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晞被困在季随的别墅,暴雨夜发现满屋监控屏都是自己的身影。
他红着眼砸碎所有屏幕,却在玻璃雨中小心护住她的照片:别怕,我只是…太想看着你。
后来她翻到他童年被绑架的新闻,和满抽屉的药瓶。
电话响起时他突然失控:不准接!谁都不能带走你!
叶晞轻轻抱住颤抖的他:季随,我哪里都不去。
月光下,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将脸埋进她颈窝:没有你,我会死的。
---
雨,像天空被捅了个窟窿,倾盆而下,狠狠砸在季随别墅巨大的落地窗上。水痕蜿蜒扭曲,将窗外的世界涂抹成一幅混沌而狰狞的抽象画。屋内却异常安静,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叶晞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她被困在这里了,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堪称百年一遇的暴雨,还有季随那辆出了点小状况的跑车——一个听起来顺理成章,此刻却隐隐透出些微妙的理由。
叶晞站在客厅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丝绒窗帘厚重冰冷的边缘。窗外,闪电猛地撕裂墨黑的夜空,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室内昂贵却冰冷的家具,也照亮了她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季随呢刚才还陪她坐在沙发上,说去给她倒杯热可可暖身,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时间似乎被这雨声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滴答得格外清晰。
季随她的声音不大,试探性地在空旷得有些过分的客厅里响起,立刻被柔软的波斯地毯和宽阔的空间吞没,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回音。无人应答。只有雨声,固执地敲打着玻璃,单调而沉闷。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爬上叶晞的心头。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那点莫名的驱使,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无声地朝着别墅更深处走去。走廊的壁灯散发着幽暗昏黄的光晕,将她纤长的影子投射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拉得细长而模糊。她经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最后停在了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深胡桃木色的门前。门虚掩着,一线比走廊更暗的光从门缝里渗出来,带着一种隐秘的、不容窥探的气息。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门板,叶晞轻轻推开。
视野豁然开朗,又被眼前的景象猛地攫住,狠狠攥紧!
这并非寻常的书房或影音室。整整一面墙,从天花板到地板,被分割成无数块闪烁的屏幕。幽蓝、惨白、昏黄的光交织着,跳跃着,冰冷的光线流淌在空气中,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一个巨大而精密的蜂巢,又像一个冰冷运转的监控中心。那光太过集中,太过刺眼,叶晞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当她的目光真正聚焦在那些屏幕上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倒流回心脏,又在胸腔里猛烈地炸开!
每一个屏幕里,都是她。
清晰地,毫无保留地,占据着每一个冰冷的方寸。
客厅里,她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绕着窗帘流苏,侧脸在暖色灯光下勾勒出柔和的弧线。餐厅里,是她半小时前小口啜饮果汁的样子,杯沿在屏幕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水印。甚至还有她刚进别墅大门时,被突如其来的雨点打湿了额发,略带一丝狼狈仰头望天的瞬间……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动作,甚至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这些冰冷的镜头贪婪地捕捉、放大、定格。
叶晞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骤然冰封的雕塑。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电子设备特有的微弱焦糊味,混杂着尘埃的气息,冰冷地钻进她的鼻腔,几乎让她窒息。无数个屏幕上的自己,正用空洞的眼神回望着她,那感觉诡异得令人作呕。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冲刷的轰鸣声,盖过了窗外隆隆的雷音。
好看吗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糙感,轻轻擦过她的耳膜。
叶晞猛地一个激灵,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倏然转身。
季随就站在门口,背对着走廊昏暗的光线,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整个门框填满,投下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他手里还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杯,袅袅的热气盘旋上升,杯子里是深褐色的液体——那杯他承诺的热可可。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与那杯温暖的饮品截然相反。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那张俊美得近乎锐利的脸庞,此刻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寒冰,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翻涌着叶晞从未见过的、近乎狂乱的风暴,浓稠的墨色底下,是烧得通红的炭火,灼热得仿佛要将一切焚毁。
他端着杯子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细微的颤抖透过杯壁传递出来。那杯滚烫的可可,在杯口危险地晃动着,随时可能泼洒出来。
叶晞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却重重撞在了冰冷的、布满屏幕的墙壁上,那些屏幕上无数个她也跟着猛地晃动了一下,无数双眼睛惊恐地回望着她。
这细微的动作,却像一根点燃的引信。
砰啷——!
刺耳的碎裂声猛地炸开!季随手中的骨瓷杯狠狠砸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深褐色的液体如同肮脏的血,瞬间泼溅开来,在浅色大理石上蜿蜒流淌。滚烫的液体和尖锐的碎片四散飞射。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季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扑向那面巨大的屏幕墙!不再是那个永远西装笔挺、一丝不苟的季氏继承人,他完全失去了控制。
滚开!不准看!都不准看!他嘶吼着,声音破碎而绝望。拳头,手肘,甚至肩膀,成了最原始的破坏工具,疯狂地砸向那些冰冷的屏幕。
砰!一块屏幕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幽蓝的光闪烁几下,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漆黑狰狞的窟窿。
哗啦!又一块屏幕被他的肘击狠狠撞碎,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爆裂开来,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砰!哗啦!砰!哗啦!
毁灭的乐章疯狂奏响。房间里充斥着玻璃碎裂的刺耳尖叫、电子元件短路的噼啪爆响、以及季随粗重而混乱的喘息。碎裂的玻璃渣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致命的暴雨,四处飞溅。幽蓝、惨白、昏黄的光块在爆裂中明灭闪烁,将季随狂乱舞动的身影切割成无数个破碎的残像,投射在墙壁和地面上,如同地狱里挣扎的恶魔。
叶晞蜷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震耳欲聋的噪音而剧烈地颤抖着。飞溅的玻璃碎片擦过她的手臂,带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她甚至能闻到空气里弥漫开来的、微弱的塑料烧焦的气味和尘埃的味道。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扭曲了,只剩下那个在毁灭风暴中心癫狂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那令人窒息的毁灭风暴终于渐渐平息。
最后一块幸存的屏幕,顽强地闪烁了一下,映出叶晞此刻苍白惊恐的脸,随即也彻底暗了下去。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之中,只有季随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也砸在叶晞紧绷的神经上。
窗外,一道格外惨亮的闪电划破长空,瞬间照亮了这片狼藉的废墟。
季随站在满地的玻璃碎片和扭曲的金属框架中间,像一个刚刚结束一场惨烈战役的士兵。昂贵的西装外套早已不知去向,白衬衫的袖子被划开几道口子,布料上洇开点点暗红的血迹,手臂上也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在渗血。他微微佝偻着背,肩膀随着剧烈的喘息而上下耸动。
data-fanqie-type=pay_tag>
闪电的光芒一闪即逝,房间重归昏暗。
就在这时,叶晞看到,季随沾着血迹和灰尘的手指,正以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小心翼翼的轻柔动作,颤抖着,从一堆尖锐的玻璃碎片和扭曲的金属残骸中,摸索着,抠挖着。
他在找什么
叶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他找到了。那是一张小小的、边缘被玻璃划破的打印照片。照片上,是叶晞大学时在图书馆窗边阳光下读书的侧影,笑容干净得有些晃眼。
季随用沾着血污的手指,极其小心地、笨拙地拂去照片上沾染的灰尘和细小的玻璃渣。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与他刚才毁天灭地的狂暴形成了荒诞到令人心颤的反差。
他踉跄着转过身,朝着叶晞蜷缩的角落,一步一步走来。沉重的脚步踩在满地的玻璃碎渣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叶晞的心尖上。
他在她面前停下,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清冽又带着一丝药味的冷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晞几乎无法呼吸,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能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燃烧殆尽的星辰最后的疯狂。额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几道细小的血痕从额角蜿蜒而下,更添几分诡谲的脆弱。
他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余悸和近乎卑微的祈求,轻轻碰了碰叶晞冰凉的手背。那触感冰冷而黏腻。
晞晞……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砂轮磨破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破碎不堪,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别…别怕……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目光死死锁住叶晞惊惧的双眼,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刻印进去。
我只是……太想看着你了。
那双曾翻涌着毁灭风暴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孩童般的惶恐和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渴望。仿佛只要叶晞流露出一丝厌恶或逃离的意图,他整个世界的基石就会在瞬间彻底崩塌。
黑暗,浓稠如墨,沉沉地包裹着这间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房间。唯有窗外依旧肆虐的暴雨,发出永不停歇的轰鸣,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掌,持续拍打着巨大的玻璃幕墙。
季随那句话——我只是……太想看着你了——如同带着倒钩的冰锥,狠狠凿进叶晞混乱的意识深处,留下尖锐而冰冷的痛感,以及一种更深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茫然。她蜷在墙角冰冷的阴影里,身体残留着被恐惧攫紧的僵硬。季随就半跪在她面前,近在咫尺,他粗重的喘息喷薄在她脸上,带着灼热而混乱的气息。他手臂上被玻璃划开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暗红色刺眼得惊心。
时间在死寂中黏稠地流淌。季随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像两簇不肯熄灭的幽暗火焰,固执地燃烧着,里面翻涌着一种叶晞无法完全解读的、混杂着痛苦与祈求的复杂情绪。终于,那目光里近乎实质化的压力让她无法承受。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喉咙干涩得发紧,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你……你受伤了。
季随仿佛没听见,只是固执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里,确认自己是否已被彻底宣判死刑。
叶晞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和恐惧,鼓起仅存的力气,试图站起来。腿脚却因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她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一只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手猛地伸过来,牢牢地、甚至有些粗暴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可能的跌倒。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掌控,捏得她腕骨生疼。
别走!他声音嘶哑,带着惊弓之鸟般的尖锐。
我去拿药箱。叶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试图挣开他的钳制。季随的手却像铁箍,纹丝不动。他死死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混乱的不信任。
僵持了几秒,叶晞放弃了挣扎,只是用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指了指他手臂上那道最深的伤口。鲜血正顺着结实的小臂线条蜿蜒滑落,滴在地毯上,洇开一小团深色。
季随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痛楚。他眼底的狂乱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丝,但那只抓住叶晞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在这里等我。叶晞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容置疑的坚持,尽管她的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传递某种安抚,我很快就回来。
季随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他盯着叶晞的眼睛,仿佛在进行一场漫长而艰难的心理拉锯。最终,眼底那骇人的偏执似乎被强行压下去一点。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指,那动作充满了巨大的不舍和隐忍,仿佛松开的是维系他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手腕上的压力骤然消失,留下清晰的指痕和一片冰冷的黏腻感。叶晞不敢迟疑,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出这个如同噩梦现场的监控室。走廊里昏黄的壁灯下,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她急促地喘息着,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那个被砸得粉碎的房间,那些无处不在的屏幕,季随那双混合着毁灭与祈求的疯狂眼眸……这一切都太过荒谬,太过可怕。
别墅太大了,像一个冰冷的迷宫。叶晞凭着模糊的记忆,在昏暗的光线下摸索着。终于,她在楼下客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储物柜里找到了那个白色的、印着红十字的药箱。拎起箱子的瞬间,她犹豫了。脚步不受控制地偏离了返回监控室的方向,而是朝着别墅另一端,季随的主卧走去。一种强烈到无法抑制的探究欲,像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紧紧缠住了她的心。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疯狂一切的答案。
主卧的门没有锁。叶晞轻轻推开。房间很大,布置得低调而奢华,但透着一种刻板的整洁,没什么人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熟悉的冷冽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她的目光径直投向靠墙摆放的那张宽大的胡桃木书桌。最上面一层抽屉,半开着一条缝隙。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叶晞走过去,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拉开了那个抽屉。
没有预想中的文件或杂物。抽屉里,几乎是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形状各异的药瓶。白色的塑料瓶,棕色的玻璃瓶,标签上印着她看不懂的冗长化学名。她随手拿起一个,标签上印着氟西汀,另一个是奥氮平,还有一个贴着劳拉西泮……药名冰冷而陌生,却像一根根淬毒的针,扎进她的眼底。药瓶旁边,散落着几张折叠起来的旧报纸剪报,纸张泛黄,边缘毛糙。
叶晞拿起其中一张,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展开。
泛黄的新闻纸上,一行加粗的黑体标题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伤了她的视线——
**【惊魂72小时!季氏小公子季随郊外别墅遭绑架,绑匪索要天价赎金!】**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精致的小西装,被一个蒙面大汉粗暴地夹在腋下。小男孩的脸惊恐地扭曲着,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绝望的泪水,小嘴张开着,似乎在无声地尖叫。那眉眼轮廓,依稀能辨认出季随的影子。
报道的日期是十几年前。
叶晞的手指死死捏着那张薄薄的剪报,指节用力到泛白。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让她头皮阵阵发麻。耳边仿佛响起了遥远时空里,那个小男孩无助的哭喊。抽屉里那些冰冷的药瓶,此刻仿佛都化作了无声的控诉,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原来那些无处不在的监控,那令人窒息的注视,那毁灭性的疯狂……一切的源头,深埋在这片黑暗的、被撕裂的童年里。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突兀而尖锐的手机震动声,猛地撕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叶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手中的剪报差点滑落。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是自己的手机,就放在书桌一角。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她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林薇。
几乎是震动声响起的同时,卧室门口的光线骤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
季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他显然没有等到叶晞拿药回去,而是自己找了过来。他脸上刚刚勉强压下去的混乱风暴,在看到叶晞手中那张泛黄的剪报、以及桌上跳跃的手机屏幕时,瞬间被引爆!那眼神,比之前在监控室里还要骇人,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瞳孔深处燃起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
不准接——!!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猛地炸开!季随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裹挟着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疯狂地扑了过来!他的目标不是叶晞,而是桌上那个兀自震动不休、发出刺耳噪音的手机!
他手臂猛地一扫,桌上的药瓶、剪报、笔筒……所有东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扫飞!药瓶撞击在墙壁上碎裂,药片如同白色的冰雹般哗啦啦撒了一地。手机更是被这股巨力直接扫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地一声重重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刺耳的震动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点垂死挣扎般的微弱电流滋滋声。
房间里一片狼藉,弥漫着药片苦涩的气味。
季随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他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叶晞,那眼神充满了失控的惊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占有欲,像无形的锁链瞬间缠绕上来。
谁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是谁谁要带你走!谁都不能带走你!晞晞!谁都不能!他一边吼着,一边失控般朝叶晞逼近,带着一种要将她彻底禁锢在自己羽翼之下的疯狂气势。
叶晞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眼前是季随濒临崩溃的脸,耳边是他歇斯底里的质问。地上碎裂的手机残骸,空气中弥漫的药味,抽屉里那些冰冷的药瓶,还有剪报上那个绝望哭泣的小男孩……所有的画面和气味混杂在一起,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猛烈地冲击、碰撞、旋转!
没有厌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尖锐的、几乎将她心脏刺穿的巨大痛楚,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
就在季随布满血污的手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即将抓住她肩膀的瞬间——
叶晞猛地向前一步,不是躲避,而是张开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抱住了眼前这个浑身颤抖、濒临破碎的男人!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双臂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身,脸颊贴在他沾染着血腥、汗水和灰尘的冰冷衬衫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感受到那层冰冷布料下,肌肉绷紧得像坚硬的岩石,以及那透过衣料传来的、如同擂鼓般疯狂失控的心跳。
季随!叶晞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所有混乱噪音的力量,响在他耳边,看着我!
季随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猩红的、充满毁灭欲的眼睛里,疯狂的风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呼唤强行撕开了一道裂缝。他被迫低下头,视线撞进叶晞抬起的眼眸中。那双总是带着点懵懂迟钝的美丽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恐惧或厌恶,只有一种近乎哀伤的、沉静的坚定。
没有谁要带我走,叶晞一字一句,清晰地,缓慢地,如同在安抚一头受惊的猛兽,每一个字都带着安抚的重量,我在这里。
她收紧了环抱着他的手臂,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季随,我哪里都不去。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却无比坚固的堤坝,瞬间拦住了季随体内汹涌奔流的、名为恐惧和毁灭的狂潮。
他身体里那股支撑着他疯狂和暴戾的、绷紧到极致的弦,在叶晞清晰而坚定的承诺中,铮地一声,断了。
所有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那具高大挺拔、刚刚还如同出鞘利刃般充满攻击性的身体,猛地软了下来,沉重地压向叶晞。叶晞闷哼一声,用尽全力支撑住他下沉的重量。
季随的头无力地垂落在她的颈窝,滚烫的额头紧紧贴着她颈侧细腻微凉的皮肤,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灼人的热气喷在那里。他全身都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那颤抖透过紧密相贴的身体,清晰地传递到叶晞的四肢百骸。
晞晞……他破碎的声音从紧贴着她颈窝的地方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后、劫后余生的、巨大的、无边无际的脆弱,没有你……
他哽咽了一下,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把那句深埋心底、几乎将他吞噬的恐惧挤出喉咙:
没有你……我会死的。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叶晞的心上。不是威胁,不是矫情,而是一种陈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最赤裸、最绝望的认知。
窗外,不知何时,暴雨竟已悄然停歇。厚重的乌云被风撕开了一道缝隙,一束清冷的、皎洁的月光,如同舞台的聚光灯,恰好穿透巨大的落地窗,无声地倾泻而下,照亮了主卧这一隅小小的狼藉角落。
月光如水,温柔地流淌在两人身上。满地狼藉的药片碎片、散落的剪报、碎裂的手机残骸,都在这清辉下显出一种奇异的、凝固的宁静。
季随高大的身躯几乎完全倚靠在叶晞单薄的身体上,所有的重量都交付给她。他的脸深深埋在她温暖柔软的颈窝里,像迷途已久、终于找到港湾的疲惫航船。滚烫的、无声的液体,透过薄薄的衣料,洇湿了叶晞颈侧的肌肤。那灼热的湿意,烫得她心尖都在发颤。
叶晞没有动,只是更紧地环抱着他颤抖的身体,一只手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紧绷而冰冷的脊背。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上肌肉的僵硬线条,以及那层薄薄衬衫下,尚未完全愈合的、来自监控室那场风暴的细微伤痕。
时间在月光的清辉中缓缓流淌。季随沉重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那剧烈的颤抖也一点点平息下来,只剩下身体深处细微的、余悸般的抽动。他埋在叶晞颈窝里的脸蹭了蹭,像寻求安慰的幼兽,依赖地汲取着她身上温暖的气息。那气息,如同唯一能将他从冰冷深渊中拉回的绳索。
叶晞的目光越过他凌乱的黑发,落在月光照亮的地板上。那里,躺着一个被季随扫落时摔开的药瓶,白色的药片散落一地。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张从抽屉里掉出来的、边缘有些磨损的彩色糖纸。
那是她童年时最喜欢的星星糖的糖纸,明亮的紫色,上面印着小小的银色星星。
记忆的闸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缝隙。模糊的画面闪现:小学放学路上,那个总是独自一人、穿着干净却沉默得吓人的小男孩。她好像……给过他一颗糖那颗糖,似乎就是这种星星糖当时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飞快地接过,手指冰凉,连谢谢都说得细若蚊蝇……原来那么早,那么早……
叶晞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涩的暖流混合着尖锐的痛楚,汹涌地漫过心堤。她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怀中这个将自己蜷缩起来、卸下所有坚硬外壳的男人。月光勾勒着他安静的侧脸轮廓,褪去了所有的偏执和阴鸷,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脆弱。
她小心翼翼地支撑着他沉重的身体,慢慢地、一步步挪到床边,将他轻轻安置在柔软的被褥上。季随似乎陷入了某种深度的昏沉,眉头依旧紧锁着,即使在睡梦中,一只手也下意识地、死死攥住了叶晞的一片衣角,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他在混沌汪洋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叶晞没有试图挣脱。她坐在床边冰凉的地板上,后背靠着床沿。清冷的月光无声地移动着,将窗格的影子投在她身上。
房间里很静,只有季随沉睡中绵长而安稳的呼吸声,像退潮后温柔的海浪,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着寂静的岸。
叶晞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地上那张孤零零的紫色星星糖纸上。月光为它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那些小小的银色星星图案,在黑暗中仿佛真的在微弱地闪烁。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将那张小小的、承载着遥远时光碎片的糖纸捡了起来。
月光下,她纤细的手指,开始笨拙地、却又异常认真地折叠起来。沿着记忆里模糊的折痕,一下,又一下。
慢慢地,那张被岁月磨损的糖纸,在她指尖,重新变成了一颗小小的、有些歪斜的、却闪烁着微弱星芒的纸星星。
她将它轻轻握在手心,感受着那微小的、带着旧日阳光温度的突起。窗外的月光,无声地流淌过满地狼藉的药片碎片,流淌过床上沉睡男人苍白的脸,最后,温柔地停驻在她合拢的掌心,仿佛在亲吻那颗小小的、重生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