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简介
>我当了陆凛三年替身,白月光苏醒那天他递来离婚协议。
>车祸濒死时,我听见他冰冷的声音穿透玻璃碎片:保小的不要大的。
>原来他不知道我怀孕了。
>五年后巴黎珠宝展,我的作品压轴登场。
>陆凛抱着病弱的孩子闯进后台:救救他…只有你能做这台手术。
>我抚过无名指戒痕轻笑:陆总忘了当年是您亲口放弃的我。
>他突然跪在满场记者镜头前,而我白大褂下摆正露出半截机械假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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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说保小不要大的后我带球跑了
剧痛炸开的瞬间,整个世界被强行摁进了粘稠的黑暗里,又被碎裂的声响和刺眼的光柱粗暴撕开。
我是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抛起来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狠狠撞上冰冷坚硬的障碍物。骨头碎裂的沉闷声响,被淹没在挡风玻璃轰然炸裂的刺耳噪音中。无数尖锐的碎片,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混着滚烫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黏腻地糊住了眼睛,堵住了口鼻。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瞬间灌满了整个胸腔,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刀子。
……沈微……沈微!
有人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那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灌满水的棉絮传过来,遥远又模糊。
是陆凛不可能。就在几个小时前,我签下了他递来的离婚协议,那几张薄薄的纸,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平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合同:苏晚意醒了。这是离婚协议,签了它。你该离开了。他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目光掠过我的头顶,投向病房里那个刚刚苏醒的、苍白脆弱的身影,那眼神里的温度,是我整整三年替身生涯里从未拥有过的奢望。
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石头,一点一点往下坠。冰冷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一道强光如同冰冷的利剑,直直刺破黏稠的黑暗,粗暴地撬开了我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扭曲的光斑晃动,刺得眼球生疼。那束强光旁边,晃动着一张焦急而陌生的脸,嘴唇开合着,声音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罩。
……孕妇!她是孕妇!快!
孕妇谁我吗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荡开一圈惊悸的涟漪。胃里那持续了快两个月的莫名翻滚,被刻意忽视的、推迟了的生理期……那些零碎的、被巨大的变故挤压到角落的细节,此刻被这道强光猛地照亮!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谬和冰冷的恐惧感猛地攫住了我残存的心跳。
保小的!一个斩钉截铁、冷酷到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穿透了引擎盖下腾起的刺鼻烟雾,穿透了玻璃碎片的尖啸,穿透了所有混乱的嘈杂,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直抵濒临溃散的意识深处!
那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
陆凛。
他说什么
保……小的
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甚至不知道我肚子里有他的骨血!可在这一片狼藉的生死关头,在他以为我仅仅只是沈微、那个毫无价值的替身的时刻,他毫不犹豫地、本能地做出了选择——舍弃我,保住那个他甚至不知其存在的小的!
冰冷的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潮,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里最后一点挣扎的热度。原来,在他心里,我连一个尚未成形的胚胎都比不上。
呵……陆凛……这就是你给我的最终审判。
也好。
黑暗终于彻底吞噬了一切。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痛。
真好。
……
微姐Lynn发什么呆呢压轴马上开始啦!
带着点俏皮的法语口音像一枚小石子,轻轻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击碎了眼前那片弥漫着血腥味和冰冷话语的、令人窒息的黑白画面。
巴黎。深秋。灯火辉煌的拍卖大厅后台。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让我猛地一颤,低头看去。一枚切割完美的帕拉伊巴碧玺静静躺在黑色丝绒托盘上,那独特的霓虹蓝绿色泽,在后台明亮的灯光下流淌着幽深又跳动的光,像一汪凝固的深海,又像是宇宙深处神秘的一瞥。它被精心镶嵌在铂金底座上,环绕的碎钻如同众星捧月,璀璨得几乎灼人眼目。
这是我今晚的压轴作品,深海回响。
心脏的位置,似乎被这冰冷的宝石硌了一下,残留着一种近乎窒息的闷痛。我深吸一口气,将那过于鲜明的、属于沈微的痛楚强行压下,只留下属于Lynn的、属于珠宝设计师的冷静外壳。
没事,露西,我用流畅的法语回应助手,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甚至还带上了一点职业性的微笑,灯光角度再确认一遍,我要它的每一束火彩都完美绽放。
露西应了一声,像只灵巧的蝴蝶般飞走了。我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后台忙碌穿梭的人影、堆叠的珠宝箱、空气中浮动的昂贵香水气息,重新变得清晰而真实。五年了。那个在冰冷雨夜、破碎车体里被放弃的沈微,连同那个短暂存在过的胚胎,都该彻底埋葬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Lynn,一个在巴黎崭露头角的独立珠宝设计师,凭着一双手和脑子,在异国他乡挣下了一方立足之地。
唯一无法彻底磨灭的痕迹,是左腿。膝盖以下,是冰冷的碳纤维与钛合金。假肢完美地隐藏在剪裁精良的黑色阔腿裤下,行走间几乎看不出异常,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迈步,那细微的机械运转声和与血肉相连处的隐痛,都在无声地提醒着那场几乎夺走一切的灾难。
女士们,先生们!拍卖师充满磁性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也清晰地穿透了后台的帷幕,接下来,是我们今晚最令人期待的瑰宝——Lynn女士的‘深海回响’!起拍价,八十万欧元!
心跳,随着外面骤然拔高的惊叫声而微微加速。这是属于Lynn的时刻。不是陆凛圈养的金丝雀,不是苏晚意苍白的影子。聚光灯下,只为我自己的才华而闪耀。
一百二十万!
一百五十万!
数字节节攀升,如同最动听的乐章。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左手无名指根部那道早已变得浅淡、却顽固存在的戒痕。时间可以冲淡颜色,却抹不平凹陷的轮廓。
就在拍卖师激动地喊出一百八十万第二次!时,后台通往贵宾通道的侧门,猛地被一股大力撞开!
沉重的门扉撞击墙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瞬间撕裂了后台原有的忙碌节奏,也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刚刚平复的心湖上。
门口的光影里,一个高大却显得异常狼狈的身影闯了进来。昂贵的黑色大衣沾满了深秋的寒意和雨水的湿痕,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裹在厚厚毯子里的孩子,那孩子露出的半张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泛着骇人的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那张脸,那张镌刻在我骨髓深处、曾让我爱入尘埃也恨入骨髓的脸——陆凛。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后台的空气瞬间被抽空,所有工作人员都像被施了定身咒,惊愕地看着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只有我,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那个他怀里毫无生气的孩子身上。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尖锐悸痛,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五年的时光壁垒,狠狠攫住了我的心脏!
陆凛的目光,如同濒死的困兽,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和乞求,越过混乱的人群,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我。那双曾经冰冷、高高在上的深邃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里面翻滚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望。
沈微……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破碎地挤出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颤抖,救救他……救救星星!只有你能做这台手术了!
星星
那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陆星回……他给孩子取了这个名字那个在车祸中被放弃的胚胎,那个我以为早已化作尘土的……孩子他竟然活了下来还被他取名星回星辰归来多么讽刺又多么……锥心刺骨的名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巨大的冲击让我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冰冷的假肢关节处传来一声细微却清晰的金属摩擦声。
后台死一般的寂静。露西和其他工作人员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看看那个状若疯狂的男人和他怀里危在旦夕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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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强迫自己站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维持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属于Lynn的冰冷面具重新覆盖上来,将沈微所有的惊涛骇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我缓缓抬起眼,迎上陆凛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笑,是淬了冰的刀刃。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后台的寂静,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近乎残忍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陆总,真是贵人多忘事。
我微微歪了歪头,目光掠过他怀里那个苍白的小生命,最终落回他写满绝望的脸上,左手优雅地抬起,指尖轻轻抚过无名指上那道浅淡却深刻的戒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艺术品。
当年车祸现场,我的声音清晰得可怕,如同冰锥凿击着每个人的耳膜,您亲口说的——‘保小的不要大的’。
怎么我唇角的弧度加深,眼底却是一片荒芜的冰原,如今,您这是……后悔了
轰——!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荒谬绝伦的戏剧性一刻,拍卖大厅的方向,那扇厚重隔音效果极佳的大门,竟在同一时间被猛地推开!
炫目的闪光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入,伴随着一片嘈杂的惊呼和快门疯狂的咔嚓声。显然,前面天价的落槌声和后台这突如其来的骚动,引来了嗅觉敏锐的记者。无数黑洞洞的镜头贪婪地捕捉着后台这凝固的一幕:国际新锐珠宝设计师Lynn,一身简约冷傲的黑,姿态疏离;而那位在财经版块叱咤风云、此刻却狼狈不堪的陆氏掌权人,抱着一个病弱垂危的孩子,脸上交织着绝望与哀求。
镁光灯的灼热几乎要烫伤皮肤。陆凛的身体明显僵住了,抱着孩子的手臂猛地收紧。那孩子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微弱如猫崽的、破碎的呻吟,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青紫色更深了。这细微的呻吟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陆凛的神经。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刺眼的闪光灯,死死钉在我脸上,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几乎要化为实质。
下一秒,在所有人,包括那些贪婪的镜头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的、膝盖撞击地面的声响,清晰地回荡在骤然死寂的后台。
陆凛,那个永远脊背挺直、睥睨众生的陆凛,竟然直挺挺地、毫无预兆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闪光灯疯了!快门声瞬间连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爆响!记者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地往前挤,试图捕捉这足以引爆全球头条的画面——陆氏总裁,当众下跪!
他跪在那里,昂贵的西裤膝盖处瞬间被地上的湿痕浸透,沾上灰尘。他依旧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那小小的身体似乎是他仅存的支点。他仰着头,脖颈上青筋暴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颤音:
我求你……沈微!Lynn!求求你!当年是我瞎了眼!是我该死!你要我的命都可以拿去!救救他!救救星星!他是你的……
陆凛!我厉声打断他,那声音尖利得划破空气,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愤怒。他差点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想在全世界面前说什么!想把那个血淋淋的真相、把我拼命掩埋的过去,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镜头之下吗!闭嘴!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后台的冷气似乎失去了作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露西惊恐地扶住我的手臂,低声惊呼:Lynn!你的腿!
我的腿
我下意识地低头。因为刚才情绪的剧烈波动,身体微微前倾,动作间,那条剪裁精良的黑色阔腿裤裤管,被带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就在那被刻意遮掩的脚踝上方,一小截冰冷光滑的、属于人造机械的钛合金部件,在后台惨白刺眼的灯光下,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出来!
银灰色的金属,毫无生命的冰冷光泽,在周围温暖的光线和华服美钻的映衬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触目惊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镁光灯的闪烁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注入了更疯狂的燃料,爆发出更加密集、更加刺眼的光芒!那些镜头,贪婪地对准了我裤管下露出的那一小截非人的肢体,对准了跪在地上、抱着垂死孩子的陆凛,对准了我们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充满痛苦与毁灭的对峙。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闪光灯永不停歇地闪烁,交织成一片令人眩晕的白昼,将后台每一寸空间、每一张惊愕的脸、每一丝绝望和冰冷的情绪,都无情地钉死在现实的十字架上。
陆凛跪在那里,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石像。他所有的乞求、所有的疯狂,都凝固在了那双死死盯着我裤管下那截冰冷金属的眼睛里。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了,比当年挡风玻璃的爆裂声更加震耳欲聋。震惊、难以置信、某种迟来的、足以将人凌迟的剧痛,最后统统化为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灰烬。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怀里的孩子又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呜咽,小小的身体在他臂弯里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那声呜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
Lynn!露西带着哭腔的声音撕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她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试图将我往后拉,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孩子不行了!
孩子不行了……
这五个字像五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我刚刚用五年时间辛苦筑起的、名为Lynn的坚硬外壳。什么替身的屈辱,什么被抛弃的怨恨,什么冰冷的机械假肢……在那个小小的、正在流逝的生命面前,瞬间变得苍白而可笑。
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洪流,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它无关陆凛,无关过去,只关乎那个从我血肉里剥离出来、却从未真正消失过的生命!
让开!我的声音变了调,尖锐而嘶哑,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力量。我猛地挥开露西的手,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那条冰冷的钛合金假肢撞击地面,发出铿的一声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我一步跨到陆凛面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目光死死锁住他怀里那个气若游丝的小小身体。他的脸色已从苍白转向一种死气的灰败,嘴唇的绀紫加深,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令人心碎的哨音。
给我!我厉声命令,不容置疑。那声音里的权威,是五年前在手术台前无数次与死神搏斗淬炼出来的本能。
陆凛像是被这声命令惊醒,身体剧烈地一颤,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近乎乞求的光。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小心翼翼地,将怀里轻得几乎没有分量的孩子,如同交付世间最脆弱的珍宝,递向我。
入手是冰凉的,毯子下的小身体像一块寒冰。我迅速扯开裹着他的毯子一角,手指精准地探向他的颈动脉。指尖下传来的搏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频率快得惊人。
急性心衰!气道有梗阻音!肾上腺素!开放静脉通路!准备除颤!一连串的指令从我口中疾速吐出,清晰、冰冷、带着掌控生死的绝对力量。这一刻,我不是沈微,也不是Lynn,我是那个在无影灯下无数次从死神镰刀下抢夺生命的医生!那些刻入骨髓的医学知识、急救程序,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杂念。
我抱着孩子,转身就要往外冲。那条被忽略的假肢在快速动作下猛地一挫,脚踝处的机械关节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阵钻心的锐痛从残肢末端猛地窜上脊背,眼前瞬间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小心!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一只手臂猛地从旁侧伸过来,稳稳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我的肘弯。是陆凛。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体带着一种紧绷的、护卫的姿态紧贴在我身侧。他的手臂坚实有力,隔着衣料传递过来的体温却带着一种绝望的冰冷。他甚至不敢真正触碰我,只用手臂形成一个支撑的屏障,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的腿,那眼神里翻涌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近乎崩溃的痛苦。
走!他嘶哑地吼出一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目光却越过我,凶狠地扫向那些还在疯狂拍照的记者,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暴怒雄狮,都给我滚开!
他的保镖终于突破了记者的包围圈,粗暴地推开人群,试图清出一条通道。现场一片混乱,尖叫、快门声、推搡声混杂在一起。
剧痛让我冷汗涔涔,但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不能停!绝不能停!我无视那条抗议的假肢和陆凛复杂痛楚的目光,借着那股支撑力,抱着怀里越来越冷的小小身体,朝着后台紧急出口的方向,迈开步子。
每一步,左腿残肢与冰冷的机械接口都在剧烈摩擦、抗议,那痛楚尖锐得足以让常人晕厥。但我走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速度。怀里的重量轻得让人心慌,那微弱的呼吸拂过我的颈侧,像羽毛,也像刀子。
陆凛紧紧跟在我身侧半步之后,他的手臂始终保持着那个护卫的姿势,却再也不敢碰我分毫。他的呼吸粗重而压抑,目光焦着在我怀里的孩子身上,又时不时惊恐地扫过我那条在阔腿裤下因为快速行走而明显不自然的左腿。每一次假肢关节发出的细微异响,都让他身体猛地一僵,脸色惨白一分。
通往紧急出口的走廊似乎长得没有尽头。冰冷的白炽灯光打在光洁的墙面上,反射出我们仓惶而扭曲的影子。怀里的孩子突然剧烈地呛咳起来,小小的身体在我臂弯里痉挛般抽动,口鼻处溢出带着血丝的泡沫!
星星!陆凛发出一声短促的、濒临崩溃的嘶吼,身体猛地前倾,似乎想抢过孩子,却又硬生生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攥成拳,指甲深陷掌心。
头侧偏!清理口鼻!我厉声喝道,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指迅速探入孩子口中,抠出一点带着血丝的粘稠分泌物。孩子的呼吸暂时通畅了一丝,但脸色已是一片骇人的青灰。
车!车在哪里!陆凛对着前方的保镖失控地咆哮。
终于,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深秋巴黎的夜空。旋转的蓝红警灯光芒透过紧急出口的玻璃门,疯狂地切割着走廊的墙壁。
出口的门被猛地推开,深秋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丝灌了进来,扑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一辆救护车正嘶鸣着停在门口,后车门大开,里面刺目的顶灯下,急救人员已经严阵以待。
快!我抱着孩子,几乎是扑向了敞开的车门。
救护车内部狭窄而冰冷,充斥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急救医生迅速接过孩子,安置在小小的担架床上,连接监护仪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心率200!室速!血氧持续下降!
准备电复律!150焦耳!充电!
所有人退开!Clear!
砰!
孩子小小的身体在电流冲击下剧烈地弹跳了一下。监护仪上那疯狂乱跳的线条,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瞬,随即又陷入了更加混乱的狂舞!
没转复!上胺碘酮!快!
小小的空间里,急救人员急促的指令声、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药物安瓿被掰开的脆响……所有声音都敲打在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孩子的脸色灰败得可怕,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像是耗尽生命最后的力气。
我站在担架床的角落,背紧紧贴着冰冷的车厢壁,身体因为左腿残肢处持续的剧痛而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那条假肢,在刚刚冲刺和上车时承受了过大的力量,此刻接口处传来一阵阵钻心剜骨的锐痛,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我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的闷哼。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个小小的身体上,每一次监护仪的尖叫都像鞭子抽在我的心上。
陆凛就站在车门边,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狭小的空间。他的脸色比我怀里的孩子好不了多少,惨白如纸,嘴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下颚的肌肉因为过度紧绷而微微抽搐。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孩子,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所有的光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死寂的黑暗和……一种濒临崩溃的茫然。他的一只手死死抓着车门的金属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不至于彻底坠入深渊的东西。
救护车在巴黎深夜的街道上疯狂疾驰,警笛声撕裂着寂静,车身剧烈地颠簸着。每一次颠簸,都让我的残肢痛楚加剧,也让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体痛苦地抽搐一下。
心率还在掉!180……170……准备再次除颤!200焦耳!
Clear!
砰!
又是一次徒劳的冲击。孩子小小的身体再次弹起,落下时,像一片失去所有生机的落叶。监护仪上,那象征生命的心跳曲线,非但没有恢复平稳,反而变得更加微弱,杂乱无章地跳动着,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仿佛下一秒就会拉成一条绝望的直线。
胺碘酮负荷量给了!效果不明显!
联系医院!准备ECMO!这孩子需要立刻进导管室!快!
ECMO……体外膜肺氧合……那是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手段。
急救医生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他猛地抬头看向我,语速极快:Lynn医生您确定是急性心肌炎导致的暴发性心肌炎病史可靠吗他的目光带着专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病史可靠!陆凛嘶哑的声音骤然插了进来,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肯定。他猛地转向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两簇骇人的、孤注一掷的火焰,死死地锁住我,她能救!只有她能救!星星的病例她最清楚!只有她知道怎么做那个新型介入手术!
新型介入手术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不祥预感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了上来。五年前那场车祸,不仅夺走了我的腿,也几乎彻底摧毁了我作为心外医生最引以为傲的、灵活稳定的双手神经。精细到毫米级别的心脏介入手术对现在的我来说,根本是天方夜谭!
不……我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不行……
你可以!陆凛猛地打断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不容置疑的疯狂,在狭窄的车厢里炸开,我知道你可以!当年那个手术方案是你提出的!只有你最了解星星的变异血管结构!沈微!救他!我求你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你要我的命都行!
他喊着那个尘封的名字,喊着那个我以为早已死去的沈微。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是纯粹的、濒临绝境的父性本能,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眼前唯一的浮木。
哐当!
救护车一个剧烈的转弯,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左腿假肢在湿滑的车内地板上猛地打滑!尖锐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我眼前彻底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一旁倒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属担架床边缘!
Lynn!露西的尖叫。
沈微!陆凛惊恐的嘶吼。
剧痛和眩晕交织着吞噬了我最后的意识。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残留的听觉似乎捕捉到监护仪发出一声漫长而绝望的——
滴————————
那声音,像极了五年前,冰冷雨夜里,生命流逝的终曲。
……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沼底部,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黑暗和尖锐的头痛狠狠摁回去。
消毒水。冰冷。金属的碰撞声。还有……一种低沉的、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断断续续,萦绕在耳边,不肯散去。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的光斑,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惨白的天花板。刺目的无影灯已经熄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气味。我躺在……似乎是手术室外的观察区身上盖着薄薄的消毒被单。
左腿残肢处,那钻心的、仿佛永无止境的剧痛依旧顽固地存在着,提醒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和失控。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里的神经,痛得我指尖发麻。
那呜咽声……还在。
我极其缓慢地、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越过冰冷的金属床栏,落在旁边靠墙的阴影里。
陆凛。
他背对着我,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像一座被彻底摧毁的山岳。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扔在地上,沾满了深色的污渍。他只穿着被汗水浸透的白色衬衫,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着。他的脸深深埋在摊开的、沾满暗红色血迹的手掌里——那血迹,已经干涸发暗,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褐色。
那低沉压抑的、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呜咽,正是从他紧捂的指缝里泄露出来的。那不是哭,更像是一种濒死的、绝望到极致的悲鸣,一声接一声,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死寂。
一种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比残肢的剧痛更甚。
孩子……星星呢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我张了张嘴,想问他,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干涩的抽气声。
似乎是我这边细微的动静惊动了他。
陆凛猛地停止了呜咽。他埋在掌心里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当他的脸转向我时,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张曾经英俊逼人、总是带着掌控一切冷漠的脸,此刻彻底坍塌了。眼眶深陷,眼球布满蛛网般骇人的红血丝,几乎要凸出来。脸上纵横交错着干涸的泪痕和……未干的血迹。那血迹沾在他的颧骨、嘴角,甚至有几道暗红凝固在他凌乱的鬓角。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直勾勾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足以吞噬一切光明的绝望和……死气。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沾满血迹的手,指向观察区对面那扇紧闭的、标着手术中红灯的大门。
红灯依旧亮着。
但那扇门……是寂静的。
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医护人员匆忙进出的身影,没有仪器运行的声响,没有任何……生命还在抗争的迹象。
只有那盏红灯,像凝固的血液,冰冷地亮着。
陆凛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终于,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声音,从他撕裂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晚意……
她……拔了……管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一种……彻底沉入深渊的人命。
苏晚意拔了管子
什么意思!
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我猛地撑起身体,不顾左腿撕心裂肺的剧痛,死死抓住冰冷的床栏,指甲几乎要抠进金属里。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陆凛没有回答。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扇红灯亮着的门,眼神空洞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沾着血的手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抠着掌心已经干涸的血痂。
就在这时——
手术中的红灯,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咔哒。
一声轻微的、在死寂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的门锁弹开声。
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界限的大门,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