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炉的炉口朝南开，操作人平时烧化个子的时候一般是背对南墙面朝北。
这间房子顶高内阔，除了朝西开的大门、南墙上的一扇小窗和冲天而起的烟囱，另外就没有与外界相通的地方了。
老刘仰着脑袋在房间里看来看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李文祥不明所以么，就比划着问他想干什么。
老刘敷衍说，不找什么，随便看看。
说着就走出门去，又进了小花园。
这时候，天已经放亮，花园子里头各种花草隐约都能看见。老刘进了花园并没有在里头停留，而是穿越花园，一直走到围墙跟前，顺着围墙根儿，一边走，一边仰头在围墙上很仔细地观察了一遍。
回到火化间门口，瞅了瞅炉膛，回头朝李文祥看了一眼，说，用炉钩子钩钩。
李文祥将炉钩子伸进去钩来钩去。
老刘吩咐完就离开了火化间，来在火葬场的院子里。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院墙附近的杨树上的麻雀急切地叽叽喳喳，老鸹则悠闲且若无其事地叫几声。
老刘出了火葬场的大门，往南一拐，沿着围墙来到火化间南墙附近。
火化间的南墙与院墙相隔四五十公分，老刘在对应南墙上窗户的院墙底下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
对应火化间南墙窗户的院墙墙基那里踩出几个杂乱的新鲜脚印。顺着发现脚印的墙基往上，一连串鞋底用力踩蹬的痕迹很清楚地留在墙体上。
火葬场的围墙建得不是很高。老刘目测一下，大概也就一米七，一米八的样子。他伸手扳住墙头，肚子一吸，劲儿一提，就蹬着墙体，半截身子就露出在墙头之上了，利索劲儿看不出来他刚才还撅着屁股，在小花园万般痛苦地拉痢疾。
上了墙头，老刘正能看见火化室的南窗，透过窗玻璃，他看见哑巴李文祥弯着腰，像他安排的那样，正用炉钩子伸伸缩缩在炉膛里挠来挠去。
他终于明白刚才场长的那番话并不突兀。而是有了证据才批评他。
安排你烧掉那个人，你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正蹲在小花园里痛苦拉痢疾的老刘被场长的话说得哑口无言。
场长又不在火葬场，他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开始烧？
场长是个胖子，肚子大，近二百斤，一米六多的个头，别说爬墙头了，就是让他跨五十公分高的板凳，他也抬不上来腿儿。这样说来，爬墙头监视他烧没烧那具尸骨就是半夜过来找他的那个胖乎乎的年轻人！
老刘一边往回走，一边向四周查看，看看那个监视他干没干活儿的年轻人在哪里待着。
从正对火化间南墙窗户的围墙那里，一直走到火葬场大门口，一无所获。连那个年轻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无论怎么说，这具尸体烧化成骨灰显然很重要，不然的话，那个年轻人和场长不会这么盯住他烧没烧。
老刘回到火化间的时候，李文祥已经把骨灰铲出来，在地上摊开，用铁锨拍打那些尚没有成灰的骨头渣子。
可以了，先装个塑料袋子，等上班时间我问问场长，骨灰盒怎么搞，你先用塑料袋子装起来再说。
老刘指挥李文祥。
李文祥刚把骨灰装进一个塑料袋，老刘刚才在外面风地里跑了一圈子又想拉屎。出了火化间，他一边退裤子，一边在花园子里选不被花草扎屁股的地点。
李文祥处理完火化间一应事务，抱起岳父赵振邦的骨灰盒出门走到火葬场大院里。
因为火化岳父没有出一分钱，他不想让其他人觉察，走得匆匆忙忙。他把骨灰盒用电动车篮子里的一个旧褂子裹得微丝不见，骑上车子就朝大门那里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大门被锁上了。大门上的钥匙他有，夜里过来的时候，他还用它开大门呢。他掏了几遍身上的口袋，都没有找到。
是不是忘在休息室了？
他骑到休息室门口，看见休息室的门也被锁上了，看来只有回火化间，找在小花园拉痢疾的老刘帮自己开门。
李文祥回到火化间门口，正看见小黄和它的两个小孩起矛盾，三方三条心，将那个刚盛了骨灰的袋子互不相让地死死咬在嘴巴里全方位拉扯。
李文祥“呀”地叫了一声，三条原本各怀异心的小狗，这时候却出奇地团结一致，齐打伙儿咬着骨灰袋子往火葬场院子里跑。
两条小家伙聪明得很，看看自己咬着骨灰袋不放，可能影响妈妈的跑速，一起放弃了争咬。挣脱束缚羁绊的小黄，如离弦之箭，叼着骨灰袋子，只眨眼间，就跑出了李文祥的视线。
小黄率领两个小孩叼着骨灰袋子飞奔而去的时候，李文祥惊叫一声追撵出去。
老刘也听见了他的叫声，但一点儿也不知道李文祥为什么大叫，他正在为拉痢疾挣扎不已。
李文祥再次回到火化间的时候，重重的脚步声引起老刘的警觉。
你跑来跑去干什么？
老刘似乎感觉好些了，从花园的花草棵棵子里探出脑袋，瞅着李文祥。
小黄把骨灰袋子衔跑了！
李文祥顺着墙根走到老刘跟前比划。急躁起来，他的手速飞快。
衔哪里去了？快把袋子找回来！
老刘不胜惊惶。
它们早就跑出大门了！
李文祥朝火葬场大门的方向指了指。
靠他娘，都跑出大门去了，你怎么不去把它撵回来？
李文祥比划说，我没有找到大门的钥匙，我的钥匙找不到了，你的钥匙呢？
老刘撅着腚，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说，在这里。
说着趔着身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李文祥开了大门，往左右两边看了看，小黄和它的两个孩子，早跑得无影无踪。因为骨灰事关重大，李文祥不敢怠慢，朝认为小黄可能前往的方向找了个遍，不仅没有找到小黄，连一点儿骨灰渣子都没有看见。
这时候，天色不早，家里大小六口人都还等着吃饭，李文祥回到火葬场大院，一进院子，就看见老刘已经拉完了痢疾，蹲在休息室门口打电话。
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李文祥空手回来，便腾出一只手，朝他招了招。
李文祥走到老刘跟前，估计他得与自己一起外出寻找骨灰。自己家里一摊子事儿，已经焦头烂额了，找骨灰的事儿，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都说狡兔三窟，聪明的犬类四窟五窟都不止，小黄和她的小孩跑起来四爪翻花，两条腿儿的人哪里容易找得到？
以前从没有听说小黄叼过骨灰，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它会突发奇想，把那么重要的骨灰给叼跑了。
李文祥想来想去，最终得出结论，以前烧化人，死者家属都事先买好了骨灰盒子，一旦火化间烧好了骨灰，第一时间就会通知他们进来盛敛，小黄根本没有机会搞破坏。这次却不一样，骨灰烧好了，因为没有骨灰盒子，只是将骨灰临时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再加上他们两个，一个去拉痢疾，一个心事重重，心有旁骛，注意力皆不在骨灰上，所以才出了这件意想不到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