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恋林薇三年,终于在大四鼓起勇气表白。
她笑着点头时,我幸福得差点昏过去。
三个月后,我在酒店门口撞见她挽着富二代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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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着那张情书,手心里全是汗。
纸都快被我捏烂了。汗水浸透了薄薄的纸张背面,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心脏在我胸腔里发疯似的擂鼓,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连带着耳朵里也全是这震耳欲聋的轰鸣。对面女生宿舍楼下那盏昏黄的路灯,光线刺得我眼睛发酸。我死死盯着那扇门洞,像一尊被焊死在水泥地上的雕塑。
三年了。从大一新生报到,第一次看见林薇拖着那个巨大的粉色行李箱,像只迷路又骄傲的天鹅,我就知道自己完了。那双眼睛,亮得能把人吸进去。她的名字,林薇,在我舌尖滚过无数次,又无声地咽下。我像个影子,远远地跟着她上课、去图书馆、在食堂排队,卑微地收集她遗落的每一个瞬间。她大概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今晚,再不开口,就真的没机会了。毕业季的喧嚣和离愁已经像潮水一样漫上来了。
宿舍楼的门开了。
我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喉咙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轻盈地走了出来。林薇。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路灯的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她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她似乎有些意外,脚步顿了顿,随即径直朝我这边走来。
陈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轻轻柔柔的,像羽毛搔过心尖。
完了。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之前在心里排练过无数遍的台词,此刻连一个字都抠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又干又涩。我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一点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咕哝。
她微微歪着头看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映着路灯的光点,带着一丝探究的好奇。你……有事找我
豁出去了!再不说,我就真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一股破釜沉舟的蛮力猛地冲上头顶,我把手里那团湿漉漉、皱巴巴的纸往前一递,动作僵硬得像是在递炸弹。声音又干又哑,带着豁出去的发抖:
林薇!我…喜欢你!
喜欢你三年了!
话一出口,巨大的羞耻感立刻淹没了我。我不敢再看她,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球鞋。完了,彻底完了。我这副蠢样子,她肯定觉得好笑极了。我甚至能想象出她微微蹙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或者干脆笑出声的样子。脚下的地面好像变成了流沙,我恨不得立刻陷进去消失。
时间像是凝固的胶水,黏糊糊地堵住了我的呼吸。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耳朵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烫得吓人。
突然,一阵极轻的笑声钻进我的耳朵。像微风拂过风铃。
我猛地抬起头。
林薇正看着我。她脸上并没有我以为的厌烦或者嘲笑。她的眼睛弯了起来,像两枚漂亮的月牙儿,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真的在笑,笑得那么明亮,那么生动。路灯的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像蝴蝶的翅膀在轻轻颤动。
陈默,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比刚才更清晰,更近,你脸好红啊。
我的脸更烫了,火烧火燎,肯定红得像块烙铁。我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几乎要把那廉价的布料扯破。刚才那点破釜沉舟的勇气,瞬间漏得一滴不剩,只剩下无地自容的尴尬。
哦这个……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我手里那团依旧被我捏得死紧的纸团,指尖离我的手背很近,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暖意。
我触电般松开手。那封皱巴巴、湿漉漉的情书可怜兮兮地躺在我的掌心,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雏鸟。
她伸出手,轻轻巧巧地把它拿了过去。她的指尖很凉,不经意间擦过我的掌心,那一点微凉的触感却像火星溅落,烫得我心头一跳。她展开那团纸,低头看了起来。昏黄的光线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她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还有我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
时间一点点爬过。她看得很慢,很仔细。
终于,她抬起了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再次看向我,清澈得能映出我此刻呆若木鸡的影子。她的唇角又弯了起来,比刚才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她点了点头。
动作很轻,很柔。
好啊。
两个字。
轻轻的,软软的。
却像两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爆开!嗡——眼前猛地一黑,世界天旋地转。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脏窜出来,瞬间冲垮了所有堤坝,直冲头顶。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蜂鸣,腿肚子发软,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才勉强稳住身体没栽倒。
巨大的眩晕感包裹着我,幸福来得太猛太烈,像一场毫无预兆的飓风,把我卷到了云端。我傻愣愣地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白光,反复回响着那两个字:好啊…好啊…
她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像是被我的傻样逗乐。她向前走近一步,一股淡淡的、好闻的清香飘了过来。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微微踮起脚尖。
一个极其轻柔的、带着凉意的吻,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了我的左脸颊上。
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像一个幻觉。
盖章生效。她退开一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带着点俏皮,男朋友
男朋友……这三个字像有魔力,瞬间点燃了我全身的血液。我傻乎乎地,只会用力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丝干涩的声音:嗯!男…男朋友!声音抖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明天下午没课,请我喝奶茶她晃了晃手里那封皱巴巴的情书,语气轻松自然。
请!必须请!我忙不迭地答应,生怕慢了一秒这个机会就会溜走,你想喝多少都行!
狂喜像潮水一样冲刷着我,冲走了所有的笨拙和不安。
她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把情书小心地折好,收进自己随身的小挎包里。那就说定了。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奶茶店见。
她朝我挥挥手,我上去啦,你也快回去吧。拜拜,陈默。
拜…拜拜!我像个复读机,只会重复她的话。
她转身,白色的裙摆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像一只翩跹的蝴蝶,飞进了宿舍楼的门洞。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拐角,我还像个傻子一样钉在原地。脸上被她亲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片羽毛般的凉意,但下面却像埋了块烧红的炭,热得发烫。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个位置。指尖传来的触感是真实的。不是梦。
路灯的光好像比刚才亮了一百倍。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出来。三年。整整三年的暗恋,像一场漫长而苦涩的跋涉,竟然在这一刻,抵达了绿洲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巨大的狂喜交织在一起,让我有点晕乎乎的。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嘶——真疼!
不是梦!
巨大的快乐像烟花一样在我胸腔里炸开,我忍不住原地蹦了一下,像个突然得到糖果的孩子。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可爱,连空气都甜丝丝的。我对着女生宿舍楼的方向又傻笑了半天,才终于找回一点理智,脚步轻飘飘地、几乎是跑着跳着离开了那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第二天下午,三点差十分,我就坐在了那家熟悉的奶茶店里最显眼的位置。手心又开始出汗,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每一次门上的铃铛响起,我的心就跟着猛地一跳。
三点整。门被推开。
林薇走了进来。阳光从她身后的玻璃门涌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T恤,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她一眼就看到了我,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径直走了过来。
等很久了她在我对面坐下,带来一阵好闻的香气。
没…没有!刚到!我赶紧否认,脸又开始发烫。
奶茶店的小妹显然认识林薇,笑嘻嘻地过来招呼:林大美女,老样子珍珠奶茶,半糖,去冰
林薇笑着点头:嗯,给他也来一杯一样的吧。她指指我。
好嘞!小妹冲我挤挤眼,转身去做了。
我有点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三年的默默注视,我对她的喜好、习惯知道得不少,但真正面对面坐在一起,却是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
那个…你…你喜欢珍珠奶茶啊话一出口,我就想抽自己。这不是废话吗!人家都点好了。
林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亮亮的:是啊,从小喝到大。怎么,你第一次知道
我的脸更红了,尴尬地挠头:不…不是…就是…以前看你常喝…
观察得还挺仔细嘛,陈默同学。她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窘迫的样子。那眼神带着点促狭,但更多的是温和的笑意。
奶茶很快端了上来。我们捧着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主要是她说,我听。她说起她们专业有趣的老师,说起宿舍里的趣事,说起她喜欢看的电影和书。她的声音像清泉,叮叮咚咚地流淌进我的耳朵。我努力地听着,努力地回应,笨拙地寻找着话题,生怕冷场。她偶尔被我生硬的接话逗笑,那笑声像清脆的银铃,让我心头一阵阵发紧。
离开奶茶店时,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小段微妙的距离。我鼓起勇气,偷偷瞄着她被晚霞映红的侧脸,心里像揣了一百只兔子。
你回宿舍她侧过头问我。
嗯。我点头。
那…明天见她停下脚步,站在宿舍区入口。
明天见!我用力点头。
她笑着挥挥手,转身走进了宿舍区。我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夏末的暖意。我低头看着地上被拉长的影子,突然觉得,我和她的影子,好像比刚才靠得近了一点点。
那天之后,我的世界彻底被林薇填满了。
我像是被浸泡在巨大的蜜罐里,每一天都甜得发晕。曾经遥不可及的女神,成了我触手可及的女朋友。这感觉太不真实,又太美好,美好得让我常常半夜醒来,要狠狠掐自己一把才能确定不是梦。
我拿出了全部的热情和笨拙的爱意。每天雷打不动地早起,就是为了能在食堂偶遇她,陪她吃一顿早餐。看她小口小口地喝着食堂寡淡的白粥,我都觉得那是人间美味。她上课的教学楼,成了我新的打卡点。我会提前打听好她的课表,算准时间,抱着书在她教室外走廊的尽头等着。下课铃一响,人流涌出,我总能一眼捕捉到那个最亮眼的身影。她会笑着朝我走来,很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周围偶尔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惊讶,甚至还有那么一两道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这些都让我心头膨胀起一种隐秘的、巨大的满足感。
周末成了我最期盼的日子。我们像所有校园情侣一样,逛公园,轧马路,看那些打折的、画质模糊的夜场电影。公园里人很多,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我们沿着湖边慢慢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头发上跳跃。她会指着湖里慢悠悠划水的鸭子,笑着说它们像穿着燕尾服的绅士。我则紧张地留意着周围,生怕有人撞到她。有一次,一个滑着滑板的小孩失控地冲过来,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小孩擦着我们身边冲过去,留下刺耳的滑轮声。她靠在我怀里,仰起脸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点被惊吓后的余悸,还有一丝笑意。
反应挺快嘛,陈默。她的声音带着点戏谑。
我的脸腾地红了,手臂僵硬地环着她,鼻尖全是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胸膛。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地抱着她,感觉怀里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直到她轻轻推了推我,我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手,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傻瓜。她笑着打断我,主动牵起了我的手,走吧,电影快开场了。
她的手很软,有点凉。我小心翼翼地回握着,像捧着易碎的琉璃,掌心的汗几乎要溢出来。那场电影放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与她相握的那只手上。黑暗中,只有银幕的光线明明灭灭,映着她专注的侧脸轮廓。我偷偷看着,心里涨满了酸酸甜甜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喜欢一些小玩意儿。精品店里那些亮闪闪的发卡,造型可爱的钥匙扣,印着卡通图案的杯子……每次路过,她的脚步总会慢下来,目光流连。我默默记在心里。我开始更加拼命地打工。家教的时间延长了,周末又接了一份超市促销的活。站一整天,腿酸得像是灌了铅,喉咙也因为不停地吆喝而干涩发痛。但想到她看到礼物时可能会露出的笑容,这些辛苦都变成了甜蜜的负担。
拿到第一份家教加薪的钱,我立刻冲进那家她看了好几次的精品店,买下了那个她曾经驻足很久的、镶着水钻的星星发卡。小小的一个,花掉了我大半个月的伙食费。我把包装好的小盒子藏在身后,约她出来。
闭眼。我紧张地说。
她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把盒子轻轻放在她摊开的手心里。可以睁开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那个丝绒小盒子,愣了一下。打开盖子,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星星发卡时,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哇!好漂亮!她惊喜地叫出声,拿起发卡,对着阳光照了照,水钻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我…我上次看你看了很久。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里却因为她惊喜的表情而雀跃不已。
帮我戴上她把发卡递给我,微微侧过头。
我的手有点抖,笨拙地拨开她耳边的碎发,小心翼翼地把发卡别了上去。她的头发又细又软,带着好闻的香气。水钻的星星在她乌黑的发间闪烁,衬得她白皙的侧脸更加动人。
好看吗她转过头,期待地看着我。
好…好看!我用力点头,喉咙有点发紧,特别好看!像…像真的星星。
她开心地笑起来,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那个吻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在我心里点起了一把火,烧得我浑身滚烫。
谢谢,陈默。她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快乐。
那一刻,看着她发间闪烁的星星,看着她明亮的笑容,我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风里带着花香,世界美好得不像话。我甚至开始偷偷幻想,等毕业了,找份好工作,努力攒钱,给她更好的生活……我们会有属于我们的小家。
然而,蜜糖罐子底下,似乎总藏着些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沙砾。
有时,当我们并肩走在校园里,她挽着我的手臂,正开心地说着什么,手机突然在包里震动起来。她的话语会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她会飞快地松开挽着我的手,拿出手机看一眼屏幕,然后,脸上的笑容会像潮水一样褪去,换上一种我读不懂的、略显疏离的平静。
哦,我妈。她会这么解释一句,声音很淡,然后拿着手机走到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我接起电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我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看到她微微垂下的头和略显僵硬的背影。几分钟后,她挂断电话,若无其事地走回来,重新挽住我,笑容也重新回到脸上,好像刚才那短暂的疏离从未发生过。
家里有点事,问问我。她会轻描淡写地带过。
我点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留下一点微小的、不舒服的痕迹。是家里的事吗为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接呢这个念头像一颗不安分的种子,悄悄埋了下去。
还有一次,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她吃得很少,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青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正努力地讲着家教时遇到的搞笑学生,试图逗她开心。突然,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投向食堂门口的方向,定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我抓不住,像是惊讶,又像是……一丝慌乱随即又变成一种刻意的平静。
我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回头。食堂门口人来人往,没什么特别。几个男生结伴走进来,大声说笑着。
看什么呢我问。
没什么。她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用筷子用力戳着盘子里的米饭粒,声音闷闷的,好像看到个熟人,看错了。她扯开一个笑容,催促我,快吃吧,菜都凉了。
那个笑容有些勉强。我心里那点不舒服的感觉又悄悄冒了出来。那个眼神,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到底看到了谁
最让我心里隐隐发毛的,是她对我经济状况那种微妙的、不易察觉的态度。有一次,我们路过市中心一家装修奢华的奢侈品店。巨大的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最新款的包包和饰品,在射灯下闪闪发光。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目光被橱窗里一个设计简约却透着昂贵感的米白色链条包牢牢吸住。
真漂亮,是吧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向往。
嗯,是挺好看。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个包包旁边小小的、令人咋舌的价格标签牌——五位数。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卑感瞬间攥紧了我。我兜里所有的钱加起来,可能连它的一个零头都够不上。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沉默和窘迫,兀自看着那个包,手指无意识地隔着玻璃轻轻抚摸着包包的轮廓,喃喃道:这种小羊皮的质感,摸起来一定特别舒服。她转过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带着一种天真的憧憬,陈默,你说,我们以后工作了,是不是就能买得起这样的东西了
她的话像一根细针,扎在我心上最敏感的地方。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也许吧。声音干涩得厉害。一股冰冷的现实感像潮水般涌上来,瞬间冲淡了刚才还弥漫在周围的甜蜜泡泡。那个闪闪发光的奢侈品橱窗,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笑,横亘在我和她之间。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我和她之间,似乎隔着一些我从未真正看清的东西。
这些细微的裂痕,像蛛网一样,无声地蔓延在我精心构筑的甜蜜幻梦上。它们那么小,那么不起眼,被巨大的幸福感和对她的迷恋轻易地掩盖过去。我选择性地忽略那些不自然的电话,忽略她偶尔飘忽的眼神,忽略橱窗里那个昂贵的包包带给我的刺痛。我告诉自己,是我想多了,她只是家里有事不方便说,她只是喜欢美好的东西,这很正常。我更加努力地打工,更加小心地呵护着这段感情,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守护着易碎的神像,生怕一丝怀疑的风就会将它吹倒。
直到那个周末。
我们约好了去看一部新上映的爱情片。下午两点半开场。我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电影院门口等她。手里紧紧攥着两张电影票,还有一小盒她喜欢的巧克力。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站在巨大的电影海报阴影下,心里盘算着看完电影带她去吃新开的那家煲仔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点十分了。她还没来。
我掏出手机,给她发微信:薇薇,到哪了我在门口了。
没有回复。
两点十五分。我又发了一条:电影快开始了哦。
依旧石沉大海。
我有点着急,直接拨了她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单调而漫长的嘟——嘟——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无人接听。
不安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住了我的心。怎么回事她很少迟到,更很少不接电话。难道是路上出事了这个念头让我瞬间慌了神。我立刻又拨了一遍,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还是无人接听。
强烈的担忧压过了其他情绪。我决定去她宿舍楼下看看。也许她只是手机静音了没听见或者临时有什么事耽搁了
我几乎是跑着离开电影院,招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学校。车子在周末有些拥堵的街道上走走停停,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我不断拨打她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那冰冷的忙音。
终于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我跳下车,抬头望向她宿舍所在的四楼窗户。窗帘拉着,什么也看不到。楼门口进出的女生不少,没有她的身影。我站在楼下显眼的位置,又拨了一次电话。
这一次,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忙音,而是那个冰冷的、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了!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冷的深潭。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关机!出事了这个念头让我手脚冰凉。我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宿舍楼下转了两圈,徒劳地看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报警可失踪时间根本不够。联系她室友我甚至没有她室友的电话!
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淹没了我。就在我六神无主,急得快要冒烟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是林薇的声音。大概是一个多星期前,我们在食堂吃饭时,她随口抱怨过一句:烦死了,李浩那家伙,非说他家新开的那个酒店视野有多好,游泳池多棒,缠着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去玩玩……
李浩。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我见过他几次,在我们学校都算得上风云人物。家里巨富,开着跑车来上学,身边从来不缺漂亮女生。林薇当时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像是在应付一个难缠的追求者。我当时听了,心里有点酸,但看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也就没太往心里去。
酒店新开的游泳池
一个可怕的念头,带着冰碴子,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她今天不会……
不!不可能!我立刻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开。林薇是我的女朋友!她那么美好,怎么会……可那个关机的电话,那个失约的电影,还有她提到那个酒店时,李浩那志在必得的眼神……这些碎片像失控的弹珠,在我混乱的脑子里疯狂碰撞。
我得找到她!我必须知道她在哪!
那个叫铂悦的酒店名字,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记忆里。李浩家新开的,据说很高档。我冲出校门,几乎是凭着本能,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的瞬间,我的手指都在抖。
师傅,去…去铂悦酒店!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我一眼,大概是我苍白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吓人,他没多问,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子在城市的车流里穿梭。车窗外的阳光明媚,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可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像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林薇明媚的笑脸,她踮起脚尖落在我脸上的吻,她发间闪亮的星星发卡……还有,那个冰冷的已关机提示音,和李浩那张带着轻佻笑容的脸。两种画面激烈地撕扯着我,一个声音在喊相信她!,另一个声音在尖叫去看看!去看看就知道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出租车里劣质香薰的味道混杂着司机身上的烟味,熏得我头晕目眩。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死死盯着计价器上跳动的数字,感觉那不是在计费,而是在切割我的神经。
终于,铂悦酒店那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出现在视野里。酒店气派得像个宫殿,巨大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前停着的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豪车,穿着考究的门童彬彬有礼地服务着进出的客人。这里的一切,都和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格格不入。
出租车在离酒店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停下。我几乎是摔出车门的,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付钱时,我的手抖得厉害,差点把硬币掉在地上。
我站在路边,隔着宽阔的绿化带和车道,远远地望着那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晕,巨大的玻璃门像一面冰冷的镜子,反射着刺目的光。我像一只误入陌生丛林的小兽,浑身紧绷,充满了警惕和一种即将面对审判的恐惧。
进去还是不进去
这个念头疯狂地撕扯着我。进去,可能看到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不进去,那个可怕的猜测会像毒蛇一样,永远盘踞在我心里,啃噬着我。
就在我像个雕塑一样僵在原地,被内心的风暴撕扯得快要裂开时,那扇巨大的、光可鉴人的旋转玻璃门,无声地转动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挽着另一个人的手臂,姿态亲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时间,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冻结。
阳光依旧刺眼,车流依旧喧嚣,世界却在我眼前骤然失声、失色。只剩下那两个人,像慢镜头一样,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林薇。
她穿着一条我从未见过的、剪裁精致的藕粉色连衣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长发精心打理过,披散在肩头,脸上化着比平时更明艳的妆容,整个人容光焕发,像一颗被精心擦拭过的珍珠。
而她亲密挽着的那个男人,正是李浩。他穿着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休闲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餍足又随意的笑容。他的手,就那么随意地搭在林薇纤细的腰肢上。
他们站在酒店门口璀璨的阳光下,像一对刚从蜜月归来的璧人。门童殷勤地为他们拉开一辆早已等候在旁的、线条流畅的黑色跑车的车门。李浩很绅士地微微躬身,示意林薇先上车。
林薇笑着,正要弯腰坐进去。
就在她弯腰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马路对面。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脸上的笑容,像被瞬间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滋啦一声无形的脆响,迅速僵硬、凝固,然后碎裂、剥落。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了马路对面呆若木鸡的我。震惊、慌乱、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撞破的狼狈,像打翻的颜料盘,瞬间染满了她的脸。
李浩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当他看清是我时,那张英俊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错愕,随即,嘴角慢慢向上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浓厚嘲讽意味的弧度。那眼神,像在看一只误闯入高档餐厅的、肮脏的流浪狗。
世界的声音猛地灌回我的耳朵。汽车的喇叭声,酒店的迎宾音乐声,行人的谈笑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嘈杂的洪流,疯狂地冲击着我的耳膜和神经。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心脏深处传来的那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喀啦。
像精致的琉璃被狠狠摔在地上。
原来心碎,真的有声音。
我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头人,僵硬地钉在原地。血液似乎一瞬间从四肢百骸倒流回心脏,又在下一秒被那颗破碎的心脏狠狠泵出,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轰鸣。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酒店的金字招牌,那辆嚣张的黑色跑车,李浩脸上刺眼的笑容,还有林薇瞬间煞白、写满慌乱的脸……都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色块。
李浩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更大了。他低声对林薇说了句什么,然后,竟然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姿态,悠闲地靠在了他那辆跑车的车门上。他甚至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点上,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眼神玩味地在我和林薇之间逡巡。
林薇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微颤抖着。她看了看靠在车边、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李浩,又看向马路对面像丢了魂一样的我。短暂的慌乱之后,一种破罐破摔的、近乎凶狠的情绪迅速覆盖了她眼底的惊惶。她猛地挺直了脊背,下巴微微扬起,踩着那双细高跟凉鞋,一步一步,朝着马路对面的我走了过来。
高跟鞋踩在柏油路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那颗已经龟裂的心脏上。她走过来了。穿过马路,无视了过往的车流带来的短暂混乱和刺耳的刹车声。她的目光紧紧锁着我,那眼神不再是慌乱,而是变成了一种带着冰碴的、审视般的冷漠,还有一种被冒犯后的恼怒。
她停在我面前,距离很近。那股我曾经无比迷恋的、淡淡的香水味再次萦绕过来,此刻却像裹着毒药的蜜糖,让我胃里一阵阵翻搅。
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我还能问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他是谁
眼前的一切,不是已经给出了最残酷、最直白的答案吗
林薇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她看到了我眼中的剧痛,看到了我脸上的死灰。一丝极快的不耐烦掠过她的眼底。
陈默,她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我熟悉的清甜柔软,而是带着一种刻意压平的、冰冷的腔调,你在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我在干什么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看着我的女朋友挽着别的男人,从酒店里走出来!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
我…我打你电话关机!我以为你出事了!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我来找你!可你…你和他……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死死钉在那个靠在跑车上抽烟的李浩身上。李浩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挑衅般地朝我这边吐了个更大的烟圈,脸上那抹嘲讽的笑意更深了。
林薇顺着我的目光回头瞥了一眼李浩,眉头不耐烦地蹙了起来。她转回头,看向我的眼神里,最后一丝残余的、或许叫做愧疚的东西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赤裸裸的烦躁和一种被打扰的不悦。
呵,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陈默,你烦不烦啊
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玩玩而已,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清晰、冰冷,像淬了毒的针,谁让你当真了
玩玩而已。
谁让你当真了。
这八个字,像八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身体,反复搅动。所有的血液似乎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彻骨的冰寒和一种灭顶的麻木。我看着她那张依旧美丽、此刻却写满刻薄和冷漠的脸,看着阳光下她新做的精致指甲,看着她身上那条显然价值不菲的裙子……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袖口甚至有点磨损的旧衬衫。巨大的讽刺感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原来如此。
原来这三年的暗恋,这三个月的甜蜜,我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感情,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玩玩而已的游戏。而我这个傻子,却当了真,还像个乞丐一样,献上了自己全部卑微的爱意和积蓄。
原来我拼命打工给她买的小礼物,在她眼里,恐怕廉价得可笑。比不上李浩带她住一次高档酒店,比不上那个橱窗里五万块的包。
剧烈的疼痛过后,是一种诡异的平静。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身体,飘在半空中,冷冷地俯视着下面这场荒诞的闹剧。我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愤怒都显得多余。
我看着她,看着她身后那个靠在豪车上、一脸看好戏表情的李浩。阳光刺眼得让人想流泪。
我什么也没再说。
只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背对着那个我曾经奉若神明的女孩,背对着那金碧辉煌的酒店,背对着那辆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黑色跑车。
迈开脚步。
一步。
又一步。
脚步沉重得像是拖着千斤的镣铐。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身后的世界——她的冷笑,李浩的轻蔑,酒店的喧嚣——都迅速模糊、远去,被一种巨大的、死寂的空白吞噬。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条街的。意识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混沌的灰色里飘荡。再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了出租屋那扇油漆剥落、吱呀作响的铁门前。熟悉的廉价消毒水和隔壁炒菜的油烟味混杂在一起,钻进鼻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底层的真实。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好几下,才勉强打开。屋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一点城市夜晚浑浊的光。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和书,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这里是我省吃俭用租下的,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能和她一起布置的小窝。现在,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反手关上门,后背重重地抵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顺着门板慢慢滑下去,最后跌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黑暗和寂静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我彻底淹没。
没有哭。眼泪似乎被那巨大的麻木冻结了。只是觉得冷,刺骨的冷,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窗外路灯的光线在墙上移动了一小格。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撑着门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目光落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纸箱上。那是我用来存放宝贝的箱子。里面装着这三年来,所有与她有关的、我视若珍宝的东西:厚厚一沓偷拍她的照片(有些模糊得连五官都看不清)、她随手丢弃被我捡回来的奶茶杯标签、电影票根……还有这三个月,我省吃俭用、拼命打工给她买的所有小礼物:那个水钻星星发卡、印着她喜欢卡通形象的马克杯、一条细细的银链子(标签都没舍得撕)、一个毛绒小熊钥匙扣……甚至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满了我从未敢给她看的情诗。
我走过去,动作有些迟钝,像生了锈的机器人。我弯下腰,把那个沉甸甸的纸箱拖了出来。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我打开箱子,一股混合着纸张、绒布和一点点廉价香味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我坐在地上,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摊开在面前。每一件东西,都像一个开关,瞬间激活一段鲜活的记忆碎片。照片上她图书馆里低头看书的侧脸,安静得像一幅画;那张奶茶标签,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她喝过的口味……
心口那麻木的冰层下面,尖锐的剧痛又开始翻涌。每一件东西,都在无声地嘲笑我的愚蠢和天真。我像个守财奴,守着这一堆她弃如敝履的垃圾,还把它们当成稀世珍宝。
玩物而已。
谁让你当真了。
她冰冷刻薄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清晰得如同魔咒。
一股强烈的、毁灭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这些东西,连同我这廉价又可笑的感情,都该彻底消失!烧掉!全部烧掉!
我踉跄着爬起来,冲进狭小的厨房,在油腻的灶台角落里找到了那个落满灰尘的打火机。又翻出一个平时用来垫泡面碗的旧铁盆。
我把铁盆搬到屋子中央的空地上。然后,抱起那个纸箱,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进了盆里。照片、标签、电影票根、发卡、杯子,写着情诗的纸……它们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像一座小小的、即将被处决的坟茔。
我蹲在铁盆前,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打火机的齿轮摩擦发出咔哒、咔哒干涩的声响,火星明明灭灭,却始终点不出火苗。汗水顺着我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咔哒!咔哒!
该死的!点着啊!
我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狠狠擦动滚轮。
嗤——
一簇小小的、橘黄色的火苗,终于跳跃着窜了出来。微弱,却异常顽强。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点颤巍巍的火苗,凑近盆里最上面那张写满情诗的纸。
火焰先是迟疑地舔舐了一下纸的边缘,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随即,像是尝到了味道,火舌猛地向上一蹿!橘红色的火苗瞬间贪婪地卷住了那张薄薄的纸!纸张在高温下迅速蜷曲、焦黑,然后化为明亮的火焰!
火!烧起来了!
火苗迅速蔓延开来,像贪婪的舌头,疯狂地舔舐着盆里的所有东西……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在我空洞的瞳孔里,明明灭灭。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脸颊发烫,可心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我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失去灵魂的看客,眼睁睁看着自己三年来的痴心妄想,连同这三个月的甜蜜幻梦,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塑料、织物燃烧后混合的、刺鼻的焦糊味。
就在这时——
砰!
出租屋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力道之大,让门板狠狠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林薇站在门口。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跑着上楼的。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她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但眼神却完全变了。不再是酒店门口那种冰冷的刻薄,也不是惯常的明媚,而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气急败坏和……一种我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赤裸裸的、近乎狰狞的心疼!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地钉在铁盆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火焰里那个正在迅速变形焦黑的毛绒小熊钥匙扣旁边——一个同样被火舌舔舐着的、长方形的小东西。
那是一个包装盒的残骸。盒子已经被烧掉了一半,露出里面一个看起来像是皮革制品的东西的一角。
陈默!你疯了!林薇的尖叫划破了出租屋里的死寂,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惊恐而扭曲变调,尖利得刺耳,住手!快住手!
她像疯了一样,完全不顾地上燃烧的铁盆和灼人的热浪,踩着高跟鞋就直直地冲了过来!她一把推开还蹲在盆边的我,力气大得惊人。我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根本顾不上看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铁盆里。她徒劳地伸出手,似乎想从火堆里把那烧着的盒子抢出来。但火焰蹿得很高,灼热的气浪逼得她根本靠近不了。
我的包!我的包啊!她看着火焰中那个迅速被吞噬的长方形物体,发出凄厉的、绝望的尖叫,像是被人用刀捅了心脏,那是李浩今天刚送我的!三万多!三万多块钱啊!你这个疯子!你把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