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兵?派多少?我们刚经历一场遭遇战,能战的骑兵不足三百!还要分兵护卫大营和粮草!派少了是送死,派多了大营空虚!”沉稳声音反驳道。
帐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显然,兵力捉襟见肘,无论怎么选,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左丘的心猛地一跳。呼延部?粮道?这两个词像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混乱记忆中一个尘封的角落!不是这个世界的记忆!是……那些光怪陆离碎片里……某个深夜在手机上……无意中扫过的……一篇关于古代游牧民族习性分析的……论坛帖子?
呼延部……性狡诈,喜劫掠,但内部等级森严,百夫长以上必佩金狼头腰牌……
骑袭扰,常伴狼烟或特定鹰哨为号,但各部落信号不同……
左丘常年生活在边关还知道秃发部与呼延部素有旧怨,争夺草场……去年冬,呼延部抢了秃发部一个大型越冬营地?
就在这时,沐灵夏那清冷独特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李校尉,点一百五十轻骑,随我……”
“假的!”一个嘶哑、突兀的声音猛地响起,打断了沐灵夏的命令!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唰地投向声音来源——正是蜷缩在角落、像个透明人一样的左丘!
看守他的士兵王柱脸都吓白了,急忙想捂住他的嘴:“你疯了!胡说什么?”
左丘却猛地挣脱王柱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靠着帐篷的支撑才没摔倒。
他脸色惨白如鬼,身体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病态的、近乎疯狂的光芒,死死盯着中军帐的方向。
沐灵夏的身影出现在帐帘处,面甲转向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压力。
左丘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腥甜和全身的剧痛,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尽管依旧嘶哑难听:
“斥候看到的……是假的!那不是呼延部主力……是疑兵!”
“放肆!”帐内那位粗犷声音的军官李校尉大步冲出,怒目圆睁,“你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军情大事?再敢妖言惑众,军法从事!”
“让他说。”沐灵夏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李校尉瞬间噤声。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左丘:“说出理由!”
左丘迎着那冰冷的目光。强撑着,脑中飞速组织着那些混乱的碎片和逻辑:
“一、金狼头!呼延部百夫长以上必佩金狼头腰牌!斥候可曾看到领头者…腰间有金狼头?”他喘了口气,继续道,“二、信号!斥候可听到……鹰哨?是三长一短?还是两短一长?秃发部用隼哨,两短一长!呼延部用鹞哨,三长一短!斥候……听到的是哪种?”
他每说一句,帐内众人的脸色就变一分。
李校尉的愤怒变成了惊疑。斥候队长匆匆跑出,脸色惊疑不定:“回……回将军!领头那人距离太远,装束像是呼延部,但…确实没看清腰牌!哨声……哨声尖锐,像是鹰隼,但…但小的分辨不清具体长短!”他额头冒汗。
左丘眼中疯狂的光芒更盛:“三、秃发与呼延!去年冬天,呼延抢了秃发越冬营地!秃发部对其恨之入骨!这队人马装束是呼延,信号……却可能混杂!他们是想引我们主力去东北!真正的目标……”
他猛地指向相反的方向,声音因激动而破音,“西南!我们的粮仓……在西南,秃发部想借刀杀人!让我们和呼延死磕!他们好趁机偷袭粮仓!”
死寂!
整个营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虚弱不堪、满身伤痕的少年身上。
他的话如同惊雷,炸得众人头皮发麻!借刀杀人?秃发部冒充呼延部引诱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西南粮仓?
这推断太大胆!太离奇!却又……隐隐切中了斥候情报中的疑点!
沐灵夏面甲后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锐利如鹰隼般的探究和……一丝震惊!她沉默着,无形的压力笼罩全场。
“荒谬!”李校尉回过神来,依旧难以相信,“你如何知道这些部落秘辛?连我们的老斥候都分不清他们的鹰哨!”
左丘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他扶着帐篷,惨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我如何知道?呵,我常年居住在边关对匈奴各个部族都有所了解,屠杀村子的就是呼延部族,他们将我带在身边足足折磨了我三日,我对他们的习性一清二楚。”
听此沐灵夏猛地转身,猩红披风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前所未有的杀伐之气:
“传令!李校尉,带你的人,偃旗息鼓,立刻驰援西南粮仓!斥候队全部撒出去,往西南方向,三十里范围,给我挖地三尺!发现秃发部踪迹,狼烟示警!”
“是!”李校尉再无质疑,抱拳领命,立刻转身去集结队伍。
发布完命令,沐灵夏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倚着帐篷、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却依旧燃烧着疯狂恨意的左丘。
这一次,她的目光停留了很久。
不再是看一个累赘,或者一个可怜的复仇者。
而是像在审视一把……刚刚从血与火的熔炉里淬炼出来、锋芒初露、却带着诡异毒性的……奇刃。
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左丘面前。
“你叫左丘?”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再是询问,而是确认。
左丘艰难地抬起头,迎向那冰冷的银色面甲。
“若西南粮仓无恙,”沐灵夏的声音透过面甲,清晰地传入左丘耳中,带着一种决定命运的冷酷,“你,跟我回大帐。”
她没有说“若有事”会怎样,但左丘明白。
他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血腥味的笑容,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