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应付催婚,我找上高冷总裁签了三个月假结婚协议。
他爽快答应所有条件,只要求必须同住。
我谨守合约本分,却总在深夜撞见他摩挲一张女孩的旧照片。
顾总,协议到期,祝您和您白月光百年好合。
潇洒递上离婚协议,我连夜搬空公寓。
三天后,他在我新公司楼下堵住我,眼尾猩红将我按进怀里:
她叫苏蔓,十年前在图书馆把我骂醒后就消失了。
我找了十年,好不容易用婚姻绑住你——
那照片上的侧脸在阳光下终于清晰,赫然是我大一时趴在课桌睡着的模样。
(1)
蔓蔓啊,听王阿姨说对方条件真的顶顶好!海归硕士,人长得又高又帅,自己开科技公司……
苏蔓一把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调色板上那些五颜六色的颜料盖好。母上大人的电话轰炸已经持续了二十分钟,核心议题只有一个:相亲,立刻、马上、现在就去见那个海归硕士。
妈——苏蔓拖长了调子,试图打断,我稿子快到死线了!真的没……
没时间吃饭的时间总有吧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苏蔓我告诉你!隔壁老李家的姑娘比你小两岁,二胎都能打酱油了!你再这么拖下去……
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紧迫感。苏蔓眼前一黑。催婚的紧箍咒一年比一年响,最近更是进化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平均每周安排两场相亲,从程序员到小学老师,对象品类之繁杂堪比开盲盒,还总能开出生动的惊吓。
她疲惫地摁了摁眉心,脑子里那根名为耐心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停!妈!她当机立断,斩钉截铁,您别安排了!真的,不用再辛苦王阿姨李阿姨张奶奶了!
不安排苏母的声音瞬间拔高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你打算孤独终老
当然不!苏蔓急中生智,脑中灵光一闪,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因为……我有男朋友了!处了几个月了!正想着合适的时候带给你们看看呢!
世界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是苏母狂喜到几乎变调的声音:真的!我的祖宗!你这丫头!什么人干什么的多大了家里……
哎呀妈!我稿子真的要交了!超急!挂了挂了!晚上微信给您说细节!拜拜!
苏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电话,心有余悸地长吁一口气,后背惊出一层薄汗。应付是应付过去了,可这谎怎么圆上哪变个男朋友给她妈看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微信聊天列表,备注为人间清醒田螺的头像上有个小红点。她点开,闺蜜田甜发来的几行字像明灯,瞬间照亮了她乱成一团的思绪:
【甜掉牙了:卧槽蔓蔓!惊天大八卦!吃不吃!】
【甜掉牙了:咱们市新贵,那位顾神,顾沉舟你知道吧就你以前还夸他建模脸堪比AI的那位!】
【甜掉牙了:他竟然在找!协!议!结!婚!对!方!要求三个月短期!据可靠消息称,他家里老爷子病重,唯一的愿望就是看他定下来(虽然可能是暂时的),他扛不住压力了!】
协议结婚三个月
这几个字像魔咒,精准地击中了苏蔓的痛点。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堵住她妈的嘴,换取三个月的绝对清净,专注于事业……只需要三个月。
她的目光落在田甜后面紧跟的那条信息上:
【甜掉牙了:要求是女的,年龄20-30,学历背景良好,知进退懂分寸,绝对互不干涉,酬劳非常丰厚(据说八位数)!心动不要不……你去勇一把反正就仨月!】
心跳陡然加速。八位数!外加三个月的自由!
一个清晰而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形成。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
【苏蔓:田螺!顾总的联系方式,速!】
——
两天后。市中心顶级酒店的私密咖啡座。
苏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而专业,实则捏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泛白。她对面坐着的男人,正是传说中的顾沉舟。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定制西装,衬得宽肩窄腰,气场冷冽疏离。五官深邃如雕刻,那双看过来的眼睛漆黑沉静,无波无澜,让苏蔓感觉自己像摆在实验室里的标本。
这比杂志上的冲击力大太多了。
苏小姐的来意,我了解了。顾沉舟开口,音质清冽,语速平稳得如同报告机器,你的条件
苏蔓挺直背脊,努力忽略那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三个月的短期婚姻关系,法律登记。我履行必要的‘顾太太’社交义务,但绝对不干涉您的私人空间和任何决定。同理,您不得干涉我的生活、工作、社交圈。具体包括:不共用一个卧室,不同时段使用公共区域,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她顿了顿,字句清晰:最重要的一条,合约期满,立刻办理离婚手续,财产清晰分割,我只需要一笔双方谈妥的象征性劳务补偿。
她一口气说完,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握紧,等待审判。她几乎能预见对方拒绝或者修改条款的场景。
然而,顾沉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只是静静地审视了她片刻,下颌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
可以。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蔓心头一松,紧接着又升起一丝微妙的违和感。这么痛快
我只有一个要求。顾沉舟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
来了。苏蔓屏息凝神。
婚后必须同住。
啊苏蔓愣了一下。
我的顶层公寓,空间足够。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公事,方便应对任何突发的需要‘顾太太’露面的情况,也减少分居可能带来的额外关注。我会确保主卧之外的区域及客卧设施完善,私密性足够。
理由充足,合情合理。苏蔓飞快地在心里权衡——同住一层大平层,只要不同房,似乎……问题不大总比频繁串门演戏强。何况他那栋楼的安保和隐私性绝对是顶级的。
……好。她点头答应。
三天后。
苏蔓拎着一个轻便的登机箱,站在了顾沉舟口中那空间足够的顶层公寓门口。当厚重的智能门禁无声滑开,展示出内部那空旷得几乎能听到回声、装修风格是彻头彻尾的性冷淡精英范的空间时,她还是被这过于夸张的空间和冷冰冰的氛围震了一下。
顾沉舟站在玄关,一手插在西裤口袋,目光扫过她的箱子,声音没什么起伏:左手边第三间是客卧,生活用品管家会补齐。我的活动范围主要在书房和主卧。有需要找阿姨,或者……线上沟通。
明白,顾总。苏蔓立刻进入角色,换鞋,拉着箱子走向客卧方向,我会遵守协议。
身后那道目光似乎在她背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消失。
客卧干净整洁,设施齐全,风格依旧冷淡,但足够舒适。苏蔓将带来的少许私人物品安置好,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舒适的居家服。
夜深人静。她在客厅倒水,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房那扇虚掩的门缝。里面只开了一盏阅读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坐在宽大书桌后男人的背影。朦胧的光影中,他微低着头,指尖似乎在轻轻抚摸着书桌上的什么小物件动作极轻,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珍视
苏蔓脚步顿住,好奇的目光刚想探究几分——顾沉舟忽然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扶了一下书桌上的相框。
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窥探的凌厉。
苏蔓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收回视线。她飞快地倒了水,转身离开客厅,像是从未靠近过那扇门。
门内。顾沉舟缓缓收回扶住相框的手,目光落在相框背面——那是一个被他匆忙按下反扣在桌面上的简单木质相框。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几秒钟后,才重新睁开,眼底的波澜已尽数敛去,恢复成无懈可击的平静。
他重新拿起一份文件,却久久没有翻动第一页。
(2)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日子,比苏蔓预想的还要……冷清。
顾沉舟完美地诠释了何为室友的最高境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像一部高度精密的机器,生活轨迹规律得如同用标尺丈量过:清晨六点准时在专用健身区响起器械的轻微声响,七点半梳洗完毕身着挺括西装出门,晚上归家的时间极其不稳定,有时是深夜,有时甚至……苏蔓迷迷糊糊起夜时,能看到客厅角落的落地灯还亮着,那个沉默的背影依旧伏在案头。
交谈仅限于必须的、极其精简的非接触性沟通。
——客用洗手间的灯好像接触不良
嗯,明天叫物业。
——新装的快递柜系统能寄存生鲜吗
小程序指南在厨房冰箱侧面。
——……
回应精准高效,态度无可挑剔,只是那声音里的温度,永远徘徊在零度以下。苏蔓甚至觉得,他和那位沉默寡言的管家阿姨交流时的温度,都比对她要高上半度。
挺好。她对自己说。边界清晰,省时省力。这正是她签协议时求之不得的状态。她乐得清闲,窝在朝南的小工作室里画稿,偶尔下楼在公寓配套的空中花园放放风,感觉这三个月简直是她毕业以来最清净、最舒心的假期。
除了……某些过于巧合的关怀。
那天她赶一个大客户的修改需求,熬了个通宵。清晨趴在工作台上昏昏欲睡,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杯温热的牛奶,还有一小管缓解眼疲劳的进口药膏。她以为是管家阿姨体贴放的,感激地用掉,睡醒后特意在线上向阿姨道谢。
管家阿姨那头沉默了几秒,才谨慎地回复:【苏小姐客气了,您保重身体。】
又有一天,她惯用的那款绘图软件的云端账号突然莫名锁死,远程技术也没能立刻解决,急得她冒火。正焦头烂额地在客厅来回踱步,突然看到顾沉舟放在玄关柜上的备用平板电脑亮着屏,系统桌面干干净净,就只安装着她常用的那款绘图软件,版本还是最新的。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来试了试,居然直接登录成功!完美救急。
她用完后,认真地在顾沉舟的平板备忘录里敲下感谢,又郑重其事放回原处。
结果晚上顾沉舟回来,拿起平板看了一眼屏幕,指腹在那条显眼的备忘上停顿了半秒,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然后抬眼,视线精准地捕捉到在开放式厨房倒水的她。
苏蔓心里一紧,立刻解释:顾总,早上实在没办法用了您的平板救急,谢谢!没弄乱您的资料吧
顾沉舟的目光掠过她紧张的脸,下颌绷紧的线条似乎和缓了一丁点。他没说话,甚至没点头,只是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随即移开视线,脚步不停地走向书房,那低气压仿佛在说:下不为例。
苏蔓:……行吧,看来是嫌弃她碰了。
她耸耸肩,把这小小的不愉快抛到脑后。
真正让她心中埋下疑惑种子的,是在一次纯粹倒霉的意外之后。
她去参加一个本可以躲掉的业界小型交流会。应酬,虚与委蛇,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偏偏霉运当头,她端着一杯香槟准备找个角落猫着,高跟鞋鞋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踉跄。
哎呀!
伴随着一声娇呼,她手中的酒杯直直泼了出去!大半杯澄澈的液体,好巧不巧,全数贡献给了站在她对面的一个年轻女子——对方胸口那件崭新的、限量款小礼服裙瞬间湿了大片。
嘶!那女孩倒抽一口冷气,看清自己的惨状后,俏脸瞬间涨红变绿。
周围瞬间安静了好几度,目光唰地一下聚焦过来。苏蔓头皮发麻,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不是故意女孩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上下打量着苏蔓身上那件还算得体但绝非名牌的小黑裙,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土包子,站都站不稳还来这种地方!我这件礼服你赔得起吗
苏蔓的脸色冷了下来:我愿意赔偿清洗费用。但请你注意言辞。
清洗女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拔得更高,这是高定!沾了香槟基本就废了!谁稀罕你的清洗费!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她是张氏地产董事长的千金,张月影。
一个清晰平静的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苏蔓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漏跳一拍。
顾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颀长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力场,直接隔绝了那些探究的目光。他没有看任何人,深邃的目光落在那一片湿痕上,眉峰微不可察地拢起。
张月影看到顾沉舟,脸上的刻薄瞬间收敛,换上委屈巴巴的表情,眼眶说红就红:顾总!你看她……
湿了。顾沉舟截断她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冰冷。他终于抬眸,视线像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钉在张月影脸上:一件衣服而已,张小姐如此失态,不觉得有失身份
张月影被他眼中的寒意慑住,下意识后退半步,后面指责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礼服价值多少,照价赔偿,双倍。顾沉舟的视线转而落到苏蔓身上,语气平静无波,她的无心之失,我付。话语简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定。
他目光扫过张月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最后一丝耐心似乎也告罄。
张小姐,请。他微微侧身,眼神看向出口的方向。逐客令,冰冷且直接。
全场静寂。
张月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愤难当,狠狠瞪了苏蔓一眼,最终在顾沉舟那毫无温度的注视下,不敢再纠缠,咬着嘴唇转身愤然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又狼狈。
一场风波,被他三言两语强行按平。那些围观者的目光瞬间变得微妙又了然。
顾沉舟这才重新看向苏蔓。她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错愕,他递过来一张干净的素色手帕,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擦擦手。
……谢谢。苏蔓下意识接过。
顾沉舟没再说话,转身便走,仿佛刚才的雷霆手段只是顺手而为。
苏蔓站在原地,攥着那块触手温凉的男士方帕,望着他消失在人群中的挺拔背影,心脏跳得依旧紊乱。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帮她解围,态度冷硬强硬……可那句双倍赔偿,那个为张月影拉开的身份张氏地产董事长的千金,那个最后冰冷审视的眼神……
张月影……苏蔓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原来她叫这个名字。原来那位张小姐,是张氏地产董事长的掌上明珠。原来……
她胸口莫名堵了一下。
回到空旷冰冷的顶层公寓,暖气开得很足,苏蔓却觉得有点凉意。她躺在床上,黑暗中,下午在咖啡座门口看到的一幕不受控制地回放——顾沉舟坐在那儿,低头看着什么那被他迅速反扣在桌面上的……是什么
一个模糊的、不真切的轮廓在她脑中渐渐清晰。
相框
书房里那个虚掩的门缝,他珍视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的……是相框
照片照片里的人……是谁
张月影……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石子,带着顾沉舟下午维护时的简短话语和那个最后冰冷的眼神,沉沉地砸在苏蔓的心湖里,激起了冰冷粘稠的涟漪。
一丝近乎了然的苦涩缓缓浮上心头。
原来如此。契约婚姻是掩护,同住一室是避人耳目,连那点微不足道、甚至略显笨拙的关怀(如今想来,真的是巧合吗或许是管家阿姨得了他的授意),可能都是为了更好地维持这个挡箭牌的存在。
这一切突然都说得通了。
照片上的女孩,被他保护在流言蜚语之外的张氏千金张月影,才是他真正在意、不愿沾染任何风波和视线的那个人。
而她苏蔓,自始至终,不过是他精密棋盘上一枚得用、且会主动遵守规则、能轻易清退的棋子。
心口那点微末的悸动和感激像被戳破的气泡,噗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冷。
挺好。她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对自己强调:各取所需。她想要清净,三个月马上到了。他对白月光的珍视保护……与她无关。她只需做好这枚棋子的本分,然后,干净利落地退场。
协议婚姻,终究只是一纸冰冷的契约。她不能,也不该,有任何多余的幻想。
(3)
真相的揣测像一层无形的冰,让苏蔓在接下来的同居日子里更为沉默疏离。她几乎不再踏足公共区域,吃饭点外卖或在小厨房快速解决,连工作室的门都关得比平时严些。顾沉舟归家时带来的任何动静——开门声、脚步声——都会让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然后默默调大耳机里的音量。
直到一个意外的小插曲打破了这份刻意维持的冰冷壁垒。
那是一个深秋的周末傍晚,天阴沉得像泼了墨,冷风打着旋儿刮过高楼的间隙,呜呜作响。苏蔓觉得鼻塞头晕,以为是感冒前兆,没太在意。晚饭时勉强对付了一小块面包,喝了点热水便早早躺下。
意识在昏沉中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口干舌燥,浑身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酸疼的冷气。她挣扎着想起身倒水,脚刚踩上冰凉的地板,眼前一阵发黑,双腿一软,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扑倒。
咚!一声闷响,额头撞在门框上,疼得她瞬间倒抽冷气,同时也彻底摔醒了。
嘶——
她捂着剧痛的额角,蜷在地毯上,一时竟爬不起来。眩晕感更重了。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非常快。紧接着,咚咚咚!她卧室的门被从外面用力敲响。
苏蔓顾沉舟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平时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紧绷感,他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叫她。
你还好吗我听到很大动静。
他的耳朵怎么这么好苏蔓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吸着气,又尴尬又难受地闷声回应:没……没事,不小心摔了一下……
门外的声音顿了一下:我进来了
别……苏蔓想阻止,但声音太虚弱。话没说完,门锁已经被外面果断拧开了。
灯光骤然大亮,苏蔓下意识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顾沉舟已经站在她面前。他还穿着周末居家的深灰色羊绒开衫和休闲裤,但此刻周身裹挟着一层难以形容的低气压。灯光映照下,他英俊的五官显得格外深沉,目光锐利地扫过她额角迅速红肿起来的一大块,再触及她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此刻显得尤为狼狈苍白的脸。
嘶,好疼……苏蔓一手捂着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揪住了身边垂落的窗帘布,试图借力爬起来。膝盖也摔麻了。
顾沉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半秒,那眉头倏地蹙紧,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下一秒,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俯下身。
宽厚温热、带着淡淡冷冽木质香气和一丝书卷墨味的气息骤然将她包裹。苏蔓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已经被一双极其稳定的手臂拦腰打横抱起!
啊!她短促地惊呼一声,吓得忘了额头的疼,手下意识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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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她
顾沉舟将她抱回床上,动作迅速却不粗暴。紧接着,他竟然转身从对面主卧自己的药箱里翻找起来——消毒棉片、碘伏、无菌纱布、退热贴、口服退烧药。
他半跪在床边,先是用干净湿毛巾极其小心地擦去她额角伤口附近沾染的灰尘,动作快而轻柔,然后干脆利落地用碘伏消毒。冰凉的触感让苏蔓瑟缩了一下,他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住。
忍一下。他声音低沉,目光专注地盯着那道不算深但红肿明显的小伤口。
消毒后,他利落地撕开一张小小的无菌敷料贴了上去,再拍上一片冰凉的退热贴。全程动作精准、专业、高效,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额头处理完,顾沉舟直起身,将口服退烧药和水杯递到她面前。灯光下,苏蔓才看清他额角似乎也渗出了一层薄汗轮廓分明的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
先吃药。命令式的口吻,带着不容置疑。
苏蔓呆呆地接过水杯和药片,仰头吞下。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冲散了药片微苦的味道。她低头看着空杯,不知如何回应这份从未想过会从他那里得到的……照顾。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
……谢谢顾总。她低声道,声音因为发烧和惊讶有些干涩。
房间里只开了她床头一盏暖色调的小台灯。顾沉舟站在光影交界处,高大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他没再看她,转过身去查看她刚才摔倒的角落,确认没有其他物品可能导致二次受伤。
空调温度调高了些,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稳,但语速似乎快了点,水壶放床头了。我就在隔壁。
他说完,迈步离开。步伐稳健依旧,只是走到门边,他停顿了一下。
手扶着门框,没有立刻带上,像是在做什么思想斗争。昏暗的光线下,苏蔓似乎看到他后背挺直的线条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客厅的光线。
额头的痛感在药效和退热贴的作用下渐渐舒缓,但苏蔓反而睡不着了。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她听到隔壁主卧门开合的声音,细微的走动声……没过多久,客厅似乎传来了烧水的咕嘟声隐约还有翻动小药盒的声音
是她的错觉吗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莫名一跳,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的古井,泛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之前冰冷笃定的挡箭牌结论,在此刻似乎变得模糊不清。
可这丝微弱的动摇,在几天后参加顾沉舟爷爷的家庭寿宴时,被彻底击碎。
那是一座古色古香、戒备森严的四合院。顾沉舟亲自开车来接她,他今天穿着一身考究的中式立领深色常服,越发衬得身姿挺拔,气质卓绝。
苏蔓作为新晋顾太太,得到了顾老爷子极大的青睐。老人家精神矍铄,抓着她的手细细端详,笑容满面地说了许多她懂事、看着就贴心的话。苏蔓只能尽力扮演好一个乖巧温顺的孙媳妇形象。
寿宴气氛融洽。直到……
沉舟从小就沉稳,做什么都像模像样。一个坐在顾老爷子旁边的中年妇人笑着开口,她是顾沉舟的某位堂姑,目光落在苏蔓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就是感情这块慢热些。大学那会儿,我记得有个姓张的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哦!张月影!家世好,人也水灵伶俐,那时候……
妇人的话没说完,周围原本热络的气氛骤然静了一秒。
苏蔓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张月影……又是这个名字。
顾沉舟就在苏蔓身侧。就在妇人话音落下的瞬间,苏蔓敏锐地感觉到他整个人的气场变了!不是刚才在爷爷面前刻意放松的温和,而是一种近乎实质化的冰冷骤然降临!像是阳光明媚的海滩被瞬间拉入暴风雪的核心,那股寒气让人心头发紧。
他甚至没去看那妇人,只微微侧过头,下颌线绷得死紧,深邃的眼眸像是淬了寒冰,里面的温度降至冰点,冷冷地朝那发声的方向投去一瞥。
仅仅一瞥,没有任何言语。
那个多嘴的堂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无形的寒气冻住了舌头,后面半截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瞬间尴尬。
咳,都多久前的老黄历了,提这些做什么!坐在主位的顾老爷子立刻开口打圆场,还瞪了那妇人一眼。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是下一秒,苏蔓被攥住的左手忽然被另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覆盖、紧紧握住!力量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甚至有点微微的……颤抖
是顾沉舟。
他依旧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冷硬得像雕塑,但那只握紧她的手,掌心却带着一种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滚烫温度,指节用力得发白。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那些不知趣的亲戚还是在宣告他对苏蔓这个顾太太身份的维护又或者……是因为有人提到张月影三个字而失控,下意识抓紧了她这个替身
苏蔓的心脏如同被泡进了一汪冰与火的交缠的潭水里,刺骨的凉意和手背上紧攥的热度让她思绪混乱。他当着所有顾家长辈的面驳斥张月影只是同学,宣布妻子只有苏蔓。这本该是挡箭牌最尽职尽责的时刻。
可那只紧握到近乎失控的手,那周身瞬间爆发的寒意……真的仅仅是为了做戏给她顾太太身份背书吗
她想到了他书房门缝里那一抹凝望的轮廓,想到了那个张月影眼中清晰的倾慕。
妻子只有一个,是契约规则。
那无法掩饰的寒意与瞬间的紧握,是潜藏的真情流露
苏蔓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他那只手死死攥住,动弹不得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圆润,手腕纤细,在男人的大手下显得如此脆弱。他手上传来的力道,灼热得几乎要把她的指骨碾碎。
戏份到了高潮。他做得很真。她也必须配合。
可当曲终人散,这戏台拆掉,灯光熄灭,谁又能分辨清楚,这戏里戏外,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不重要了。心底最后那点小小的涟漪彻底冻结。
距离三个月期限结束,还剩六天。倒数计时开始了。她只需要熬过这最后几天,就能重新拿回自己的清静。别的……都该结束了。
协议婚姻,三个月。期限一到,银货两讫。规则她懂。
(4)
倒数计时如同上满了发条,滴答滴答地朝着终点迫近。苏蔓的行动也变得隐秘而高效。
她利用仅有的自由时间,不动声色地处理了几件事情:首先在距离公司步行十分钟的地方租下了一套小而精的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阳光充沛;接着联系了搬家公司,预订在协议到期最后一天的下午两点行动——这个时间段,顾沉舟通常在开他那永无休止的跨国会议;最后,她将这三同居时期购买的、纯粹属于她自己的物品,精简再精简,最终压缩成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其余全都打包寄回父母家,美其名曰整理旧物。
一切悄无声息,仿佛滴水不漏。
倒数第三天。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落地窗,给冰冷的客厅带来些许暖意。苏蔓在开放式厨房切水果。顾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吧台另一端,手里端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爷爷下周有个私人聚会,希望我们参加。他看着手里的咖啡,语气是惯例的没有起伏的陈述句,像在安排日程。
苏蔓手中的水果刀一顿,差点碰到指腹。她稳住手腕,没抬头,切水果的声音更利落了点。
下周啊……她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顾总,我下周已经排了几个重要采访,怕时间调不开。爷爷那边,您看能不能找个理由……
对面骤然陷入了沉默。
苏蔓感到顾沉舟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正切水果的手上。她没有抬头,却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视线带来的无形的压力,沉甸甸的,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她能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像是有实质的重量。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知道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几分。语气平淡依旧,可苏蔓莫名觉得里面有一丝被刻意压制的……失落或者仅仅是她过度解读下的不耐
咖啡杯被他随手放回吧台,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他没有再看她,转身离开了客厅,脚步声消失在通往书房的走廊深处。
苏蔓停下切水果的手,看着盘中码放整齐的水果,只觉得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她甩甩头,把这个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这样最好。他的失望,或者不满,只会让她的离开更加理直气壮。
最后一天,终于来了。
阳光明媚得有些不真实。
苏蔓最后一次确认了两个行李箱的状态,每一个拉链扣都锁死。她穿上自己最常穿、行动最方便的小白鞋。时间指向下午一点五十分。离顾沉舟的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她戴上耳机,连上降噪功能,将一份用白色信封精心装好的文件放在了客厅那张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黑岩茶几中央,位置恰到好处。
信封上清秀的字迹写着:顾总亲启。
里面是两份已经签好她名字的离婚协议书副本(原件已在两天前寄给双方律师进行确认公证),以及一张她自己手写的便签纸。
便签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顾总:
协议期满,合作愉快。
离婚手续已委托王律师全权处理,细节一切按协议规定执行。
祝您与张小姐得偿所愿,百年好合。
苏蔓

她的目光在张小姐那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指尖划过,却没有任何犹豫。她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住了三个月、华丽空旷更像样板间的房子,眼神平静无波。
没有留恋,只有尘埃落定的轻松。
她弯腰,干净利落地拉上两只行李箱的拉杆。
再见了。
她拉着箱子,步履轻盈地走向玄关。金属鞋柜的柜门映出她清晰的侧影,唇角微微弯起一个释然的弧度。
电梯门在身后无声合拢,数字向下跳动。
世界彻底清静。
——
同一时间,四百多公里外的海市。
一场极其重要的国际并购谈判刚刚取得实质性突破。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顾沉舟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拒绝了合作方庆祝性质的晚餐邀请。
助理为他拉开会议室厚重的门。
顾沉舟迈步而出,拿出刚恢复信号的手机,习惯性地准备检查是否有需要处理的信息。
手机屏幕上瞬间弹出了来自公寓智能安保系统APP的通知,冰冷而精准:
【您的住户:苏蔓,已于
15:07:23
携带大型行李(尺寸:24寸1
+
20寸1)离开住宅单元并完成出门标记。】
顾沉舟的脚步猛地顿在了原地!高大的身躯几乎凝固!那双永远冷静自持的眼眸倏然睁大,瞳孔深处如同遭遇了剧烈地震!
【经初步行为识别分析,该状态符合长期离寓模式。】
通知还在继续。
顾沉舟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又迅速转化为一种被烈火灼烧般的恐慌!像瞬间被抽走了脚下所有的承托,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窟!
他大脑一片空白,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
苏蔓……离寓……携带大型行李……
这三个月的点点滴滴——她不近不远的距离、若有似无的躲避、偶尔在他目光注视下的微小局促、她在爷爷寿宴上被他握紧时一瞬间的僵硬、还有她拒绝下周顾太太出席聚会时那份平静的疏离——像无数散乱的拼图碎片,在这一刻被强行注入理解。
三个月!
期限!
她走了
带着她的全部东西,一声不吭地走了!
没有丝毫留恋!
甚至……留下一份文件
顾沉舟如同雕塑般僵在原地数秒,直到助理不安地轻声提醒:顾总他才猛地回过神!
血液似乎一瞬间被点燃!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往回走,不顾身后所有人的目光,直接撞进刚清空、还没来得及散场气的会议室!动作失控地砰一声关上厚重的隔音门!
巨大的电子投影屏幕还没完全暗下去。
他几步冲到最前方的投影操控台前,根本顾不得形象,迅速调出会议室的远程视频通话系统!动作快得近乎慌乱!手指在屏幕上一个加密通讯录的名字上几乎戳裂屏幕——
王律师!电话接通瞬间,他的声音像金属摩擦般嘶哑,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狠厉,立刻!现在!去碧海云天1号!客厅茶几上!找一份……找一份苏蔓留下的文件!立刻!马上!拍照给我!现在!
电话那头的王律师显然被他从未有过的失态语气惊住:顾总……
别废话!去!顾沉舟低吼出声,脖颈上青筋根根暴起!他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如同濒临绝境的困兽!刚才那点被高强度会议压下的疲惫此刻化作燎原烈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剧痛!
不到三分钟,仿佛一生那么漫长。
叮——
手机剧烈震动。
一张高清晰照片瞬间挤入他的屏幕!
纯白的信封。
顾总亲启几个字刺痛了他的眼。
照片上方,王律师的消息紧跟而至:
【顾总,确认已取回文件。内含:离婚协议副本(签字方:苏蔓)、便签一张,内容如图。】
另一张照片发来。
顾沉舟指尖发颤地放大,死死盯着那几行娟秀却冰冷绝情的字。
目光最终焦灼在那最后一句话上——
祝您与张小姐得偿所愿,百年好合。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钢针,凶狠地扎进他的眼底、心口!
张小姐
谁!
得偿所愿百年好合!
轰——!
像有无数吨级的炸药在脑中瞬间引爆!顾沉舟只觉得耳膜轰鸣,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狠狠撕裂!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她以为他爱谁!
她以为他处心积虑、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三个月是为了谁!
张小姐!她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就因为寿宴上那个蠢妇的一句话!就因为一个他几乎不记得模样的所谓同学!她就把这顶白月光的帽子扣给他,然后像丢垃圾一样丢掉这三个月,丢掉他小心翼翼捧出、藏了十年的一颗真心!
巨大的荒谬感夹杂着灭顶的恐慌和滔天的怒火,像海啸一样淹没了他!十年!他找了她整整十年!他像个傻子一样珍藏着所有有关她的点滴!像一个幽灵一样只能在她身后看着!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老天给了他机会……
结果呢!
他以为的靠近是假象!她只是在冷静地履行合约!甚至……把他和另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绑在了一起!
啪!
手机脱手而出,重重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屏幕瞬间碎裂!
会议室外,助理和刚准备离开的高层们听到里面传出类似撞击的沉闷巨响,面面相觑,噤若寒蝉。里面那个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山总裁……
刚才那声音,简直像……杀红了眼
顾沉舟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操控台边缘,指骨捏得咯咯作响,剧烈地喘着粗气。眼前碎裂的手机屏幕倒映着他自己此刻的样子——目眦欲裂,猩红的血丝狰狞地爬满眼球,下颌绷紧得像要崩裂。
他闭上眼,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毁灭欲。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同岩浆般咆哮奔涌——
找到她!
必须立刻!马上!
撕碎那张该死的便签!
把那句让他心脏滴血的百年好合踩进地狱!
还有……那个该死的张小姐是谁!他妈的到底是谁!
(5)
三天。
如同在油锅里煎炸。
顾沉舟几乎是调动了一切能动用的资源和手段。
电话,被苏蔓第一时间拖进黑名单。
微信石沉大海。
联系田甜那女人回复得礼貌而疏离:【苏蔓只是想好好工作,顾总您高抬贵手吧。】
调监控物业客客气气:抱歉顾先生,苏小姐离开当天的监控涉及隐私……我们按规定不能外泄。
追查搬家公司像人间蒸发,那家小公司老板电话始终占线。
他派去苏蔓新公寓楼下蹲守的人更是回报:她要么在公司待到深夜,要么极其短暂地进出,像警惕性极高的兔子。
苏蔓……是真的铁了心要消失得干干净净!用最彻底的方式,割裂这三个月虚假的、在她看来或许全是委屈和配合表演的关系。
每一分每一秒的徒劳,都在顾沉舟的心上划下一刀。恐慌如同藤蔓,在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里,缠绕得他几乎窒息。再找不到她……再找不到……那颗被他强行按捺住的暴戾因子几乎要冲破临界点!
第三天傍晚。王律师打来电话,声音透着小心翼翼:顾总,有消息了。苏小姐之前挂售的画作中一幅被一家小型广告公司相中用于项目,签约地址……就是她入职的那家公司楼下!
最后一个模糊的坐标被圈定。
顾沉舟像一头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猎物踪迹的凶兽,血红的眼底闪过一丝骇人的亮光,下一秒人已冲出了别墅大门。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昂贵的跑车如同离弦之箭,撕裂暮色,朝着城市的另一端疾驰!
——
就这家,新开的那家蛋糕卷超好吃!咖啡也不错。同事小李指着街角一家装修温馨的咖啡店,新店有活动,蔓蔓走,今天我请客!
苏蔓刚加完班,脸上略带疲惫,揉了揉眉心:行啊,正好有点饿了。那我今天就不客气啦。她扯出一个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自然。三天了,顾沉舟应该早就接受现实了吧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咖啡店的玻璃门擦得锃亮。两人推门而出,风铃清脆作响。苏蔓正要随着同事的指引迈步——一股熟悉到骨子里的、冰冷又霸道的气息猛地从斜前方朝她狠狠撞来!
苏蔓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禁锢在原地。
顾沉舟就站在霓虹初上的光晕边缘。
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很普通的白衬衫,领口敞开着,袖口也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腕劲瘦有力。但这副散漫随意的装扮,完全掩盖不住他此刻周身散发出的可怕气场。
三天不见,他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矜持和克制。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是熬出来的深重青黑。最刺眼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深邃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烈火燎原后的猩红!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死死地攫住她,目光锐利得像是要剥开她的皮肉,挖出她的灵魂!
没有了半分属于那个高高在上、冷静自持的顾总的影子。
整个人像一把终于出鞘、杀气腾腾、将要择人而噬的利刃!
站在苏蔓身边的小李哪见过这场面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
周围的空气骤然被冻结。
顾……苏蔓刚吐出一个字,大脑还处于极度惊骇的空白状态。
就在这时,顾沉舟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他像一道撕裂夜色的闪电,猛地朝着苏蔓冲了过来!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苏蔓只觉得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蛮力狠狠撞向自己!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高跟鞋的细跟仿佛在刹那间被剥离地面!
下一秒,冷冽的木质气息混合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火药桶濒临爆炸般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彻底、密不透风地裹住!
顾沉舟的手臂像两道钢铁铸就的牢笼,带着近乎暴虐的力量,狠狠地、死死地将她箍进了怀里!
力道之大,撞得她鼻梁生疼,胸口的空气瞬间被挤压出去!骨头似乎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呃……苏蔓痛得闷哼一声,惊恐和巨大的羞愤瞬间席卷而上!挣扎的念头刚起。
苏蔓!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低沉的咆哮紧跟着在她头顶炸响!每一个字都伴随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滚烫的气息喷在耳廓。
箍在身上的手臂如同烧红的烙铁,收紧的力道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和失而复得的颤抖!
放开……顾沉舟你疯了!苏蔓的声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束缚勒得变了调。
照片……顾沉舟根本不理她的挣扎,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破釜沉舟般的急迫和几乎崩溃的执拗,那个……什么张小姐……白月光……照片……
他的语速快得惊人,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拼命挤出来。他猛地松开一只手,那只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近乎失控地探向自己的西裤口袋!动作粗暴地撕扯翻找!昂贵的面料被拉扯变形!
啪嗒!
一个半旧、边缘磨损的深蓝色钱夹被他慌乱地掏了出来!
你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那声音撕裂着周围凝固的空气。
啪的一声,钱夹被他用蛮力弹开!手指如同得了某种重症一般哆嗦着,在钱夹内胆层摸索抠挖!终于,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急迫,用两根剧烈颤抖的指尖,捻出了一张小小的、薄薄的、甚至有些脆弱的纸片!
一张过了塑的、只有一寸大小的旧照片!
他手抖得太厉害,那小小的照片在昏黄的路灯下晃得厉害!
苏蔓被他死死摁在滚烫的胸膛上,视线被限制,只能看到他那只几乎握不住照片、因为用力到极限而指骨泛白的手剧烈抖动。
照片她心头巨震,完全搞不懂这男人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只是本能地重复。张小姐白月光他突然发疯地掏出照片,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他有还是……
是你!!顾沉舟赤红的双眸死死锁在她脸上,声音像被砂砾反复打磨后嘶声力竭地挤出来,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十年血泪全部倾泻而出的控诉和巨大的委屈!
同时,他抓住她手腕的手猛地用上更大的力量,近乎拖拽着将她往咖啡店灯光更为明亮的一侧拐角拉去!
脱离明亮霓虹的范围,僻静冷硬的转角被隔壁咖啡馆暖色的灯光勉强照亮一小片。
看看清楚!苏蔓!他低吼着,终于将那不断抖动的小照片强行按在了咖啡馆落地窗干净的玻璃上!
——照片被强行固定!
暖黄的灯光清晰地穿透玻璃,照亮了照片!
苏蔓的目光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照片很小,很旧,但被保护得很好。暖黄色的光线下,那些熟悉的景象像被瞬间激活,猛烈地撞入了她的瞳孔深处!
……
大阶梯教室。午后偏斜的阳光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和慵懒,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间隙,斑驳地洒在靠窗的一排位置上。
一个穿着米白色针织开衫的年轻女孩,侧着脸趴在摊开的厚厚课本上睡着了。
午后的光温柔地勾勒着她睡梦中显得格外恬静的脸部线条,细腻的皮肤上甚至能看到几根细小的茸毛。
一缕柔软的发丝滑落在她小巧的鼻尖。
她的嘴角,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微微弯着,像做了一个带着点香甜气息的梦。
最要命的……
是她白皙的小脸颊靠近眼角的位置,不小心蹭上了一小点蓝色的圆珠笔痕迹!
那笔迹的颜色,那个位置……!
苏蔓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浑身的血液像是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全部冻结!
这是她!
大一下学期!校选的大课——西方美术史概论!那个讲台像催眠咒的老教授!
她那天为了赶一幅参赛草图熬了大半夜,困得实在顶不住,在下午的课上撑到一半……就趴倒在这个靠窗的位置睡死了过去!
这照片……
竟然真的是她!
这怎么可能!
难道……
那个她臆测过、却又被自己反复推翻的猜测……
苏蔓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攥紧!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沉舟!
他那双布满骇人血丝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一错不错地钉在她脸上!里面的神情复杂到了极致!像是堆积了万年的熔岩终于找到了喷薄的口!又像是跋涉了无尽沙漠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里面翻滚着十年不敢宣之于口的隐秘爱恋!燃烧着被误解为他人替身的滔天怒火!交织着失而复得的剧烈狂喜!还有濒临崩溃边缘的脆弱!
所有的情绪像失控的旋涡!
他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赤红着眼,用尽最后一点理智,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干裂的唇齿间挤出来,声音嘶哑到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十年前。
图书馆五楼。旧馆失物招领处的角落。
我捡到一本速写本。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每一个字都裹着滚烫的岩浆,封面是梵高的向日葵,页角用碳素笔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小漫画和涂鸦……
苏蔓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微张开。
我想还回去……顾沉舟的气息越发急促,眼尾的猩红更重,结果……却发现了那个对着窗户发呆、画了一整页无脸怪抱怨食堂的土豆鸡块全是土豆的小傻瓜……
还有那个因为作业被打了个C而画了一个大大的流泪小人头……
他喉咙哽住。
后来……我像个神经病一样……只想看着那个小傻瓜继续在速写本里絮絮叨叨……却又怕吓到她……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卑微。
我甚至……不敢还给她。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在控诉这该死的命运和这迟来的质问:
再后来……那个失物招领处……顾沉舟目光灼灼,几乎要穿透她的灵魂,我把翻到的书放到错误区域……一个莫名其妙跳出来指着我的错误、叉着腰、凶巴巴地冲我喊……
他咬牙切齿地模仿着记忆中的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撕扯出来:
‘同学!你这样东西放得乱七八糟!找到明天太阳落山也找不到!’
……
……
空气凝固了。
世界失声了。
所有的背景音——风掠过高楼的呼啸、咖啡店风铃的叮咚、汽车碾过路面的噪音、远处隐约的人声喧嚣——都在苏蔓的听觉里彻底消失。
只有顾沉舟低沉嘶哑、带着巨大委屈、绝望控诉的声音,和他最后那声惟妙惟肖的模仿,死死地钉在她的耳膜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嗡嗡作响。
还有那张被按在玻璃窗上、在暖黄灯光下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她自己十七岁时趴在课桌上酣睡、脸上还沾着圆珠笔印子的照片!
张小姐
白月光
百年好合
轰隆——!!!
像是有一道刺目的白光,撕裂了她脑中所有搭建起的、冰冷的认知高墙!
过往三个月一幕幕被忽视、被误解的片段——
——他深夜书房门缝里那小心翼翼、珍视的抚摸……那个背影……是在看这张照片还是那本丢失的速写本!
——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温牛奶、药膏、及时更新的平板电脑软件……难道……不是管家阿姨!
——在交流会那次,他当众驳斥张月影时,那份近乎强硬的冰冷……并非维护,而是厌恶被打扰
——爷爷寿宴上,他骤然暴怒的寒意和那只几乎要将她捏碎的手……不是因为有人试图掀开他心中白月光的隐私,而是在她面前被提及别的女人,让他恐慌和恼怒!
这些碎片如同解开了禁锢的星辰洪流,带着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真实感,疯狂倒灌进苏蔓被彻底搅乱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将那个根深蒂固的挡箭牌认知冲得七零八落!
她张着嘴,喉咙像是被巨大的棉花团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震得她全身发麻!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冲撞!
十年他找了她……十年
用一本速写本认识了她用一次小小的图书馆偶发事件记住了她的模样然后像个……跟踪狂一样,悄悄珍藏她的照片远远看了她……整整十年!
而她……一无所觉!
甚至……三个月前,是她自己主动撞进这个名为协议婚姻的、他精心准备的网里!而她还懵然无知地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乐呵呵地扮演着尽职尽责的棋子……
巨大的荒谬感、强烈的震惊、迟来的了悟和被强烈冲击的心悸,混杂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在她胸腔里猛烈冲撞!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对不起。苏蔓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地方。她下意识地想抽回被他抓住的手腕,身体本能地后退半步。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一点空间……一点距离来消化这石破天惊的真相!
这个后退的动作,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沉舟那双布满血丝、赤红如魔的眸子里,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和耐心,彻底被那刺眼的防备动作点燃!
还想跑
他被恐惧和占有欲彻底支配!
她后退!
她怕他!
十年!三个月的忍耐!换来的竟然是她在真相大白后还想推开他!
休想!
一股毁灭般的蛮力从他体内爆发!苏蔓只感觉眼前高大的身影骤然压近!冷冽的气息混杂着濒临失控的炽热彻底将她笼罩!
没有任何缓冲!
天旋地转!
她纤细的腰肢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收紧!
下一秒!
一个强势、霸道、滚烫得如同烙印般的吻!
——狠狠地、不容抗拒地、带着一种惩罚性、宣示性和掠夺性的力道——
——压了下来!
狠狠攫住了她微张的、带着惊慌失措和难以置信的唇!
世界,在他覆压下来的瞬间,彻底沦陷。
苏蔓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被彻底剥夺。唇上传来滚烫而陌生的柔软触感,带着灼热的、属于男人特有的强烈气息,凶狠地、不容置疑地攻城略地!
这不是温柔浅尝的亲吻。
这是近乎惩罚性的啮咬,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引发的失控占有!他的手臂如同铁钳将她死死扣进怀里,紧贴着灼热的胸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里那颗心如同失控的引擎在疯狂轰鸣!每一次跳动都裹挟着巨大的力量撞击着她的身体!
仿佛要将这十年错过的时光、这三个月压抑的所有情绪、以及此刻喷薄而出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恐惧,通过这个凶狠到极致的吻,尽数传递给她!烙印给她!让她彻底明白——
他找到了!
他抓住了!
他、绝不、再、放开!
时间失去了意义。苏蔓只觉得肺里的空气几乎被他榨干,手脚发软。就在她快要窒息,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唇上那凶悍的力道终于收敛了。
他微微拉开了几毫米的距离,但双臂依旧像最坚固的牢笼般死死锁着她,额头滚烫的皮肤抵着她的额头。
喘息灼热而沉重,像两头奔跑至力竭的兽。
顾沉舟那双布满猩红血丝的深眸,此刻如同旋涡翻涌的黑洞,紧紧地攫住她有些失焦的眼。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心尖发抖的占有欲,每一个字都像在她脆弱的神经上敲打:
找了你十年……
……终于把你‘骗’到手里三个月……
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唇上。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如同魔咒般钻进她的灵魂深处:
苏蔓……
你,觉得……我、还、会、让、你、跑、吗
轰隆——!
天际恰在此时炸开一声惊雷,铅灰色的云层再也兜不住,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冰冷的雨水兜头浇落,瞬间将紧紧相贴的两人淋得透湿!
苏蔓一个激灵,失焦的眼瞳骤然紧缩!冰冷的雨水混杂着他灼人的气息,如同冰火两重天,将混乱的头脑硬生生刺激得清醒了半分!
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真相冲击、被强行掠夺吻的羞恼、以及这暴雨倾盆的狼狈……瞬间点燃了她骨子里埋藏的倔强!
顾沉……唔!
反抗的话刚挤出喉间一个字,就被男人骤然更深的吻凶狠截断!
他像一头被激怒失控的凶兽,再也不允许任何拒绝的字眼从这片他肖想、守护了十年之久、此刻终于牢牢锢在怀中的唇齿间逸出!湿透的衬衫紧紧贴着他贲张紧绷的肌肉线条,雨水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滚落,砸在她颈侧,激起一阵激灵灵的颤栗。
这哪里是吻分明是一场残酷的围剿!他强悍的意志如同巨网,将她密不透风地笼罩、挤压,连一丝挣扎的缝隙也不留!属于他的气息强硬地灌满她的感官,宣告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冰冷的雨水冲刷,浇不灭他眼底焚毁理智的烈焰!那赤红瞳孔深处,只映着她被雨水冲刷得狼狈苍白的小脸,和他烙下的、不容置疑的所有权!
唔……顾……
反抗的呜咽被尽数吞噬。
就在苏蔓觉得自己快要在这暴雨和蛮横的掠夺中彻底窒息昏厥的前一秒,一股巨大的拖拽力猛地传来!
顾沉舟箍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发力,几乎是将她半扛半抱地裹挟着,迈开大步,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强悍姿态,无视周围骤雨惊雷和咖啡店门廊下同事们惊愕的目光,直冲向旁边狭窄僻静、堆放着几家店杂物箱的后巷!
冰冷的巷壁瞬间抵上她的脊背!
而顾沉舟高大滚烫的身体也随之覆压上来,将她死死禁锢在他胸膛和冰冷的水泥墙壁之间!咫尺距离,再无退路!
咳……湿透的衣服裹着寒意,苏蔓被壁咚的力道和骤冷的刺激激得一阵呛咳。
狭窄后巷的光线被暴雨遮蔽得一片昏沉,只有隔壁咖啡馆一点模糊的暖黄光线,透过堆积的杂物箱勉强渗透进来,勾勒出男人近在咫尺的轮廓——雨水顺着他凌乱垂下的湿发滴落,滑过深刻锋利的脸颊线条,滑过微微起伏的喉结,再没入湿透而凌乱敞开的衬衫领口之下……危险而充满致命的侵略性。
那双赤红的眼,在昏昧的光影里如同淬了血的寒刃,死死钉着她!
他的一条手臂依旧牢牢箍在她腰间,另一只手带着滚烫的力量感,咚地一声,重重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湿漉漉的袖管紧贴着她被雨水浸透的手臂皮肤,那温度烫得惊人。
湿淋淋的两人在狭窄肮脏的墙角无声对峙,唯一的声音是暴雨冲刷巷外世界的轰鸣,和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咳……顾沉舟……苏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雨水和劫后余生的气促,胸腔剧烈起伏,试图唤回眼前这头困兽的理智。水珠顺着睫毛滚落,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依旧没动,只是撑在墙上的手背青筋根根凸起,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然的白色。那赤红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十年苦寻不得,三个月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换来的却是那样一纸冰冷刺骨的祝与张小姐百年好合……巨大的悲怆、滔天的愤怒、失而复得的狂喜和被再次逃离的深刻恐惧……此刻全化作近乎失控的禁锢!
他像一头护食而伤痕累累的孤狼,死死守着眼前终于叼回窝里、却妄图挣扎逃脱的猎物,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破碎的低吼,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与火的控诉:
十年……
图书馆五楼的速写本……里面画满了炸毛小狮子、流泪打滚的漫画小人……还有抱怨天气太热画的诅咒太阳下油锅……
那张照片……他低吼着,另一只手猛地掏向裤袋,粗暴地再次将那张被雨水微微打湿、几乎揉烂的照片捏在指间,用力戳向她面前的墙壁!照片上沉睡少女侧脸的轮廓在昏光水渍下反而更显脆弱,…是那天你睡着…我站在二楼的连廊…拍下的……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砸在她的额角,生疼。他的眼尾猩红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滴下血泪:
再后来……他的声音哽住,像是被巨大的失落扼住了咽喉,……你丢了速写本……也消失了……
我找遍了学校的失物招领!发了多少条公告!像他妈个傻子一样!就为了……找到那个会画奇怪漫画、上课睡觉会流口水、眼角还沾着蓝笔印的笨蛋!
每一个字都带着真实的痛苦和无力感,像一个迷失在漫长时光中的无助灵魂。高大伟岸的身躯在此刻竟透出一丝强弩之末的摇晃!
巨大的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苏蔓的心上。那张照片上沉睡的自己……图书馆的速写本……她丢失后也漫不经心重买了一本的少女心事本……那个她早就遗忘在记忆角落、甚至记不清具体面目的失物招领处凶路人场景……
原来都不是臆测!不是幻象!
这个站在财富顶端的男人,曾那样卑微地、执着地、像个孤独的行者,在这座她早已忘记的校园里,徒劳地一遍遍找寻她留下的痕迹!十年时光,横亘在那些被他珍藏的点滴碎片里!
那天在会场……他喘息着,打断她混乱的思绪,声音更低哑压抑,带着风暴卷过后的苍凉,……看到你被人指着鼻子骂‘土包子’,看她把那酒朝你身上泼……
他的手臂猛地收紧,箍得苏蔓几乎喘不过气,…那一瞬间……老子想杀人!
至于那个姓张的蠢女人……他齿间溢出一声不屑的、饱含戾气的冷哼,……跟她那个自以为是的爹一样,碍眼!
轰!心底最后一道屏障,彻底被这惊雷炸碎!
冰冷的雨水顺着头顶浇下,苏蔓却在顾沉舟这一句带着硝烟气、几乎是本能袒露的保护欲和厌恶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灭顶的灼热!
她设想了种种张小姐之于他的意义,情人、白月光、心头朱砂……却唯独未曾想过,他对她存在的印象,竟是如此不堪与……麻烦
十年暗恋。
捡到她丢失的速写本,视若珍宝,不敢靠近,只在暗处悄然记录她的模样。
像无望的幽灵一样徒劳地试图归还那本承载了少女心事的本子,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校园人海。
用尽手段寻找十年,终于等来她自己撞进他设计的契约婚姻网里。
小心翼翼地在同一屋檐下安放她,在她熬夜后放一杯温牛奶(原来真的是他放的),在她需要时更新软件(原来他记得她的习惯),在她被人刁难时强势维护(原来无关戏份,只关乎她是她),在爷爷的寿宴上被提及那个该死的张月影名字时瞬间失控(原来那是被触碰逆鳞的愤怒)……
这一切的一切,并非精密的伪装和虚伪的演戏!
而是藏在冰冷盔甲下,一颗小心翼翼试图靠近她、守护她、笨拙地隐藏了十年的心!
可她呢
她只看到了他书房门缝后模糊的剪影(是在凝望那本速写本),听到了张月影三个字(来自一个愚蠢的误会),便将这一切都脑补成一场精心设计、用她做掩护去保护另一个女人的荒诞戏码!
甚至……亲手写下那张祝他与张小姐百年好合的、刺穿了他所有坚持和尊严的……便签!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下,苏蔓心头猛然一恸!酸涩和浓烈的愧疚伴随着被真相彻底击溃的自诩清醒,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
冰冷的雨水再也无法浇熄这股灼烧心脏的痛感!
顾沉舟……她终于再无法维持任何疏离和矜持,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被雨水浸泡得冰冷的手指,不再试图推开他,反而带着某种破碎的自责和冲动,猛地抬起来,死死揪住了他胸前早已皱巴巴、浸满冷水的湿衬衫!
攥得死紧!像是溺水者终于抓住了求生的浮木!指甲隔着冰凉的布料深深陷入掌心!
……对不起……她仰起脸,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对不起……
那破碎的道歉如同滚烫的沸水淋在了他早已焦灼滚烫的心上!
顾沉舟浑身剧震!那箍在她腰间、如同最坚固枷锁的手臂,竟在这一声饱含痛悔的对不起中,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赤红眼底翻腾的戾气和绝望,如同乌云被狂风吹散,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缝隙。
他紧紧盯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上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出的痛苦痕迹,看着她揪住自己湿衬衫衣襟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发抖。那句在他耳中曾如天籁的祝百年好合所带来的撕裂心肺的痛楚,竟奇异地被这迟来的、崩溃边缘的对不起微微抚平了一丝。
不知道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嗓音沙哑,带着失而复得的脆弱和后怕,又像是不敢置信。箍着她的手臂力道稍微放松了一丁点,却依旧不肯松开,那只撑在墙上的手也垂落下来,悬在半空,指尖微微蜷曲,似乎想触碰她脸上混合的雨水和泪水,又猛地僵住。
昏昧的光线下,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致。有终于被理解的巨大委屈,有濒临崩溃后的脆弱惊悸,有害怕这是梦的恐惧……最终,全化为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贪婪。
目光黏在她脸上,一寸寸地描摹,像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每一寸都刻进心里。
……所以呢他再次开口,声音更低、更沉,如同裹着棉絮的铁,砸在她心上,带着一种不容拒绝、不容逃避的执着,……知道了这些…苏蔓……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铁锈味和雨水的冰冷气息,你…还跑吗
——还想着要割裂,要离开吗
苏蔓看着他。这个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半分脆弱的男人,此刻在暴雨冲刷的逼仄后巷,湿透凌乱得如同丧家之犬,赤红的眼牢牢锁住她,眼底深处那几乎要溢出的破碎、控诉和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像一只伤痕累累却固执地、凶狠地盘踞在珍宝旁的凶兽,褪去戾气,只留下最直白的渴望与询问。
十年隐忍。
三个月咫尺天涯。
他早已退无可退。
他……需要她。只因为她是苏蔓。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只是她。
心口像是被泡进了滚烫的酸水中,又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强大而温热的安抚力量。所有关于契约、关于三个月期限、关于边界的冰冷规则,在这样惊心动魄、鲜血淋漓又卑微执着的真相面前,轰然垮塌,碎成齑粉。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被他压在湿冷刺骨的墙角,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脸颊还残留着他方才失控啃咬出的微弱痛感。可看着眼前男人赤红眼底深处那抹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边缘的最后一点光亮……
苏蔓揪着他衬衫的手指,缓缓地、坚定地收紧。指尖感受着他胸膛衣物下传来的、被雨水浇透也无法冷却的滚烫心跳。
再没有什么界限了。
再没有什么协议了。
……顾沉舟,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哭过后特有的沙哑软糯,却异常清晰,穿透暴雨的喧嚣,清晰地敲进男人的耳朵里,……我……认栽了。
我认了。
输给你这场长达十年的孤守。
认了你三个月拙劣藏匿的温柔。
更认了你这疯子一样的追逐和不计代价的索取。
所以……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蔓猛地踮起脚尖!揪着他湿透衣襟的手借力用力,在顾沉舟错愕震颤的目光中,将自己苍白沾泪的脸颊,用力地、不管不顾地送了上去!
柔软而带着雨水凉意的唇瓣,带着她独有的温热气息,不再是闪躲抗拒,而是生涩却无比坚定地、主动地贴上了他的!
一触即离。
却像一道足以划破混沌宇宙的星光!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放大!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被这生涩而勇敢的一触彻底点亮!所有的痛苦、猜忌、十年孤守的寒冰、被撕裂尊严的愤怒……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狂喜如同海啸,瞬间将他淹没!他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紧接着!
唔——!
如同最凶悍的猛兽被彻底点燃了嗜血的野性!比刚才更暴烈、更汹涌的吻如同燎原的火!
这一次,不再是单方面的愤怒索取和惩罚!
攻城略地般的攻势间,他滚烫的手掌捧住了她被雨水浇得冰凉的侧脸,指腹带着某种令人战栗的磨砺感,温柔又强势地拭去她眼角不断滚落的湿痕,仿佛要将这具失而复得的身体里所有的不确定和眼泪都擦拭干净!
另一只手臂则更紧地箍住她的腰,将她冰凉的、不住微微颤抖的身体,严丝合缝地按压在自己滚烫的胸膛上!
暴雨倾盆,浇湿的衣物冰寒刺骨。可相贴的肌肤温度却滚烫得如同要融化彼此!唇齿间是混乱的交缠,带着血腥气、雨水的腥咸和他再也无法压抑的浓烈爱欲。苏蔓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肺部灼烧般疼痛,身体却在他强悍的拥抱和他灼烫的唇舌引导下,不由自主地软化下来,笨拙地依附着他……
巷外喧嚣的雨声似乎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这个昏暗潮湿、堆满杂物箱的肮脏墙角,此刻却成了他们隔绝世界的孤岛。
……
……要死……你们顾总这算是真疯了还是……
咖啡店门廊下,小李哆哆嗦嗦收回脑袋,看着旁边另一个同事手里抖得不成样子的打火机。
那同事刚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火星子烫了一下手背,才猛地回神,声音带着被噎住似的沙哑:
……神仙动了凡心……怕是要比凡人疯……更疯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