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招聘会上,我签了份高薪工作。
>下飞机时,迎接我的却是荷枪实弹的绑匪。
欢迎来到天堂园区,你的肾和眼角膜很值钱
暗绿色的墙壁在惨白灯管照射下,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像是什么东西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腐烂。空气凝滞而沉重,闷得人胸口发慌。唯一持续不断、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是几十个手指在廉价塑料键盘上疯狂敲击的噼啪声,急促、混乱、永无止境,像是无数只饥饿的蟑螂在啃食着什么。
我,程默,就困在这片声音的泥沼中心。面前的电脑屏幕泛着幽幽的蓝光,映亮了我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也映亮了屏幕上那个刺眼的聊天框。光标在输入栏里无情地闪烁,催促着我完成今天的业绩——用精心编织的谎言,把屏幕那头那个叫小雅的国内女大学生,一步步诱入这片地狱。
小雅,相信我,机会真的难得!我们是正规跨国企业,在东南亚发展势头特别好,急需像你这样优秀的应届生!包吃包住,月薪起步两万五人民币!环境绝对一流,就是……就是需要先来这边总部参加个短期封闭培训,提升一下国际视野嘛。我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着。这段经过无数遍洗脑灌输的标准话术,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舌根,几乎要呕出来。
我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指甲用力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逼自己冷静。不能照本宣科。我删掉了封闭培训后面那句充满诱惑的培训结束直接转正高薪,飞快地敲下另一行字:对了小雅,出发前一定记得把行程详细告诉你家人或者最信任的朋友哦!最好每天保持联系!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发送。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
就在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旁边袭来!我连人带那把咯吱作响的塑料椅子,被狠狠掼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操你妈的!程默!老子盯你半天了!一个炸雷般的怒吼在头顶炸开,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唾沫星子直接喷到我脸上。是看守阿泰。他那张黝黑、满是横肉的脸因暴怒而扭曲,像一块烧红的铁。粗糙的大手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把我从地上硬生生拽起来,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又在搞什么鬼!老子让你发那些废话了吗!
头皮被撕扯的剧痛还未散去,阿泰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掌已经狠狠扇在我的左脸上。啪!清脆响亮,火辣辣的痛感瞬间炸开,半边脸立刻失去了知觉,嘴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耳朵里嗡嗡的轰鸣更响了,盖过了键盘声,盖过了一切。他揪着我头发的手丝毫没有放松,拖着我踉踉跄跄地穿过一排排同样惨白的隔间。
那些噼啪作响的键盘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双眼睛惊恐地抬起来,又飞快地、深深地埋下去,只剩下更加压抑、更加疯狂的敲击声。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刺在我背上,带着恐惧,或许还有一丝麻木的怜悯。
我被粗暴地拖到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铁门前。阿泰掏出钥匙,哐当一声打开门锁,用力将我推搡进去。里面是一个狭小、肮脏的卫生间,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个沾满污垢、光线昏黄的灯泡。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尿臊味和消毒水混杂的刺鼻气味。
砰!门被阿泰从外面重重摔上,巨大的回音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荡。我靠着冰冷、湿滑的瓷砖墙壁,勉强支撑着没有瘫倒。抬起头,望向墙上那面布满水渍、边缘模糊的破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浮肿、写满惊恐和绝望的脸。左脸颊上五道清晰的手指印正在迅速肿起,嘴角挂着一缕刺目的血丝。头发被揪得凌乱不堪,一缕黏在汗湿的额角。但最让我浑身发冷的,是那双眼睛——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曾经属于一个踌躇满志的大学生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麻木,以及深不见底的恐惧。像两口枯井,映不出半点光。
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影像突然模糊、扭曲、旋转起来。不再是肮脏的瓷砖墙壁,而是人头攒动、喧嚣鼎沸的上海大学体育馆。巨大的红色横幅——扬帆起航春季大型招聘会——像一道刺目的伤口,横亘在记忆的入口。
空气里弥漫着复印纸的油墨味、廉价西装革履的皮革味,还有上千个年轻灵魂对未来焦灼渴望的气息。我穿着唯一一套熨烫得还算笔挺的灰色西装,腋下夹着精心打印的简历,在拥挤的人潮里艰难穿行,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展台。
学弟!这边!看这边!一个清脆悦耳、带着职业化热情的女声穿透嘈杂。我循声望去。巨大的宏远国际展台背景板前,一位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套裙的年轻女子正微笑着朝我招手。她妆容精致,笑容恰到好处地甜美,眼神明亮而充满鼓励。她胸前的名牌在灯光下闪了一下:人事专员,李薇。
程默同学对吧我看过你的资料了,金融专业,绩点很高,社会实践也很丰富,正是我们宏远国际需要的新锐力量!李薇的声音如同裹着蜜糖,笑容无懈可击。她递过来一份制作精美的宣传册,上面印着蓝天白云下的现代化摩天大楼,还有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工作的场景。我们在东南亚的新兴市场业务扩张非常快,急需像你这样有潜力、有干劲的年轻人去开拓!总部就在缅甸仰光,发展平台非常大!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宏远国际的名字,我在财经新闻里见过几次,听起来颇具规模。仰光……异国他乡的开拓者,听起来就充满挑战和机遇。那……具体的职位和要求是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
初级项目助理!李薇立刻接话,语速流畅,前期主要是熟悉业务,参与项目协调。公司提供完善的入职培训,就在仰光总部基地。包食宿,月薪……她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起步两万人民币!还有丰厚的绩效奖金和海外津贴!
两万!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对于一个刚毕业、家境普通的大学生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足以瞬间抹平对遥远异国的所有疑虑。我甚至忽略了仰光总部基地这个略显模糊的表述。
公司非常重视人才,全程安排!李薇仿佛看穿了我的心动,笑容更加灿烂,拿出一份印制考究的聘用意向书,你看,为了免除你们的后顾之忧,来回机票、机场接送,公司全包!签个字,名额就给你留着了!下周一的飞机,时间刚刚好!
巨大的诱惑,加上李薇那极具亲和力和说服力的姿态,让我仅存的一丝犹豫烟消云散。在周围同学羡慕的目光中,我接过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仿佛看到了光明的坦途在眼前铺开,带着异国的阳光和海风的气息。
回忆的画面如同劣质的胶片电影,卡顿、闪烁,最终定格在那份签着程默两个字的聘用意向书上。镜子里现实的冰冷和恶臭猛地将我拽回。卫生间昏黄的灯光下,我的脸色比刚才更加灰败。胃里一阵翻搅,不是因为阿泰的殴打,而是那份被自己亲手签下的、包装精美的地狱通行证带来的恶心感。我猛地弯腰,对着肮脏的蹲便器剧烈地干呕起来,喉咙里火烧火燎,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砰!砰!砰!沉重的铁门被砸得山响,阿泰粗暴的吼声穿透门板:死在里面了滚出来!主管找你!
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苍白、狼狈、眼神深处却有一簇微弱火苗在挣扎的自己,我抹了一把嘴角,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拉开了门。
再次被推搡着穿过长长的、弥漫着绝望气息的隔间区,键盘声似乎更响了,像一片濒死的蝉鸣。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刷着深绿色油漆的铁门,门楣上歪歪扭扭地钉着一块木牌,用红漆写着两个狰狞的大字:刑房。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阿泰拧开门把手,一股更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粗暴地把我推了进去。
房间不大,惨白的灯光异常刺眼。水泥地上布满深褐色的、无法完全清洗干净的可疑污渍。一个穿着沾满油污背心的矮壮男人,正叼着烟,慢条斯理地在一块磨刀石上磨着一把厚重的、刃口闪着寒光的剁骨刀。刺啦——刺啦——金属摩擦石头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瘆人。
房间中央,一个穿着看守制服的瘦高个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正是之前试图逃跑被抓回来的那个。他浑身筛糠般抖着,脸色死灰,眼神涣散,裤裆处湿了一大片,尿液混合着地上的污垢,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梳得油亮、叼着雪茄的中年胖子——主管吴登,就坐在他面前的一张破旧皮椅上,翘着二郎腿,脸上带着一种欣赏猎物垂死挣扎般的、残忍的悠闲。
阿龙,你跟我的时间也不短了吧吴登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园区的规矩,背一遍给我听听
被叫做阿龙的看守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半天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啧,忘了吴登摇摇头,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随即眼神骤然变得阴狠,规矩第一条:叛逃者,死!他猛地提高音量,同时朝磨刀的男人努了努嘴。
磨刀声戛然而止。矮壮男人站起身,拎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剁骨刀,面无表情地走到阿龙身后。
不!吴主管!饶命!我再也不敢了!饶……阿龙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刚起,就被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硬生生切断!
噗嚓!
刀光落下,干脆利落。阿龙的一条手臂从肩膀处齐根而断,血箭飙射而出,喷溅在惨白的墙壁和冰冷的水泥地上,画出大片大片的、触目惊心的猩红图案。阿龙的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断臂处鲜血汩汩涌出,在地上迅速蔓延开一片暗红。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其他所有气味,浓郁得令人窒息。
我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又被我死死地压了下去。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视线无法控制地死死钉在那滩迅速扩大的血泊和那条孤零零的断臂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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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登仿佛只是看了一场乏味的表演,他弹了弹雪茄烟灰,目光终于转向门口,落在了我惨白如纸的脸上。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穿了我试图维持的最后一丝镇定。
哦,我们的大学生来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听说,你很有想法嗯在话术上搞创新
他站起身,踱着方步,慢慢走到我面前。一股混合着雪茄烟味和血腥气的恶臭扑面而来。他伸出手,用那只戴着硕大金戒指的、油腻腻的手指,狠狠戳了戳我还在隐隐作痛的左脸。
知道为什么剁他吗吴登凑近我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寒意,因为他坏了规矩,想跑。你呢你坏的是我的财路!他猛地直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十个!整整十个快到嘴的肥羊!就因为你那点自作聪明的小动作,全他妈飞了!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嗯!
他猛地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几乎将我整个人提离地面。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杀意。
规矩,就是要让人记住!吴登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每一个字都扎进我的骨头缝里,既然手这么不听话,留着也是浪费!
他松开我,朝那个拎着滴血剁骨刀的矮壮男人偏了偏头,眼神冷酷得像在看一块待宰的猪肉:阿威,让他长长记性。左手,三根手指。
命令像一道炸雷劈进我的天灵盖。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不!主管!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次!我嘶喊着,本能地向后退缩,却被身后如铁塔般的阿泰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矮壮男人阿威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像一台精准的机器。他粗糙、沾着血污和油渍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攥住我的左手腕,巨大的力量让我感觉腕骨都要碎裂。他毫不留情地将我的左手猛地按在冰冷、布满污垢和可疑深褐色斑块的水泥地上。掌心和粗糙的地面摩擦,火辣辣地疼。
那把厚重的剁骨刀,带着阿龙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被高高举起。惨白的灯光下,刀刃反射出刺目、毫无温度的光芒。
不——!!!我绝望的嘶吼淹没在刀刃破空的呜咽声中。
噗!
第一刀落下。一股难以形容的、爆炸性的剧痛瞬间从左手无名指根部炸开!那痛感如此尖锐、如此真实,像有一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再狠狠搅动!我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指骨被硬生生斩断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紧接着,第二刀!小指!痛楚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意识和抵抗。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扭曲的嚎叫,眼泪和鼻涕完全失控地糊了满脸。身体像被扔上岸的鱼,在阿泰的压制下疯狂地弹动、挣扎。
噗!
第三刀!中指!剧痛叠加着剧痛,已经超出了大脑能够承受的极限。世界变成了一片血红和尖锐噪音的混沌。意识像狂风中的烛火,剧烈摇曳,濒临熄灭。只剩下纯粹的、撕心裂肺的痛,占据了一切。
三刀。干净利落。
阿威松开手。我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左手不受控制地蜷曲着,血如泉涌,瞬间染红了地面。三根断指静静地躺在离我几寸远的血泊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脱离本体的惨白。断口处模糊的血肉和森白的骨茬,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吴登蹲下身,那张肥腻的脸凑到因剧痛而视线模糊的我眼前,雪茄的浓烟喷在我脸上。他脸上带着一种欣赏杰作般的残忍笑意,伸出戴金戒指的手指,蘸了点我断指处涌出的、温热的鲜血,然后慢条斯理地抹在我的眼皮上。
温热的、黏腻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糊住了我的左眼。那触感,那气味,让胃里最后一点东西都翻涌上来,却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清楚了吗吴登的声音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穿透我因剧痛而嗡鸣的耳膜,这三根手指头,就是学费。下次再敢耍你那点自以为是的花样……他猛地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毒蛇吐信般的气息喷在我的皮肤上,激起一片冰冷的战栗,……就挖你一只眼睛!说到做到!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一波又一波地啃噬着我的神经末梢,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将汹涌的痛苦泵向四肢百骸。我蜷缩在冰冷、潮湿、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的监房角落,背靠着粗糙的水泥墙。左手被胡乱包扎过,肮脏的布条早已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浸透,变成了沉重的、散发着腥气的暗红色硬块。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牵动着断指处传来钻心的、撕裂般的锐痛。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压下来,吞噬着监房里其他几个模糊蜷缩的人影,也吞噬着声音。只有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因伤痛而无法自控的、低低的抽气或呻吟。这死寂,比白天的键盘声更令人窒息。
白天刑房那血淋淋的一幕,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反复灼烧。阿龙那戛然而止的惨叫,喷溅的鲜血,那截孤零零的手臂……还有吴登蘸着我的血抹在我眼皮上时那残忍的笑。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爬上头顶,比伤口的疼痛更刺骨。他说的每一个字——挖你一只眼睛——都在我脑子里疯狂回响。
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我。
但就在这绝望的深潭底部,在那被剧痛和恐惧反复冲刷的废墟里,一股截然不同的东西,像地底的岩浆,在疯狂地涌动、积蓄、咆哮!那不是求生的本能,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后,从骨髓深处、从灵魂最底层迸发出来的、狂暴的怒意和毁灭的欲望!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像牲口一样被囚禁、被殴打、被随意切割、像垃圾一样被估价售卖!
凭什么那些骗子、那些刽子手可以高高在上,用我们的血肉和绝望铺就他们的财富之路!
凭什么他们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践踏一切!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从我紧咬的牙关中挤了出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将胸膛撑爆的、灼烧一切的狂怒!我用完好的右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带来另一种尖锐的痛感,试图压制那即将冲破喉咙的嘶吼。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压抑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掀翻这里!
掀翻这个地狱!
掀翻他们!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只剩下炽热而冰冷的决心。不是逃离,是毁灭!是让这片建立在无数人血肉和绝望之上的天堂,彻底崩塌!哪怕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监房角落最黑暗的地方,传来一声极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布料摩擦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挪了过来,紧挨着我靠墙坐下。浓重的黑暗掩盖了他的面容,只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味和汗臭味混合的气息。
是阿龙。不是白天被砍掉手臂的那个看守阿龙,是隔间里那个沉默寡言、眼神却异常锐利的男人。他和我一样,也是猪仔。他曾在我被阿泰第一次毒打后,偷偷塞给我半块发霉的压缩饼干。他曾在主管巡查时,用身体巧妙地挡住我修改话术的动作。他看我的眼神,没有麻木,只有一种深沉的、被压抑的悲悯和警惕。
此刻,他紧挨着我坐下,那沉默的靠近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确认。
黑暗中,他粗糙的手指,极其隐蔽地、带着试探的意味,轻轻碰了碰我完好的右手手背。一下。停顿。又一下。像一种古老的、在黑暗中传递信息的密码。
我绷紧的身体微微一震。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但呼吸,在那一瞬间屏住了。
他感觉到了我无声的回应。那只粗糙的手,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移动。冰冷、沾着污垢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在我的右手手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第一个字,笔画很多,我能清晰地辨认出:暴。
第二个字,笔画相对简单:动。
写完这两个字,他的手指并未离开,而是紧紧压在我的手背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仿佛在传递着千钧的誓言和决心。黑暗中,我感觉到他侧过头,那双眼睛即使在绝对的黑暗里,似乎也闪烁着微弱却异常锐利的光,死死地盯住我。
无声的询问。无声的确认。
血液在断指的伤口处奔涌,带来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此刻仿佛成了某种燃料,让心底那团毁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更加决绝!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污浊、充满绝望气息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因剧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右手,同样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翻转过来,一把用力地、死死地握住了阿龙那只冰冷而粗糙的手!
掌心相贴,传递的不是温度,是滚烫的、即将爆发的岩浆,是同归于尽的决绝!
黑暗中,我清晰地感觉到阿龙那只被我紧握的手,也猛地回握了一下,力量大得惊人。没有言语,只有两只同样沾满污垢、伤痕累累的手,在浓稠的绝望里,无声地、死死地扣在了一起,像一道在深渊底部悄然铸就的钢铁契约。
监房角落的黑暗里,一场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我和阿龙紧握的手松开后,并没有多余的交流,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然形成。接下来的几天,成了在刀尖上行走的死亡舞蹈。
白天,我依旧是那个在键盘前麻木敲击、偶尔因为动作迟缓而招来看守拳脚的猪仔。左手断指处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每一次敲击键盘都如同酷刑。但我的眼睛,却像鹰隼一样,在看似麻木低垂的眼皮下,锐利地扫视着这个囚笼的每一个角落。
我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看守巡逻的路线和时间间隔。阿泰的暴躁,喜欢在下午三点左右打盹;另一个看守身材瘦小,警惕性却很高,总是不停地扫视人群;还有那个磨刀的阿威,沉默得像块石头,但每次出现在监区,都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煞气。他们的位置,他们腰间的橡胶棍或插在裤腰上的砍刀柄,甚至他们挂在脖子上的、象征权力的哨子,都成了我脑中不断勾勒的地图标记。
深夜,监房里的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借着远处岗楼偶尔扫过的微弱探照灯光,我和阿龙像幽灵一样,在狭窄的铺位间极其缓慢地移动。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水泥地的冰冷和身体摩擦的细微声响,每一次停顿都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目标很明确:那些同样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眼神里燃烧着不甘和恐惧的囚徒。阿龙似乎天生有一种在黑暗中辨识同类的直觉。他会用极低的气音,吐出几个破碎的词语:想活恨他们敢不敢
或者仅仅是眼神的短暂交汇,一个充满血丝、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神。
回应有迟疑,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在绝望深渊里看到一根救命稻草时,那种孤注一掷的狠厉点头!一个,两个,五个……像黑暗中悄然汇聚的溪流。我们用最原始的方式传递信息:手指在对方掌心快速划动代表看守位置变化的简单符号;一个隐蔽的点头代表确认;紧紧捏一下手腕代表准备。
人数在黑暗中悄然增长。十个,十五个……一种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紧张气氛在监房里弥漫开来,像一根不断绷紧的弓弦。
然而,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一天下午,吴登带着几个看守突然闯进隔间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径直走到一个叫黄毛的年轻人面前——黄毛也是我们暗中联络过的人之一,眼神闪烁不定,最近总是偷偷观察我和阿龙。
搜!吴登一声令下。
几个看守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粗暴地将黄毛按倒在地,撕扯他的衣服。黄毛惊恐地挣扎尖叫。很快,一个看守从他破烂的鞋垫底下,抽出了一小块被揉得皱巴巴的硬纸板。上面,用木炭画着极其简陋的、代表看守位置和巡逻路线的符号!
黄毛瞬间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好,很好!吴登捏着那张纸片,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过整个隔间区,最终,阴冷地定格在我和阿龙身上。他慢慢踱步过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像敲在每个人的心鼓上。
看来,有人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吴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寒意,让整个隔间区死一般寂静,只有几十颗心脏在疯狂擂动。他停在阿龙面前,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抽在阿龙脸上!说!谁指使的嗯!
阿龙被打得头猛地一偏,嘴角立刻见了血。但他只是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死死地盯着地面,一声不吭。
吴登的目光又转向我,带着一种猫戏老鼠的残忍审视。他伸出戴着金戒指的手指,用那冰冷坚硬的戒面,重重地戳在我左脸尚未完全消肿的淤青上,钻心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骨头还挺硬大学生他凑近,雪茄的恶臭喷在我脸上,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口。带走!
他指的不是阿龙,也不是我,而是地上瘫软如泥的黄毛。
两个看守像拖死狗一样把哀嚎求饶的黄毛拖了出去。吴登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我和阿龙脸上,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充满杀意的冷笑,才带着人扬长而去。
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间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绝望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黄毛的背叛和被抓,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上。
阿龙抹掉嘴角的血迹,在死寂中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与我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更加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决绝!他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那不是一个放弃的信号。那是一个被提前点燃的引信!
计划,必须提前了!就在今晚!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又如此急迫地流逝。下午如同在油锅里煎熬。看守的巡逻明显加强了,目光更加警惕。每一次阿泰经过我身后,那沉重的脚步声都让我的后背肌肉瞬间绷紧。黄毛被抓走后再没回来,没人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和恐惧几乎凝成实质。
终于,窗外的天空如同泼墨般被浓重的乌云吞噬。没有星光,没有月光,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深不见底的漆黑。风开始呜咽,卷起地上的沙尘,抽打着高墙上带刺的铁丝网,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的声响。
来了!
我的心跳如同密集的鼓点,撞击着胸腔。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带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恐惧和亢奋的眩晕感。断指处的疼痛在这种极致的紧张下反而变得模糊。我用完好的右手,死死掐住大腿内侧的软肉,用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监房里,黑暗浓得化不开。但我知道,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睁着,像潜伏在丛林里等待出击的狼群。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墨黑的苍穹,瞬间将整个监房照得亮如白昼!墙壁上扭曲的人影如同鬼魅!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惊雷,如同巨神的战锤,狠狠砸在大地上!整个监区似乎都在随之震颤!
就是现在!
雷声的余威尚未散尽,在震耳欲聋的轰鸣还在耳边嗡嗡作响的瞬间,角落里一个早已蓄势待发的身影如同扑食的猎豹般暴起!是阿龙!他根本没有等信号,在雷声炸响的同时,他已经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以惊人的速度扑向了最近的那个看守——那个下午刚被吴登训斥过、此刻正被惊雷吓得一缩脖子的瘦小看守!
阿龙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左手如铁钳般瞬间勒住看守的脖子,巨大的力量让对方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同时,右拳带着全身的重量和积蓄已久的滔天恨意,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噗!
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骨肉撞击声!那看守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瞬间软了下去,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烂泥。阿龙毫不停顿,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探向对方腰间,拔出了那把闪着寒光的砍刀!
杀出去——!!!
阿龙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瞬间点燃了炸药桶!积蓄已久的绝望和仇恨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啊——!
跟他们拼了!
冲啊——!
压抑到极致的沉默被彻底打破!监房里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和咆哮!几十个身影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猛兽,从各个角落疯狂地扑向最近的看守!凳子被抡起砸向看守的脑袋!有人用牙齿死死咬住看守的手臂!混乱、血腥、原始的搏杀在狭小的空间里骤然爆发!
呜——呜——呜——!尖锐刺耳的警报哨声凄厉地响起,划破雨夜的喧嚣!
拦住他们!开枪!开枪啊!阿泰的怒吼在混乱中格外刺耳。他挥舞着橡胶棍,疯狂地砸向涌来的人群。
整个天堂园区,像一锅被投入滚烫巨石的沸水,彻底炸开了锅!各个监房方向都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怒吼声和枪声!暴动的火种被点燃,迅速蔓延!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在混乱的人潮中向前猛冲!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压倒了断指的剧痛,身体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冲出去!摧毁这里!一个看守挥舞着砍刀试图阻挡,被我旁边一个红了眼的汉子用抢来的橡胶棍狠狠砸在手腕上,砍刀当啷落地!我顺势弯腰捡起那把沉重的砍刀,冰冷的刀柄入手,带来一种奇异的、毁灭性的力量感!
大门!冲大门!阿龙浑身浴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挥舞着夺来的砍刀,如同战神般在前开路,嘶哑的吼声指引着方向。他的左臂似乎被砍了一刀,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但他冲杀的动作却更加狂猛!
人群像一股决堤的洪流,裹挟着疯狂和血腥,冲破一层层仓促组织起来的看守防线,朝着园区那扇象征着自由与地狱边界、此刻却紧紧关闭的巨大铁门汹涌而去!铁门在望!那冰冷的金属栅栏后面,就是翻滚着无边黑暗的丛林!就是渺茫到近乎虚幻的生路!
就在人群即将涌到铁门前那片相对开阔的空地时,正对着大门方向的二层哨卡上,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火光!
哒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居高临下地扫射下来!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体猛地一颤,血花在惨白的探照灯光下凄厉绽放,随即重重栽倒在地!
卧倒!找掩体!阿龙目眦欲裂,狂吼着扑向旁边一个倾倒的垃圾箱。
人群瞬间被压制!子弹打在水泥地上、铁门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石屑,发出啾啾的恐怖声响。冲在最前方的生路,瞬间被交织的火力网封死!绝望再次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我趴在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后面,冰凉的雨水混合着汗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铁门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那哨卡上喷吐的火舌,像地狱的獠牙。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被堵死在这里,等着被屠戮殆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园区深处,靠近那栋散发着诡异福尔马林气味的白色小楼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
轰——!!!
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映红了半边天空!强烈的冲击波裹挟着热浪和碎片横扫过来,连我们趴伏的地面都为之震动!那正是园区自备的小型发电机房的位置!
二层哨卡上疯狂扫射的枪声,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猛地打断!枪口喷射的火光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间隙!
是病栋那边!林医生!阿龙猛地抬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化为狂喜!天助我也!冲!趁现在!冲过去——!!!
这声爆炸和随之而来的火力间隙,如同天神投下的最后一丝怜悯!被压制的人群爆发出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力量!
冲啊——!
开锁!快开锁!
人群像疯了一样扑向那扇巨大的铁门。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疯狂砸着门锁!有人用抢来的砍刀猛砍锁链!金属撞击的刺耳噪音响成一片!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用肩膀和身体,如同攻城锤般,玩命地撞击着铁门!
哐!哐!哐!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骨头碎裂般的闷响,每一次撞击都让那巨大的铁门发出痛苦的呻吟和震颤!门栓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哨卡上的火力在最初的混乱后,更加疯狂地倾泻下来!子弹在身边呼啸,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血水混合着雨水,在脚下汇成暗红的小溪。
开了!开了!一声带着哭腔的狂吼!
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那扇象征着囚禁与自由的巨大铁门,终于在无数血肉之躯的撞击下,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猛地向内弹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生路!
走!!!阿龙狂吼着,一把将离门最近的一个瘦弱青年狠狠推了出去!他自己却猛地转身,将夺来的砍刀横在身前,用染血的身躯死死堵在那狭窄的缝隙前,迎向从哨卡和后方追兵方向疯狂扫射过来的子弹!
阿龙——!我嘶声裂肺地吼叫,声音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枪声和雷声中。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悲伤!人流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向那道狭窄的、用鲜血和生命撕开的缝隙!我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踉跄地冲向门口。就在身体即将挤过那道缝隙的瞬间,我猛地回头。
阿龙高大的背影如同礁石般矗立在枪林弹雨中,挡在生与死的隘口。密集的子弹打在他身上,爆开一团团血雾。他手中的砍刀早已不知去向,只是张开双臂,用尽最后的力量,死死地撑住那两扇沉重的、试图重新合拢的铁门!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像钉死在那里,没有后退半步!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雨幕和硝烟,与我的视线碰撞在一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殆尽的、却依旧明亮如初的火焰!一种托付,一种催促,一种快走的无声呐喊!
走——!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最后的咆哮!
热泪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我猛地扭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那道狭窄的、浸满鲜血的门缝!
冰冷的、狂暴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脚下不再是水泥地,而是泥泞湿滑、布满树根和腐叶的丛林边缘!身后是震耳欲聋的枪声、看守疯狂的叫骂和垂死者的惨嚎,还有阿龙那声嘶力竭的走字,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自由的风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腥气,也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这边!跳河!有人在雨幕和黑暗中嘶吼。
一条浑浊湍急的大河在暴雨中翻腾咆哮,就在不远处!那是唯一的生路!
我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断指处的伤口被雨水浸泡,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枪栓拉动的声音紧追不舍!
站住!再跑开枪了!阿泰那熟悉的、充满暴戾的吼声如同跗骨之蛆。
我根本不敢回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向河岸。浑浊的河水在暴雨中翻腾着黑色的浪花,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
纵身一跃!
冰冷的、带着泥沙腥气的河水瞬间将我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河水疯狂地灌入口鼻!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向下冲去!
就在我沉入水中的瞬间,岸上传来几声急促、尖锐的枪响!
砰!砰!砰!
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我的头皮和耳边呼啸而过,噗噗地射入身后翻腾的浊浪中!其中一颗,几乎是贴着我的太阳穴飞了过去,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我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被汹涌的暗流拖拽着,沉向冰冷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河底。冰冷的河水挤压着胸腔,窒息感如同铁箍般收紧。意识在极致的冰冷、黑暗和死亡的压迫下,开始模糊、涣散……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烙印般清晰:那张被我藏在裤腰最深处、浸透了汗水和血水、记录着天堂园区累累罪证、标注着器官流向的账本硬片,此刻正死死地、冰冷地,贴在我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