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首都医科大附属医院的特护病房内。
一片冰冷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刺耳的“滴……滴……”声，尽情切割着空气。
明亮的灯光下，是刚刚拔管捡回一条命的中年男子——陈勇。
他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颈部的环甲膜穿刺处，覆盖着纱布。
喉咙因为水肿和创伤暂时无法发声，只有浑浊而惊恐的眼睛，在苏妍那张毫无表情、宛若冰雕的脸上逡巡。
苏妍站在病床边，一身检察制服在病房惨白的光线下更显干练威严。
她刻意避开那支旧钢笔，只是冷冷地俯视着病床上的人，目光凛然。
两名警察如同门神般守在病房门口。
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一位护士在仪器旁安静待命，随时准备处理意外。
苏妍徐徐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穿透了心电监护仪的单调声响，清晰地钉入陈勇的耳膜。
“陈勇，你知道你现在涉嫌谋杀、作伪证、扰乱法庭秩序等多项指控吗？”
陈勇的眼珠子猛地瞪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难喘息，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脖子。
“你家做饭阿姨，提供的视频……”
苏妍的语气毫无波动，继续施加着压力。
“里面记录了你残忍虐待陈小雨的证据，现已作为物证提交法庭。”
“每一帧画面，小雨的每一声求饶，都是铁证！你所谓的丧女之痛，掩盖不了你才是杀害她的真凶！”
病床上的人剧烈的颤抖起来，带动病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之前法庭上那滔天的怒火和悲痛早已荡然无存，只剩濒临崩溃的恐惧和绝望的浑浊。
泪水混合着眼角分泌的浊液，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在他蜡黄憔悴的脸上冲出几道肮脏的轨迹。
他疯狂地摇头，呜咽着，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
但苏妍不为所动，眼神像冰封的湖面，只映照出对方扭曲的丑态。
“法庭上，你恨不得生吃林以凡，指控他庸医害命。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诬陷他？为什么一开始要隐瞒小雨的病症？”
陈勇的身体僵住，摇动的头颅像是突然被冻住。
他喉咙里的“嗬嗬”声更加急促。
那双被眼泪浸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妍，里面的情绪翻江倒海。
最终，一种深不见底的羞愧、懊悔和某种更加深沉的东西，将之吞噬。
“为什么？”
苏妍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彻骨的寒意：“为什么要撒谎？小雨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什么这么对她？”
这个问题似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陈勇猛的睁开眼，那眼神里燃烧的已经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困兽般的挣扎和赤裸裸的、近乎贪婪的求生欲！
他努力想说话，但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和剧烈的咳嗽。
旁边的医生立刻上前检查，示意他不要用力。
助理随即递过去早已准备好的记事板和铅笔。
陈勇挣扎着抬起手，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铅笔在他手中像是随时会断掉。
【医生赔钱，我换心！】
写完这几个字，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倒，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灰败，如同死人。
“换心？”
苏妍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六个丑陋的字符。
陈勇急促地喘息几下，颤抖的手再次抬起笔，这一次，字迹更加潦草，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绝望。
【一千万能换我的心！小雨…没了…我不能死……】
写完，他猛地将笔丢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妍，那眼神里没有忏悔，只有溺水者般的挣扎和对生命的原始渴求。
哪怕这生命建立在谎言和陷害另一个人的毁灭之上！
苏妍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遍全身。
她看着病床上那个眼中只剩赤裸、不择手段求生的男人；听着监护仪那代表着他生命仍在延续的滴滴声，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一个无辜小女孩的生命，另一个医生的事业和人生，竟然只是这个濒死男人眼中用来换取心脏、延续自己扭曲生命的血腥筹码！
这哪里是父亲？
这是一个被恐惧和绝症折磨、在绝望深渊里彻底堕入疯魔的可怜虫！
“看好他！”
苏妍的声音异常干涩，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唏嘘。
转过身，她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出急促而冷漠的节奏，径直走向病房门口。
医院外等待的记者们瞬间蜂拥而上，无数话筒和镜头伸了过来。
“苏检察官！里面情况怎么样？陈勇醒了吗？”
“他真的承认家暴和作伪证了吗？”
“林医生的清白是不是能洗刷了？”
闪光灯咔嚓作响，映照着苏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她想起那部手机里的哭声，想起电子屏上林以凡匆忙的背影，想起九年前那个送她钢笔、笑容温暖的男孩……
舆论的天平在铁证面前终于彻底倾覆，风暴炸裂开来。
【卧槽！我刀呢！真是他打死女儿？还TM陷害医生！】
【用女儿的命换赔偿金，给自己做心脏移植？这操作真是突破人类底线了！】
【恶魔在人间！不，在病房！赶紧治好了上刑场吧！】
【对不起林医生！之前骂过你，我是傻逼！】
【他当时在急诊室那样的情况…还能抽空安排医嘱…这哪里是庸医？明明是天使被恶魔拖进泥潭！】
【苏检察官表情好冷好复杂…她心里肯定翻江倒海了…】
看守所的单间里，林以凡通过看守递来的内部报纸，看到关于特护病房初步审讯结果的消息。
标题触目惊心：《惊天反转！丧女“悲父”实为真凶，为天价赔偿诬陷医生！》
放下报纸，他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
那女孩——陈小雨，终究是回不来了……
窗外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和警车偶尔闪过的蓝红灯光，才能撕开这浓重的黑幕，带来一丝微弱而冰冷的光。
舆论为他洗清了罪责，世界欠这具躯壳的原主一份迟来的道歉和清白。
颈间的纱布还隐隐作痛，看守所的墙壁依旧冰冷刺骨……
翌日一早，苏妍被叫到检察长办公室。
“家暴？”
检察长一脸震怒：“苏妍，你怎么办的案子？哎呦呦，我的痔疮检察官！你知不知道全国多少人盯着？现在你告诉我证人才是凶手……诬陷医生是为了器官移植？”
苏妍垂着头，咬着银牙，一句话也不敢说。
许久检察长苏俊勋才深吸口气，两道白眉几乎锁在一处：“说！是不是你让证人把手机交给林以凡未婚妻的？”
“当时已经要开庭了，我要是那时候收证据撤诉，那不是打首都检院的脸？”
“你——！所以你就打你爸和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