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证拿到手时,钢印还没干透。
顾沉把它随意塞进昂贵西装的内袋,动作像在处理一张用过的餐巾纸。
林晚舟,他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神落在民政局门口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上,财产分割协议,你签了字,就生效了。
我捏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片,边缘有点硌手。
嗯。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房子归我,车归我。现金存款,按照婚前协议,属于我的部分我拿走。你那份,还有你这些年工作攒的,都留给你。他顿了顿,终于把视线转向我,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审视,另外,我会额外打给你五十万。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
补偿声音有点干涩。
算是。他移开目光,似乎多看我一眼都是负担,毕竟三年。你也不算白跟我一场。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留下空落落的疼。
不算白跟一场。
原来我林晚舟三年的婚姻,在他顾沉眼里,是一场可以用金钱结算的交易。
不用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该我的,我要。不该我的,一分都不会多拿。你的五十万,留着给下一任顾太太买包吧。
顾沉皱了下眉,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随你。他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大概是觉得我不识好歹,账号没变的话,明天钱会到账。钥匙,明天前还给我。
他说完,没再看我,转身走向停在路边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宾利。
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他弯腰坐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初冬的冷空气,也隔绝了我。
车子没有一丝留恋,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在了民政局门口。
寒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扑过来。
我攥紧了手里那张离婚证,塑料封皮硌着掌心,有点疼。
三年。
从满心欢喜嫁给他,到如今形同陌路。
他顾沉,海城新贵,顾氏集团的掌舵人,永远冷静,永远正确,永远高高在上。
而我林晚舟,只是他精挑细选、放在家里当摆设的花瓶。
一个听话、安分、不会给他惹麻烦的花瓶。
我做到了。
可他还是不要我了。
理由呵,他说,倦了。
多简单。
像丢开一件穿旧的衣服。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掏出来,是闺蜜苏禾发来的微信。
【禾苗儿】:怎么样怎么样证扯了没那王八蛋没再为难你吧
我看着屏幕,鼻子突然有点酸。
手指动了动。
【晚舟】:嗯,刚拿到证。
【禾苗儿】:靠!真离了!!!你在哪站着别动!姐来接你!今晚必须嗨起来!庆祝你脱离苦海,重获新生!不醉不归!
苏禾的行动力向来惊人。
半小时后,她那辆骚包的红色甲壳虫就嘎吱一声停在了我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她画着精致妆容、义愤填膺的脸。
上车!宝贝儿!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暖气混着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看你那丧气样!苏禾一边猛打方向盘掉头,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离了好!离了天都亮了!顾沉那狗东西,冰块脸,工作狂,毫无情趣,跟他过一辈子想想我都替你窒息!今晚姐带你找乐子去!
她一脚油门,车子朝着城中最热闹的酒吧街冲去。
去哪
迷途!新开的场子,帅哥巨多!苏禾朝我挤眉弄眼,姐给你点一排小奶狗,气死顾沉那个眼瞎的!
迷途酒吧。
名字取得挺应景。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五颜六色的射灯在攒动的人头上疯狂切割。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精、香水和荷尔蒙混杂的气息。
苏禾显然是这里的熟客,拉着我熟门熟路地挤到吧台。
两杯‘今夜不回家’!要最烈的!她冲着调酒师小哥打了个响指。
小哥笑着应下,动作花哨地开始调酒。
很快,两杯颜色绚烂、冒着气泡的液体推到我们面前。
来!苏禾塞给我一杯,自己豪气地碰了一下我的杯沿,敬自由!敬单身!敬狗男人统统滚蛋!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呛得我眼泪差点出来。
咳咳……
喝!怕什么!苏禾拍着我的背,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一醉解千愁!喝醉了,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这喧嚣的环境暂时麻痹了神经。
心口那块压了一整天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点。
我跟着苏禾,一杯接一杯。
舞池里群魔乱舞,光影陆离。
苏禾早就按捺不住,拉着我冲进去,随着震动的节拍胡乱扭动。
灯光晃眼,音乐震得心脏跟着狂跳。
脑子里那些关于顾沉的画面,关于这三年婚姻的点点滴滴,被这强烈的感官刺激暂时冲散。
汗水混着酒气,我像个疯子一样甩着头。
好像真的能把烦恼都甩掉。
不知过了多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我捂住嘴,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间方向冲。
视线模糊,脚步虚浮。
酒吧的走廊像个迷宫,光线昏暗。
我扶着冰凉的墙壁,努力辨认方向。
一个趔趄,没站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预想中撞上墙壁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撞进了一个带着干净皂角香气的怀抱。
很结实。
小心。头顶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朗,带着点磁性。
我勉强抬起头。
光线太暗,只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和一双在昏暗里也显得很亮的眼睛。
谢谢……我含糊地道谢,想站直身体,脚下又是一软。
他稳稳地扶住我的胳膊,力道适中。喝多了需要帮忙吗
我摆摆手,胃里翻腾得更厉害,说不出话。
他看我脸色不对,没再问,半扶半抱地把我带到洗手间门口。
能自己进去吗
我胡乱点头,挣脱他的手,冲了进去。
对着马桶一阵天翻地覆的狂吐。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得要命。
吐完,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减轻了些,但头晕得更厉害了。
我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妆晕染、头发凌乱的女人。
真丑。
难怪顾沉不要我。
三年婚姻,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温顺的影子,一个没有脾气的摆件。
最后,连被丢弃,都这么无声无息。
冷水拍在脸上,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我扶着墙,脚步虚浮地挪出洗手间。
那个年轻男人居然还在门口等着。
他个子很高,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身姿挺拔,像一棵小白杨。
走廊的光线比里面好些,我看清了他的脸。
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生得极其优越。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很好看,尤其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带着一种介于少年气和侵略性之间的专注。
很帅。
帅得有点晃眼。
好点了他开口,声音还是那样清朗。
嗯。我含糊地应着,只想快点离开这窘迫的境地,谢谢你啊,我朋友在那边……
我指了指舞池方向,想走。
脚下又是一软。
他再次伸手扶住我,这次靠得更近了些,那股干净的皂角味更清晰了。你这样子,恐怕走不过去。他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你朋友在哪个卡座我送你过去。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苏禾在哪个位置完全不记得了。
我……我不知道……
他看着我茫然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吧,他微微弯下腰,让我的手臂搭在他肩上,我扶你到吧台那边休息一下,缓缓,再找你朋友
酒精彻底麻痹了大脑,我丧失了思考能力,只想找个地方坐下。
嗯……几乎是靠着他支撑着往前走。
他的肩膀很宽,体温透过薄薄的卫衣传来,带着一种陌生的暖意。
吧台附近相对安静一些。
他把我安置在高脚凳上,去吧台要了杯温水。
喝点水,会舒服些。他把水杯递到我嘴边。
我机械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温水滑过喉咙,胃里舒服了一点点。
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我叫江屿白。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侧身看着我,你呢
林…晚舟。我趴在冰凉的台面上,有气无力。
林晚舟……他低声念了一遍,像是在品味,很好听的名字。晚霞中的一叶舟,很美的意境。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美吗
不过是飘摇无依罢了。
心情不好他问得很直接,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带着一种穿透力。
也许是酒精卸下了所有防备,也许是今晚的遭遇实在太憋屈。
在这个陌生的、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男孩面前,我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倾诉欲。
嗯。我闷闷地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吧台的木质边缘,刚离婚。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江屿白似乎也怔了怔,但很快,他的眼神里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惊讶或同情,反而是一种……了然
哦。他应了一声,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所以借酒浇愁
他的平静让我有点意外,也让我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一点。
算是吧。我自嘲地笑笑,庆祝恢复单身。
是该庆祝。他居然点了点头,招手叫来调酒师,麻烦,给她一杯‘新生’,低度数的。
调酒师很快推过来一杯淡蓝色的液体,上面缀着一片薄荷叶。
尝尝江屿白把杯子推到我面前。
我迟疑地抿了一口。
清甜中带着一丝微酸,还有薄荷的清凉,很爽口,几乎没什么酒味。
还不错。我说。
心情不好的时候,喝点甜的。他笑了笑,那笑容很干净,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离婚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他的直白和轻松让我紧绷的神经又松懈了一些。
新的我摇摇头,看着杯子里淡蓝色的液体,暂时没兴趣。
为什么没兴趣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吧台上,那张过分好看的脸离我近了一些。酒吧迷幻的光线落在他眼底,像是碎钻在闪烁。姐姐这么漂亮,恢复单身,是海城多少男人的损失。
他的语气带着点玩笑的意味,眼神却认真地看着我。
姐姐我被他这个称呼弄得一愣,随即失笑,我看起来很老吗
不老。他摇头,目光坦荡地在我脸上逡巡,是一种感觉。独立,清醒,又带着点……他似乎在斟酌词句,破碎感让人想靠近看看。
这直球打得我措手不及。
现在的年轻男孩,都这么会撩吗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小弟弟,你才多大别拿姐姐开涮。
我二十三,不小了。他立刻反驳,语气带着点不服气,而且,我眼光很高的。不是什么姐姐都叫。
我被他逗乐了,心情莫名好了那么一丝丝。
那你眼光还挺独特。
当然。他挑眉,带着点小骄傲,比如现在,我就觉得姐姐的眼睛很好看,像……嗯,像下过雨的夜空。
这比喻土得掉渣。
但我竟然没觉得反感。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干净,太真诚。
也许是酒精让我脑子迟钝。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主要是他在说,说他还在读研究生,学建筑的,喜欢摄影和骑行,不喜欢酒吧但今天被朋友硬拉来,结果朋友自己撩妹去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鲜活气息。
这种鲜活,是我在顾沉身边三年从未感受过的。
顾沉的世界,只有精准的数据、冷酷的商场规则和永远看不透的深沉。
时间在微醺的眩晕感和江屿白清朗的声音里流逝。
我忘了苏禾。
忘了这是哪里。
甚至暂时忘了那张冰冷的离婚证。
直到——
晚舟!晚舟!你跑哪去了!吓死我了!苏禾焦急的声音穿透嘈杂的音乐传来。
我循声望去,看到她正拨开人群四处张望。
我朋友……我站起身,想朝苏禾挥手。
酒劲还没完全过去,猛地一站,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小心!江屿白反应极快,立刻起身扶住我。
他的手稳稳地托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很自然地虚揽了一下我的腰,防止我摔倒。
就在这个瞬间。
就在我身体不稳、半倚在江屿白臂弯里的这个瞬间。
酒吧入口处,水晶帘子被人猛地掀开。
一道冰冷、锐利、带着巨大压迫感的视线,如同淬了冰的箭,直直地射了过来。
精准地钉在了我和江屿白身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喧嚣的音乐,晃动的人影,迷离的灯光……所有背景都瞬间虚化褪色。
只剩下入口处那个挺拔冷峻的身影。
顾沉。
他穿着那身昂贵的黑色西装,像是刚从某个严肃的商业场合脱身,与这喧嚣迷醉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那双曾经让我迷恋、如今只剩冷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更准确地说,是死死地盯着江屿白虚揽在我腰间的那只手。
空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
我浑身僵硬,血液都冻住了。
江屿白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和那道极具穿透力的视线。
他扶着我胳膊的手没松,反而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将我往他身后带了带。这个保护意味十足的动作,让顾沉的眸色瞬间又沉下去几分。
苏禾也看到了顾沉,嘴巴张成了O型,一脸卧槽的表情。
顾沉动了。
他迈开长腿,一步步走过来。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尖上。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不明所以的人都下意识地退开几步,让出一条路。
转眼,他就走到了我们面前。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熟悉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的雪松气息。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刀锋,先是在江屿白脸上刮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然后,才落在我脸上。
林晚舟。他开口,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冷冽,离婚证还没捂热,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难堪,羞愤,还有一丝被他撞破的慌乱,瞬间冲垮了酒精带来的那点虚假的暖意。
顾沉,你……
我什么他打断我,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弧度,目光再次转向江屿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鄙夷,这就是你找的下家乳臭未干,毛都没长齐
江屿白扶着我的手猛地收紧。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瞬间绷直,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
这位先生,江屿白的声音沉了下来,收起了之前的温和,带着一种属于年轻人的锐气,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尊重顾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对一个刚离婚就急着在酒吧钓凯子的女人,我需要尊重什么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血直往头上涌,声音都变了调,顾沉!你嘴巴放干净点!
干净他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上我的脸,冰冷的雪松气息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他眼底是翻涌的怒火和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林晚舟,我倒是小看你了!装了三年的贤妻良母,离婚证一到手,就原形毕露嗯饥渴到连这种货色都看得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嘈杂的音乐背景下并不响亮。
却像按下了另一个暂停键。
我的手心火辣辣地疼。
顾沉的脸偏到一边,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他缓缓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底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烧得一片猩红。
我全身都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巨大的愤怒和屈辱。
顾沉,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们离婚了!我林晚舟现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都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没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更没资格侮辱我的朋友!
朋友顾沉舔了舔被打的嘴角,眼神阴鸷得吓人,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江屿白揽在我腰后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这种搂搂抱抱的朋友
你放手!江屿白吃痛,另一只手立刻去掰顾沉的手。
两个男人,一个冷峻强势,一个年轻锐利,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酒吧的安保人员注意到这边的冲突,迅速围了过来。
先生!先生!请冷静!不要在这里动手!
场面一片混乱。
苏禾也冲了过来,护在我身前,对着顾沉怒目而视:顾沉你够了!晚舟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你跑来这里发什么疯!
顾沉根本不理会安保和苏禾。
他的眼睛只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林晚舟,跟我走。他声音压抑着风暴,攥着江屿白手腕的手更用力了。
我不!我几乎是尖叫出声,眼泪终于决堤,顾沉!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
凭什么他猛地甩开江屿白的手腕,在安保人员试图隔开他们之前,一步跨到我面前,大手狠狠攥住了我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就凭你一天还是我顾沉的前妻,我就不允许你在这里丢人现眼!
啊!你放开我!混蛋!我疼得眼泪直掉,拼命挣扎。
你放开她!江屿白被安保暂时拦住,急得眼睛都红了。
顾沉你他妈有病!苏禾扑上来想掰开他的手。
场面彻底失控。
尖锐的哨声响起,酒吧的安保经理带着更多人冲了过来,强行将扭在一起的几人分开。
都冷静点!再动手我们只能报警了!
混乱中,我被苏禾紧紧护在身后。
江屿白被两个安保拦着,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向顾沉。
顾沉被另外两个安保隔开,他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昂贵西装,脸色铁青,眼神却依旧死死地锁在我身上,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林晚舟,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狠意,你很好。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带着一身能将空气冻结的寒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酒吧。
水晶帘子被他粗暴地甩开,发出哗啦的巨响。
他走了。
留下满场的狼藉和无数道探究、好奇、幸灾乐祸的目光。
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闹市。
屈辱的眼泪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晚舟!晚舟你没事吧苏禾心疼地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别怕,那混蛋走了!走了!
江屿白摆脱了安保的阻拦,快步走到我面前。
他看着我红肿的眼睛和胳膊上被顾沉捏出的清晰指痕,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愤怒。
姐姐……他伸出手,想碰触我的胳膊,又怕弄疼我,手指在空中顿了顿,最后轻轻落在我的肩膀上,很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眼泪流得更凶了。
走,我们离开这里。苏禾当机立断,狠狠瞪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看什么看!没见过前夫发疯啊!
她扶着几乎虚脱的我,江屿白沉默地护在另一侧,隔开人群。
我们像逃难一样,在无数目光的洗礼下,狼狈地离开了迷途。
走出酒吧大门,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苏禾去开车。
只剩下我和江屿白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
沉默弥漫。
刚才酒吧里那场闹剧带来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对不起……我低着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连累你了。还有……刚才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顾沉的侮辱,像毒刺一样扎在我心里,也扎在了这个无辜被卷入的男孩身上。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江屿白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有些低沉,是他。
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然后很认真地看向我:姐姐,你很好。是他眼瞎。
这句简单的安慰,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注入我冰冷的心湖。
我抬起头,对上他清澈又带着点执拗的眼神。
路灯的光落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柔和了轮廓。
谢谢你,江屿白。我真心实意地说。
不用谢。他弯了弯嘴角,笑容很干净,如果……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如果你需要人陪你喝酒,或者……只是想找个人待着,随时可以找我。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递到我面前。
我保证,话不多,酒管够,肩膀也够宽。
他的坦率和直接,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苏禾的车开了过来,按着喇叭。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期待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
好友添加成功。
晚舟!上车!苏禾在车里喊。
来了!我应了一声,对江屿白仓促地笑了笑,我先走了。
嗯。他点点头,朝我挥挥手,到家发个消息。
坐进温暖的车里,苏禾立刻发动车子。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江屿白还站在原地,颀长的身影在五光十色的霓虹背景下,显得有点孤单。
车子汇入车流,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胳膊上的疼痛还在,顾沉那冰冷刻毒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但心底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
苏禾把我送到了她家。
我精疲力尽,澡都没洗,倒头就睡。
梦里光怪陆离,全是顾沉那张阴沉暴怒的脸和江屿白干净的眼睛。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苏禾已经去上班了,桌上留着早餐和纸条:【宝贝儿,醒了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别想那个王八蛋!姐晚上回来陪你!】
我看着纸条,心里暖暖的。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顾沉的。
还有一条短信,言简意赅:【今天把钥匙还回来。】
心口又是一阵钝痛。
他还真是迫不及待地要抹去我所有的痕迹。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洗漱,吃东西。
然后开始收拾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
在顾家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是他买的,或者他让人添置的。我只带走了属于我的衣物、书籍和几样不值钱的小物件。
收拾到最后,只剩下床头柜里那个丝绒盒子。
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素圈的铂金戒指。
那是我们的结婚戒指。
顾沉那枚,他大概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而我这枚,一直戴着,直到昨天在民政局,他冷冰冰地说戒指不用还了,你自己处理时,我才把它摘下来。
指尖触到冰凉的戒圈。
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
我把它拿出来,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着皮肤。
然后,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打开窗户。
手一扬。
一道微弱的银光划过清晨微凉的空气,消失在楼下茂密的绿化带里。
像丢掉一段彻底死去的过去。
下午,我带着行李和那把冰冷的钥匙,回到了我和顾沉曾经的家。
站在那扇厚重的、价值不菲的实木大门前,我竟感到一丝陌生。
深吸一口气,用钥匙开了门。
玄关处空荡荡的,他的拖鞋整齐地放在一边。
房子里静得可怕,弥漫着一种空旷的冷意。
我把钥匙放在玄关柜上。
准备离开时,目光扫过客厅。
脚步顿住了。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顾沉。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却更显得深沉难测。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
他抬眼看我,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晚酒吧里那个暴怒失控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来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招呼一个普通的访客。
钥匙放这了。我指了指玄关柜,不想多待一秒,转身就要走。
等等。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坐下。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有点事,需要处理清楚。
处理清楚
我冷笑一声,转过身。顾总,我们已经离婚了。协议签了,证领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坐下。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那熟悉的、上位者的命令口吻,让我心头的火噌地又冒了上来。
但我还是走了过去,在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玩什么花样。
顾沉拿起茶几上的文件,推到我面前。
签了它。
我扫了一眼封面。
《补充协议》
翻开。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条:
甲方(顾沉)一次性支付乙方(林晚舟)人民币叁佰万元整。乙方承诺,自离婚之日起,不得以任何形式泄露婚姻存续期间甲方的任何隐私信息,不得对甲方的个人声誉及商业形象造成负面影响,不得以任何理由纠缠甲方及其家人。此协议为最终补充,双方再无任何经济及其他纠纷。
三百万。
封口费
买断费
还是……对我昨晚丢人现眼的补偿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理智。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顾沉,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靠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鹰,签了它,钱立刻到账。昨晚的事情,还有以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
呵。我气得笑出声,指尖都在发抖,一笔勾销顾沉,你觉得我是为了钱还是怕我出去乱说,坏了你顾大总裁的清誉
我不做无谓的假设。他声音冷硬,签了,对你我都好。
对我好我啪地一声把协议摔在茶几上,站起身,俯视着他,拿着你这三百万的施舍,然后像条狗一样对你感恩戴德,彻底滚出你的视线顾沉,你把我林晚舟当什么了!
林晚舟!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似乎没料到我反应会如此激烈,注意你的态度!这是最体面的解决方式!
体面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你顾沉什么时候在乎过体面在民政局门口甩下五十万是体面在酒吧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羞辱我的朋友是体面现在,又拿三百万来砸我,让我签这狗屁协议,这就是你的体面!
我的声音尖锐,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顾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下颌线绷得死紧。
昨晚的事情,是个误会。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怒气,但你和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在那种场合搂搂抱抱,难道很光彩
光彩不光彩是我的事!我失控地冲他喊,我们已经离婚了!顾沉!我再说一遍!我们离婚了!我跟谁在一起,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管不着!也用不着你花钱来买心安!
林晚舟!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我,你不要不识抬举!这三百万,足够你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总比你为了钱,去……
他的话戛然而止。
但我知道他没说完的是什么。
总比你为了钱,去攀附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
像昨晚那个乳臭未干的江屿白。
在他眼里,我林晚舟离了他,就只能靠男人,或者为了钱不择手段。
心像是被彻底撕碎了,痛到麻木。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不信任和轻蔑的脸,突然觉得无比悲凉,也无比疲惫。
顾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死寂的冰冷,结婚三年,你给过我什么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
钱房子车子我自问自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给我的,只有冷冰冰的协议,只有永远也捂不热的侧脸,只有……无尽的等待和忽视。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奢华却毫无生气的客厅。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吗知道我讨厌吃什么吗知道我最怕冷吗我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一字一句地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知道,林晚舟很乖,很安静,放在家里很省心。
现在,你觉得我不乖了,不安静了,给你丢人了。所以,你要用钱,把我彻底打发掉,像处理掉一件瑕疵品。
眼泪终于汹涌地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这三百万,你留着吧。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挺直脊背,迎着他晦暗不明的目光,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也不需要你用钱来买断什么。
我指了指茶几上那份刺眼的协议。
你放心,我林晚舟虽然没钱没势,但还有最后一点骨气。你的秘密,你的清誉,我没兴趣。从今往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说完,我不再看他任何一眼,抓起沙发上的包,转身就走。
脚步决绝。
林晚舟!他在身后厉声喊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头。
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带着被彻底忤逆的暴怒,砸在我身后。
后悔
我拉开门,走进外面初冬微冷的阳光里。
心里一片荒芜。
我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
早点离开。
苏禾家不大,我不好意思一直打扰她。
用自己工作攒下的积蓄,加上离婚分到的那部分钱,很快在离市中心稍远的老城区租了个一居室。
房子不大,四十多平,老小区,但胜在干净,朝南,阳光很好。
搬进去那天,苏禾和江屿白都来帮忙。
江屿白是苏禾叫来的,她说有个壮劳力不用白不用。
江屿白二话没说就来了,穿着简单的运动服,干活很麻利,搬箱子,装简易家具,动作利落。
姐姐,这个放哪里他抱着一个沉重的书箱,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放……放阳台那个角落就好,谢谢。我有点不好意思。
跟我客气什么。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抱着箱子轻松地走向阳台。
苏禾凑到我身边,挤眉弄眼:可以啊晚舟,这小狼狗,够殷勤的。
别瞎说。我瞪了她一眼,人家就是热心。
热心苏禾嗤笑,你怎么不看看他看你那眼神跟小狗看见肉骨头似的。
苏禾!我被她粗俗的比喻弄得满脸通红。
忙碌了大半天,终于把小小的出租屋收拾出了点样子。
苏禾公司临时有事,被叫走了。
只剩下我和江屿白。
气氛一时有点微妙的尴尬。
那个……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给他倒了杯水,喝点水吧。
谢谢姐姐。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目光在小小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挺好的,阳光足,收拾得很温馨。
嗯,我也觉得。我笑了笑,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坐下,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
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我对面,隔着一小段距离。
沉默了几秒。
他……后来还找过你麻烦吗江屿白忽然问,声音很轻。
我知道他问的是顾沉。
心口像是被轻轻刺了一下。
没有。我摇摇头,看着窗外老小区里郁郁葱葱的树木,签了字,领了证,对他来说,我就彻底是过去式了。
那就好。他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认真地看着我,姐姐,那种人,不值得你难过。
他的眼神干净又真诚。
我知道。我垂下眼,不难过了。就是……我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就是觉得有点……失败吧。三年,好像一场笑话。
不是笑话。江屿白立刻反驳,语气有点急,是他配不上你。
我被他笃定的语气逗得心里一暖。
你才认识我多久,就这么肯定
有些人,认识很久也看不清。有些人,看一眼就知道。他看着我,眼神清澈又坦荡,姐姐,你值得更好的。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气氛有些微妙的升温。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暧昧。
是我的肚子在叫。
我瞬间窘得满脸通红。
江屿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饿了走,我请你吃饭!庆祝姐姐乔迁之喜!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
要的!他站起身,不由分说,我知道这附近有家火锅店,味道超棒!就当谢谢你今天收留我这个壮劳力蹭饭!
他的热情让人难以拒绝。
半个小时后,我们坐在了小区附近那家热闹的川味火锅店里。
红油翻滚,热气腾腾,辛辣的香气弥漫。
江屿白很会照顾人,熟练地下菜,帮我调好蘸料。
尝尝这个毛肚,七上八下,脆得很。
鸭血要冷锅下才嫩。
这个贡菜丸子是他们家特色……
他一边介绍,一边把烫好的菜夹到我碗里。
我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地吃过一顿饭了。
在顾家,吃饭是件很安静、甚至有点压抑的事情。食不言寝不语,是顾家的规矩。
而此刻,在喧闹的火锅店,在氤氲的热气里,看着对面年轻男孩亮晶晶的眼睛,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胃里是暖的,心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很踏实。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江屿白忽然说,隔着火锅的雾气,他的眼神格外明亮,以后要多笑笑。
我的脸有些发烫。
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工作找好了吗
提到工作,我稍微冷静了些。
嗯,在找了。之前做的是广告文案,打算还是找类似的工作。我喝了口酸梅汤,不过,可能没那么快。
别急。他给我夹了一块嫩牛肉,慢慢来。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开口。我认识一些朋友……
不用不用,我赶紧说,我自己可以的。
好吧。他也没坚持,笑了笑,那……加个油他举起手里的酸梅汤杯子。
加油。我也笑着举起杯子。
玻璃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像是某种新的开始。
日子似乎就这样平静地滑过。
投简历,面试。
江屿白偶尔会发消息给我,问问近况,分享一些他拍的建筑照片或者遇到的趣事。
他的消息总是恰到好处,不会太频繁让人厌烦,也不会冷淡到疏离。
像冬日里一杯温度刚好的水。
这天下午,我接到一个面试通知,是一家业内口碑不错的广告公司,职位正是资深文案。
面试地点在市中心CBD。
我精心准备,提前到了那栋气派的写字楼下。
深吸一口气,走进明亮的大堂。
电梯门正要关上。
请等一下!我小跑过去。
一只修长的手及时按住了开门键。
电梯门重新打开。
我走进去,抬头道谢:谢……
声音卡在喉咙里。
电梯里只有一个人。
顾沉。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一手拿着手机在看,另一只手刚刚按在开门键上。
看到我,他也明显愣了一下。
狭小的电梯空间里,空气瞬间凝固。
他收起手机,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
我穿着为了面试特意买的、价格不菲的米白色套装,化了淡妆,头发也精心打理过。
面试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嗯。我垂下眼,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不想多言。
哪家公司
与你无关。我硬邦邦地回答。
他似乎嗤笑了一声。
林晚舟,离开顾家,就沦落到要自己出来讨生活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看来那点钱,撑不了几天。
心脏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我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他冰冷的眼睛。
顾沉,工作赚钱,天经地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生来就含着金汤匙。我靠自己双手吃饭,不丢人。
电梯叮一声,停在了我要去的楼层。
门开了。
让让。我冷着脸说。
顾沉却没有动。
他挡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堵住了我的去路。
让开!我加重了语气。
他非但没让,反而向前逼近了一步。
雪松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强势地压迫过来。
那个小子呢他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刀,怎么不养着你了玩腻了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顾沉!你无耻!
我无耻他冷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林晚舟,我提醒过你。离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点。他们能给你什么一时的刺激还是……
放开我!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指甲不小心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顾沉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电梯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有人来了。
顾沉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冰冷。
他侧身让开。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电梯。
身后,电梯门缓缓关上。
隔绝了他那道如影随形、令人窒息的视线。
面试的过程我有些心神不宁。
顾沉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心头。
但面试官似乎对我很满意。
结束时,对方笑着说:林小姐,你的作品集和思路都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我们会尽快给你答复。
走出写字楼,阳光有些刺眼。
我长舒一口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江屿白的消息。
【江屿白】:姐姐,面试怎么样顺利吗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电梯里被顾沉羞辱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晚舟】:刚结束,感觉还行。等通知。
【江屿白】:[撒花.jpg]
肯定没问题!晚上有空吗带你去个地方放松一下保证治愈!
我犹豫了一下。
【晚舟】:去哪
【江屿白】:秘密![嘘.jpg]
相信我,绝对是好地方!六点,我去你小区门口接你
他的热情很有感染力。
我笑了笑。
【晚舟】:好。
傍晚六点,江屿白准时出现在小区门口。
他没开车,骑了一辆看起来很酷的黑色重型机车。
上来!他递给我一个头盔,自己长腿一跨,坐了上去,动作潇洒利落。
这……安全吗我看着这庞然大物,有点发怵。
放心!我技术一流!他拍了拍后座,笑容灿烂,抱紧我就行!
戴上头盔,坐上去。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抱紧了!江屿白提醒一声。
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边的街景飞速倒退。
晚霞漫天,染红了半边天空。
江屿白的卫衣被风吹得鼓起来,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混合着风的味道。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又刺激的感觉。
心头的郁气,似乎真的被这疾驰的风吹散了不少。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开阔的江边观景平台。
这里位置偏僻,没什么游客,视野却极好。
远处是跨江大桥璀璨的灯火,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像一条流动的星河。
近处,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怎么样江屿白停好车,摘下头盔,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笑容在暮色里格外明亮,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嗯!我用力点头,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江水气息的空气,太棒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秘密基地。他靠在机车旁,看着远处的灯火,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吹吹风,看看灯。再烦的事,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们并肩靠在栏杆上。
谁也没说话。
只有江风拂过,和远处隐隐传来的轮船汽笛声。
姐姐,江屿白忽然开口,声音在风里显得很轻,其实……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酒吧。
我一愣,转头看他。
他侧脸对着我,轮廓在渐暗的天色里显得有些朦胧。
是在一个画展上。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大概半年前吧。你在看一幅抽象画,看了很久。眼神……很专注,很安静,又好像有点难过。
我努力回忆。
半年前……好像确实陪顾沉去过一个商业性质的画展。他忙着应酬,我无聊,就自己瞎逛。
我当时就在你旁边。江屿白笑了笑,想跟你搭讪来着,没敢。后来看你跟着一个男人走了。他顿了顿,语气很自然,那男人,气场很强,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原来是他。
顾沉。
没想到,半年后,会在酒吧再遇到你。他看着我的眼睛,而且,你居然离婚了。
他的坦率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你那天在酒吧等我我试探着问。
也不算刻意等。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朋友非拉我去,我本来想露个脸就走。结果……就看到你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喝闷酒。眼神……跟画展那天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很认真地说:让人想靠近看看,又怕惊扰了。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暮色四合,江边的风更凉了。
走吧。江屿白把头盔递给我,带你去吃点暖和的。
我们去了江边一家不起眼的老字号粥铺。
热腾腾的艇仔粥端上来,鲜香扑鼻。
这家店开了几十年了,味道特别正。江屿白帮我舀了一碗,小心烫。
粥很暖,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也暖到了心里。
吃完饭,他送我回小区楼下。
谢谢你,江屿白。我由衷地说,今晚很开心。
开心就好。他跨坐在机车上,长腿支地,路灯的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以后不开心了,随时找我。带你去兜风,或者喝粥。
好。我笑着点头。
那……晚安,姐姐。
晚安。
我转身走进楼道。
身后传来机车启动的轰鸣声,渐行渐远。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
手机亮了一下。
是下午面试的那家广告公司发来的邮件。
【林晚舟女士,恭喜您通过面试……】
我猛地坐起身,惊喜地看着屏幕。
通过了!
新工作!
新生活!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我。
我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分享。
手指下意识地滑到通讯录,点开了江屿白的头像。
【晚舟】:我面试过了!![撒花][撒花]
几乎是秒回。
【江屿白】:!!!太棒了!!![烟花][烟花]
恭喜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烟花表情,和他毫不掩饰的喜悦。
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太阳。
【晚舟】:谢谢![笑脸]
【江屿白】:必须庆祝!周末有空吗我请你吃大餐!
【晚舟】:好呀![OK]
放下手机。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第一次觉得。
离开顾沉的世界。
好像……也没那么糟。
甚至,开始有了期待。
新工作很忙,但很充实。
同事氛围也不错。
我渐渐找回了那个被婚姻埋没的、独立自信的自己。
和江屿白的联系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像一颗活力十足的小太阳,总能用各种方式驱散我心里的阴霾。
带我去打卡网红小吃店,骑着机车带我去郊外兜风看日落,甚至在我加班时,会顺路送来热乎乎的夜宵。
姐姐,这家生煎包超赞!刚出锅的,快趁热吃!
姐姐,你看那片云,像不像棉花糖
姐姐,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他的关心自然而不刻意,像冬日里的暖阳,让人舒服。
我贪恋这份温暖,却也清楚地知道,我和他之间隔着什么。
年龄,阅历,还有……我那一段失败的婚姻。
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朋友的距离。
直到那个周末。
我们约好去看一场小众的文艺电影。
电影散场,时间还早。
江屿白提议去附近的公园走走。
傍晚的公园,人不多。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我们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姐姐,江屿白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我,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被他问得一愣。嗯很好啊,阳光,热心,有活力。
不是问这个。他摇摇头,眼神很专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是说……作为一个男人。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江屿白……
林晚舟,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喜欢你。
晚风吹过湖面,带起涟漪。
也在我心里掀起了波澜。
我知道,我比你小几岁,可能……看起来不太靠谱。他语速有点快,像是怕被打断,我也知道,你刚经历了一段不好的婚姻,可能对感情……有顾虑。
他上前一步,拉近了距离。
夕阳的光落在他眼睛里,像跳动的火焰。
但我很认真。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从画展第一次看到你,到酒吧再遇见,再到后来……每一次见面,我都觉得,能遇到你,真好。
我想陪着你,不是一时兴起,是想认真地、好好地陪着你。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没关系,我可以等。
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明亮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林晚舟,现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你吗
世界仿佛安静了。
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他清晰的心跳声——或者,是我自己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孩。
他的眼神那么干净,那么赤诚。
像未经雕琢的璞玉。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拒绝他什么呢
拒绝他的阳光拒绝他的温暖拒绝他这份毫无保留的真心
我刚刚从一段冰冷彻骨的婚姻里爬出来,有什么资格去拒绝一份炙热的温暖
可是……
江屿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我……
话没说完。
一阵突兀刺耳的手机铃声猛地炸响。
是我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顾沉。
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瞬间浇灭了我心头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悸动。
江屿白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眼神暗了暗。
接吧。他轻声说,退后了一步。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林晚舟。顾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冰冷,压抑,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风暴感,你在哪
在外面。有事我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立刻回家。他命令道。
家我冷笑,顾总,我没有家。我的家在我租的房子里。
少废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失控的怒意,回你租的地方!现在!立刻!
凭什么我也火了。
凭什么他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话,声音淬着冰,就凭你那个小男朋友,现在在我手上!
轰——
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都在抖。
我说,顾沉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砸下来,江屿白,在我这里。不想他出事,就立刻滚回来!
电话被猛地挂断。
忙音刺耳。
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姐姐怎么了江屿白察觉到我的异样,急切地问。
我抬起头,看着他焦急的脸,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屿白!你手机呢快看看!
江屿白不明所以,掏出手机。
屏幕是黑的。
没电了我记得下午还有电啊……他按了几下,毫无反应。
不是没电!
是顾沉!
他做了什么
走!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快走!离开这里!
到底怎么了姐姐江屿白被我拉着跑,一脸茫然。
顾沉!顾沉他……我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他说你在他手上……他让我立刻回去……
江屿白猛地停住脚步。
什么他的脸色也变了,他抓我他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摇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屿白,你快走!别管我!快离开海城!
不行!江屿白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神坚定,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他找的是我,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他会伤害你的!我急得直跺脚。
我不怕他!江屿白眼神锐利起来,带着一股年轻人的狠劲,姐姐,相信我!我们一起去!看他能玩什么花样!
他不由分说,拉着我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锦江苑!
锦江苑,就是我租住的那个老小区。
一路上,我浑身冰冷,手心里全是冷汗。
江屿白紧紧握着我的手,掌心温热。
别怕,姐姐。他低声安慰我,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敢乱来。
话虽如此,可我知道顾沉的手段。
他想要毁掉一个人,有无数种合法的方式。
车子很快到了小区门口。
我几乎是冲下了车。
单元楼下,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司机站在车旁。
看到我,他面无表情地拉开后座车门。
林小姐,顾总在楼上等您。
我抬头看向我租住的那一层。
窗户透着光。
顾沉在里面。
在我那个小小的、好不容易才布置温馨的家里。
像一头闯入领地的凶兽。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江屿白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
我在。他低声说。
走进楼道。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终于,站在了家门前。
门虚掩着。
我伸手,推开。
屋内的景象,让我血液瞬间逆流。
小小的客厅里。
顾沉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
他穿着熨帖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而我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男人。
一看就不是善茬。
我的家,被彻底侵占了。
顾沉!我冲进去,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尖锐,你想干什么!江屿白呢!
顾沉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暴怒,有阴鸷,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偏执。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我身后的江屿白身上。
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然后,才移到我脸上。
来得挺快。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意,看来,是真紧张这小崽子。
顾沉!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我厉声质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顾沉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残忍的弧度,眼神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江屿白,一个靠家里有几个臭钱、不知天高地厚、专门勾引有夫之妇的败家子,我能把他怎么样
江屿白的脸色瞬间变了。
顾沉!你嘴巴放干净点!他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眼神锐利如刀锋,我和晚舟姐清清白白!倒是你,非法闯入他人住宅,限制他人自由,你想干什么!
清清白白顾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狠狠摔在茶几上!
啪!
照片散落开来。
全是我和江屿白。
有在江边看夜景的背影。
有在粥铺里吃饭时相视而笑的侧脸。
有他骑机车送我回来,在楼下递给我头盔的瞬间。
甚至……还有刚才在公园,他低头看着我,我仰头看他的画面。
角度暧昧,光线柔和。
每一张,都像热恋中的情侣。
跟踪偷拍江屿白看着那些照片,眼神冰冷,顾沉,你真是卑鄙无耻到极点!
我卑鄙顾沉一步步走过来,气势逼人,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完全无视江屿白,林晚舟!你告诉我!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没关系这就是你的安安分分离婚才几天你就跟他出双入对,卿卿我我!你把我当什么!
他的怒吼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顾沉!我们离婚了!我迎着他暴怒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吼回去,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跟踪我!凭什么拍这些照片!凭什么闯进我的家!
你的自由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将我狠狠扯向他!
啊!我痛呼出声。
顾沉!你放开她!江屿白立刻冲上来,抓住顾沉的手臂想把他扯开。
滚开!顾沉另一只手猛地挥出,狠狠一拳砸在江屿白的脸上!
砰!
一声闷响。
江屿白猝不及防,被打得踉跄后退,撞在墙上,嘴角瞬间渗出血丝。
屿白!我失声尖叫,拼命挣扎,顾沉!你混蛋!你放开我!
我混蛋顾沉死死攥着我,眼睛猩红,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野兽,林晚舟!你有没有心!我给你的钱你不要!我给你的体面你不要!你偏要跟这种小白脸厮混!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放开她!江屿白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神凶狠得像狼,再次扑了上来!
找死!顾沉带来的那两个保镖立刻动了,一左一右,像铁钳一样死死架住了江屿白!
放开我!江屿白奋力挣扎,却动弹不得。
顾沉!你让他们放开他!我看着江屿白嘴角的血和痛苦的表情,心都要碎了。
心疼了顾沉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他眼底翻涌着可怕的怒意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林晚舟,你告诉我,他到底哪里好嗯他能给你什么钱他家里那点产业,在我眼里屁都不是!地位他一个毛头小子,算什么东西!
他凑近我,灼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还是……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刻骨的羞辱,他能满足你让你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好
啪——!
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清脆响亮。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顾沉的脸被打偏过去。
他缓缓转过来,白皙的皮肤上,清晰的指印迅速浮现。
他看着我,眼神从暴怒,到错愕,再到一片死寂的冰冷。
顾沉,我看着他,眼泪汹涌而出,声音却冰冷彻骨,你真让我恶心。
恶心他喃喃重复,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是更深的戾气,好!好!我恶心!
他猛地松开我,指着被保镖架着的江屿白。
把他给我带走!
你们敢!我扑过去想拦住他们。
林晚舟!顾沉一把将我拽回来,狠狠按在墙上!他的身体紧紧压着我,带着绝对的压制力,眼神疯狂,你再动一下,我保证,他今晚会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被他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动弹不得,绝望地看着两个保镖架着挣扎的江屿白,拖向门口。
顾沉!你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江屿白嘶吼着。
屿白!我哭喊着。
姐姐!别怕!报警!快报警!江屿白的声音消失在楼道里。
门被关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顾沉。
还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依旧死死地把我按在墙上,沉重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
报警他冷笑一声,低下头,嘴唇几乎贴上我的耳朵,声音低沉而危险,你猜,是你的警察来得快,还是我的人,让他消失得快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停止了挣扎,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
眼泪无声地滑落。
顾沉看着我绝望的样子,身体僵硬了一下。
他眼底翻涌的疯狂似乎退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疲惫和……痛楚
他缓缓松开了钳制我的手。
身体向后踉跄了一步,靠在墙上。
他低着头,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再抬起头时,他眼底的猩红褪去了一些,但那种深沉的、化不开的阴郁和痛苦,却更加清晰。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
扔在茶几上。
就扔在那些散落的、刺眼的照片旁边。
签了它。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签了,我就放了他。
我僵硬地转过头。
茶几上,是一张支票。
金额栏,填着一长串的零。
一千万。
旁边,是那份熟悉的《补充协议》。
拿着这一千万,顾沉的声音疲惫而冰冷,离开海城。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也永远,别再跟那个小子有任何瓜葛。
他抬起眼,看着我。
那眼神,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林晚舟,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