讽,那几乎要将她穿透的审视……她烦躁地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廉价的素圈戒指。这玩意儿,在斯德哥尔摩能挡掉不少麻烦,没想到回国第一天,就招来那样一场惊心动魄的重逢。
那个男人是谁周家……父亲似乎提到过。他和她失忆前的过去,到底有什么关联为什么看到他,她的心脏会跳得如此失控是恐惧还是……某种被遗忘的本能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身后阳台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哒声。
许清漪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独居异国养成的警觉让她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公寓在顶层,阳台门她睡前明明反锁了!
一道高大、几乎与浓重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内侧。客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肩宽腿长,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来,步伐沉稳,没有一丝声响,如同捕食前的猛兽。
是机场那个穿军装的男人!
深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正牢牢锁定在她身上,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
许清漪倒抽一口冷气,手中的玻璃杯啪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下意识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凉的落地窗上,退无可退。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她。
你……你怎么进来的!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男人在她面前几步远站定,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像带着钩子,再次精准地刺向她垂在身侧、无名指的位置。那枚廉价的素圈戒指,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一丝冰冷的、带着浓重戾气的弧度,缓缓爬上他的嘴角。
戒指,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粗粝的砂纸磨过钢铁,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是给哪个野男人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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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许清漪的耳膜。野男人他凭什么这样侮辱她!巨大的愤怒瞬间压过了恐惧,血液直冲头顶。她猛地抬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灰色眼眸,那里面翻涌的不仅仅是冰冷的嘲讽,还有一种她此刻才看清的、被强行压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怒。
滚出去!许清漪的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带着破音的尖利,不然我立刻报警!
她试图从他身侧的空隙冲出去,奔向客厅的电话。然而,男人的动作快如闪电。一只带着薄茧、却异常灼热有力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报警他低沉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浓重的烟草味和一种危险的、属于雄性猎食者的气息,许清漪,偷走我三年,现在想用警察打发我他的另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扣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直面他那双燃烧着怒焰的深灰色眼睛!
近在咫尺!那眼眸深处的风暴几乎要将她吞噬!恐惧、愤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让许清漪剧烈地挣扎起来。放开我!疯子!我不认识你!她屈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顶开他。
不认识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扣着她下颌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更加仰头,他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那深灰色的漩涡里翻涌着刻骨的痛楚和暴戾,那就好好看清楚!看清楚我是谁!
两人在昏暗的客厅里激烈地撕扯、推拒。许清漪的挣扎如同困兽,用尽全身力气踢打推搡,男人则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用绝对的体魄优势将她牢牢禁锢在冰冷的落地窗与他滚烫的胸膛之间。混乱中,许清漪的风衣领口被扯开些许,露出纤细脆弱的锁骨。
妈妈!一声带着睡意和惊恐的稚嫩呼喊,如同利刃划破了紧绷到极致的空气。
穿着小熊睡衣的许星然,不知何时被激烈的动静惊醒,揉着眼睛,抱着她心爱的素描本,赤着小脚丫,怯生生地站在儿童房门口。她显然被眼前这陌生叔叔和妈妈激烈拉扯的可怕一幕吓坏了,大大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男人的动作猛地一滞,深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聚焦在那个小小的、瑟瑟发抖的身影上。那酷似许清漪的眉眼轮廓,像一把猝不及防的钝刀,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扣着许清漪下颌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许清漪趁机猛地推开他,踉跄着扑向女儿,一把将吓坏了的星然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然然不怕!妈妈在!不怕……
星然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小脸埋在妈妈颈窝里,却忍不住偷偷抬眼,怯怯地看向那个杵在阴影里、高大得如同怪兽的陌生叔叔。就在这时,儿童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被妹妹哭声惊醒的星熠也冲了出来,看到妈妈抱着妹妹,又看到那个可怕的坏人,小男子汉的保护欲瞬间爆发,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冲到男人面前,勇敢地用小拳头捶打男人的腿,奶声奶气却异常愤怒地喊道:坏蛋!不许欺负我妈妈!不许欺负妹妹!
星熠的拳头对男人来说如同挠痒,但这突如其来的父子对峙场面,却让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那个只及自己大腿高、却一脸凶悍地护着母亲和妹妹的小男孩。那眉眼……那倔强的神态……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血脉被瞬间点燃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星然躲在妈妈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发抖,但或许是哥哥的勇敢给了她力量,又或许是孩子天生对某些气息的敏感。她的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抓着怀里的素描本,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混乱的情绪中,她仿佛想抓住什么熟悉的东西来获得安全感,小手胡乱地抓着素描本的边缘,又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自己睡衣的袖口,仿佛想把自己缩得更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星然为了更紧地抱住妈妈,小手臂用力地环着许清漪的脖颈,原本被睡衣长袖包裹着的小手臂,因为动作而向上缩起了一截。
一小片光滑细腻的、属于孩童的肌肤暴露在客厅并不明亮的光线下。
就在那截小小的、藕节般的手臂内侧,靠近手肘弯的地方——
一枚小小的、形状极其独特的暗红色胎记,清晰地烙印在那里!
那胎记的形状,赫然像一枚小小的、棱角分明的五芒星!
时间,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
男人深灰色的瞳孔,在看清那枚胎记的瞬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如同十级地震般的剧震!那冰冷锐利的眸底,所有翻腾的怒火、冰冷的嘲讽、刻骨的痛楚,在千分之一秒内被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彻底碾碎、取代!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一颤!视线死死地钉在那枚小小的五芒星上,仿佛要将它烙印进灵魂深处!那张在枪林弹雨中都不曾有过半分变色的、线条冷硬如岩石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崩裂的裂痕。
空气死寂。
星然手臂上那枚小小的、暗红色的五芒星胎记,像一个解开宇宙密码的密钥,瞬间引爆了周时砚灵魂深处沉寂了三年的核弹。所有冰冷的怒火、刻骨的嘲讽、被背叛的剧痛,都在这一秒被一种排山倒海、足以让天地失色的狂喜和不敢置信的洪流彻底冲垮、重塑!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血液在耳边奔涌轰鸣,几乎剥夺了他的听觉。视野里,只剩下那个小小的印记,和许清漪瞬间褪尽血色的、惊愕到空白的脸。
我的……周时砚的声音是从破碎的灵魂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滚烫的血气和冰碴,孩子……是我的
巨大的震惊如同电流窜过许清漪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僵硬。胎记他的意思是……她僵硬地低下头,看向怀中女儿裸露的小手臂内侧——那枚她早已熟悉、形状独特的星形印记。再看看眼前男人那张轮廓深邃、此刻因极度震撼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答案,如同惊雷在她混乱的意识深处炸开!
叔叔也有星星!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周时砚猛地循声低头。
是那个勇敢的小狮子!许星熠!他不知何时停止了捶打,正仰着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周时砚因为刚才撕扯而微微卷起的军装衬衫袖口下方——那里,一枚几乎与星然手臂上一模一样、只是尺寸更大的暗红色五芒星胎记,赫然烙印在古铜色的、坚实的小臂肌肉上!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形状!同样的血脉印记!
嘭!周时砚感觉脑海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臂,那只曾在枪林弹雨中沉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自己手臂上那枚伴随了他三十年的胎记,再看看星然手臂上那枚小小的、宛如复刻般的印记,最后,目光死死锁在星熠那张酷似许清漪、眉宇间却已然透出自己少年时倔强轮廓的小脸上!
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尖叫!一种源于生命最本源的呼唤,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熔化!
是他的孩子!是他和许清漪的孩子!那双在异国他乡支撑她熬过至暗时刻的深灰色的眼睛的主人!那个在她梦魇中徘徊了三年、让她灵魂深处不断悸动的模糊影子!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更加汹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三年!整整三年!他的骨血,他心爱的女人,在异国他乡的冰天雪地里,在他全然无知的世界里,挣扎求生,独自孕育,艰难抚养!而他,像一个愚蠢的瞎子,一个被愤怒蒙蔽的疯子,还在用最冰冷刻薄的语言伤害她!质问她戒指是为谁而戴!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痛苦到极致的低吼猛地从周时砚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像受伤野兽绝望的哀鸣,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破碎感。他高大的身躯顺着墙壁缓缓滑落,最终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毯上,溅起微小的尘埃。他双手死死插入自己浓密的黑发中,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起伏、颤抖。他想起来他们订婚前两天,他因为习俗被勒令不准见她,恰好在处理一个秘密任务时中了药,他翻墙去见了她,本意是为了缓解想她的情绪,结果刚进房间就碰到她一丝不挂在涂身体乳,压制的药性瞬间翻涌,加上两人马上就要订婚,许清漪也没有拒绝。因为不想大着肚子穿婚纱,两人说好要吃药,所以他从未想过她生的孩子是自己的。而许清漪则是因为第二天被喊去试订婚的礼服,挑首饰,应付七大姑八大姨,忘记了吃药。
深灰色的眼眸抬起,再次望向呆立当场的许清漪,那里面所有的冰冷和暴戾早已褪尽,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击溃的、深不见底的脆弱、绝望和……铺天盖地的悔恨!那悔恨如同淬了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许清漪的心脏!
清漪……他嘶哑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我……
出去。许清漪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片,她紧紧搂着怀里瑟瑟发抖的星然,另一只手将同样吓愣住的星熠护到自己身后,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周时砚濒临崩溃的目光,立刻出去!否则,我马上报警!
她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信息过载的巨大冲击和一种被强行撕裂的愤怒!胎记孩子是他的那三年前的噩梦算什么她在斯德哥尔摩那些冰冷绝望的日子算什么他凭什么现在像个受害者一样跪在这里!
周时砚看着她眼中冰冷的戒备和刺骨的疏离,心脏如同被无数把利刃反复穿刺。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深灰色的眼眸里,只剩下滔天的痛苦和无措。
妈妈……星然怯怯的声音响起,小手紧紧抓着许清漪的衣领,眼泪汪汪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高大男人。
这一声妈妈,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周时砚。他猛地闭上眼,下颌线绷紧到极致,再睁开时,眼底汹涌的情绪被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取代。他艰难地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佝偻。
我走……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近乎贪婪地、一寸寸扫过许清漪冰冷的脸,掠过她身后两个孩子警惕又好奇的小脸,最终定格在星熠那张与自己酷似的小脸上,眼神复杂到极点,……我会查清楚一切。清漪,求你……求你等我。
说完,他不再停留,也没再看她,拖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脚步,踉跄着走向阳台。那道曾经如同山岳般挺拔的身影,此刻充满了被彻底击垮的萧索。
南城顶尖的私人医院VIP病房,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昂贵药剂的冷香。周时砚靠坐在病床上,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下颌线绷得死紧。他穿着病号服,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却丝毫未减他身上的冷峻气场。深灰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燃烧后的灰烬,只剩下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副官,一个表情刚毅的年轻军官,恭敬地立在一旁,汇报着刚刚送来的紧急调查结果。周老爷子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攥着龙头拐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指挥长,根据您提供的线索和三年前的订婚宴细节,我们重新梳理了所有监控记录,并秘密走访了当时在场的所有服务人员。副官的声音清晰低沉,技术部门经过深度修复和AI比对,从宴会厅一个极其隐蔽的废弃空调检修口内的备用镜头残余数据碎片里,提取到了关键影像——
副官打开随身携带的军用级加密平板,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极其模糊、画面抖动、布满雪花噪点的录像片段。角度刁钻,只能拍到宴会厅二楼休息室外走廊的一角。
画面中,穿着精致礼服的许清漪似乎被人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向预留的休息室。她的状态明显不对,眼神涣散,身体微微摇晃。紧接着,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的身影快速闪进了休息室。几秒钟后,画面边缘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林薇!她神色鬼祟,飞快地朝着休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消失在走廊另一头。又过了大约一分钟,另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经过技术比对,正是试图侵犯许清漪的那个合作方代表)脚步匆匆地走向了休息室……
录像很短,关键部分也模糊不清,但林薇那鬼祟的身影和眼神,以及时间线的诡异吻合,足以指向一个令人发指的阴谋!
啪!一声脆响!周老爷子手中的龙头拐杖狠狠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光滑的杖身甚至被震裂开一道细纹!老人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林薇!好一个林薇!好一个心如蛇蝎的许家外甥女!竟敢如此坑害我周家的儿媳!害得我孙子孙女流落海外三年!害得时砚……害得时砚……
老爷子气得说不下去,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三年!他期盼已久的天伦之乐,他儿子差点被毁掉的人生!都被这个毒妇一手策划!
周时砚死死盯着屏幕上定格的那模糊却恶毒的身影,眼底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病房的空气。他放在被子外侧的右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牵扯到左肩的伤口,渗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绷带,他却浑然不觉。三年前订婚宴上那场背叛带来的灭顶之痛和随之而来的滔天怒火,此刻都化作了指向林薇的、足以将她千刀万剐的仇恨!
继续查!周时砚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我要她三年前买通服务生下药、篡改监控的所有铁证!我要她这三年在许家、在背后搞的所有小动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全部挖出来!
是!指挥长!副官立正,神情肃然。
还有,周时砚的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深灰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化不开的痛楚和一丝微弱的希冀,清漪和孩子那边……加派人手,务必确保绝对安全!任何人,胆敢靠近骚扰……他顿了顿,声音里淬上骇人的寒冰,格杀勿论!
许家别墅的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厚重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台灯投射出昏黄的光晕,照亮了许宏远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和他手中那份冰冷沉重的文件。
文件首页,是那份修复出来的、模糊却致命的监控截图副本。旁边附着技术鉴定报告和几个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被秘密找到的当年宴会服务生的详尽口供笔录!
林薇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冰凉地站在巨大的红木书桌前,精心打理的发髻有些散乱,昂贵的丝绸旗袍也起了褶皱。她看着舅舅许宏远脸上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震怒、痛心、失望和被彻底愚弄的冰冷表情,心脏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舅舅……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哭腔,您听我解释……这都是诬陷!是有人要害我!是周家!一定是周家……她慌乱地指向文件。
够了!
许宏远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书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笔架、镇纸都被震得跳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晃动,死死盯着林薇的眼睛,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失望,像无数根钢针,瞬间刺穿了林薇所有的伪装。
诬陷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林薇,你当我许宏远是瞎了还是傻了许宏远的声音低沉如雷,蕴含着雷霆之怒,三年前!就在我许家的地盘上!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竟敢……竟敢对自己的亲表姐下药!设计毁她清白!再篡改监控,嫁祸于人!让她背负逃婚的污名!让她……让她流落海外,失忆受苦,差点……差点就……老爷子想到女儿这三年的遭遇,声音哽咽,眼圈发红,后面的话几乎说不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清漪是你的亲表姐!是我许家的掌上明珠!我许宏远自认待你不薄,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给你最好的生活,送你接受最好的教育!你呢你就是用这种蛇蝎心肠来回报的吗!
舅舅!不是的!您听我说……林薇彻底慌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试图去抓许宏远的裤脚,我是嫉妒……我是太爱周时砚了!凭什么许清漪什么都有!凭什么她一出生就什么都是最好的!连我喜欢的男人都要抢走!我不甘心!我只是想让她离开……我没想……
没想她死!许宏远猛地抽回腿,厌恶地避开她的碰触,眼神冰冷刺骨,你给她下那种烈性的药!把她丢在休息室,再引那个禽兽进去!你是想要她死!还是想要她生不如死!林薇,你这颗心,已经烂透了!
许宏远的声音如同惊雷,字字诛心:你不仅毁了清漪,你还毁了时砚!你害得他们骨肉分离整整三年!你害得我的外孙、外孙女在异国他乡受苦!你害得我许、周两家几近决裂!你这个祸害!
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狠狠摔在林薇面前的地上:签了它!立刻滚出许家!从今往后,我许宏远没有你这个外甥女!许家与你断绝一切关系!你名下的所有股份、房产、车产,全部冻结!你从我许家拿走的一切,都给我吐出来!我会让律师追究你三年前故意伤害、诬陷、损害他人名誉的所有法律责任!滚!立刻给我滚出去!
断绝关系!冻结资产!追究法律责任!
最后的审判如同三道霹雳,狠狠劈在林薇头上!她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她知道,她彻底完了。舅舅眼中那冰冷蚀骨的恨意和决绝,比任何法律制裁都更让她感到彻底的绝望。她完了!她的豪门梦,她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都彻底化为了泡影!巨大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沼泽,瞬间将她吞噬。
不……舅舅……不要……求求您……她发出绝望的哀嚎,涕泪横流,妆容糊了一脸,再也没有半分往日精心维持的优雅,像一个疯狂的乞丐在地上爬行。
许宏远厌恶地背过身,对着门口沉声道:张伯!把她拖出去!以后不许她再踏进许家大门半步!
书房的门被打开,两个面色冰冷的保镖走了进来,毫不怜惜地架起瘫软如泥、哭嚎不止的林薇,拖出了书房,拖离了这栋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别墅。那凄厉的哭喊声在长长的走廊里回荡,最终消失在紧闭的大门之外,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许宏远疲惫地跌坐回宽大的皮椅里,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看着桌上那份冰冷的文件,想着女儿这三年受的苦,想着外孙外孙女懵懂的小脸,浑浊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沿着深刻的皱纹滚落下来。迟来的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许清漪公寓的门被敲响时,她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着星熠和星然玩积木。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暂时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她微微一愣。
门外站着周家的老管家,一位面容慈祥却眼神锐利的老人,和他身后的周老爷子。
周爷爷许清漪有些意外,但还是打开了门。
周老爷子拄着拐杖,看着眼前气质沉静、眼神却带着坚韧的女子,再看到她身后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老人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
清漪……好孩子……周老爷子的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他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发,又停在半空,是周家对不起你……是爷爷老糊涂,错怪了你……让你受苦了……老人浑浊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下来。三年来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对眼前这孩子所遭受苦难的深切愧疚,如同两股汹涌的潮水,将这个一生刚强的老人彻底淹没。
星然好奇地歪着小脑袋,看着哭泣的老爷爷,又看看妈妈。她抱着心爱的素描本,松开妈妈的手,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回房间里。不一会儿又跑了出来,小手高高举起,将一张刚刚撕下来的画纸递给周老爷子。
纸上用稚嫩的彩笔画着四个人:高高的、穿着绿色衣服(她印象里周时砚的军装颜色)的大树叔叔,旁边是穿着漂亮裙子的妈妈,妈妈一手牵着一个小朋友。画风歪歪扭扭,却充满了童真和温馨。最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全家福。
这是昨天星然偷偷躲在房间里画的。她虽然小,但本能地感受到那个大树叔叔(因为周时砚太高了)和妈妈之间很奇怪的气氛,也看到了他手臂上和自己很像的星星。孩子的世界简单直接,她隐隐觉得,这个看起来很凶但又有点难过的叔叔,应该和妈妈在一起。
看着这张充满童真的全家福,再看看孩子纯净无邪的大眼睛,周老爷子再也忍不住,猛地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小小的星然,老泪纵横:好孩子!爷爷的乖孙孙……苍老的大手颤抖着抚摸星然柔软的头发,仿佛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星熠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哭泣的老爷爷和妹妹,小脸上有些困惑,但并没有抗拒。
这一幕,让站在门口的许清漪瞬间红了眼眶。她别过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血脉亲情的力量,无声无息,却足以撼动最坚硬的心防。
周时砚的伤好得很快,或许是军人强悍的体质,或许是因为心头那团急于见到她和孩子的炽热火焰在燃烧。肩膀的绷带拆掉后,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开车来到许清漪公寓楼下。他没有贸然上去,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隔着车窗,望向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
连续几天,他都如此。像个固执的哨兵,守护着自己的领地,却又带着一丝近乡情怯的惶恐。他怕看到她眼中冰冷的拒绝,怕听到她再次叫他滚。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许清漪带着孩子们在楼下的小花园散步。星熠和星然在不远处的小沙坑里玩沙子,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
周时砚远远地看着,看着她蹲下身,温柔地替星然擦掉脸上的沙粒,看着她抬头望向孩子们时,唇角那抹恬淡而真实的、带着母性光辉的笑意。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回三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对着花圃里的玫瑰微笑,干净美好得如同初夏清晨沾着露珠的栀子花。
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酸涩和温柔填满。周时砚终于推开车门,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许清漪察觉到了他的靠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站起身,眼神平静地看向他。
清漪。周时砚在她面前站定,距离不远不近。他身上还穿着军装常服,肩章在夕阳下闪着微光,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柏,但那双深灰色的眼眸里,曾经的冰冷和戾气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探寻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恳求。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开口:三年前,在休息室对方没有得逞。
许清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插入了锈蚀的记忆锁孔。
周时砚凝视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继续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我不知道你被下了药,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被人误导了,以为你喜欢上了别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清漪,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弥补这三年。我知道,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但是……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沙坑里玩得正开心的两个孩子身上,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想……我想和你一起,给星熠和星然一个完整的家。一个迟到了三年的家。
夕阳的暖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融化了他眼底深灰色的坚冰。风带着初夏草木的清新气息拂过,吹动许清漪颊边的碎发。
她没有立刻回答。过往的迷雾似乎正在被阳光驱散,那些被痛苦和药物扭曲的记忆碎片,在在休息室对方没有得逞。这句话的冲击下,开始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重组、拼贴……那个混乱、灼热、带着窒息般的痛楚与某种奇异温暖的夜晚……那张模糊却充满压迫感的脸……那双深灰色的、如同漩涡般要将她吸进去的眼睛……
心脏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悸痛!仿佛尘封的闸门被猛烈撞击!
啊……许清漪下意识地捂住额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大量的记忆碎片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入脑海——
绚烂刺眼的水晶吊灯!迷离旋转的天花板!身体深处陌生的灼热和无力感!林薇那张凑近的、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她被强行扶进休息室的眩晕!黑暗中那个沉重的、带着酒气和陌生欲望扑上来的黑影!她绝望的挣扎和哭泣!混乱的打斗声!男人痛苦的闷哼!然后,是另一道如同天神般降临的身影!带着冰冷而暴怒的气息!一拳狠狠揍飞了那个侵犯者!
模糊的视野里,灯光勾勒出那张线条冷硬、下颌紧绷的脸。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深灰色的眼眸,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如同濒临绝境般的惊痛!他大步冲到她身边,带着薄茧的大手带着滚烫颤抖的温度,小心翼翼地、近乎慌乱地想要触碰她凌乱的衣襟……
清漪!看着我!是我!周时砚!焦急的吼声在她耳边炸开。
是他!原来真的是他!那个在最后关头冲进来救她的人!那个被她混乱中下意识当成侵犯者、狠狠推开的人!那个她记忆中模糊的施暴者形象,在这一刻彻底颠覆!
记忆的洪流冲刷着每一根神经,订婚宴后那场人为的背叛闹剧,机场冰冷的重逢,公寓阳台激烈的对峙,两个孩子手臂上显眼的胎记……所有线索串联成完整而残酷的真相!
尖锐的头痛如同潮水般袭来,许清漪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清漪!周时砚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强有力的手臂瞬间稳稳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熟悉的、带着淡淡烟草和冷冽气息将她包围。
这一触碰,如同最后的导火索。
许清漪靠在男人坚实滚烫的胸膛上,听着他胸腔里传来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那久违的、刻入骨血的温度和气息……所有的防备、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创伤与怨怼,在这一刻,被这迟来了整整三年的、真实而有力的拥抱冲垮!
积蓄已久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不再是那个在异国冰天雪地里独自挣扎的孤女,不再是那个竖起尖刺疏离一切的冷硬外壳。她像一个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卸下了所有沉重的盔甲,在男人的怀抱里,哭得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周时砚……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带着无尽的伤痛和终于找到答案的如释重负,是你……原来一直是你……
周时砚浑身一震!他猛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哭得像个孩子的女人。她叫他名字了!不是冰冷的滚出去,不是疏离的疯子!她是清漪!是他的清漪回来了!记忆回来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再也克制不住,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纤细的身体紧紧禁锢在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滚烫的吻如同密集的雨点,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落在她带着泪水咸涩味道的额头、眼睛、脸颊上。
是我!清漪!是我!他一遍遍嘶哑地回应,声音哽咽,深灰色的眼眸通红,同样蓄满了滚烫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和孩子吃了那么多苦!对不起……
夕阳的金辉笼罩着相拥而泣的两人,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圣洁的光晕。所有的误解、痛苦、分离,都在这一刻的泪水与拥抱中,被汹涌的爱意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冲刷、弥合。
不远处,星熠和星然停止了玩耍,好奇地看着爸爸妈妈抱在一起。星然眨巴着大眼睛,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拽了拽哥哥的袖子,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看,大树叔叔和妈妈在玩抱抱!叔叔不凶了!
星熠小大人似的点点头,认真地说:嗯!妈妈哭了,叔叔也哭了。老师说,抱抱就不哭了!爸爸抱妈妈!小家伙自然而然地用上了那个在心底盘旋了好几天的、带着天然亲近感的称呼。
周时砚和许清漪身体同时一僵。
周时砚缓缓松开怀抱,低头看向脚边的两个小家伙,深灰色的眼眸里,那些曾经冰封的角落此刻被前所未有的暖意和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彻底融化。他蹲下身,张开双臂。
星熠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小脑袋亲昵地在他颈窝蹭了蹭。
星然也咯咯笑着,迈着小短腿扑了过去,小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画着全家福的纸。
周时砚一左一右,将这一双小小的、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抱在怀里。手臂上,那枚五芒星胎记与孩子们手臂上的印记紧紧相贴,如同跨越了漫长时光终于重逢的密码,在夕阳下闪着温暖而坚定的光。
许清漪看着这一幕,泪痕未干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三年来第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带着释然和安宁的微笑。她走上前,伸出手,轻轻覆盖在男人宽阔的背上,也覆上孩子们小小的身体。
一家四口的身影,在金色的落日余晖中紧紧相拥,投下长长的、终于圆满的剪影。
三个月后,南城郊外依山傍水的周家老宅,举办了一场盛大而温馨的婚礼。没有媒体喧嚣,只有至亲好友真挚的祝福。
庄园内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巨大的樱花树下,拱门缠绕着洁白的玫瑰和碧绿的藤蔓,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洒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花香和幸福的味道。
许清漪身着一袭由顶级设计师量身定制的复古缎面鱼尾婚纱,简洁流畅的剪裁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头纱曳地,上面手工刺绣着繁复的星辰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微光,与周时砚军装礼服肩章上的金星遥相呼应。她脸上薄施胭脂,唇畔噙着一抹恬淡幸福的笑意,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星光,褪去了所有疏离和沉静,只剩下被爱滋养的明媚与安宁。
星熠穿着一身笔挺帅气的小西装,星然则穿着蓬蓬的公主纱裙,戴着小花环,像两个最漂亮的小天使,一人捧着一个精致的戒枕,迈着认真又有些雀跃的小步子,稳稳地走在妈妈前面。
红毯尽头,周时砚穿着一身崭新的、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墨绿色军装礼服,身姿挺拔如苍松,肩章上的星徽熠熠生辉。他深邃的眉眼间再无半分冰雪,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紧张,深灰色的眼眸牢牢锁住他的新娘,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永远烙印在灵魂深处。
当神父庄严地问出那句你是否愿意……时,周时砚没有丝毫犹豫,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响彻整个花园:我愿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军人的承诺和失而复得的虔诚。
许清漪抬眸,迎上他炽热深情的目光,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清晰而郑重地回答:我愿意。
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承载着穿越了失忆与分离、误解与伤痛后,历久弥坚的爱意和共同面对未来的决心。
周时砚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取下她无名指上那枚在斯德哥尔摩街头购买的、曾被他讥讽为野男人的素圈戒指,然后,将一枚设计简约却极为璀璨的钻戒——戒指内圈隐秘地镌刻着一大两小三枚相连的五芒星——缓缓地、珍重无比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钻石的光芒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七彩,如同他们劫后余生、终于圆满的幸福。
礼成!
掌声和祝福的欢呼声如同潮水般响起。漫天的粉色樱花花瓣被微风卷起,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雨,落在新郎新娘的肩头发梢,也落在欢呼雀跃着扑向爸爸妈妈怀抱的两个孩子身上。
周时砚俯身,一手抱起咯咯笑的星然,另一只手臂则稳稳地环住许清漪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低下头,在爱人温软的唇上烙下一个无比珍重而缠绵的吻,也将星熠用力抱紧。
周太太,他抵着她的额头,深灰色的眼眸里映着天光与她,声音低沉而满足,终于回家了。
许清漪依偎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看着儿子灿烂的笑脸,女儿晶亮的眼眸,感受着无名指上那枚象征着一家四口紧密相连的戒指带来的踏实温度。
阳光正好,暖风醉人,空气中弥漫着樱花与玫瑰的芬芳。曾经被偷走的漫长时光,那些刻骨的孤寂与伤痛,终于在这一刻,被失而复得的圆满和触手可及的温度彻底熨帖。
余生漫长,执手共赴,再无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