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典真心 > 第一章

顾屿为和我在一起被家族除名,挤在出租屋送外卖维生。
我陪他吃三个月泡面时,他在我手心画钻戒:将来给你买真的。
他靠全息投影技术翻身那晚,我们头回吃人均千元的餐厅。
搬进豪宅后他衣领总沾口红,我默默洗了三年。
直到我在他开发的虚拟宇宙里,看见自己生日那晚——
他正用全息烟花为另一个女人庆生。
签离婚协议时他笑我蠢:谁会放弃顾太太位置
后来他疯了一样在机场拦我,我晃着无名指:假的戴久了,真戒指会疼。
---
出租屋的空调像垂死的老人,吭哧吭哧地咳着,却吐不出一丝冷气。窗外的霓虹灯牌,兴隆五金几个残缺不全的红字,执拗地把一片污浊的光晕涂抹在顾屿脸上。他瘫在唯一那把吱呀作响的折叠椅上,汗湿的T恤紧贴着精瘦的背脊,外卖头盔滚落在脚边,沾满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泥点的污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泡面调料包、汗酸和墙角霉菌混合的、令人窒息的酸腐味。
操!
他猛地一拳砸在摇摇欲坠的小方桌上,震得桌上那碗吃了一半的泡面汤晃荡着泼洒出来,油腻的汤汁在斑驳的旧桌面上蜿蜒流淌。
苏晚的心跟着那汤汁猛地一缩。她正蹲在屋子最角落那个塞满了杂物的狭小缝隙里,费力地扒拉着什么。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盒子,她顿了顿,才小心地把它抽出来。她走到顾屿身边,没说话,只是默默拧开一瓶最便宜的碘伏,用棉签蘸了,轻轻去擦他手背上那道新鲜的、渗着血丝的擦伤——送外卖时摔的。
顾屿没躲,但紧绷的身体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墙壁那张巨大的、被水渍晕染开的世界地图上,曾经意气风发的明亮眼眸,此刻只剩下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空洞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疼吗苏晚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顾屿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这点伤算个屁。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粗粝,是我蠢,以为扔了顾家的金饭碗,靠自己能捧个瓷的回来给你。结果呢
他自嘲地扫视着这间不足十平米、墙壁发黄开裂、堆满杂物的囚笼,连他妈的狗窝都不如。
他猛地站起来,动作牵动了伤口,眉头狠狠一皱,却不管不顾地一把抓起桌上那碗泡面,动作近乎粗暴地塞进苏晚手里。碗沿滚烫,苏晚指尖一颤。
吃!
他的命令带着无处发泄的戾气。
碗里是最便宜的红烧牛肉面,面饼已经被汤汁泡得有些发胀发软,几片蔫黄的脱水蔬菜可怜地漂浮着。苏晚低下头,盯着那碗毫无油水、寡淡到令人反胃的东西。胃里一阵熟悉的、条件反射般的翻搅涌上来。整整三个月了。早餐是它,午餐是它,晚餐……还是它。味蕾早已麻木,只剩下胃袋一次次无声的抗议和灼烧感。
她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机械地往嘴里送。那股浓烈的人工香精和咸味瞬间霸占了口腔。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硬生生咽了下去。喉咙里堵得厉害。
顾屿没有看她,只是烦躁地抓着自己汗湿的头发,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旧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猛地停下,目光扫过苏晚碗里那几片少得可怜的、象征性的脱水牛肉粒,又看看自己碗里同样寒酸的内容。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尖锐的自我厌弃狠狠攫住了他。
操!他又低吼了一声,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挫败。他猛地拉开那个唯一的、油漆剥落的破旧小柜子,翻找的动作粗暴而急切。几包廉价的速食汤料被他胡乱地扔了出来。
找什么呢苏晚终于忍不住问。
妈的,我记得还有包榨菜……顾屿的声音闷闷地从柜子深处传来。
苏晚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低下头,看着碗里浑浊的汤水,筷子尖无意识地戳着那几根面条。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只有空调外机苟延残喘的嗡鸣和顾屿翻找东西的窸窣声。
忽然,一只带着薄汗和碘伏气味的手覆上了她放在腿上的左手。苏晚微微一颤。
顾屿不知何时蹲在了她面前的小板凳上,高大的身躯在低矮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委屈。他脸上那种狂躁的戾气奇迹般地褪去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和浓得化不开的歉疚。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指间的廉价塑料筷子,拿起那支蘸过碘伏的棉签。
冰凉的笔触落在她左手的无名指根部。苏晚屏住了呼吸。
顾屿低着头,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他用那支棉签,沾着褐色的碘伏,在她无名指根部的皮肤上,缓慢地、一笔一划地描绘着。一个粗糙的、歪歪扭扭的圆环渐渐成形。他画得很慢,很用力,仿佛在雕刻什么稀世珍宝。那冰凉的触感沿着皮肤纹理渗透下去,带着点微弱的刺痛感,却奇异地在她心里点燃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
晚晚,他抬起头,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执着,穿透出租屋的昏暗和绝望,牢牢锁住她,现在只能给你画一个。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带着灼热的重量,我顾屿对天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把真的、最大最亮的钻石戒指,套在你手上。他的手指,带着薄茧和碘伏的气息,用力地、珍惜地摩挲着那圈褐色的、虚幻的圆环印记,仿佛那就是他此刻能献出的全部王国。让你住最大最亮的房子,再也不用闻这该死的泡面味儿!
碘伏画出的戒指边缘有些晕染开,像一道小小的、褐色的伤口。苏晚怔怔地看着那圈印记,又看看顾屿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滚烫决心。那碗泡面带来的反胃感奇迹般地消失了。胃里依旧空空如也,烧灼着,可一种更庞大、更汹涌的东西瞬间填满了胸腔,沉甸甸地压着心口,又热得发烫。那是一种混合着酸楚、心疼和一种近乎悲壮的信任的东西。她反手紧紧握住顾屿那只画戒指的手,用力地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告诉他:我信。
窗外,兴隆五金的残缺红光顽固地渗进来,无声地涂抹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涂抹在那圈褐色的戒指上。在这间弥漫着泡面味和绝望气息的狭小囚笼里,那个用廉价药水画下的承诺,竟成了支撑他们对抗整个冰冷世界的唯一支点。
***
出租屋那扇关不严实的旧窗户,此刻正被狂暴的雨鞭抽打着,发出濒死般的呻吟。狂风裹挟着雨水,从窗缝里蛮横地挤进来,在靠近窗台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不断扩大的、深色的水渍。屋里仅存的那点暖意被迅速抽空,空气又湿又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顾屿蜷在折叠椅上,身上裹着两人唯一一床还算厚实的旧毯子,毯子边缘已经磨损得起了毛球。他双眼紧闭,眉头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气息和痛苦的嘶声。
高烧。
苏晚坐在他脚边的小板凳上,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一遍遍刷新着银行卡APP的页面。屏幕上那串冰冷的数字——287.63——像一根根细针,扎着她的眼睛。这点钱,连社区诊所的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药了。她攥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顾屿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那双手,曾经是养尊处优的,如今却布满了茧子和细小的伤口。一道新鲜的划痕横贯他小臂,红肿发炎,边缘还渗着浑浊的组织液——昨天冒雨送外卖摔的。雨水和泥泞里的细菌,显然已经入侵了伤口。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眼神空洞地落在顾屿滚烫的额头上。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翻小板凳。她冲到墙角那个小小的、塞满两人所有家当的旧帆布行李箱前,几乎是粗暴地把它拖出来打开,双手在里面急切地翻找。
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被拨开,一个用褪色红绒布仔细包裹的小物件露了出来。苏晚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指尖有些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层层揭开那柔软的绒布。
露出来的是一只玉镯。成色不算顶好,但水头温润,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柔和光泽。这是她外婆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冰凉的玉质贴在滚烫的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雨似乎更大了,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苏晚最后看了一眼昏睡中、呼吸灼热的顾屿,把玉镯紧紧攥在手心,抓起门后那把断了根伞骨的破伞,一头扎进了门外的狂风暴雨里。
当铺里光线昏暗,空气凝滞,混合着一股陈年灰尘、旧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典当物品的复杂气味。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脸像风干橘子皮一样的掌柜。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苏晚放在绒布上的玉镯,对着头顶那只瓦数不高的白炽灯泡,眯着眼,翻来覆去地看。浑浊的眼珠在镜片后转动,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挑剔和冷漠。
啧,他咂了下嘴,声音干涩,水头一般,棉絮多了点……还带了条暗绺。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镯子内圈某个地方点了点。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刘海往下滴,落在冰冷的柜台上,晕开一小点水迹。她全身湿透,单薄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冷得微微发抖,却执拗地挺直着背脊。您……能给多少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雨水的寒气。
老掌柜把镯子放回绒布上,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镜:急用钱
苏晚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没说话。
唉,小姑娘,老掌柜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听不出多少真切的同情,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感慨,这年头,好东西也难卖上价喽。看你也急……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两千。死当。
两千苏晚猛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柜台后面那张皱纹深刻的脸。外婆弥留时把这镯子塞进她手里,枯槁的手紧紧攥着她,气若游丝地叮嘱:囡囡……留着……紧要关头……能抵命用的……
那微弱却无比郑重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两千块就值两千块
柜台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袖传来。顾屿滚烫的额头、手臂上红肿流脓的伤口、银行卡上那串可怜的数字……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发白的月牙印。抵命用的……外婆的声音和顾屿痛苦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撕扯着她。
data-fanqie-type=pay_tag>
好……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透雨水的棉花,这个字挤出来,带着血腥味。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接过那薄薄一沓带着油墨味的钞票时,苏晚的手抖得厉害。她没再看那静静躺在褪色红绒布上的玉镯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心就会被彻底剜空。她抓起钱,转身冲回铺天盖地的雨幕里,像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诊所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苏晚坐在冰凉的塑料椅上,怀里紧紧抱着刚拿到的退烧药和抗生素。钱换来的药盒,棱角硌着她的胸口。她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眼神空洞。外婆临终前紧攥她手的感觉,玉镯离开掌心那一瞬的冰凉空虚,还有那两千块钞票粗糙的触感……所有感觉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神经末梢。抵命用的……她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束缚,砸落在怀里的药盒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这命,她押上去了。
回到出租屋时,顾屿似乎醒了一下,烧得迷迷糊糊,眼神涣散地看向她湿淋淋的身影,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镯子呢
苏晚正背对着他,用那个豁了口的旧杯子倒热水准备冲药。听到这句话,她倒水的动作猛地一僵,滚烫的水溢出来,泼在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尖锐的刺痛传来,她却像毫无知觉。
……什么镯子她没回头,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烧糊涂了。快,把药吃了。
她端着水杯和药片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走到床边。顾屿烧得昏沉,眼皮沉重地耷拉着,似乎根本没听清她的回答,又或者根本没力气追问。他顺从地张开嘴,就着苏晚的手把药片吞下去,喝了几口水,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苏晚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听着他粗重滚烫的呼吸,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上。那里曾经有一圈温润的微凉,如今只剩下皮肤被雨水浸泡后泛起的苍白褶皱。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敲打,风声呜咽。她轻轻拉过顾屿那只受伤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拆开诊所护士帮忙缠上的临时纱布。伤口暴露出来,红肿得厉害,边缘的脓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光。
她拿起棉签,蘸了碘伏,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一点一点擦拭着那狰狞的伤口。每一下触碰,都像是在擦拭自己心头那道无形的、还在渗血的裂痕。药水的气味弥漫开来,混杂着出租屋里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和泡面残余的气息。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翻涌的一切。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着一丝无声的、巨大的隐忍。
***
城市中心顶层的旋转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璀璨灯火如同倾倒的星河,在脚下奔流不息。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细碎耀眼的光点,轻柔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里,银质餐具碰撞发出悦耳的轻响。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顶级牛排的焦香和醇厚红酒的气息。
苏晚坐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旁,身上是顾屿刚带她去买的米白色小礼服裙,剪裁合体,衬得她脖颈修长。可她却觉得这裙子面料太新太挺括,摩擦着皮肤,有些陌生的不适感。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无名指上那枚真正的钻戒,切割完美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火彩,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硌着指根,一种与当年碘伏画圈截然不同的重量感。
顾屿坐在对面,西装革履,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曾经被生活打磨出的棱角似乎被财富重新包裹,打磨出一种锐利的、意气风发的光泽。他正拿着菜单,熟练地对侍者点着菜,声音自信从容:……招牌的惠灵顿,五分熟。还有这个,松露鹅肝……对,再开一瓶我们存的那支柏图斯。
侍者恭敬地退下。顾屿隔着餐桌中央那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看向苏晚,眼神明亮灼热,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一种巨大的、急于分享的成就感。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跳跃着火焰:晚晚,成了!我们成了!他眼中是苏晚许久未见的、纯粹如少年般的狂喜,‘幻界’的核心算法测试全部通过!A轮融资,今天下午,签了!他用力握了一下拳,仿佛要抓住整个未来,三个亿!美金!
他拿起桌上的红酒,也不等侍者来倒,自己就倒了两杯,猩红的液体在高脚杯里激荡。砰!清脆的碰杯声。顾屿一饮而尽,喉结滚动,脸上迅速泛起一层激动的红晕。他放下杯子,越过桌面,紧紧抓住苏晚放在桌布上的手。他掌心滚烫,带着薄汗和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枚钻戒坚硬的棱角硌着两人的皮肤。
再也不用挤那个破出租屋了!再也不用闻泡面味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苏晚,像要穿透她的灵魂,晚晚,我们熬出来了!我说过的,我要给你最好的!大房子,大钻戒……所有最好的!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他用力晃了晃她的手,那枚钻戒的光芒在他眼底疯狂闪烁。
苏晚的手被他攥得有些发疼。她看着他眼中那久违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亮光,看着他因为巨大成功而容光焕发的脸。那熟悉的轮廓,此刻却似乎笼罩在一层炫目的光晕里,让她有些恍惚。心底深处,确实有一股暖流缓慢地涌起,那是为他终于挣脱泥沼、实现梦想的由衷喜悦。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想分享这份滚烫的激动。
然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那身价值不菲、剪裁完美的西装时,却猛地顿住了。靠近他左肩领口内侧,雪白的衬衫领子上,赫然印着一抹极其细微、却刺眼无比的嫣红印记。那形状,那颜色……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心口那点刚刚升腾起的暖意,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冻结。眼前流光溢彩的旋转餐厅,耳边悠扬的爵士乐,口中侍者刚呈上的、据说价值不菲的鹅肝那丰腴细腻的口感……所有感官接收到的奢华信号,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尖锐的噪音和冰冷麻木的触感。只有领口上那抹小小的嫣红,在她视网膜上无限放大,燃烧着,带着某种无声的、残酷的宣告。
她下意识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尖冰凉。
顾屿似乎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兴奋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窗外璀璨的星河举杯:看,晚晚!以后,这片江山,都是我们的!
苏晚低下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颗光芒璀璨、价值足以买下当年无数个出租屋的钻石。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一直渗到骨头缝里。她拿起桌上的餐巾,慢慢擦着嘴角,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刚才还为他雀跃的心,此刻正被一种无声的寒意,缓慢地、一丝丝地缠绕、勒紧。
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辉煌,如同流动的黄金。而她坐在金粉堆砌的塔尖,却觉得比当年在漏雨的出租屋里,吃着泡面守着高烧的他时,还要冷。
***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绿意盎然的私人庭院,阳光慷慨地洒满昂贵的波斯地毯。这栋位于半山、能俯瞰半座城市的别墅,是顾屿口中最好的具象化。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的光,意大利进口家具线条冷硬,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昂贵香氛刻意营造的清新气息。
主卧的衣帽间大得空旷。苏晚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镜面清晰地映出她有些过于沉静的脸。她手里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男士白衬衫——顾屿今天早上换下的。她的动作机械而熟练,指尖抚过挺括的面料,在靠近领口内侧的位置,精准地停顿了一下。
又是。
一抹极淡、极暧昧的樱粉色唇印,像一片不小心蹭上的花瓣汁液,固执地嵌在雪白的衣领纤维里。这种颜色,这个位置……苏晚闭了闭眼。这三年里,从最初的震惊、愤怒、心如刀绞,到后来的麻木、沉默,再到如今……她甚至能冷静地分辨出不同口红色号留下的细微差异。嫣红、豆沙、浆果、还有今天的樱粉。它们像一个个无声的戳记,记录着顾屿那些加班、应酬、临时出差的夜晚。
她沉默地拿起手边的去渍笔,对准那个微小的印记,用力地点按下去。化学制剂的气味很淡,迅速中和了那抹刺眼的颜色。她面无表情,一遍,又一遍,直到那片雪白恢复成毫无瑕疵的状态。仿佛这样,就能擦掉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擦掉那些深夜独自等待时,心脏被无形之手反复揉捏的钝痛。
衣帽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去渍笔笔尖摩擦布料的细微沙沙声,和她自己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三年了。多少个夜晚,她守着这空荡冰冷的房子,从暮色四合等到晨光熹微。那些他带着不同香水味回来,眼神闪烁、解释敷衍的瞬间,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每一次争吵、哭泣、质问,换来的只有他越来越不耐烦的皱眉,越来越冰冷的斥责:苏晚,你懂什么我这么拼死拼活是为了谁为了这个家!外面应酬逢场作戏在所难免,你就不能懂事点
懂事苏晚扯了扯嘴角,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她把处理干净的衬衫挂好,动作没有一丝多余。心,大概就是在这一次次的懂事里,被冻成了冰。
太太,佣人张姨的声音在衣帽间门口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先生打电话回来说,今晚有重要的技术发布会,之后还有庆功宴,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苏晚挂衬衫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知道了。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庆功宴她甚至懒得去分辨这句话的真假。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早已是使用频率最高的那张面具。
晚饭是她一个人吃的。长条餐桌的另一端空空荡荡,水晶吊灯的光冷冷地打在光洁的桌面上,映出她孤零零的身影。精致的菜肴在顶级骨瓷盘里慢慢变冷。她吃得很少,味同嚼蜡。
夜深了。别墅里死寂一片。苏晚没有回卧室,而是走进了书房。巨大的书桌上是顾屿那台最新款的顶配电脑。她迟疑了片刻,手指悬在开机键上方。结婚这么多年,她从不会主动去碰他工作上的东西。但此刻,一种莫名的、冰冷的冲动攫住了她。
电脑启动,幽蓝的光映着她的脸。她输入了顾屿的生日——密码错误。她顿了顿,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悬停了几秒,然后,像被某种直觉牵引,缓慢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屏幕一闪,解锁了。
桌面很干净。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复杂的专业图标,最终停留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名为幻界_测试节点的文件夹上。双击点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日志文件和场景存档。她的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茫然,点开了一个日期标记为昨天的存档文件。
屏幕瞬间被一片深邃浩瀚的星空占据。璀璨的银河悬垂,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划过。这虚拟的宇宙背景美得惊心动魄。接着,视角旋转,聚焦。
苏晚全身的血液在看清画面中央景象的刹那,瞬间冻结。
那是一座悬浮在星海之上的、由无数闪烁钻石和水晶构建的梦幻城堡。城堡前巨大的空中花园里,盛开着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流光溢彩的奇花异草。而花园中央,站着两个人影。
男人,是顾屿。他穿着幻界里为他量身定制的、如同星际王者般的华丽虚拟服饰,脸上带着苏晚久违的、甚至带着点少年气的宠溺笑容。他微微弯着腰,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
他面前站着一个年轻娇艳的女孩,穿着华丽的公主裙,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崇拜。顾屿抬起手,指向深邃的星空。
下一秒——
嘭!嘭!嘭——!
无数朵巨大、绚烂到极致的全息烟花在女孩头顶的星空中轰然绽放!赤红、金橙、魅紫、晶蓝……色彩之纯粹、形态之繁复、光芒之耀眼,完全超越了现实世界烟花的极限。它们炸开的瞬间,将整个虚拟宇宙都映照得如同白昼,璀璨的光芒笼罩着下方仰着脸、笑容灿烂如花的女孩。烟花的光芒在她惊喜的瞳孔里疯狂跳跃、燃烧。
虚拟宇宙的时间戳,清晰地悬浮在画面一角:**八月十七日,21:47**。
苏晚死死地盯着那个日期。
八月十七日。
昨天。
是她的生日。
昨晚,她一个人坐在这间冰冷空旷的别墅里,面前摆着一个佣人按照惯例准备的、精致却毫无温度的蛋糕。她守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从黄昏到深夜。直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寂静中敲响,手机屏幕最后一次亮起,是顾屿一条言简意赅、甚至懒得掩饰敷衍的信息:晚晚,生日快乐。还在应酬,你先睡。
蛋糕上的奶油纹丝未动,在冷气里慢慢塌陷下去,像一张无声嘲讽的脸。
而现在,在这片由他亲手打造的、极致奢华的虚拟宇宙里,在属于她苏晚生日的同一晚,同一时刻,他正用着同样由他亲手创造的、这世界上最璀璨夺目的烟花,为另一个女孩,绽放了一场盛大无比的庆典。
电脑屏幕的光芒冰冷地映在苏晚脸上。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生气的雕塑。没有预想中的崩溃尖叫,没有歇斯底里的泪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片虚拟星空中绚烂到虚假的烟花,看着烟花下女孩幸福的笑脸,看着顾屿脸上那久违的、专注的温柔。
时间仿佛凝固了。书房里只剩下电脑主机运行时极其微弱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苏晚放在膝上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尖冰冷,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她没有去碰鼠标,没有去关掉那个刺眼的画面。她的手指,只是轻轻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无名指上那枚沉甸甸的、在屏幕幽光下依旧折射着冷硬火彩的钻戒。
冰凉的金属触感,坚硬的棱角,硌着指根。那感觉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真实得刺骨。
然后,她收回了手。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在了宽大舒适的真皮椅背上。目光越过屏幕上那场虚幻的狂欢,投向窗外沉沉的、没有一颗星星的真实黑夜。
心口那片冻了三年的冰原,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彻底碎裂的轻响。不是崩溃,而是某种东西尘埃落定后的、死寂的虚无。
***
厚重的丝绒窗帘被拉开一半,晨光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冷冽,斜斜地刺进空旷的客厅,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棱角分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顶级咖啡豆的醇香和一种冰冷的、属于昂贵石材和金属的气息。巨大的岩板茶几上,两份打印好的文件静静地躺着,旁边放着一支笔尖闪烁着冷光的万宝龙钢笔。
苏晚坐在宽大的沙发里,身上是一件简单的米白色羊绒衫,素面朝天,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她看着对面的顾屿。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昂贵的羊绒大衣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眉宇间带着宿醉的倦怠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什么意思顾屿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文件,最终落在标题那加粗的离婚协议书几个黑体字上,眉头拧紧,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荒谬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苏晚,你闹够了没有
苏晚没说话。她的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只是拿起那份协议书,轻轻地推到他面前,指尖在财产分割那一项点了点。
顾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随即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他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双腿交叠,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和极度优越感的眼神睨着苏晚。
净身出户他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针,苏晚,你脑子是不是被那破出租屋的霉味熏坏了他伸出手指,傲慢地点了点四周,看看!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看看你身上穿的,手上戴的!顾太太的位置,多少人挤破头都够不着!他身体前倾,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绝对的笃定,牢牢锁住她,你舍得离了我,你以为你还能过这种日子醒醒吧!
他以为会看到她的动摇,看到她的愤怒,看到被他戳中软肋后的狼狈。
然而,什么都没有。
苏晚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直到他说完,那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时,她才极其缓慢地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她的眼神很空,空得让顾屿心底那点笃定莫名地晃了一下。
顾屿,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彻底的疏离,出租屋里的泡面味,至少是热的。
顾屿脸上的讥诮瞬间僵住。这句话太轻,却像一记闷棍,猝不及防地砸在他所有精心构筑的优越感上。
苏晚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支放在协议书旁边的钢笔。她伸出手,拿起它。冰凉的金属笔身握在手里。她没有丝毫犹豫,拔开笔帽,露出锋利的金质笔尖。在顾屿惊愕、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她俯下身,在乙方签名栏里,找到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位置。
笔尖落下,流畅而坚定。
苏晚两个字,清晰地烙印在雪白的纸页上。墨迹未干,带着一种决绝的冷光。
签完,她将笔轻轻放回原位,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然后,她站起身。晨光勾勒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走向客厅角落那个静静立着的、小小的行李箱——那是她当年拖着走进出租屋的旧箱子,与这奢华的别墅格格不入。
顾屿像是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声音因为一种失控的恐慌而拔高变调:苏晚!你给我站住!你他妈的……
回应他的,是行李箱滚轮滑过光洁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平稳而渐行渐远的轱辘声,不疾不徐,如同一声声冷漠的倒计时,碾过他瞬间崩塌的傲慢。
***
机场国际出发厅巨大的穹顶下,人声鼎沸,各种语言的广播声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倾泻而下,在地面投下匆忙流动的光影。
苏晚推着那个小小的旧行李箱,混在人流中,朝着安检口的方向走去。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素净得像一张褪色的老照片,与周围光鲜亮丽的行人格格不入。只有左手无名指上,那圈皮肤比别处略显苍白,留下一个戒指长久佩戴后的、淡淡的戒痕。
苏晚——!!!
一声嘶哑到变形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猛地撕裂了嘈杂的背景音,狠狠砸了过来。
人群被这突兀的动静惊扰,纷纷侧目。只见顾屿像一颗失控的炮弹,从大厅入口处疯狂地冲撞过来。他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敞开着,领带歪斜,双眼赤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脸上是混合着绝望、疯狂和一种被彻底抛弃后的巨大恐慌。他踉跄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了苏晚面前,巨大的惯性让他差点直接撞到她身上。
晚晚!晚晚!别走!求你!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从容和掌控感。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抓住苏晚的手臂,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溺水者般的绝望。
苏晚在他冲过来的瞬间就停下了脚步。她甚至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冲到自己面前,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狼狈不堪、涕泪横流的男人。她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潭结了厚冰的深湖,映出他此刻所有的崩溃和哀求,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顾屿的手终于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语无伦次,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些女人……都是垃圾!都是逢场作戏!我昏了头!晚晚,你相信我!只有你……只有你是真的!出租屋……对,我们回出租屋!我们回去!我什么都不要了!公司不要了!钱不要了!我们回去!像以前一样!我送外卖养你!我……
他颠三倒四地喊着,像在背诵一篇仓促写就、逻辑混乱的悔过书。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平静得可怕的女人,看着她那个小小的行李箱,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真的要永远失去她了。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慌,比当年被家族扫地出门、挤在出租屋里啃泡面时,还要强烈百倍、千倍!那时的贫穷是物质上的,而此刻的失去,是灵魂被生生剜走一块的空洞和剧痛。
晚晚,你看!他猛地想起什么,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手忙脚乱地在自己昂贵的西装口袋里翻找,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带了!你看!泡面!你最讨厌的那个红烧牛肉味!我们回去煮!现在就煮!我煮给你吃!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被挤压得不成样子的廉价方便面,急切地、献宝似的举到苏晚面前。那红色的包装袋,在这光鲜的机场里,显得如此廉价而刺眼,像一个巨大的、荒谬的讽刺。
苏晚的目光,终于从那包泡面上抬起,缓缓地、落回到顾屿那张写满疯狂哀求的脸上。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那力道带来清晰的痛感。
就在顾屿以为看到一丝希望,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时——
苏晚被他紧紧攥住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凝滞的、近乎仪式感的沉重。
她的手抬到两人视线之间,手腕翻转,掌心向上。
然后,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左手无名指根处。
那里,空空如也。没有钻戒。只有一圈因长期佩戴戒指而留下的、颜色略浅于周围皮肤的圆形印记。那印记很淡,却无比清晰,像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轻柔,缓缓抚过那圈苍白的戒痕。指腹下的皮肤微微凹陷,带着一种长期被金属禁锢后的脆弱感。
她的视线,终于穿透顾屿狂乱的哀求,直直地看进他赤红的眼底深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飘,却像淬了冰的刀刃,精准无比地刺穿他所有混乱的嘶喊:
顾屿,她看着他,眼神里是彻底燃尽后的灰烬,再无一丝温度,假的戴久了……
她的指尖,在那圈苍白的戒痕上,用力地、缓慢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确认某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真戒指,会疼。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屿脸上所有疯狂的表情,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那包被他视若救命稻草的、皱巴巴的泡面,从他僵直的手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抓着苏晚手腕的手,像是被那轻飘飘的话语里蕴含的冰冷力量烫到,猛地一颤,力道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苏晚收回手,没再多看他一眼。仿佛刚才那场歇斯底里的崩溃,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她转过身,推起那个小小的旧行李箱,滚轮重新发出平稳的轱辘声,朝着安检口那排闪烁着指示灯的闸机,一步一步,平稳而决绝地走去。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那背影挺直,单薄,却带着一种穿越了所有苦难和背叛后的、废墟般的平静力量。
顾屿僵在原地,如同被遗弃在冰原上的雕塑。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包廉价的红烧牛肉面,看着它扭曲的包装袋上那个咧着嘴笑的卡通厨师。周围的人群恢复了流动,好奇或同情的目光扫过他,又迅速移开。机场广播用甜美的声音催促着某个航班的乘客登机。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想去捡起那包泡面。指尖触碰到冰冷塑封袋的瞬间,苏晚最后那句话,带着她指尖摩挲戒痕的冰冷触感,如同最锋利的冰凌,再一次狠狠扎进他的耳膜,贯穿心脏。
……真戒指,会疼。
他伸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最终无力地垂落。那包承载着他最后一丝可笑希望的泡面,静静地躺在他脚边冰冷的地面上,像一个巨大而无声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