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海默默地看着，左手稳稳地端着步枪，右手举着火把，怀里那颗手雷的冰凉触感异常清晰。
他觉得自己像个马戏团里同时抛掷三个球的小丑，只是他抛的是武器，赌的是性命。
艾莉莎阿姨终于从重逢的激动中稍稍平复，她抬起泪痕交错的脸，这才注意到一旁沉默的成海。
成海迎向她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他转向面色苍白如纸的安东·契诃夫。
“你好，同志。”成海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声“同志”，在此刻的语境下，显得格外讽刺，安东的眼皮猛地一跳，“我叫巴图。”
巴图？！安东那双因失血而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骤然缩紧，死死盯住成海，火光明明灭灭，映照着对方棱角分明的脸庞。
这张脸……这张脸！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审讯室里昏暗的灯光，以及眼前这张桀骜不驯的脸，瞬间重合。
是他！那个他亲手逮捕的假蒙古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紧接着，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巴图……他被捕的时候，瘟疫和怪物的事情还没爆发，自己把他关押在内务部的审讯室。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有机会去散播什么病毒，或者召唤那些怪物，这个认知，让安东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瞬。
至少，眼前这个人，应该不是灾难的始作俑者，他的视线又转向依偎在艾莉莎怀里的安娜，那女孩……他想起来了，艾莉莎确实一直带着个小姑娘在身边打杂，勤务部那边有备案。
看来，是自己太多疑了。
这两个人，大概真的只是侥幸逃出来的幸存者，这个判断让他稍微放下了一点戒心，尽管断腕处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依旧在提醒他眼下的险境。
话音刚落，变故陡生！
成海甚至没有半句预警，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猛地朝安东扑了过去，那动作快得匪夷所思，完全不像个腿脚不便的人。
安东瞳孔骤缩，他本能地想躲，但失血过多的身体根本跟不上神经的反应。
“唔！”一声闷哼，他被成海狠狠撞开，踉跄着向后跌倒，几乎在同一时间，头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一道迅捷无伦的黑影，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从天花板的阴暗角落猛扑而下，目标直指安东刚才站立的位置！
若是慢上分毫，安东的脑袋就被那黑影的利爪洞穿了。
砰！砰！砰！枪声骤然炸响！
艾莉莎反应极快，瞬间拔出腰间的手枪，朝着那道扑空的黑影接连射击，火光在黑暗中一闪即逝，子弹却尽数落空，那黑影的动作实在太诡异，太迅捷。
成海扑倒安东后，顺势在地上一滚，动作虽然因为伤腿略显狼狈，却异常精准地避开了可能的后续攻击。
他甚至来不及喘息，手已经闪电般抓起了之前脱手掉落在地上的莫辛纳甘步枪，枪托抵肩，瞄准，一气呵成。
那道黑影一击不中，并未恋战，而是几个起落，便轻巧地窜上了旁边的楼梯，它停在了楼梯那具先前发现的女变异体旁边。
火光摇曳，勉强照亮了那东西的轮廓，它缓缓转过身。
“阿廖莎？”成海和艾莉莎几乎同时失声，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安东撑着地勉强坐起身，断腕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此刻却感觉不到似的。
他死死盯着楼梯上的那个“东西”，那佝偻的身影，那依稀可辨的扭曲五官……
真的是阿廖莎？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安东感觉自己的脑子彻底乱了，比刚才失血过多时还要混乱。
成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娘的，今天是什么日子，惊喜一个接一个，还都是这种要命的“惊喜”。
他稳稳地端着枪，枪口牢牢锁定楼梯上的“阿廖莎”，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击发。
那个在审讯室走廊，在变异时，被他亲手爆头的人！他明明看见子弹射入，血液和脑浆都飞溅了出来！
当时他发现尸体不见后还以为是那怪异的肉球拖走了尸体，用作了养料。
可现在，这本该死透了的阿廖莎，居然活生生地，不，应该说是活“变异”地站在那里！还一直潜伏着，直到此刻才暴露！
成海的目光扫过阿廖莎的皮肤，那是一种病态的、略显浮肿的苍白，与地上那两具赤裸尸体的肤色有几分相似，只是没那么惨白。
果然，被那肉球怪物的病毒感染的，绝不是普通的行尸走肉！这他娘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开火！”
成海的怒吼打破了死寂，几乎是和话音同时，他扣动了扳机，莫辛纳甘步枪的枪口喷出怒焰，子弹呼啸着射向楼梯上的身影。
艾莉莎的反应同样迅捷，她脸上的震惊迅速被一层冰霜覆盖，手中的步枪紧跟着发出怒吼，枪声在封闭的站台内激烈回荡，震耳欲聋。
然而，阿廖莎的动作比子弹更快，或者说，它对危险的预判超乎常理，就在枪口火光闪现的瞬间，它那佝偻的身影猛地一矮。
随即，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双手闪电般探出，地上那具赤裸的女尸和男尸，被它轻而易举地抓了起来，一手一个，像是拎着两个破布娃娃。
砰！砰！
几发子弹狠狠地钻进了阿廖莎的身体，带出几蓬暗色的血花，中弹的部位甚至能看到皮肉翻卷。
可它就像没有痛觉一般，身形只是微微一晃，抓着两具尸体，猛地转身就朝楼梯上方冲去，那两具加起来至少两百多公斤的尸体在它手中，竟似毫无分量。
它的力气大得惊人！
在狭窄的楼梯上，它拖拽着尸体，速度却丝毫不减，脚步沉重而迅疾，发出咚咚的闷响，成海和艾莉莎的子弹不断追击，又有几发命中。
但这些足以将普通人打成筛子的攻击，对阿廖莎造成的伤害却极其有限，根本无法阻止它的行动，它甚至还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低沉咆哮，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徒劳。
眨眼间，阿廖莎已经冲到了楼梯的尽头，它毫不犹豫地跨过了地上那团孵化出“新种族”的干瘪肉球残骸，身影迅速消失在地铁通道的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