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陌率众追击神秘孩童,左肩被黑衣人毒镖所伤。
>孩童逃入京城最混乱的贫民窟,他忍着伤痛追踪至一处朽木搭建的破败小屋。
>推门而入,却见孩童正将偷来的丹药喂给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老妇人。
>“娘…吃了药就好了…”孩童呜咽着。
>窗外黑影闪动,毒镖破空射向孩童后心,杨君陌本能地扑身挡下。
>垂死的黑衣人吐出秘密:“九转…还魂丹…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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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肩的伤处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按进皮肉深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锥心刺骨的闷痛。杨君陌咬紧牙关,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渗入飞鱼服的领口,激得他一个寒噤。他抬起未受伤的右臂,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混杂的湿腻,目光死死锁住前方泥泞巷弄里那个矮小、跌跌撞撞却异常敏捷的身影。
那孩童像一只受惊的狸猫,在京城最边缘这片迷宫般杂乱朽坏的贫民窟里左冲右突。朽烂的木棚低矮歪斜,彼此挤压,如同垂死巨兽的嶙峋肋骨。污水在脚下泥泞的小径上肆意横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身后传来兄弟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他们同样狼狈,雨水浸透了他们的衣甲,紧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绣春刀鞘在奔跑中磕碰着腰间的皮革,发出沉闷的声响。
“头儿!你的伤!”一名兄弟的声音在雨幕中断续传来,带着焦急。
“无妨!跟紧!”杨君陌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他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那个小小的背影上。黑龙教的印记、诡异的丹药失窃、这神秘孩童……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亟待这根名为“真相”的线将它们串起。孩童,是此刻唯一的线头。
前方的身影猛地一拐,消失在两片几乎倾倒的朽木棚户夹成的窄缝里。杨君陌没有丝毫犹豫,侧身挤入。木板的腐朽气味混杂着积年污垢的酸臭扑面而来,缝隙极窄,飞鱼服的坚硬护肩刮擦着粗糙潮湿的木刺,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强忍着左肩撕裂般的剧痛,硬生生挤了过去。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陷入更深的破败。这是一个被歪斜棚户包围的死角,污水在此汇聚成一个小洼。洼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间棚屋,比周围更加摇摇欲坠。几块歪斜的木板勉强充当着墙壁,屋顶覆着厚厚的茅草,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塌陷下去一角,雨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那破口处连绵不断地滴落,敲打着下面一只积满污水的破瓦罐,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嗒、嗒”声。
那孩童的身影,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嗒嗒”声里,消失在唯一一扇由几块薄木板胡乱拼凑成的门后。
杨君陌停在泥泞中,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左肩的伤口都像被无形的钩子狠狠扯动。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极其明确的手势——停止前进,封锁外围。身后追来的几名锦衣卫立刻止步,无声地散开,如同融入雨夜的阴影,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这片死角的每一个出口和棚户的缝隙,绣春刀悄然半出鞘,寒光在雨水中一闪而没。
死寂。只有雨滴敲打瓦罐的声音,固执地回响。
杨君陌屏住呼吸,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向那扇破败的门板。脚下的泥浆吸着他的靴子,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停在门前,腐朽潮湿的木头气息直冲鼻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苦涩的药味。他侧耳倾听,门板后传来极其细微的声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受伤小兽的悲鸣,还有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息声。
他不再犹豫,猛地吸了一口气,凝聚起全身残余的气力,用未受伤的右肩狠狠撞向那扇单薄的门板!
“哐嚓!”
腐朽的门栓应声断裂,门板向内猛地荡开,撞在里面的泥墙上,发出巨响。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味道瞬间涌出——那是陈年污垢、久病之人散发出的浑浊体味、还有刚刚熬煮过的、浓郁刺鼻的药渣苦涩混合成的气息,浓稠得仿佛有了实质,沉沉压在胸口。
棚屋内的景象,让杨君陌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昏暗的光线从屋顶的破洞和墙壁的缝隙里艰难地透进来,被屋内浓重的秽气染得浑浊。角落一张用破砖和木板勉强支起的“床”上,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老妇人。她的脸色是一种濒死的灰败,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黑洞,嘴唇干裂发紫,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存着一口气。薄得如同纸片般的破被,无法遮掩她枯槁的身形。
那孩童,正跪在床边。他那件脏污破烂的单衣湿透了,紧贴在瘦小的身体上,不住地滴着水。他背对着门口,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惧和无助。
“娘…娘…”孩童带着哭腔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药…吃了药就好了…吃了就好了…”他哆嗦着手,正将一枚蜡壳封着的、龙眼大小的赤红色丹药,使劲往老妇人紧闭的干裂嘴唇里塞。那丹药散发着独特的、带着一丝腥气的异香,正是连日来京城失窃的那种珍贵丹药!
老妇人牙关紧咬,浑浊的眼中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对嘴边的东西毫无反应。
杨君陌僵在门口,冰冷的雨水顺着鬓角流下。左肩的伤口依旧灼痛,但眼前这一幕带来的冲击,远比那毒镖更猛烈地击中了他。一切线索瞬间翻涌——诡异失窃、黑龙教追杀、孩童亡命奔逃……最终指向的,竟是这昏暗棚屋角落里,一个孩子拼尽全力想从死神手中夺回母亲的徒劳挣扎。
那卑微而绝望的呜咽声,如同冰冷的针,刺穿了飞鱼服象征的铁血与威严。
就在这时!
一道细微却尖锐的破空之声,如同毒蛇的嘶鸣,穿透密集的雨幕,骤然从杨君陌身后那扇破开的门外袭来!目标并非杨君陌,而是直指床前那个毫无防备、正全神贯注于喂药的孩童后心!
杀意凌厉,快如闪电!
杨君陌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超越了肩头的剧痛和理智的权衡。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拔刀格挡。就在那毒蛇般的乌光即将没入孩童瘦弱脊背的刹那,他猛地拧身,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向孩童的方向扑去!
“噗!”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的声响,在孩童压抑的呜咽和雨滴敲打瓦罐的“嗒嗒”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股无法形容的锐痛在杨君陌的右后肩猛然炸开!那感觉并非仅仅是刀刃撕裂皮肉,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捅了进去,伴随着一股阴寒恶毒的麻痹感,沿着脊椎飞速向下蔓延,半边身体顿时一沉!
巨大的冲力让他向前一个趔趄,几乎撞在床边。他闷哼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溅起污浊的水花。视线瞬间有些模糊,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头儿!”门外传来兄弟们惊怒交加的厉吼。紧接着便是几声暴烈的怒喝、刀锋出鞘的刺耳摩擦和迅疾的破风声。
“拿下他!”
“哪里走!”
孩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扑到身边的巨大身影彻底吓呆了。他猛地扭过头,小脸上毫无血色,沾满污泥和泪水,那双因惊恐而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杨君陌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肩后那枚兀自颤动、尾羽漆黑、泛着诡异幽蓝光泽的毒镖,还有从他肩头伤口渗出的、颜色明显深得发暗的血迹,正迅速在湿透的飞鱼服上洇开一片不祥的深色。
孩童的呜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恐惧的抽气声。
门外激烈的打斗声如同骤起的风暴,金铁交鸣和怒喝在狭窄的空间里激烈碰撞,又迅速平息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雨声。
“大人!”一名锦衣卫冲了进来,浑身浴血,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他急促地禀报,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贼人…服毒自尽了!就…就剩这一个活口!”说着,他粗暴地将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黑衣人拖了进来,重重地掼在杨君陌脚边的泥水里。那黑衣人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泥浆。他的面巾被扯掉,露出一张惨白扭曲的年轻面孔,嘴角不断溢出黑色的血沫,眼神涣散,生命之火正在急速熄灭。
杨君陌强忍着右肩那钻心蚀骨的剧痛和阵阵眩晕,额角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他左手死死撑住地面,冰冷的泥浆浸透了他的手掌。他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那垂死黑衣人的脸上,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来自地狱般的森然寒意:
“说!谁指使的?为何要杀这孩子灭口?那些丹药…到底是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砺而出,饱含着伤口剧痛激起的戾气和必须撕开真相的决绝。
那濒死的黑衣人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头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神空洞地望向棚屋那漏雨的破顶。他似乎在积聚最后一点力气,黑色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棚屋内死寂一片,只有孩童惊恐的抽噎、老妇人微弱的呼吸和雨水滴落的“嗒嗒”声。
终于,他涣散的瞳孔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像是恐惧,又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嘲弄。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几下,吐出几个破碎、带着血沫气泡的字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九…九转…还魂丹…”
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宫里…要…找…”
“找”字只吐出一半,他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条离水的鱼,随即重重地砸回泥水中,四肢一阵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痉挛。最后,所有的力气和生命都从那空洞的眼中彻底流泻干净,只剩下凝固的、带着无尽秘密的灰败。
棚屋陷入一片死寂。
“九转还魂丹…宫里要找…”
杨君陌盯着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无声地重复着这沾满血腥的几个字。右肩的毒伤处,那阴寒的麻痹感如同活物般沿着血脉丝丝缕缕地向上攀爬,侵袭着他的脖颈。左肩的旧伤也在这彻骨的寒意里隐隐共鸣。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越过那仍在瑟瑟发抖、眼神里只剩下茫然的孩童,落在他手中那枚尚未喂下的赤红色丹药上。丹药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泛着一层不祥的、仿佛内蕴活血的诡异光泽。
宫里的丹药…为何会流落民间?黑龙教为何要抢夺?又为何对一个濒死妇人和一个偷药的孩子痛下杀手?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破瓦罐,那“嗒嗒”声密集得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声,重重敲打在杨君陌的心上。寒意,从伤口蔓延开,更深地浸透了他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