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周然再次把八千块工资全转给了我,眼里的深情和他上个月转我五千时一模一样。溪溪,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还没来得及感动,他的手机就响了。
挂断后,他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开口:宝贝,我妈刚打电话,说我妹学习要换个新笔记本,可能……需要三千块。
这场景,熟悉得让我心头发沉。
上个月,是他那辆旧摩托车坏了要修。
我看着手机里他母亲发来的那条一个好女人要懂得为男人分担家庭重担的消息,终于明白,他上交的不是工资,而是卸下的责任。他把他原生家庭的包袱,巧妙地转移到我的身上,再用爱的名义,让我心甘情愿地变成那个替他家出钱的工具人。
1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银行入账通知,静静地躺在消息列表里。
金额:8000.00元。
男友周然从我身后环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满意地看着那串数字,眼里的深情几乎要溢出来。
溪溪,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他声音温柔,带着一丝邀功的得意,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这是他换了高薪工作的第二个月。
我的指尖有些发凉,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拥抱。
上个月,他拿到第一个月五千块工资时,也是这样抱着我,说了几乎一样的话。那时的我,感动得一塌糊涂,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满心满眼都是我们美好的未来。
可现在,我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压抑,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我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表情,周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老妈。
周然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松开我,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妈……
他刻意走到阳台,声音压得很低,但我依旧能听见一些模糊的字眼,比如知道了、嗯、我想想办法。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走回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换上了我熟悉的那副为难又发愁的表情。
他坐到我身边,沉默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
宝贝……
说吧,这次是多少我没看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周然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他酝酿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我妈刚打电话,说我妹学习要换个新笔记本,你也知道,她快考试了,学习资料多……他顿了顿,试探着说出了那个数字,可能……需要三千块。
三千块。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果然来了。
这场景,这借口,这小心翼翼又理所当然的语气,熟悉得让我胸口发闷。
上个月,是他的摩托车坏了要修,要两千。
上上个月,是他爸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要一千。
而这一次,轮到了他妹妹的笔记本电脑。
我看着他真诚又无辜的眼睛,看着那张曾让我无比心动的脸。
2
我的思绪被拉回到一个月前。
那天也是这样,周然下班后兴奋地冲进家门,把手机举到我面前,像是献宝的孩子。
溪溪,看!五千!我答应你的,为了我们,我一定会换个高薪的工作!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年轻的脸上镀了一层金光。我笑着抱住他,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我们在一起时,他总说自己工资低,给不了我好生活,觉得委屈了我。我从没在乎过,但他却坚持要去闯一闯。
为我们。这三个字,曾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他当场把五千块钱全部转给了我,紧紧抱着我说:以后,你来当家。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我信了。我真的信了。我甚至开始默默规划,每个月存下多少钱,多久我们就可以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家。
那份幸福感,真实得仿佛就在昨天。
然而,这份温情仅仅维持了不到一个星期。
一天晚饭时,他忽然唉声叹气,说他上班骑的那辆二手摩托车最近总熄火,拿去车行检查,老板说发动机得大修,不然路上不安全。
我随口问:那要多少钱
老板说,全弄好大概要两千。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溪溪,你看……
我当时就愣住了。
钱不是在他转给我的那一刻,就已经属于我了吗为什么他要用一种商量和请求的语气,来问我要这笔钱
我的迟疑,似乎点燃了他。
你怎么不说话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我上班全靠那辆车,车修不好,我怎么去给你赚钱怎么给我们赚钱
我没说不给……我有些委屈,我只是觉得,这钱本来就是你的,你应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他打断我,声调陡然拔高,我把钱都交给你,是信任你!是想让你管家!结果呢家里出了事,你连两千块都舍不得林溪,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自私的人!
自私两个字,刺得我心里隐隐作痛。
那天的争吵,是我记忆里最混乱的一次。他反复强调着他的付出,指责我的不理解,控诉我的斤斤计较。
我百口莫辩,最后只觉得身心俱疲。
为了停止这场无休止的争吵,也为了证明我不是他口中那个自私的女人,我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机银行,把那五千块钱,一分不剩地,全部转回了他的账户。
够了吗我问。
他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我看不懂的情绪。他没再说话,默默收下了钱。那场风波,才算平息。
事后我安慰自己,他只是压力太大了,是我不够体谅。
可现在,当妹妹的笔记本代替了坏掉的摩托车,当同样的剧情再次上演,我终于从自我欺骗中惊醒。
那根本不是什么考验,也不是他压力大。
那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将责任转移给我的预演。
而我,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
我看着眼前还在等待我答复的周然,慢慢地,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周然,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
3
我那句带着嘲讽的话,让周然脸上的无辜和为难瞬间凝固。
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的我,会用如此尖锐的语气和他说话。
溪溪,你……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眼里的错愕和受伤,演得那么逼真,我只是心疼我妹妹,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若是在一个月前,我或许真的会心软,会为自己的不懂事而自责。
但现在,我只觉得他这副模样,无比虚伪。
这三千块,我不会给。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表明我的立场,你想给你妹妹买电脑,天经地义。那就从你自己的卡里,用你自己的钱,光明正大地给她买。
我的话音刚落,周然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那层伪装出来的受伤和脆弱被瞬间撕开,露出底下不加掩饰的恼怒。
林溪你什么意思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我,什么叫我自己的钱我把工资都交给你了,那不就是我们共同的钱吗你现在说这种话,是在跟我划清界限
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换了这份日夜颠倒的高薪工作,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们的未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现在我的家人只是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你就这个态度你对我就没有一点体谅和支持吗你的心怎么能这么冷!
又是这样。
一样的指责,一样的逻辑。只要我不顺从他的心意,就是冷漠,是自私,是不懂得为我们的未来考虑。
见我沉默不语,他大概以为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却换上了一种令人不适的说教口吻。
唉,林溪,你还是太年轻了。他叹了口气,坐回我身边,试图再次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我95年的,你02年的,我比你大七岁,很多事情我看比你看得远。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不是只有风花雪月,更多的是要承担起对彼此家庭的责任。
他直视着我,语重心长地仿佛一位人生导师。
今天是我妹妹,明天可能就是你弟弟,后天可能是我爸妈或者你爸妈。家人之间互相帮衬,这叫人情世故。你这样把钱看得那么死,把我和我的家人分得那么清,以后我们这个家,要怎么维持下去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心里最后一点温情也消散殆尽。
原来在他眼里,我比他小七岁,就意味着我不懂事,就活该被他用所谓的人生经验来教训和拿捏。
我抬起眼,迎上他为你着想的目光,忽然笑了。
所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我不仅要负责貌美如花,还得负责心甘情愿地,做你和你全家的提款机,对吗
4
我那句反问,让周然瞬间哑口无言。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了半天,却连一句完整的反驳都说不出来。最后,他只能狼狈地吐出几个字: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心虚和窘迫,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们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他那被我看穿后无处遁形的恼羞成怒。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低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归属地,恰好是周然的老家。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周然也看到了那个号码,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眼神里充满了惊慌,甚至下意识地伸手,似乎想阻止我接听。
别……
他那个接字还没说出口,我已经划开了屏幕。
他越是这个反应,我越是要听听,电话那头的人,准备了怎样精彩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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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好。
喂是溪溪吧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热情又带着点讨好的声音,我是周然的妈妈,你叫我阿姨就行。哎呀,我们家然然天天都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个特别善良、懂事的好姑娘。
我没做声,静静地听着。周然在我身边,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电话那头的周母,在自顾自地夸了我几句后,话锋一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溪溪啊,阿姨今天冒昧给你打电话,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阿姨知道,周然的工资都交给你在管,这是他信任你,也是想让你们的小日子越过越好。阿姨心里高兴啊,真的。可是……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用一种压抑着哭腔的、听起来万分委己的语调说:可是他那个妹妹,实在是太不争气了。你说这城里的学校,什么都要用电脑,她那个旧的早就卡得不行了,老师留的作业都交不上去。她爸和我在乡下,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实在是拿不出这笔钱。
全家的希望,就都在她身上了。她要是没个好电脑,学习跟不上,以后可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阿姨一想到这个,这心啊,就跟被刀割一样疼……
我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听着这场声泪俱下的完美表演。
原来如此。
儿子在前线冲锋失败了,当妈的就亲自上阵,用眼泪和亲情做武器,对我进行第二轮的道德围剿。
正主,终于登场了。
5
电话那头的哭诉还在继续,每一声啜泣都饱含着一个母亲对女儿前途的深切担忧。
周然紧张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催促,似乎在无声地说:你看,我妈都这样了,你快答应啊!
我等她哭声渐歇,情绪铺垫得差不多了,才用一种极其平稳的、公事公办的语气,缓缓开口。
阿姨,这件事,我觉得您还是跟周然商量比较好。
周母的哭声戛然而止。
电话那头死寂了两秒,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继续不疾不徐地补充道:毕竟,他是您儿子,也是他妹妹的哥哥。家里的事情,由他来拿主意、做决定,才是最合适的,您说对吗
我把问题,干脆利落地抛了回去。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电话那头的炸药。
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母的声音陡然拔高,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哭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利刻薄的愤怒。
我儿子把钱都给你了,我跟他商量什么钱不就在你手里吗!林溪,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们家周然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你倒好,一分不出,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把钱攥在自己手里
她的语速又快又急,不给我任何插话的机会。
你年纪轻轻,怎么心肠能这么硬!那是他亲妹妹!不是外人!不过是要三千块钱买个学习用品,你就这样推三阻四!我以为你是个好姑娘,没想到这么冷血!你对得起我们家然然对你的这份信任吗
尖锐的指责,透过听筒,刺得我耳朵生疼。
周然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他尴尬地站在那里,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听着电话里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忽然觉得很可笑。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刚才那副慈母的姿态,不过是块遮羞布。一旦发现眼泪和卖惨对我无效,就立刻撕下伪装,露出了最蛮不讲理的獠牙。
阿姨,我平静地打断她,您说完了吗
她被我噎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说完了,我就挂了。
没等她回答,我便干脆地按下了结束通话的红色按钮。
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
我放下手机,抬起头,对上周然那双写满了震惊、难堪、还有无法掩饰的愤怒的眼神。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敢直接挂他母亲的电话。
更没想到,我会逼得他母亲,当着我的面,演砸了这场双簧戏。
6
房间里死一般地寂静。
周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曾满含深情的眼睛,此刻正燃着熊熊的怒火,死死地瞪着我。
他不是气他母亲的蛮不讲理,而是气我,气我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气我没有顺从地扮演好剧本里那个任人拿捏的好女友角色。
林溪,他终于开口,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连名带姓,充满了疏离和冰冷,你敢挂我妈的电话
我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不然呢听她继续用那些话侮辱我吗
她是我妈!他猛地提高了音量,仿佛这三个字就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真理,可以碾压一切是非对错,她年纪大了,心脏不好,万一被你气出个好歹,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心脏不好,还能那么中气十足地骂人我冷笑一声,站起身与他对视,周然,你搞错重点了。你现在该愤怒的,不是我挂了电话,而是你的母亲,为什么要用那种不堪的言语来攻击我。
我的冷静,彻底点燃了他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我妈为什么会那样还不是因为你不懂事!他终于爆发了,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我把钱给你是干什么的啊我把钱交给你,就是让你来处理这些事的!你懂不懂
他指着我,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让你拿三千块,你就拿三千块!我妈说两句,你就听着!哄两句!事情不就过去了吗非要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就那么想看我们一家人因为你吵架,看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终于,把他最真实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吼了出来。
他辛辛苦苦赚钱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没错。
但在他规划的那个未来里,本来就包括了他那个吸血的原生家庭。
他把工资上交给我,不是爱与信任,而是责任的转嫁。他要我做的,是替他直面家人的无尽索取,是替他扮演拒绝或顺从的那个角色,是替他去承受那些争吵和不快。
这样一来,钱从我手里出去,他妹妹感谢的是他这个好哥哥,他母亲夸奖的是他这个好儿子。万一我不给,那在他家人眼里,我就是那个恶人、那个障碍,而他,依旧是那个深爱女友却管不住钱的无辜受害者。
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享受好男友与好儿子的双重美名。
原来,这才是上交工资的全部真相。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连生气都很多余。
7
面对周然那副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一切,你却不知好歹的悲愤模样,我忽然连一个字都不想再跟他争辩了。
我忽然觉得,跟一个活在自己逻辑里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我没有再看他,转身走进了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质问:林溪你什么意思你又想干什么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解锁了手机。
愤怒和争吵是最低效的武器,它只会消耗我自己。我现在需要的,不是情绪的发泄,而是一个能让他哑口无言的、无可辩驳的证据。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
我打开社交软件,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周然妹妹的名字——周倩。
我记得周然提过,他妹妹在他们市里的一所大专读书。我把学校的名字也一并输了进去,点击搜索。
列表里跳出来好几个同名用户,我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地点进去看。
终于,在一个头像为卡通女孩的账号里,我看到了周然的影子——一张她和周然、周母的合影,定位就在他们老家的县城。
就是她了。
我点开她的主页,最新的动态发布于三天前。
那是一张精修过的自拍,照片里的周倩,画着精致的妆容,坐在一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咖啡店里,手里举着一部崭新的手机,正对着镜头巧笑倩兮。
那手机,是市面上最新款的旗舰机,价格至少在七千以上。
而照片的配文是:【新手机,新心情!谢谢我天下第一好的哥哥![爱心][爱心]】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需要三千块买学习电脑的妹妹,在一周前,就已经用上了七千块的新手机。而这笔钱,不出意外的话,正是上个月周然从我这里要回去修摩托车的那笔。
我压着心头的恶心,继续往下翻。
一周前,她发了一张对镜自拍,身上背着一个轻奢品牌的包包,就是我上次逛街时看过、售价四千多的那款。
配文是:【妈妈最懂我的心!爱你哟![飞吻]】
再往前,是各种美食、新衣服、和朋友聚会的照片,没有一条,与学习有关。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是一个需要靠三千块的笔记本电脑来决定未来的贫困学生。
一个为了我们未来日夜颠倒辛苦赚钱的好哥哥。
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心被刀割的好母亲。
一个学习刻苦、前途未卜的好妹妹。
真是相亲相爱、感人至深的一家人啊。
我面无表情地,将这几条动态一一截图,保存到手机相册。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那股一直堵在胸口的愤怒、委屈和自我怀疑,在这些铁一般的证据面前,都化作了一声冰冷的、自嘲的轻笑。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我握着手机,下定了决心,走出了卧室,站到了他的面前。
8
周然见我走出来,还以为我要继续和他争吵,脸上立刻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
你又想怎么样这件事没得商量,三千块必须……
他的话,在我将手机屏幕转向他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屏幕上,是他妹妹周倩那张青春洋溢的笑脸,和她手中那部崭新的、价格不菲的手机。底下那行谢谢我天下第一好的哥哥的配文,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讽刺。
周然的瞳孔,在看清照片的瞬间,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怒气瞬间熄灭了,只剩下大片的、狼狈的惨白。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嘴巴微张,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手指轻轻一划,切换到下一张截图。
——周倩背着新买的轻奢包包,在镜子前炫耀,配文妈妈最懂我的心。
这……这个……周然的身体开始发抖,眼神躲闪,语无伦次地试图辩解,这个包……肯定是假的!对,A货!现在网上A货很多的!
那个手机……也可能是她同学的!她就是爱面子,借来拍个照而已!你懂的!
林溪,你不能就凭几张来路不明的照片,就这么想我们一家人!你根本不了解真实情况!
他的借口苍白而可笑,连他自己说出来都毫无底气。
我看着他慌乱不堪、试图自圆其说的模样,第一次发现,原来当谎言被戳穿时,一个人可以如此丑陋。
我收回手机,没有再跟他争辩一个字。
在他惶恐不安的注视下,我当着他的面,平静地点开了手机银行的APP。
输入密码,选择转账,输入金额8000.00。
找到他的名字,点击确认。
整个过程,我的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屋内安静极了,只听得见我指尖轻触屏幕的单调声响,和周然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交易成功的绿色字样跳出来时,我再次将屏幕转向他,像是在展示一份最终的判决书。
然后,我抬起眼,迎上他那双写满了恐慌和乞求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平静,宣判了这场闹剧的结局。
周然,这是你的钱。
从现在起,你自己管好。
还有,你的家人,也请你自己负责。
9
我的话让他彻底没了主意,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迟来的恐慌。
钱,回到了他的账户上。
这不再是一串可以用来炫耀爱意的数字,而是一个滚烫的山芋,一个他必须亲自处理的、来自原生家庭的无底洞。
他的接口,没了。
不……不是这样的,溪溪,你听我解释!他猛地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刚才那个盛气凌人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惊慌失措的、急于辩解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我发誓,我不知道我妹买了新手机!他语速极快,眼神里充满了乞求,肯定是我妈骗我!她跟我说妹妹学习压力大,需要用钱,我……我也是被他们蒙在鼓里的!溪溪,我也是受害者啊!
他开始将自己和他的家人切割,试图站到我的阵营里来,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和我一样,被谎言欺骗的无辜者。
你相信我,我马上就打电话骂他们!我让他们把钱吐出来!我现在就骂!
他作势要去拿自己的手机,见我依旧不为所动,他扑通一下,竟半跪在我面前,仰着头看我,眼眶瞬间就红了。
溪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把钱收回去,我们还跟以前一样,行吗我发誓,我保证!以后家里的事我一个字都不再跟你提!他们再敢来要一分钱,我就跟他们断绝关系!
他拉着我的手,声泪俱下地忏悔,言辞恳切,就好像他真的已经幡然醒悟。
若是换做以前,我一定会心疼得无以复加。
可现在,我只是冷眼看着他的表演,心中一片麻木。
我终于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想明白了。
他为什么执着于上交工资这个形式
因为当钱在我手里时,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家人的索取,包装成我们共同的责任。
他为什么在我戳穿谎言后,如此恐慌地想把钱再塞回给我
因为他根本不想要钱,他只是想摆脱掉处理这些麻烦事的责任。他要的,是一个能替他冲在前面,替他承受炮火,替他背负骂名的挡箭牌。
他的爱,他的信任,他口中的未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甜蜜的陷阱。
而这份信任,在他第一次为了两千块钱的修车费,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自私的时候,就已经碎了。
我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他颤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看着他那张写满了悔恨和祈求的脸,我轻轻地说:
周然,你演得真好。
可惜,我不想再看了。
10
我的决绝,终于浇熄了周然所有的表演和乞求。
他颓然地松开手,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看着我转身走回卧室。我听到他喃喃自语:溪溪,你别闹了,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
我没有理会。
我从衣柜顶上,取下了那个我们旅行时买的行李箱,打开,然后开始一件一件地,往里面装我自己的东西。
我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有条不紊。衣服叠好,护肤品放进收纳袋,充电器和数据线缠好。
周然跟了进来,靠在门框上,无措地看着我。
他大概以为,我这只是在用一种更激烈的方式,来逼他做出更深刻的忏悔。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他无法相信,我会真的因为这点小事而离开他。
他见我始终不理他,便默默地退了出去,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声音开得很大,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不满和等待我冷静下来的耐心。
他还在等我服软。
我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就在这时,客厅里,周然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那熟悉的、为他量身定做的铃声,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我听到他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妈!又怎么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躲到阳台,或许是觉得,已经没有在我面前伪装的必要了。
电话里他母亲高八度的声音,即便隔着一扇门,都隐约能传来。
什么叫又怎么了你大伯家的哥哥下个星期结婚,你这个当弟弟的,不得表示一下你现在就转两千块钱过来,我好提前帮你包个大红包,也让你大伯一家看看,你在外面混出头了,有出息了!
周然下意识地沉默了。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他本能地,一定会朝卧室的方向看过来,习惯性地想把这个皮球踢给我来处理。
但几秒钟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替他挡事的接口,已经失效了。
钱,在他的账户里。
这个电话,他必须亲自面对。
两千怎么又要这么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烦躁,上个月不是刚给过……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转……
他几乎是咬着牙,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安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他烦躁地抓挠头发的声音。
我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到他正黑着脸,用一种极其不舍和痛苦的表情,操作着自己的手机。
他看着那个刚刚还是8000,现在即将变成6000的数字,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真真切切的心疼。
原来,亲手割自己肉的感觉,是这么疼的。
他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大概是在那一瞬间,他终于预见到了自己未来的日子。
也就在这时,我拉着行李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轮子压过地板,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声音不大,却让他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和我脚边那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行李箱。
11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几步冲到我面前,死死地挡住了通往门口的路。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你要走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我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让开。
我的沉默,似乎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眼中的震惊和恐慌,迅速被一种恼羞成怒的、自我保护式的攻击性所取代。
就为了一点钱啊就为了区区几千块钱,你就要跟我分手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攻击我的靶子,音量越来越大,面目也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狰狞。
林溪,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前觉得你善良、不物质,没想到!没想到你骨子里就是个拜金女!我一找到高薪工作,你就开始算计我了是吗
听到这句颠倒黑白的指控,我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觉得眼前这一切都荒谬至极的笑。
我的笑声,让他准备好的、更多更恶毒的指责,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错愕地看着我,仿佛我疯了一样。
物质我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摇了摇头,周然,你到现在还觉得,这是钱的事吗
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花过你一分钱吗在你工资只有四五千的时候,我抱怨过一句吗我跟你在一起,图的是你的钱吗
我每问一句,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我真正在意的,不是钱。而是你一边说着爱我,一边却把我当成傻瓜,把我推出去,当成你和你那个吸血家庭之间的挡箭牌。
你让我当那个不近人情的‘恶人’,去承受你母亲的辱骂,去处理你家人的无理索取。而你呢你躲在后面,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只是为了保全你自己那个、既想当好儿子又想当好男友的、可笑又虚伪的体面。
我看着他已经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我心中最后的判词。
所以,我不是因为钱和你分手。
我是在通知你,我决定辞掉这份,给你全家当‘专属提款机’和‘情绪垃圾桶’的、没有一分钱工资的烂工作。
我上前一步,直视着他那双已经彻底涣散的、写满震惊和崩塌的眼睛。
周然,我不是在和你分手。
我是在解雇你这个,不合格的老板。
说完,我不再看他,拉着我的行李箱,从他僵硬的身体旁,擦肩而过。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地,将门带上。
咔哒一声,门锁落下。
12
三个月后,初秋。
我坐在新公司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我的办公桌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离开周然之后,我用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功跳槽到了一家业内顶尖的公司。薪水翻了一倍,更重要的是,我找回了那种依靠自己、掌控人生的踏实感。
那种感觉,比任何男人给的承诺,都更令人安心。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是一条许久未联系的前同事发来的消息。我们曾和周然在同一家公司待过。
【溪溪,好久不见啊!你猜我昨天碰到谁了周然!】
【我的天,他现在怎么憔悴成那个样子了,跟老了十岁一样。拉着我吐了一下午的苦水,说他现在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就被他家里人要得一干二净,成了彻底的月光族。】
我看着消息,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他还一直在骂你呢,说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说你就是个嫌贫爱富的拜金女,因为他家境不好,不愿意跟他一起承担家庭责任,才跟他分手的。啧啧,我当时听得都快吐了,真没见过这么会甩锅的男人。】
我看着那句嫌贫爱富的拜金女,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一抹淡淡的、释然的弧度。
他果然,一丁点都没有变。
他永远不会反思自己的问题,只会将所有的不如意,都归咎于别人。
也好。
这样,我就能走得更心安理得,更毫无留恋。
我没有回复那位前同事的消息,只是长按着那个对话框,选择了删除聊天记录。
关于他的一切,好的,坏的,都该从我的世界里,清理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