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鸣与心跳澎湃地冲击,这让苏梨的视线里竟完全无声。
她知道,顾慕飞在道歉。
她看着这双她交付过所有热情的唇,在一开一合。
但……她害怕。
突如其然,她发现自己私心迎来的盛大爱意,盲目又危险。
他眼底的深渊,就像她根本看不懂的另一重人生;他刚才出刀的速度,更——
对顾慕飞的现在,她不甚了解;对顾慕飞的过去,她更一无所知。
他不可能只凭一步,就登上闵州灰色世界的顶点。那,在她认识之前的他——会不会……
苏梨紧闭双眼。
谁知道呢。
她从未妄想过,顾慕飞会是什么泾渭分明的“好人”。
可为什么,他,从始至终,像某种混沌在引起她的深刻共鸣;而这种共鸣,甚至,都不是她从来唯一相信的钱。
她到底怎么了?从来,她就绝非心易情动、容易心软的人。
爱难道……真的可以如此盲目吗?
“……我知道你不是傻子。但就这一次;就听我一次。彻底忘记它。好么?”
终于再度睁开眼,苏梨回神,目光涣散。她的视线里慢慢重新聚焦出眼前的这只手。
顺这只筋脉与血管都清晰的手臂,顾慕飞小心地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他身姿半跪,正把自己的西服外套遥遥地转来递给她。
苏梨这才意识到,自己周身只凌乱穿着刚才进门时的单薄丝裙。地面冰冷,冬夜渐凉,她早已瑟瑟发抖。
苏梨一声叹息。
正如她眼中顾慕飞的袖口里总暗藏着防身用的刀锋;他的心,也总偶尔流露出温柔与体贴,却处处克制又收敛,小心翼翼,不让她触碰。
终于压不住心中的感情,苏梨扑进顾慕飞的怀里嚎啕大哭。
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此时错愕地愣住了。
而苏梨很清楚:她咎由自取。
他百分之百,就是她想要的。
此刻,她憎恨自己。也许……方方面面,她全部,都错了。
而在短暂的刻骨诧异之后,顾慕飞把苏梨用自己的这双手深深抱紧——
他能够给她的,只有这么多:一直抱紧她,直到她为他流尽所有的纠葛泪水与怨怼,直到……
慢慢地,她在他的怀里化为无声地抽泣。
一直,顾慕飞都在等。
……等她亲口说,爱他。
只是,他没想到……
当他确实知道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切实百分之百地占据苏梨的全部时……
顾慕飞的内心,却千钧沉重,难以承受。
终于,苏梨慢慢地哭累。她在他紧紧环抱住的怀里紧贴着、倚靠着、最终昏昏沉沉地睡着……
是时候,他也总该离开。
不能更轻更安静,顾慕飞温柔地把苏梨抱回她过于狭窄的小床,替她把被子仔细掖好。
他在床边坐着静思这少许,她沾满泪水的长发缠住他舍不得离开的手指。
颈上,她被他今晚轻轻啄咬的吻痕犹在;又露出颌底浅浅的一点殷红新伤——血已经明艳地凝固住。
欲望的印记与失控的代价,都仍清晰地印在苏梨的身上。
沉默。
右手多年来已经习惯,顾慕飞挽出一个干净的刀花,利落地收刀入袖。他又沉默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黑西服。
径直起身,顾慕飞走到门口。
忍不住,他回头。苏梨正小小地睡作一团。
今夜,他久违的冲动已经让enx和bran在大学的校门外等了他太久。明天,自然,他又会再有办法,能让苏梨完全忘怀,让她把他原谅,让她再重新……爱上他。
更深夜冷。
当他独自离开时,他心绪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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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衡是一个问心无愧的人,一个至真至诚的人。作为朋友,他纯然无愧于生命,作为丈夫,他……
“……可叹盈虚有数,悲欢无常。现在请到棺前致哀。”
苍松劲柏。无关乎个人的心情,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一道道黑色的肩头,鲜明又跳跃。
而在今天一身纯黑肃穆的顾慕飞身后,周一,戴则,李恩佐,bran,莉莉斯,甚至还有已经被迫离开闵州、彻底退隐的va也匆匆赶回。
除周一外,整个fri-night今日人数齐整。他们同仇敌忾,团结又严肃。
此时,也同样再无关乎个人的心情,无论如何,顾慕飞都必须率先垂范,与逸衡……诀别。
久久手扶着棺盖,他良久无言。
棺木冰冷丝丝渗透手心,顾慕飞却突然闪回到逸衡婚礼的那个夜晚——
满堂宾客,逸衡喝得满脸通红。知道他从来不喜高调,但逸衡还是紧张地攥紧新娘的手,小夫妻眉眼传情嬉笑着,跌跌撞撞一齐穿过礼堂,来到他面前:
“这就是我说过的,我最信任的学长顾慕飞。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以后有事找不到我,你就找他。找他就对啦……”
……
在棺盖上低头颔首,紧蹙的眉心沉重落在攥紧的拳头。顾慕飞怎么也没想到,这句酒后玩笑,竟然一语成谶,成了无法推卸的终身托付……
正如穿城的鹦鹉江逝者如斯,戴则与李恩佐搜遍全城也找不到尸身。到最后,这棺中,顾慕飞也只能还给逸衡这一颗头颅。
而周一甚至对此毫不知情。
终于下定决心,褪下手套,顾慕飞沉重地抚住棺盖,一步步绕棺一周。回到原点,他向站在棺旁、怀抱着新生稚儿的逸衡遗孀——那位曾经脸上羞涩又幸福的新娘,简洁伸出这只手。
对方别过头,怨恨地并不看他,只默默地流淌着眼泪。
是啊——他再多的抚恤金也不可能把人带回。天下的麻烦,他能解决的却太有限。
当遗孀当着他的面,把抚恤金支票撕得粉碎,用浸透泪水的耳光与怒吼发泄尽所有的痛苦——
顾慕飞就已经知晓这一点。
他只得稍微凑近,又简单地说了两句旁人永远都听不到的话。
他所能做的,只有将逸衡的身后事一一安顿,将这妻与子,一生托付。
尽管,再周全的告别……也换不回曾经幸福的婚礼。
而且,他毕竟不能在葬礼久留。
今天冬季的闵港难得艳阳高照,是个狙击的好日子。一旁的周一刚追上来几步想要拉住他。顾慕飞的身后,welsh却迅速地撑开黑色的伞,遮挡住公墓里四面八方可能的伏击。
远处的林荫大道上,顾慕飞的座驾在长长的车队最前方等待。
此时眼看顾慕飞远远走来,一直在车旁警戒着的enx迅速上前,率先替他打开车门。
一手权力,一手资本。顾慕飞知道自己早已投身洪流。既然执掌他人命运,就要有担起命运这份沉重的觉悟。
血债必须血偿。
只是——
贴墓园的芳草地,乍然,平地风起。风卷起他漆黑的西服下摆,也卷起漫天中的草叶飞舞。他的手本来已扶上车门,只在这霎时,他不禁随着风抬起头:阳光正好淋漓满面。
浓郁的苍松劲柏之间,天空蔚蓝,饱满而又透明……就像……
……她的温柔。
他知道,那样的天空太璀璨,终究……不会属于他。
顾慕飞转身坐入车内,把最后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私情也碾碎进尘土。
一路,哑光午夜蓝的panara行政座驾向着闵州市中心,蜿蜒而去。
他要让这位“大人物”付出血的代价——
他下定决心。
就从,十九年前的信托基金开始。
【作者说|】
如果你是苏梨,你还敢继续爱顾慕飞吗?
或者,如果你是顾慕飞,你又如何面对这无法偿还的托付与债务?
当顾慕飞在深夜里紧紧抱住苏梨的时刻,你们觉得无声的他在想什么?
留言告诉我你们的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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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