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之中,差役们的腰刀举起,叶云青的短枪即将出手,双方一触即发。
“住手!”剑拔弩张时,突听一声沉喝。
叶云青已经及时收了短枪,站在一侧。
邹展眉头一皱,捕快抓人,什么人不长眼睛敢阻止?
他转过头就要怒斥,但看见来人,又忙收起怒容,换上笑脸:“霍,霍大人?您怎么来这里了?”
这里是南城都司衙门管辖的地界,有什么案子,都是都司衙门先处理。而面前这位,是大理寺少卿。
叶云青不动声色打量着来人。
这位霍大人二十六七岁,一张脸棱角分明,看人时,眼神清冷中透着打量,压迫感很足。
“出现了凶杀案,而且还是四个,本官不能来?”
大理寺少卿,官职四品,而南城都司只是七品,更不要说南城都司衙门的一个捕快了。
邹展忙笑着拱手说:“自然是能的,不过,现在已经找到了凶手,我们正要将他们捉拿归案。”
如果是已经结了的案子,哪怕是大理寺少卿,也是不能插手的,邹展急切地立刻给叶云青两人定了性。
叶云青立刻出声,平缓又坚定:“我和我弟弟都没有杀人,你是因为报案人是京城厉府的人,而我们只是普通平民,才要将这个罪安在我们身上。我们不认!”
霍霄这才转头,打量了一眼叶云青,面前女子布衣布裙,但背脊挺直,眉间隐有一股英气。又看一眼宋言书,少年清澈的眼里都是愤怒之色。
再回头时,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听见了吗?”
邹展不以为然:“哪个凶手会自己主动承认的?人证物证都在!”
“人证呢?”霍霄问。
邹展指着角落一个厉府下人:“他就是,他昨天亲眼看着四个厉府的下人进了这破庙的。但现在那四人都死了,您看地上,还有新鲜的血迹,而这破庙里只有他们两人,不是他们杀的,还会是谁杀的?”
叶云青反问:“他跟着来了吗?如果跟着来了,为什么他的同伴死了,他却没事?他若没跟着来,这些臆想测的话,也能当证据吗?”
霍霄看着那下人:“你亲眼看见他们杀人了?”
那下人哪敢撒谎,忙摇头:“没,没有!”
霍霄转头:“你们南城的闹鬼案,解决了?”
邹展眼神闪烁了一下,笑着说:“哪有什么闹鬼的事?不过是以讹传讹,那些案子,都,都结啦,也各自找到了凶手!”
“就是像这样找到的凶手吗?”霍霄冷笑一声。
邹展无法应对,只讪讪地说:“霍大人说笑了!”
“物证呢?”霍霄再问。
那下人指着叶云青手中的短枪:“大人你看,她手里还拿着武器呢!那武器锋利得很,我们府上的人死得凄惨,血肉模糊,自然是凶器所为。定是她见我家姑爷眼里没她,妒火中烧,心中生怨,才拿厉府的下人出气!”
宋言书大怒:“你少要血口喷人,一个背信弃义的畜生,我姐会嫉妒吗?”
邹展也说:“那短枪就是物证!大人明察!”
霍霄不再理他,转向叶云青二人,面无表情:“尸首我刚才看过了,破庙之中确实有痕迹,你们也确实有嫌疑。所以,两位随我去大理寺衙门,查清此案!”
“大人,不可啊,这是我们的案子!”
“本官说,现在这是本官的案子!”霍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南城都司若有不服,叫他到大理寺来提人!”
所以最后的结果,还是要去衙门?
叶云青看霍霄:“京城,有王法吗?”
邹展冷嗤一声,果然是乡下村姑,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霍霄定定地看着她,并没有生气,语气平静:“京城有王法,大理寺更不是法外之地!”
叶云青点点头:“那走吧!”
四条人命,终归不会这么轻易算了,不过她也不怕。
霍霄点点头,却没有马上离开,他站在破庙之中,看着地上那些血迹,脸色沉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片刻,他打量了一眼叶云青姐弟,才说:“请!”
叶云青冲宋言书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这个捕头是不可信的,但这大理寺的霍大人也未必可信。这人的情绪没有半分外露,神色一直平静,眼神一直带着收敛的凌锐。
但是,两相比较,去大理寺更好些。
一众人离开破庙,庙门前不远处,是已经被抬拢一起的四具尸首,大理寺的仵作已经验完了尸,旁边文书把记录好的结果递给霍霄。
霍霄翻看之后,转头问:“为何要移动?原本的位置在哪里?”
邹展心里不满霍霄把这事截留了,但他也明白,只要霍霄插手,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南城都司也只能拱手相送,他哪得罪得起?虽心中不情愿,也不敢表现出来,还是很听话地将他引去。
霍霄又各处去看了一下现场以及周围,令大理寺的差役们将尸首全都送去义庄,便带着叶云青宋言书回大理寺。
邹展看着大理寺一众扬长而去,转头狠狠瞪:“是谁走漏了消息?”
差役们纷纷摇头。
“真是命大,他们竟能好好地活着。”邹展又冷笑一声,对厉府下人说:“叫何大管家放心,杀人偿命。人到了霍疯子手里,未必不比在咱们手里更好!”
随着霍霄一众走到半路,叶云青开口:“霍大人,要了解案情,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是不是可以放我弟走了?”
霍霄挑了挑眉:“你怎知我不是要抓你们姐弟?”
“大人说过了,大理寺有王法,既然有王法,那自然就有眼睛,那四具尸体身上撕咬的伤那么明显,我一个外行人都看得到,没道理大人一个内行会看不到。”
叶云青声音平缓,语气不缓不急,淡定又平和。
“可其中一人身上,确实是利器伤。”
“大人既然看见了利器伤,应该也看到了,那不是致命伤!”
霍霄似乎笑了一下:“如果你弟弟确实不知情,你这个提议也是合情合理。只是他一个男子,总该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不应该全由你一个弱女子护着吧?”
宋言书说:“大人说的对,我去就行了,姐,你别去!”
叶云青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了:“我弟去才是没意义,这与担当无关。昨夜他真的一直在睡觉,而我看到那个东西了!”
这话一出,霍霄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神凌锐地看着她:“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变化在叶云青的意料之中,先前他就提到了闹鬼的事,既然已经出过好几起人命。身为大理寺卿,对这些重视也很正常。
重视才好,她亲眼见过,那是她的优势:“南城破庙闹鬼的东西!”
霍霄立刻转身,对宋言书说:“你可以走了!”
宋言书要说什么,叶云青说:“你别忘了你今天还有事,不必把时间耽误在这里。”
宋言书点头:“是!”他还要去找书院,但他又有些担心:“姐,那你……”
叶云青温和地笑,语气轻松:“去吧,放心!”她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人。
看她这样镇定自若,霍霄目光动了动,能让那位亲自吩咐叫他来这里,这位确实不同一般。
他早就发现南城闹鬼案事有蹊跷。
但南城都司每次递过来的卷宗,都是结案,并且表示并没有什么闹鬼事件,只不过是以讹传讹。
这次也许是个契机。
到了傍晚,宋言书回去破庙,发现叶云青还没回去,立刻跑到了大理寺衙门。
那边的差役得了霍霄的吩咐,将他领进了靠近监牢的一间屋子。
分为里外两间,里间一排排架子上面满满当当地放着卷宗。外间的屋子有桌有椅,却有些简陋,却很宽敞。
此时,叶云青面前摊开着几份卷宗,她正在看。
宋言书走进去时很惊讶,相处五年,他从来不知道姐姐是识字的。
听见脚步声,叶云青抬起头,脸上露出笑意,冲着他招了招手:“言书,你来得正好,来帮我看看这中间有什么问题!”
宋言书四下打量一眼,快步走到叶云青面前,有些担心:“姐,这里应该是大理寺的卷宗库,这属于机密,私自翻看,会惹祸上身的!”
叶云青笑着说:“我这可不是私自翻看!我答应霍大人,替他抓到南城闹鬼的元凶,这些都是与南城闹鬼案有关的卷宗,是他亲手拿给我的!”
宋言书很谨慎:“但没经允许,我不能翻看!还有,姐,你不会真看到那什么闹鬼的东西吧?既然是鬼,应该很凶残,你怎么能答应霍大人去抓那个东西呢?万一你受伤怎么办?”
“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破庙。霍大人说了,若是我帮他解决了这件事,他就帮我们解决住的问题。”
“那也不能这样冒险!”
“不用担心,那东西啊,就是一条狗。”叶云青轻描淡写,整张脸上都写着轻松随意,“你知道的,我在村子里一直做农活,力气大,上次那只野猪我都打死了,我还会怕一条狗吗?”
宋言书不信,如果只是普通的狗,怎么会有这么多起闹鬼案?这桌上的卷宗厚厚一叠,光是看完就要花不少时间。每一起就算只有一个人遇害,那也已经死过好多人了。
一个南城都司那么多的差役,还有当地那么多的百姓,还会对付不了一只狗吗?
就算是疯狗,也都早被打死几百遍了。
还有,他昨天为什么要睡得那么死呢?如果他醒着,应该也能看见。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叶云青看他纠结又担心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这孩子是怕她有个闪失呢,自己养大的少年真是纯良,看着顺眼。
她心情不错,笑着说:“行了,我有分寸的,我不会拿我的命开玩笑。你与其担心我,不如帮我看看,如果可以找出问题来。咱们住的地方就能尽早解决了。”
宋言书无奈走近。
叶云青顺口问:“今天出去有收获吗?”
宋言书脸色一僵,眼神顿时有些躲闪,眼里有心虚、内疚,还有一些后悔。偷偷看她一眼,就赶紧垂下头。
这表情一看就是有事,叶云青抬眼:“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