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离婚夜怀崽,他急疯了 > 第一章

离婚当晚,我在马桶上坐了三个小时。
手里捏着的东西,像块烧红的烙铁。
不是别的。
是验孕棒。
清清楚楚,两条红杠。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响。白天民政局门口,江临洲甩给我的那句话,就在这片空白里反复横跳,带着冰碴子:
苏晚,钱我打你卡上了。够你花一阵子。以后别联系了。
哦对了,他拉开车门,动作流畅,像丢开一件旧衣服,要是真那么倒霉,一次就中招,记得告诉我。打胎的钱,我出。
他那辆新提的黑色库里南,油门轰得震天响,喷了我一脸尾气。
潇洒得一批。
现在好了。
一语成谶。
我低头看着肚子,平坦得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那两条红杠,刺眼得能灼伤人。
一次就中。
我真是走了狗屎运。
江临洲,你他妈真是个乌鸦嘴。
我和江临洲,认识十年,结婚三年。
曾经也是朋友圈里人人艳羡的金童玉女。
他是江临洲,江氏集团的太子爷,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骨子里刻着精英的傲慢和掌控欲。
我是苏晚,普通家庭出来的姑娘,靠着拼命三郎的劲儿,挤进了他那个金光闪闪的世界。图什么图他帅,图他钱最开始,大概图的是他看我时,那点不一样的光。
可惜,那点光,熄灭得太快。
结婚三年,我像个尽职尽责的花瓶,摆在他豪华却冰冷的别墅里。他忙,全世界飞,回家就是倒头就睡,或者对着电脑屏幕处理永远处理不完的公事。
我的话,在他耳朵里,大概跟窗外的风声没区别。
沟通不存在的。
热情早凉透了。
最后一次爆发,是因为一件小事。
我生日,他忘了。我等到半夜,等到他带着一身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回来。
我问他:江临洲,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扯着领带,眼皮都没抬:几号合同签了明天让法务部……
我拿起桌上那个我亲手做的、已经冷透的蛋糕,狠狠砸在了他脚边。
奶油溅脏了他锃亮的皮鞋。
他终于抬头看我,眼神里只有被打扰的不耐烦:苏晚,你闹够了没有
没够!我声音抖得厉害,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失望,像开了闸的洪水,江临洲,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离婚!
他盯着我,眼神冷得像冰窟:行。离就离。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孙子!我吼回去。
然后,就是今天白天的民政局。
他效率极高,财产分割也干脆利落,给我卡上打了一笔我这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像打发一个终于厌倦了的物件。
干净利落,毫无留恋。
验孕棒被我扔进垃圾桶。
又捡起来,用纸巾包了好几层,再扔进去。
好像这样就能把肚子里那个意外的小东西也一起处理掉。
江临洲的话在脑子里盘旋:打胎的钱,我出。
出你妈。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浴缸,浑身发冷。
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这里,有了一个生命。
一个在我决定彻底斩断和江临洲所有联系的时候,悄然扎根的生命。
讽刺吗
太他妈讽刺了。
我该怎么办
打掉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喘不上气。
那是我的孩子。
跟江临洲没关系,是我的孩子。
可生下来
单亲妈妈
我眼前浮现我妈愁苦的脸,亲戚们背后指指点点的样子,还有江临洲那张冷漠的、可能带着讥讽的脸——看,我就说她离了我活不下去吧,拿孩子当筹码
不行。
我猛地站起来,头一阵眩晕。
扶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下乌青的女人。
苏晚,你得挺住。
第二天,我去了医院。
不是去流产。
是去做确认检查。
坐在妇产科门口冰凉的塑料椅上,周围全是成双成对、一脸期待或者紧张的夫妻。
只有我,形单影只。
攥着挂号单的手指,捏得死紧。
苏晚
护士叫到我的名字。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医生是个中年女人,语气温和:第一次怀孕
嗯。我嗓子发干。
结婚了吗
……刚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短暂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职业化的平静。哦,那……孩子爸爸知道吗
我摇头,指甲掐进掌心:他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医生没再多问,开了单子:先去验血,做个B超。
等待结果的时间,像被无限拉长。
我看着B超单子上那个小小的孕囊,像一颗模糊的豆子。
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掉了下来,砸在报告单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医生看着报告:确认宫内早孕,大概五周左右。胎儿发育目前看是正常的。你……怎么打算
我抹掉眼泪,抬起头,眼神是自己都没想到的坚定:我要生下来。
医生点点头:好。那你接下来要注意营养,按时产检。一个人会比较辛苦,有什么困难,及时跟社区或者家人沟通。
家人
我苦笑了一下。我妈要是知道我刚离婚就怀了前夫的孩子,能当场气晕过去。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眼。
我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腹。
宝宝,以后,就剩我们俩了。
妈妈会保护你。
远离那个叫江临洲的男人。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家。
江临洲给的钱,足够我在一个环境不错的小区租个两居室,付完首付还能剩不少。
我没矫情,用了。
就当是他给孩子的抚养费,提前预支了。
新家在一个老小区,没有别墅区的奢华冰冷,但烟火气很浓。楼下有大树,有摇着蒲扇下棋的老头,有跳广场舞的大妈。
挺好。
我最好的闺蜜林漾,是个风风火火的室内设计师,知道我离婚又怀孕后,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卧槽!苏晚!你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离婚带球跑小说照进现实啊!
她一边骂骂咧咧江临洲是个人渣,一边撸起袖子帮我打包行李,联系搬家公司,布置新家。
这沙发不行,太硬!孕妇得坐软的!
这灯太暗,伤眼睛!换!
厨房得装净水器!你现在是两个人,金贵着呢!
她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把我的小窝布置得温馨又舒适。
林漾,谢谢你。我看着她忙得满头汗,鼻子发酸。
谢屁!她白我一眼,递给我一杯温牛奶,咱俩谁跟谁以后我就是孩子干妈!江临洲那个王八蛋,让他后悔去吧!
提到江临洲,我心里还是会钝痛一下。
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平静。
他大概正在哪个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早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样也好。
孕期反应来得又凶又猛。
吐得天昏地暗,闻到一点油腥味就反胃。
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脸色蜡黄。
工作也辞了。之前那份光鲜亮丽的总经理助理工作,是江临洲安排的。离婚了,自然没脸再待下去。况且,高强度的工作和孕吐,我扛不住。
靠着存款和江临洲给的那笔分手费,日子还算过得去。
我尽量让自己忙起来。
看书,听胎教音乐,在小区里散步,跟着视频学做孕妇餐。
努力不去想过去,不去想江临洲。
手机里,他的号码早就拉黑了。
微信离婚当天就被他删了。
干净利落,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日子像平静的湖水,不起波澜。
直到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藏不住了。
孕五月的时候,我去超市采购。
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挑水果。肚子已经很明显地隆起,穿着宽松的孕妇裙也能看出来。
我正弯着腰,仔细看一盒草莓新不新鲜。
一道阴影,带着熟悉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笼罩下来。
我身体瞬间僵住。
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
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直起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几米开外。
江临洲站在那里。
不是一个人。
他身边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穿着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正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指着冰柜里的进口牛排,巧笑倩兮地说着什么。
江临洲手里推着购物车,侧着脸,似乎在听女孩说话,嘴角还噙着一丝我很久没见过的、堪称温和的笑意。
那画面,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眼里。
疼得我眼前发黑。
他不是一个人。
他身边早就有了新人。
莺莺燕燕,从未间断。只是以前,他大概还顾及一点已婚的身份,做得没那么明目张胆。
现在,他自由了。
可以正大光明地带着新欢逛超市,享受生活。
而我,挺着大肚子,像个笑话。
巨大的屈辱和难堪,瞬间淹没了我。手脚冰凉,指尖都在颤抖。
我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转过身,推着购物车就想逃离这个地方。
太狼狈了。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
不想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更不想在他和他新欢面前,像个可怜的失败者。
苏晚
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像一道惊雷,劈在我僵直的脊背上。
他认出我了。
我的脚步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推着购物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跑不掉了。
深吸一口气,我缓缓转过身,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道目光。
江临洲脸上的温和笑意早已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震惊、错愕、怀疑,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瞬间席卷而来的阴沉风暴。
他的视线,像带着实质的重量,死死地钉在我的肚子上。
那眼神,锐利得能穿透衣服。
他身边的女孩也察觉到了异样,看看我,又看看江临洲,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临洲,这位是……
江临洲没理她。
他像是根本没听见女孩的问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的肚子。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
超市明亮的灯光下,他英俊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地甩开女孩挽着他的手,大步朝我走过来。
步伐又快又急,带着一股骇人的气势。
女孩被他甩得一个趔趄,惊愕又委屈地叫了一声:临洲!
江临洲充耳不闻。
他几步就跨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我,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距离太近了。
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木质调香水味,混合着一丝陌生的、甜腻的女香。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强忍着恶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用手护住了肚子。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他眼中的风暴。
谁的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像砂纸磨过喉咙,每个字都淬着冰碴。
超市里人来人往,嘈杂喧闹。
但我们这一小片区域,空气像是凝固了。
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过来。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和厌恶的脸。
心口那块早就麻木的地方,又开始细细密密地疼。
说话!他逼近一步,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苏晚!我问你,这孩子是谁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狂暴。
旁边的女孩也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看,带着审视和敌意看着我:临洲,她到底是谁啊
江临洲依旧没理她。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钉在我的肚子上。
我忽然就不怕了。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混合着积压已久的愤怒和委屈,猛地冲了上来。
我抬起头,迎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扯出一个极其嘲讽的笑。
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
江总,我们离婚快五个月了。
你觉得,这孩子能是谁的
轰——!
江临洲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双总是盛着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深邃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震惊和恐慌的情绪。
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死死地盯着我,又猛地低头看向我的肚子,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身边的女孩,也彻底懵了,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我,又看看江临洲,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超市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之间,死一般的寂静和无声的硝烟。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江临洲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什么时候的事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竟然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离婚那晚。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刚发现的。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白得像鬼。
所以……他声音艰涩,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颤抖,所以那天……你就知道了
对。我点头,嘴角的嘲讽更深,但江总放心,我没打算用孩子绑着你。你的钱,够我们娘俩花了。
打胎的钱,我故意顿了顿,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骤缩,省了。
苏晚!他低吼出声,眼睛瞬间赤红,猛地伸手想要抓住我的胳膊。
我反应极快地后退一步,护着肚子,厉声道:别碰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
眼神里的暴怒、恐慌、难以置信,疯狂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
你……他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失去了语言能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出了声,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告诉你什么告诉你在民政局门口,刚说完‘打胎钱我出’的前夫,我怀了你的孩子
江临洲,你是想看我笑话,还是想再施舍我一点钱,让我别用孩子来烦你
我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压抑太久的哭腔和愤怒。
我苏晚还没那么贱!
这孩子跟你没关系!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请你,还有你的新女朋友,我冷冷地扫了一眼旁边脸色煞白的女孩,离我远点!
说完,我再也无法忍受待在这里一秒。
狠狠撞开挡在我面前的江临洲——他像失了魂一样,被我撞得踉跄了一下也没反应——推着购物车,头也不回地朝着收银台的方向冲去。
脚步虚浮,后背却挺得笔直。
眼泪终于汹涌而下,模糊了视线。
但我死死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回头看一眼。
我以为那次超市偶遇,就是我和江临洲最后的交集。
他那样骄傲的人,被我当众撕破了脸皮,又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绝,应该不会再来自取其辱。
更何况,他身边从来不缺年轻漂亮的解语花。
我低估了。
低估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对江临洲的冲击力。
低估了他骨子里那种可怕的掌控欲和……也许是迟来的、连他自己都没搞清的某种东西。
我的新家,不再平静。
先是门铃被按响。
我从猫眼看出去,是江临洲。
他站在门外,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整个人透着一股颓唐和焦躁。
我没开门。
隔着门板,他的声音传进来,沙哑又疲惫:苏晚,开门,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背靠着门,手护着肚子。
孩子的事!他声音拔高,带着压抑的怒气,那是我的孩子!
法律上,他只是我的孩子。我冷冷地回应。
门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走了。
苏晚,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算我求你,开门。让我看看你……看看孩子。
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
江总,请回吧。别打扰我们母子的清净。
门外彻底没了声音。
我透过猫眼,看到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低着头,肩膀垮塌下去,像一头被彻底打败的困兽。
那背影,竟有几分萧索。
但我没心软。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给我的冷落和伤害,是实打实的。
之后几天,他像是跟我耗上了。
每天下班时间,他的车就雷打不动地停在我家楼下。
黑色的库里南,嚣张又碍眼。
他不上来,也不按喇叭。
就那么沉默地停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火山。
林漾来给我送汤,看到那车,气得差点拿高跟鞋去砸车窗。
这王八蛋有完没完演什么深情霸总呢早干嘛去了!
我拉住她,摇摇头:随他去吧。当他不存在。
可真的能当他不存在吗
每次下楼散步,总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如影随形的视线,隔着车窗玻璃,死死地锁在我身上。
让我如芒在背。
更离谱的是,他开始往我门上挂东西。
今天是一大袋顶级进口水果。
明天是各种昂贵的孕妇营养品、补品。
后天,甚至挂了一个包装精美的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
林漾看得直咂舌:啧,江临洲这是下血本了啊想用糖衣炮弹轰炸你
我看着那些东西,只觉得讽刺。
以前我过生日,他连个蛋糕都懒得买。
现在,倒是大方了。
我让林漾把东西都原封不动地丢回他车旁。
一样不留。
他的车依旧每天来。
只是车旁堆的东西,越来越多。
像一座无声的、可笑的小山。
直到那天晚上。
我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阵压抑的、沉闷的敲门声惊醒。
不是按门铃。
是拳头砸在门板上的声音。
砰!砰!砰!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我心头一跳,猛地坐起身。
谁我警惕地问,手摸向床头的手机。
是我。门外传来江临洲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醉意。
他喝酒了。
苏晚……开门……他含糊不清地喊着,拳头还在一下下砸着门,我知道你没睡……开门……
我紧张地护着肚子,不敢开。
江临洲,你喝醉了,快回去!我隔着门喊。
我不回去!他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你开门!让我看看孩子!让我看看他……他是不是在动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卑微的祈求。
苏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你开门……让我看看……就看一眼……行不行
门外传来他身体滑坐到地上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像是呜咽的抽气声。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江临洲。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江临洲。
此刻,像个无家可归的醉鬼,坐在我家冰冷的地上,卑微地祈求看一眼我的肚子。
真是……荒唐透顶。
我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
门外,是他的醉话和抽泣。
门内,是我无声的眼泪,和肚子里宝宝不安的胎动。
一夜无眠。
那次醉酒事件后,江临洲消停了几天。
大概是觉得丢人。
我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放弃了。
孕晚期,身体越来越沉重,行动不便,睡眠也差。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林漾陪我去医院做最后一次大排畸检查。
检查很顺利,宝宝发育得很好,医生还偷偷告诉我们,是个活泼的小男孩。
我和林漾拿着B超单子,看着上面那个清晰的小人儿轮廓,又哭又笑。
刚走出诊室,迎面就撞上一个人。
江临洲。
他像是匆匆赶来的,呼吸还有些急促,额角带着薄汗。
西装外套没扣,露出里面的白衬衫,领带也有些歪了。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我手里那张清晰的B超单上。
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渴望、激动、小心翼翼,还有一丝……近乡情怯般的恐惧。
苏晚……他开口,声音干涩,检查……还好吗
我没理他,拉着林漾就走。
他几步追上来,拦在我面前。
让开。我冷着脸。
他不让。目光近乎贪婪地黏在我隆起的肚子上,又急切地看向我手里的单子。
给我看看……行吗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
林漾看不下去了,挡在我前面:江临洲,你有完没完晚晚不想见你!孩子跟你也没关系!
有关系!江临洲猛地看向林漾,眼神凌厉了一瞬,随即又看向我,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苏晚,最后一次。给我五分钟,我们谈谈。就五分钟。
他的眼神,太执着了。
执着得让人心惊。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我不想在这里拉扯。
好。我深吸一口气,五分钟。林漾,你等我一下。
林漾不放心地瞪了江临洲一眼,走到不远处等着。
我和江临洲走到相对安静的楼梯间。
他立刻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
我扫了一眼。
房产转让协议。
本市最顶尖的学区房,顶级楼盘,大平层。
价值几千万。
签了它。江临洲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房子给你和孩子。落你的名字。
我看着那薄薄的几页纸,只觉得无比讽刺。
江总,这是什么意思补偿还是封口费
是保障!他急切地打断我,眼神灼热,苏晚,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该死!我不求你原谅我!但这孩子……他是我的骨肉!我不能让他跟着你……跟着你受苦!
受苦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江临洲,你凭什么觉得跟着我,我的孩子就会受苦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有些焦躁地抓了把头发,我只是想给你们最好的!最好的房子,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他值得拥有这一切!他是我江临洲的儿子!
呵,我冷笑一声,把那份协议推回去,江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儿子,不需要。
苏晚!他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你别任性!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你知道有多难吗这房子你必须收下!算我求你了!给孩子一个保障!
他的手指滚烫,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恐慌和焦灼。
他是真的怕。
怕我不接受。
怕他和这个孩子,彻底失去联系。
放手!我用力甩开他,护着肚子后退一步,眼神冰冷,江临洲,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是的施舍!我和孩子不需要!我们有地方住,有钱花,过得很好!你的钱,你的房子,留给你那些莺莺燕燕吧!别来脏了我们娘俩的路!
苏晚!他低吼,眼睛瞬间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走投无路的困兽,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他猛地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袭来。
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不该冷落你!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更不该在离婚的时候……那样对你!
这几个月,我他妈像个行尸走肉!我后悔了!苏晚!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痛苦。
每天在你楼下守着,看着你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看着你一个人进进出出……我他妈恨不得抽死我自己!
那是我的孩子!他会在你肚子里动!他会踢你!他会笑!他会长得像你,或者像我……
可我呢我像个傻逼一样,只能隔着车窗看着!我连摸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他赤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有滚烫的液体在里面疯狂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苏晚……给我一个机会……求你了……
让我补偿你们……让我照顾你们……
看在孩子的份上……行吗
他看着我,眼神卑微到了尘埃里。
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江氏太子爷。
只是一个祈求着、渴望靠近自己骨肉的可怜男人。
楼梯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痛苦到扭曲的脸。
心里那块冰封的地方,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迟了。
太迟了。
在他甩开我的手,说出打胎钱我出的那一刻。
在他带着新欢招摇过市的那一刻。
在我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B超床上,看着那个小孕囊的那一刻。
就已经迟了。
江临洲,我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他。
你现在说这些,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孩子,永远都只是我苏晚一个人的孩子。
你,不配做他的父亲。
说完,我不再看他瞬间灰败下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脸,转身,挺着沉重的肚子,一步一步,无比坚定地走向等在门口、一脸担忧的林漾。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还有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预产期越来越近。
江临洲没有再出现。
那辆黑色的库里南,彻底消失在我家楼下。
他送来的所有东西,都被我让林漾清理干净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只是偶尔,在深夜被胎动惊醒时,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某个角落,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空落。
林漾提前请了假,搬来我家住,方便照顾我。
放心,有干妈在,保管你们娘俩平平安安!她拍着胸脯保证。
我笑她:你比我还紧张。
废话!这可是我干儿子!她摸着我的肚子,一脸期待,小家伙,快点出来吧,干妈给你买了好多漂亮小衣服呢!
预产期前三天,凌晨。
我在一阵强烈的、规律性的宫缩中醒来。
林漾……我推醒旁边睡得像死猪一样的闺蜜,我……好像要生了。
林漾一个激灵坐起来,瞬间清醒:卧槽!要生了!别慌别慌!我拿待产包!车钥匙!走走走!
她手忙脚乱,动作却出奇地利索。
阵痛越来越密集,像潮水一样一波波涌来。
我咬着牙,额头冒汗,被林漾搀扶着下楼。
刚走到单元门口。
一道刺眼的车灯猛地打了过来。
黑色的库里南,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地停在夜色里。
车门打开。
江临洲几乎是冲下来的。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子。
他几步冲到我们面前,看到我痛苦的样子,脸色瞬间惨白。
苏晚!你怎么样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伸手想扶我,又怕碰疼我似的僵在半空。
滚开!林漾像护崽的母鸡,一把打开他的手,不用你假好心!
江临洲没理会林漾的敌意,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我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眼神里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
车!上我的车!快!他语无伦次,猛地转身拉开车门,我送你去医院!最近的医院!
阵痛袭来,我痛得眼前发黑,说不出话。
林漾犹豫了一秒。
看着江临洲那辆明显更宽敞舒适的车,又看看我惨白的脸。
快!扶她上来!江临洲急得声音都劈了。
林漾一咬牙,不再犹豫,搀着我迅速坐进了后排。
江临洲几乎是跳上驾驶座,油门一轰,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深夜的道路空旷。
库里南被他开得像要飞起来。
他紧握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骨节捏得发白。透过后视镜,我能看到他紧绷到极致的下颌线,和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
苏晚……别怕……坚持住……他一边疯狂超车,一边语无伦次地安慰,声音抖得厉害,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快到了……马上就到了……
你不会有事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的……
红灯。
他猛地一脚刹车。
巨大的惯性让我和林漾都往前一冲。
江临洲你他妈会不会开车!林漾破口大骂。
江临洲没回头,只是死死盯着红灯倒计时,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发出沉闷的响声。
妈的!
他像一头焦躁暴怒的狮子。
绿灯一亮,车子再次咆哮着冲出去。
阵痛越来越强烈,间隔越来越短。
我死死咬着嘴唇,痛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林漾的手臂里。
晚晚,别咬!深呼吸!跟着我,呼——吸——呼——吸——林漾也急得满头汗。
江临洲透过后视镜看到我的样子,呼吸猛地一窒,眼神里的恐慌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惧。
苏晚!别睡!看着我!坚持住!他嘶吼着,声音带着哭腔。
车子终于一个急刹,停在医院急诊门口。
江临洲第一个冲下车,拉开车门,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却又在碰到我时,猛地放轻。
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打横抱了出来。
他的手臂在抖。
整个身体都在抖。
医生!医生!救人!我老婆要生了!他抱着我,像抱着易碎的珍宝,朝着急诊大厅声嘶力竭地大吼。
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足以撕裂夜空的恐惧和绝望。
我被迅速推进了待产室。
林漾作为家属跟了进去。
江临洲被拦在了门外。
隔着门上的玻璃小窗,我能看到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不停地扒着门缝往里看,眼睛红得吓人。
阵痛排山倒海。
每一次都像是要把我的身体撕裂。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检查后,表情严肃:宫口开得太慢,胎儿胎心有点下降,不能等了,准备进产房,可能要侧切,或者上产钳。家属呢需要签字!
林漾慌了:我……我是她朋友!
朋友不行!要直系亲属或者丈夫签字!护士快速说道。
门外的江临洲显然听到了,猛地扒住门框,嘶吼:我是!我是她丈夫!我签!让我进去!我来签!
护士犹豫地看向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门外状若疯魔的江临洲,又看看疼得快虚脱的我,当机立断:让他进来签!快!
门开了。
江临洲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扑到床边。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混杂着浓重的汗味和烟草味扑面而来。
他看也没看护士递过来的同意书,抓起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在签名栏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医生!救她!一定要救她!他签完字,猛地抓住医生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却又充满了最卑微的祈求,不管发生什么!保大人!一定要保大人!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医生被他抓得生疼,皱着眉:我们会尽力!你先出去!
江临洲被护士半推半劝地弄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我最后看到的,是他扒在门框上,那双赤红的、盛满了无边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产房的门,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剧痛撕扯着我。
耳边是医生冷静的指令,林漾带着哭腔的鼓励。
还有……门外隐约传来的,一声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和呜咽。
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
在某个意识模糊的瞬间,门外江临洲那声嘶力竭、带着哭腔的保大人,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层层疼痛的迷雾,直直地刺进了我心底最深处那块早已冰封的地方。
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有滚烫的东西,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泪水,决堤而下。
不是因为爱。
不是因为原谅。
而是在生死边缘,在剥离了所有骄傲、算计和冷漠之后,一个男人用最原始、最本能的恐惧和绝望,喊出的那句——
保大人。
孩子被取出来的那一刻,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产房凝重的空气。
是个男孩!七斤二两!很健康!护士的声音带着喜悦。
我精疲力竭地瘫在产床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漾喜极而泣,握着我的手:晚晚!听到了吗!你儿子!好大声!
我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门外,那压抑的呜咽声,似乎停顿了一瞬。
随即,是更加急促的、带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拍门声。
苏晚!苏晚!你怎么样了!孩子……孩子好吗!江临洲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狂颤。
护士把孩子抱去清理。
医生在给我做最后的缝合处理。
产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江临洲第一个冲了进来。
他完全无视了护士怀里那个哇哇大哭的小肉团。
他的眼睛,像雷达一样,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产床上虚脱的我。
他几步冲到床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苏晚……他开口,声音抖得不成调。
他看着我苍白汗湿的脸,凌乱的头发,还有尚未恢复的、依旧隆起的腹部轮廓(胎盘娩出后子宫收缩需要时间),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不是愤怒的红。
是那种……心疼到极点、后怕到极点,所有情绪轰然决堤的红。
他猛地单膝跪在了我的床边。
这个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
他颤抖着手,想碰碰我的脸,又怕弄疼我似的,悬在半空。
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握住了我放在床边、冰凉的手指。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濡湿的汗,还在剧烈地颤抖。
疼吗他问,声音哽咽得一塌糊涂,眼泪毫无预兆地就砸了下来,落在我手背上,烫得惊人。
他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哭得毫无形象,肩膀剧烈地耸动。
对不起……对不起苏晚……让你受苦了……
是我混蛋……是我该死……
他语无伦次,只是紧紧攥着我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和疼不疼。
护士抱着清理干净、包裹好的小婴儿走过来,笑着想递给他:江先生,看看您的儿子很漂亮呢!
江临洲像是才意识到孩子的存在。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那个襁褓。
眼神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神圣的光芒。
狂喜、激动、敬畏、小心翼翼……
他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想去碰碰孩子的小脸,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又猛地缩了回来。
他看看孩子,又看看我。
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低下头,把额头轻轻抵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我的手背。
他像个虔诚的信徒,在圣殿里找到了失落的珍宝。
产房里,只剩下婴儿响亮的啼哭,和男人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重获新生般的呜咽。
我疲惫地闭上眼。
手背上,是他眼泪的温度。
心里那块冰,好像被这滚烫的泪,彻底融化了。
不是原谅。
是算了。
为了这个刚刚降临、哭声响亮的小生命。
为了他在生死关头,那一声本能嘶吼的保大人。
也为了此刻,他跪在床边,握着我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那些恨,那些怨,那些意难平。
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日子还长。
路,总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