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无情道,却夜夜拥我入怀。
直到我怀上他的骨肉,他亲手将我打落寒潭。
你可知,你伤我时我已怀了你的骨血。
既如此仙尊便给我的孩儿陪葬吧。
我运起妖力,一剑刺穿他心脏。
他灰飞烟灭的瞬间,我体内妖力竟化作仙元。
漫天金光里,我看见他碎裂的道心。
原来无情道早已崩毁,他竟是用命渡我成仙。
1
蛇妖诛仙
妖力凝聚的蛇形长剑,冰冷刺骨,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身曾经纤尘不染的雪白仙袍。
剑尖直抵心脏,发出沉闷如朽木破裂的声响。
温热的液体顺着剑刃蜿蜒流下,濡湿了我的手,那触感却滚烫得几乎要将我灼伤。
我抬起眼,盯着咫尺间那张脸。夜玄仙尊,他依旧眉目清冷,仿佛此刻被刺穿胸膛的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不相干的东西。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痛楚,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近乎悲悯的死寂。这悲悯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眼底。
无情道
声音从我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嘶寒意,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玄霄仙尊与我这个低贱蛇妖翻云覆雨、夜夜缠绵之时,可曾有一瞬,想起自己修的是那该死的无情大道!
我猛地将剑又往前送了一寸,清晰的骨裂声刺耳地响起。
他身体微微一颤,喉结滚动了一下,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极淡、极疲倦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嘲讽也不没有不甘,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解脱,看得我心口莫名一窒,但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恨意淹没。
你可知……
我吸了一口气,胸腹间那隐秘的牵扯感从未如此鲜明,带着生命初始的沉重。
你那一掌将我打落寒潭,碎我妖丹之时……
我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宣告,像在宣读最终的审判。
我已怀了你的骨血!
我的孩儿……连看这世间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几个字,是裹挟着血泪的尖啸。
妖力在体内疯狂奔涌,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
既然如此,
我盯着他,眼中再无半分昔日情动时的眷恋,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你便给我的孩儿……陪葬吧!
所有的妖力,连同我破碎的魂魄,尽数灌注于剑身。
幽暗的蛇形长剑爆发出惨绿色的、几乎能吞噬一切的强光,那是燃烧生命与灵魂的火焰!
剑身剧烈震颤,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我倾尽全力,向前狠狠一推——
噗!
剑锋彻底贯穿了他的身体,从他背后透出,带着淋漓的、金色的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预想中仙元爆裂、血溅五步的场景并未出现。
被洞穿的胸膛处,没有猩红喷涌,只有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被惊扰的萤火虫群,温柔而迅疾地逸散出来。
它们在空中盘旋飞舞,又仿佛受到某种无声的召唤,丝丝缕缕,前赴后继地没入我执剑的手腕,钻进我的经脉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而温暖的洪流,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冲刷进我冰冷枯竭的妖躯。
那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亲切。
我体内混乱狂暴的妖力,在这股金色洪流的洗涤下,竟变得温顺、纯粹……甚至,带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圣洁感……
夜玄的身体,在我惊骇的目光中,开始变得透明。
他的轮廓在淡去,那身象征着他无上荣光的仙袍也在化为点点流萤。
唯有他望向我的眼神,那抹悲悯与解脱交织的复杂,却越来越清晰,烙印般刻进我的眼底。
就在他身体彻底化为虚无的最后一瞬,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金光,骤然从他心口原本的位置迸射出来!
那不是攻击,更像是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匣子,终于被强行打开。
金光在我眼前炸开,瞬间铺陈开一片流动的光幕。
没有声音,只有一幅幅无声的画面,在我脑中轮转、定格……
这是什么
是我与他之间的回忆吗
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2
幽谷初遇
——画面陡然转变,迷雾氤氲的潮湿幽谷,阴冷刺骨。
【这是我与仙尊玄霄的初遇……】
记忆中的湿冷感瞬间包裹了我。
终年不见天日的幽深谷地,参天古木虬枝如鬼爪,浓得化不开的白色瘴气在腐叶苔藓间流淌,吸一口都带着腥甜腐朽。
那时的我,巨大的青碧蛇尾无力地瘫在冰冷溪石上,鳞片撕裂剥落,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贯穿尾骨。温热的血混着溪水,洇开一片暗红。意识像风中残烛。
要……死在这里了么……绝望的念头盘旋。
就在我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一个焦急万分的声音刺破迷雾,带着岩石般的粗粝和显而易见的恐慌:
阿青!撑住!我找到‘铸骨草’了!
一个身影踉跄着冲破瘴气,扑到我的身边。
是白岩。他原型是一块千年岩石成精,此刻化为人形,却狼狈不堪。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株叶片形如枯骨的奇异草药。他坚硬的岩石肌肤被瘴气腐蚀出斑驳黑痕,衣衫破损,气息紊乱,显然为了寻找这克制妖毒的灵草,在危机四伏的幽谷深处经历了恶战。
看到我惨烈的模样,白岩那双平时如石头般无波无澜的眼眸里,此刻竟蓄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心疼。他手忙脚乱地想将草药敷在我的伤口上,动作焦急而颤抖。
别怕,阿青!有我在!我们五百年都熬过来了,这次也……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试图用自身微薄的土系妖力帮我稳住伤势,但那精纯的土黄色光芒触碰到我伤口上肆虐的诡异妖毒时,如同泥入海,瞬间被吞噬,效果微乎其微。
他额上青筋暴起,眼中是深深的无力与绝望。
怎么会这样!这毒……该死!他低吼着,像一头被困的受伤野兽。
就在白岩徒劳挣扎,我也即将彻底失去意识时,一股清冽至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
周围的瘴气如同遇到了绝对克星,瞬间被排开、净化,形成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
冰冷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呜咽的溪流声戛然而止,连白岩焦急的低吼都像被扼住了喉咙,生生卡住。
他猛地抬头,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骤然收缩,身体瞬间僵硬如石雕,一种源自本能的、对至高存在的恐惧攫住了他。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身影穿透浓雾,缓缓降临。
纤尘不染的雪白仙袍流淌月华清辉,墨玉长发束以素簪。线条完美的侧脸冰冷如万载玄冰。那双低垂的眼眸,深邃如古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俯瞰众生的漠然——玄霄仙尊。
他就那样站着,目光淡漠的落在我身上……落在我惨烈的伤口上……
就在白岩惊怒交加、想要拼死挡在我身前时,玄霄竟缓缓地蹲下了身。雪白的袍角浸入污秽泥水,他恍若未觉。
他伸出右手,修长冰冷的手指萦绕淡淡仙光,精准地落在我蛇尾那道最狰狞的伤口边缘。
呃啊——!
彻骨的剧痛让我猛地抽搐,破碎痛呼。
滚……开!我嘶哑地挤出质问,碧瞳因痛楚和愤怒收缩,高高在上的……仙尊……要亲自动手……碾死……蝼蚁么
住手!别碰她!
白岩目眦欲裂,发出愤怒的咆哮。他试图凝聚妖力冲过来,但玄霄周身无形的气场如同铜墙铁壁,将他死死压制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我的挣扎和白岩的怒吼,未能撼动玄霄分毫。
聒噪。
清冷如冰珠的声音响起,带着绝对的威严,瞬间压下所有嘈杂。
紧接着,一股温和到不可思议的暖流缓缓注入我的伤口!霸道地驱散开剧毒,抚平痛楚,带来安宁。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
我的身体放松下来,剧痛退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茫然。
白岩的怒吼卡在喉咙里,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传说中视妖如草芥的无情仙尊,正用他无法想象的浩瀚仙元,专注地……救治着阿青!
他那双褐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绝对力量碾压后的挫败感。
暖流带来一丝气力。巨大的困惑压过一切。我看着玄霄那双深不见底、依旧漠然的眼眸,嘶声问道:
为……什么
声音颤抖,你……为何……救我
白岩也死死盯着玄霄,屏住呼吸,仿佛也想从这尊冰冷的雕像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玄霄没有回答。他甚至吝于给予一个眼神。
精纯的仙元持续注入,修复着我的伤体。
幽谷里静的只剩下溪流的潺潺。
在这绝对的寂静与这匪夷所思的疗愈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玄霄的印记,第一次,带着冰冷的温度和无解的疑问,深深烙进了我濒死的灵魂里。
而白岩则站在一旁,像一个被隔绝在外的旁观者,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五百年默默的守护与陪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3
山谷沉沦
【掌心的温热与现实的冰冷交织,意识再次沉沦,被拽入那个点燃一切也毁灭一切的隐秘山洞】
——浴心洞
记忆的火焰瞬间将我吞噬。
隐秘的山洞深处,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雨。洞内唯一的光源便是中央那堆跳跃的篝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血脉贲张、几乎无法呼吸的暧昧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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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燥的兽皮铺在冰冷的地面,成了这场沉沦唯一的祭坛。
我斜倚在兽皮上,上半身仅着轻纱,火光明灭间勾勒出起伏的曲线。
指尖缠绕着一缕他散落的墨色长发,带着一丝刻意的挑衅,碧绿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妖异而脆弱的光芒。
我看着他,那个依旧端坐如冰雕的玄霄仙尊,清冷的仙光在他周身流转,试图隔绝这洞内无处不在的炽热诱惑。
仙尊大人……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如同羽毛搔刮过心尖,打破了洞内压抑的寂静。他长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却并未睁眼。
我支起身,靠近他,温热的呼吸故意拂过他冰冷如玉的耳廓:您这无情道,修得可真是辛苦。连这小小的山洞,都要用仙光把自己裹成个茧子指尖划过他紧抿的薄唇,感受到那细微的紧绷。
还是说……您其实……在害怕
玄霄猛地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不再是绝对的漠然,而是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暗流,带着冰冷的警告:妖物,安分些。
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安分
我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像藤蔓般更加缠了上去。
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肌肤相贴的刹那,一股电流般的酥麻窜遍全身,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仙光剧烈波动。
仙尊大人,您救我性命,将我困在这方寸之地,日夜相对,却又视我如无物……您告诉我,我该如何‘安分’!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控诉,碧瞳中燃烧着疯狂:
什么是安分是像一具没有知觉的玩偶般任仙尊摆布吗,还是……
我猛地低头,一口狠狠咬在他颈侧!
唔!
一声极低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不是痛苦,更像是细碎的呻吟。
这一咬,仿佛咬碎了他最后那层冰封的理智。
下一刻,天旋地转!
他将我狠狠掼倒在兽皮之上!篝火的光芒在他背后跳跃。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再无半分清冷,里面翻滚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毁灭欲。
你……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气息喷在我脸上,自寻死路!
冰冷的唇带着惩罚的力道,狠狠盖在了我的唇上!那不是亲吻,是撕咬,是掠夺,是冰与火的疯狂碰撞!
他扣住我的手腕,几乎要将骨骼捏碎。
啊——!
我痛呼出声,却在那极致的痛楚中,感受到一种奇异的、令人战栗的释放。
篝火的光芒在他激烈的动作下疯狂摇曳,将我们纠缠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石壁上,如同两只抵死缠绵的困兽。
仙尊……玄霄……
我的声音支离破碎,在喘息和呜咽中呼唤他的名字,不知是祈求还是诅咒。
【我看着眼前记忆里曾经彼此欢愉的画面,心下一片惨淡。我不明白这道金光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
突然,眼前的画面扭曲——
我的视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牵引,穿透画面中他滚烫的肌肤、坚实的骨骼直抵他胸腔最核心、最禁忌的所在!
在那里,我看到了!
一颗浑圆剔透、流淌着亘古冰冷与至高法则气息的金色光核——那便是他道心的具象化!
咔嚓——!
一声唯有我能听见的、仿佛来自灵魂尽头的清脆碎裂声骤然响起。
无数细小的、带着法则碎片和燃烧火焰的金色光屑,如同被击碎的星辰内核,在我眼前四散飞溅!
【他的道心竟然在这个时候就已然崩裂了!
我从来不知他竟是爱我的,我从来不知……他的道心竟早已崩裂……】
4
被迫除妖
漫天金光中,那碎裂道心投射出的画面骤然转变,又是一处不属于我记忆中的画面。
是我从未踏足、也从未知晓的仙家圣境——澄心阁。
云海缥缈,仙鹤纷飞。琼楼玉宇悬于九天之上,琉璃瓦映照着清冷的仙光。
画面聚焦在临崖的一座白玉凉亭内。
玄霄仙尊,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雪白仙袍,端坐于玉几旁。
他面前摆着一副残局,黑白棋子错落,但显然他心思全然不在棋上。
他对面,坐着一位截然不同的存在——斩念玄尊。
斩念玄尊身着玄底金纹的宽大道袍,周身散发的气息,并非玄霄的清冷孤高,而是如同出鞘凶刃般的森然戾气,与这仙家景致格格不入。
玄霄师弟,
斩念玄尊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近日听闻,你那‘浴心洞’附近……似乎有些不甚清净的‘小东西’在活动
玄霄摩挲棋子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他抬起眼帘,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斩念:师兄何出此言浴心洞乃我清修之地,素来清净。
哦是吗
斩念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端起面前的琉璃盏,轻啜了一口,动作优雅,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那倒是我多虑了。只是……师弟这‘清净’,似乎维持得颇为不易啊
他放下杯盏,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毒蛇般的眼睛紧紧锁住玄霄,声音压得很低,比如……耗费自身精纯仙元,为一个……嗯……‘身中奇毒’的‘小蛇妖’疗伤续命
轰——!
玄霄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藏匿阿青之事,自认做得天衣无缝,竟被斩念知晓了!而且,连他耗费仙元为其疗伤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若让仙界诸君知晓,堂堂玄霄仙尊,竟为一低贱蛇妖动情,甚至不惜违背天道藏匿包庇……
斩念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滑腻,师弟,你猜,你这万年苦修得来的仙尊之位……还能否保全届时,恐怕就不止是那蛇妖灰飞烟灭那么简单了……
斩念根本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宣判!他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他是在逼他做出选择!
要么,他亲自清理门户,要么,他和阿青一起万劫不复!
师兄……
玄霄的声音仿佛从万载寒冰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意欲何为
斩念笑了,那笑容带着得逞的残忍:那个‘小东西’,不该存在于那里,更不该……存在于这世间。
他盯着玄霄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命令道:由你,亲手了断。我要看到结果,一个……足以让天道认可、让我道心无碍的结果。
……好。
一个字,重逾千钧,仿佛耗尽了玄霄所有的力气。
很好。
斩念满意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仙家姿态,那么,师兄我便在此……静候师弟的‘佳音’了。相信以师弟的手段,定能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后患。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冰冷的警告。
反抗以斩念的狠辣和此刻的准备,他或许能自保,但藏匿在浴心洞的阿青……绝无可能幸免!斩念的神识恐怕早已锁定了那里,只等他一声令下,便是雷霆般的灭杀!他甚至可能以此为借口,牵连更多!
保护阿青唯一的办法,竟然是……亲手杀了她制造一个她神魂俱灭的假象,骗过斩念,骗过天道!
这个念头让玄霄的道心如同被利刃狠狠剜过,剧痛无比。
但斩念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选择去考虑更多!
【看着这些记忆碎片在眼前一一展现……我有些怔愣……我从来不知背后竟还有这些事。】
5
寒潭绝境
浴心洞。
我慵懒地蜷在兽皮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平坦的小腹上画着圈。
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微妙悸动从身体深处传来,带着新生命的懵懂与连接。
是错觉吗还是……一个不敢奢望的惊喜
洞口的禁制无声开启,玄霄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交界处。
玄霄我撑起身,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和期待望向他。
他没有回应我的呼唤,只是缓步走近。每一步都踏在洞内死寂的空气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敲打在我莫名加速的心跳上。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涌上心头。
你……
我刚想开口询问。
跟我走。
他打断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往日残留的缱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的寒潭。
去哪
我警惕地坐直身体,碧绿的蛇瞳因不安而微微收缩。
去你该去的地方。
他言简意赅,避开了我的目光。
那只曾温柔抚摸过我、也曾在我身上点燃燎原之火的手,此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嘶——放手!玄霄!你弄疼我了!
我痛呼挣扎,巨大的蛇尾本能地甩动,拍打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这突然的巨大的变化让我心头的恐惧和愤怒同时炸开!
该去的地方这浴心洞困了我这么久,难道不是‘该去的地方’吗!
我厉声质问,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妖力在体内翻腾,还是说……高高在上的仙尊终于厌倦了我这个‘妖物’,要履行你的天职,将我打回原形,或者……彻底抹杀!
我的质问带着尖锐的刺,试图刺破他冰冷的面具。
玄霄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猛地发力,几乎是拖拽着我,强行将我带离了这片曾充满绝望与欢愉、如今却只剩下冰冷余烬的洞穴。
他带着我,以一种近乎粗暴的速度,撕裂空间,瞬间跨越了仙域与妖域的交界。
刺骨的寒风瞬间席卷而来,带着凛冽的冰碴,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眼前是一片死寂的绝地——寒潭深渊。
这里是流放之地,是仙妖两界都避之不及的绝域,传闻连神魂都能被冻结、湮灭。
寒潭……
我望着那口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的黑水潭,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心脏。他想做什么!
玄霄将我狠狠甩在寒潭边缘的玄冰之上!冰冷的寒气瞬间侵入骨髓,激得我蛇鳞倒竖。
玄霄!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厉声嘶喊,回答我!
他没有回答。
回应我的,是他缓缓抬起的、凝聚着足以毁天灭地之能的手!
那光芒,冰冷、纯粹、带着天道无情的审判意味!
目标,赫然是我的丹田气海——妖丹所在!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原来……他终究是选择了他的无情大道!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绝望瞬间将我淹没!
就在那毁灭性的仙光即将彻底吞噬我的刹那!
玄霄的眼底深处,无人能见的痛楚和决然交织!
他凝聚在掌心、足以瞬间将我神魂碾碎的真正杀力,在最后一刻——被他强行逆转、压缩、死死锁住!
那惊天动地的威势,九成是伪装!是演给冥冥中可能窥探的斩念看的戏!
【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这些都是我不曾知道的,我不知道,他那时的一掌竟只是为了做做样子。】
那看似雷霆万钧的致命一掌,在触及我小腹(妖丹所在,亦是刚孕育的微弱孩儿的栖息之地)的瞬间——
噗!
一股被他精准控制的看起来非常恐怖力量轰然爆发!
这力道足以重创妖丹造成濒死假象,却又不至于真的魂飞魄散。
呃——!
我身体剧震,一口混杂着破碎内脏和妖力的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襟和冰冷的玄冰!
妖丹遭受重创,发出痛苦的哀鸣,布满裂痕!全身经脉如同寸寸断裂!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比妖丹碎裂更绝望的剧痛猛地从腹部炸开!仿佛有什么最珍贵、最温暖的东西被生生扯断、捏碎、彻底湮灭!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我喉咙深处撕裂而出!这痛楚,超越了肉身的极限,直抵灵魂!
巨大的蛇尾疯狂拍打冰面,鳞片崩飞!那不是因为妖丹的伤……
而是源于失去孩子的剜心之痛!
身体被那强大的冲击力狠狠击飞,如同破败的玩偶,朝着那口散发着绝对寒气的墨黑色寒潭直直坠落!
冰冷的潭水瞬间将我吞没!刺骨的寒意疯狂侵蚀着我重伤濒死的躯体,冻结血液,凝固残存的妖力,撕扯着因失子之痛而濒临崩溃的魂魄!
意识急速模糊,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冰冷。
坠入深渊前的最后一瞥。
寒潭边缘,玄霄那道挺直的身影依旧冰冷如雕塑。他完美地维持着那副无情仙尊诛灭妖邪的姿态,雪白仙袍上,我喷溅出的污血如同刺目的烙印。
他成功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击,这神魂俱灭的气息被寒潭瞬间冻结隔绝的景象,足以骗过斩念的探查。
然而——
他永远不知道。
在他收力、伪装致命一击的同时,他掌下湮灭的,不仅仅是一个蛇妖的生机假象。
还有……他未曾知晓的、他们之间唯一的骨血连接。
那只垂在身侧、看似平静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死白,微微地……颤抖着。
是伪装的一部分还是……那深藏于冰封之下、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源于血脉本能的悸动与不安
6
白岩赴死
寒潭。
寒潭只有永恒的酷寒与死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我的意识在冰封的麻木与灼烧的恨意间反复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那亘古不变的、厚重冰层覆盖的黑暗穹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轰——!
寒潭冰面剧烈震动起来,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冰屑碎石如同暴雨般砸落潭水,激起浑浊的漩涡。
一道身影,裹挟着决绝的妖气,如同陨星般撞破冰层,穿透沉重粘稠的潭水,直直朝着深渊冲来!
那身影……是白岩!
他周身燃烧着青黑色的妖光,在幽暗的潭水中异常醒目,像一团扑向寒冰的火焰。那张清俊的脸上,此刻只有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焦灼。
他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蜷缩在潭底、如同尸骸般的模样,眼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楚。
青玉!撑住!我带你出去!
他的声音被潭水扭曲,却清晰地撞入我的脑海。
他猛地俯冲下来,带着一身被潭水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妖气,双手用力抓住我冰冷僵硬的手臂。
那双手,曾经在苍翠山林间为我摘过最甜的野果,如今却布满被寒毒侵蚀的狰狞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一股微弱却温暖的妖力,带着他本源的气息,试图渡入我体内。
然而,就在他触碰到我的刹那,一股浩瀚无边、冰冷刺骨的威压,如同九天神山崩塌,轰然降临!
整个寒潭的水,仿佛瞬间凝固!时间、空间,一切都被冻结。
玄霄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们上方。
他悬停在粘稠如墨的潭水之中,周身缭绕着清冷的仙光。他垂眸,目光落在我和白岩身上。
区区妖物,也敢擅闯禁地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法则的宣告。
他只是指尖凝聚起仙力,朝着白岩的后心,遥遥一点。
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由毁灭意志构成的霜白剑气,无声无息地破开粘稠的潭水,如同死神的叹息,快得超越了时间的感知!
不——!!!
我目眦欲裂,爆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嘶吼。所有的恨,所有的绝望,在瞬间点燃!体内残存的一丝妖力疯狂燃烧,我试图挣脱白岩的手,试图用这残破的身体去阻挡那道必杀的剑气!
太迟了。
白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在剑气及体的最后一刹那,他猛地回头,看见那一抹直直朝他击来的仙力,他的眼中,没有恐惧。
那目光,穿越了冰冷的潭水,穿越了百年的时光,如同当年在开满野花的山谷里,他为我挡开所有欺负我的妖兽时一样。
他非但没有推开我,反而用尽最后所有的力气,将燃烧着本源妖力的双臂,狠狠向前一推!
一股柔和的推力,裹挟着他最后所有的生机与温暖,将我朝着远离剑气的方向猛地送出!
与此同时,那道霜白仙力,毫无阻碍地击中了他挡在我身后的胸膛。
噗嗤!
细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潭底,却如同惊雷炸响!
他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在粘稠的潭水中,无力地、缓慢地下沉。
脸上,似乎还凝固着一丝完成使命的、近乎安然的浅笑。
时间,在我眼中彻底凝固。
一切感知都消失了。视野里只剩下那不断下沉的身影……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混合着焚尽一切的滔天恨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在我体内爆发!
啊——!!!
轰隆!
狂暴的妖力洪流以我为中心轰然炸开!沉重粘稠的潭水被排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真空漩涡!束缚周身的万载寒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寸寸崩裂!
我如同一支被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复仇之箭,裹挟着焚尽一切的青黑色妖焰,朝着冰崖之上、那道依旧漠然伫立的白色身影,暴射而去!
玄霄似乎动了一下。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似乎第一次映入了某种东西。
是惊愕还是……别的什么
那情绪太过短暂,被滔天的妖焰瞬间淹没。
所有的妖力,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绝望,尽数灌注于手中那柄由燃烧的妖丹碎片凝聚而成的巨剑!
妖力凝聚的蛇形长剑,冰冷刺骨,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身曾经纤尘不染的雪白仙袍。
剑尖直抵心脏,发出沉闷如朽木破裂的声响。
温热的血液顺着剑刃流下,染湿了我的手。
我抬眸,盯着玄霄咫尺间那张脸……
【金光戛然而止……眼前的画面也到此为止……】
7
真相浮出水面
漫天金光如退潮般缓缓收束,沉入我四肢百骸,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清明。
我跌坐在寒潭边缘刺骨的玄冰之上,冰面的冷透过衣料,直直扎进骨头缝里,却远不及心底冻彻骨髓的空茫。
假的……全是假的……
他挥向我的那一掌,雷霆万钧,震碎妖丹,将我打落这万劫不复的寒潭深渊……
是假的!只为骗过那窥伺在侧的斩念玄尊!
他点向白岩后心的那一道霜白剑气,快如死神的叹息……竟也是假的!
记忆碎片和刚刚在金光中看见的画面交织着在灵台深处疯狂翻搅,每一片都带着血淋淋的倒刺——
幽谷初遇他为我疗伤时指尖的微光…
浴心洞缠绵时他道心崩裂的脆响…
澄心阁凉亭内斩念玄尊那毒蛇般冰冷的命令…
还有,还有他亲手将我击落寒潭时,那只垂在身侧、指节用力到泛白、微微颤抖的手……
原来那颤抖,并非无情,而是穷途末路之下,连血脉本能都在无声哀鸣的绝望。
哗啦——
死寂的寒潭深处,粘稠如墨的黑水骤然破开!
一道身影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水汽,踉跄地攀上冰面。
是白岩。
他浑身湿透,岩石化形的肌肤上布满了被寒毒侵蚀的狰狞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残留的妖力微弱如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燃烧着。
他的手死死按在胸前——正是方才那道霜白仙气洞穿的位置。
那里,没有血洞,没有贯穿伤。
只有一片被极致寒意瞬间冻结、呈现出诡异冰晶纹路的肌肤,以及被强大力量冲击后脏腑移位的剧痛内伤。
那足以灭杀大妖的一击,在触体的瞬间竟然被巧妙地引开、化去,只留下足以制造濒死假象的冲击与彻骨寒毒……
是骗局……
一个精心布置的骗局……
白岩抬起头,褐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还有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有粗重的喘息在冰面上凝成白雾。
我的视线越过白岩,落在那片刚刚吞噬了玄霄最后一点存在痕迹的虚空。
那里空无一物,唯有寒潭上空终年不散的惨白雾气,无声流淌。
8
蛇妖登仙
突然,就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轰!
一股至纯至净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在我丹田深处轰然炸开!
额间传来一阵灼烫,仿佛有滚烫的烙印正穿透皮骨,深深铭刻。
冰面如镜,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的模样——苍白的面容上,一点纯金烙印正缓缓成型,光芒流转,神圣而凛然。
带着属于仙域的气息。
是……仙印!
他竟然……用他万载仙身,用他魂飞魄散的代价,将我……渡化成仙!
呃啊——!
破碎的呜咽冲破喉咙。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膝盖重重砸在冰面上,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我钉死在这里。
就在仙印彻底凝实、金光大盛的刹那,一个声音在我灵魂最深处、那片刚刚被仙元填满的地方,轻轻响起。
那声音遥远得如同隔着日月星河,却又清晰得如同耳畔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唯愿你能……身登仙位……
顿了顿,似乎凝聚着最后一点即将消散的力量,声音眷恋:
……吾妻……
……青玉……
最后两个字落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随后彻底消散。再无痕迹。
骗子……
我对着冰面倒影中那个额生仙印、眼神却空洞得如同人偶的自己,喃喃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被寒风一吹就散。
寒风卷过冰面,呜咽着穿过嶙峋的冰棱,如同万鬼同哭。
额间的仙印兀自散发着金光,这来自九天之上的恩赐,此刻却像一个最恶毒的嘲讽……
一个用他灰飞烟灭换来的、永恒的囚笼。
吾妻……青玉……
灵魂深处,玄霄那最后一声微弱的叹息,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骗子……骗子……
助我登仙可此刻于我而言,这九霄琼阁与冰狱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