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
天台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得我脸生疼。
回到空无一人的体育馆。
脚底下躺着的,是古月药乐。
我们学校的校花,那个笑一下能让全校男生半个月伙食费都拿去买奶茶的女人。
现在,她笑不出来了。
嘴唇青紫,身体已经开始发僵。
我跪下去,双手交叠,一下一下地按着她胸口。
妈的,没用。
肋骨可能都给我按断了,她还是那副死样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像个精致但摔坏了的洋娃娃。
我学过急救,我知道这叫尸僵,早就没救了。
但我停不下来,手下的冰冷触感,像是一盆冰水,从我天灵盖浇到脚后跟,浇灭了我心里最后那点火苗。
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直到我彻底没了力气,瘫坐在她旁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然后,我看到了她手里攥着的那封信。
信封是黑色的,边缘被水浸得有点皱,但没破。
我颤抖着手,从她冰冷的手指里,把信抽了出来。
信上的字,是血写的。
那股子铁锈味儿,混着雨水的腥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字迹很娟秀,是她的字,我见过。
但每一笔,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邪性。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
废话。
别报警,别声张,别让任何人知道。
你是我选中的人,林默。
我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她认识我
我,林默,一个扔进人堆里三秒钟就找不着的普通学生,唯一的特长,可能就是能每天雷打不动地在她上学的路上,假装偶遇。
我的身体,是一具上好的鼎炉,我的灵魂,是不甘熄灭的火种。
我要你,帮我完成最后的炼制。
信纸上的血字,在昏暗的天光下,仿佛在蠕动。
将我,肢解成七份。
我操。
我手一抖,信纸差点飞出去。
头颅,双手,双脚,躯干,还有……我的心。
将它们,分别藏于校园七大‘极阴’阵眼。
子时之前,必须完成。
信的最后,是一张潦草的校园地图,上面用血点,标注了七个位置。
图书馆的百年古籍区,第三排,第四个书架,最底层。
人工湖湖心,那座假山石的石缝里。
废弃的生物实验楼,那具尘封的鲸鱼骨架标本的口中。
大礼堂舞台的正中央,地板下面。
体育馆地下室,锅炉房最深处的那个废炉膛。
后山那棵据说上吊死过人的老槐树,最高的那个树洞。
以及,钟楼的顶端,指针的正下方。
事成之后,我将以另一种方式,与你共生。
你将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一切。
记住,不要怕,这是我的愿望,也是……你的宿命。
落款,是三个血字。
古月药乐。
我看着地上那具完美的,但已经失去生命的躯壳,又看了看手里的信。
疯了。
这个女人,她他妈的是个疯子!
我也是个疯子。
因为我居然,心动了。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压抑不住的,病态的兴奋。
和她共生
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一切
我梦寐以求的,不就是她吗
哪怕是以这种方式。
我把信揣进怀里,那血腥味仿佛烙进了我的皮肤。
然后,我横抱起古月药乐的尸体。
比想象中要沉。
也比想象中,要冷。
1
祭品
我把她带回了我在校外租的那个狗窝。
一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把她平放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
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我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需要工具。
一把足够锋利的刀。
五金店的老板是个半秃的胖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我要干啥。
我说,家里剁骨头。
他哦了一声,从柜台底下摸出一把沉甸甸的斩骨刀,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森白的寒光。
这个劲儿大。他说。
我付了钱,把刀塞进背包里。
那股子铁器的冰冷,隔着布料,都像是在冻我的脊梁骨。
回到地下室,我关上门,反锁。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她。
还有那把刀。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的霉味混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形成一种诡异的味道。
信上说,要从心脏开始。
我解开她连衣裙的扣子。
她的皮肤,比我想象的还要白,像上好的羊脂玉,细腻,光滑,但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
冰得我一哆嗦。
操,下不去手。
我拿起旁边半瓶二锅头,对着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
火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胆气好像也跟着上来了。
我再次拿起刀。
刀刃很冷,我的手很烫。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信上的那些话。
与你共生。
你梦寐以-求的一切。
我猛地睁开眼,眼神变得狠厉。
去他妈的恐惧。
去他妈的道德。
老子今天,就要当一回疯子!
刀锋落下。
没有想象中的阻力,只有一种切开冷冻牛油的沉闷声响。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溅了我一脸。
血,不是鲜红的。
是暗红,近乎黑色,还带着一丝诡异的,说不出来的香气。
我愣住了。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
是古月药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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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柔,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别停下,林默。
继续。
我浑身一激灵,酒意醒了大半。
不是幻觉!
她真的在跟我说话!
这下,我再也没有丝毫犹豫。
我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执行着神明的旨意。
又像一个最高效的屠夫,处理着案板上的牲畜。
我按照信上的指示,一件一件地,将祭品准备好。
头颅,双手,双脚,躯干,还有那颗……还在我眼前,微微搏动的,诡异的心脏。
整个过程,我没感觉到恶心。
只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和某种神秘力量连接在一起的奇异感觉。
古月药乐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响。
时而鼓励,时而催促,时而发出满足的叹息。
她说,她在引导我。
她说,这是飞升前的最后一步。
我用黑色的垃圾袋,把七份祭品分装好。
然后,我看了看表。
晚上九点。
距离子时,还有三个小时。
我背起沉重的背包,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外面的夜色,浓得像墨。
2
献祭
第一站,图书馆。
晚上九点半,图书馆快关门了,人不多。
我压低了帽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疑。
背包里的东西,每走一步,都在轻轻晃动,仿佛在提醒我,我背着的是什么。
我径直走向古籍区。
这里几乎没人来,空气里全是旧书和灰尘的味道。
第三排,第四个书架,最底层。
我蹲下身,假装在找书。
我从背包里,取出了第一个袋子。
里面是古月药乐的头颅。
我不敢看。
我把它塞进了书架最深的角落,用几本厚重的大部头挡住。
塞进去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书架,似乎都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脑海里,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好……第一个阵眼,稳固了。
我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离开。
第二站,人工湖。
湖边情侣很多,腻腻歪歪的,说着我听不懂的骚话。
我绕到湖的另一侧,这里光线很暗。
我脱掉鞋袜,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我的脚踝。
我趟着水,走向湖心的假山。
背包里的东西,让我重心不稳,好几次差点滑倒。
我找到了那个石缝。
把装着她双手的袋子,用力塞了进去。
袋子沉入水中,冒出一串气泡。
我的手,将触摸到水的脉络……
她在我脑中轻声吟唱。
我爬上岸,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第三站,废弃的生物实验楼。
这里已经被封锁了,我从一扇破了的窗户翻了进去。
楼里一股福尔马林混着腐烂的恶臭,熏得我差点吐出来。
那具巨大的鲸鱼骨架,在月光下,像一头远古巨兽的尸骸。
我爬上梯子,把装着她双脚的袋子,扔进了鲸鱼大张的嘴里。
我的脚,将踏上死亡的阶梯……
第四站,大礼堂。
我撬开了舞台中央的一块地板。
下面是空的,积着厚厚的灰。
我把她的躯干,放了进去。
我的身躯,将成为仪式的中心……
第五站,体育馆地下锅炉房。
这里又热又闷,巨大的管道像怪物的肠子。
我找到了那个废弃的炉膛,打开生锈的铁门。
把她的心脏,扔了进去。
扔进去的瞬间,炉膛深处,仿佛亮起了一点暗红色的火光,一闪即逝。
我的心,将是燃烧的源头……
第六站,后山老槐树。
我像猴子一样爬上树。
风很大,吹得树枝鬼哭狼嚎。
我找到了那个树洞,把……
等等。
背包里,已经空了。
头颅,双手,双脚,躯干,心脏。
已经放了五样了。
信上说,是七份。
我他妈的算错了
我掏出信,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再次确认。
头颅,双手,双脚,躯干,心。
一共……六样
我操。
我明明记得是七份。
肢解成七份。
藏于七大阵眼。
我把信翻来覆去地看。
血字已经被我的汗浸得有些模糊。
在地图的最后,那七个标注点的旁边,还有一行极小,几乎看不见的血字。
第七份祭品,是你。
第七个阵眼,是你。
我脑子嗡的一声,差点从树上栽下去。
什么意思
你还没明白吗,林默
古月药乐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这个仪式,缺了你,可不行啊。
你是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阵眼。
是承载我的……容器。
我浑身的血,瞬间凉了。
我被她耍了!
这个婊子!
现在,去最后一个地方。
钟楼。
时针,分针,秒针,在子时重合的那一刻。
从上面,跳下来。
用你的血,你的死,来激活整个大阵。
然后,我将重生,而你……
将与我,融为一体。
3
人皮衣
我站在钟楼的顶端。
风比刚才在树上还要大,吹得我几乎站不稳。
脚下,是整个沉睡的校园。
远处的灯火,像一堆堆鬼火。
去你妈的。
老子不想死。
你怕了
古月药乐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不想得到我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想想看,你将拥有我的美貌,我的智慧,我的一切……我们合二为一,再也不分彼此。
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但我脑子里,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合二为一
说得好听。
不就是他妈的夺舍吗
用我的命,换她重生
老子才不干这种赔本买卖。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威胁。
你已经沾染了我的因果,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就算你不跳,子时一到,大阵自会发动,到时候,你的下场,只会更惨。
你的血肉会被阵法撕碎,灵魂被碾成齑粉。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
十一点五十分。
还有十分钟。
怎么办
我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地踱步。
跳,是死。
不跳,也是死。
横竖都是死,老子凭什么要成全你
我对着虚空,狠狠地骂了一句:操你妈的,古月药乐!你个贱人!
骂吧,尽情地骂吧。
凡人的无能狂怒,真是悦耳。
我忽然停下脚步。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如果她真的那么牛逼,还需要我干什么
还需要搞得这么复杂
她需要我。
她需要我心甘情愿地,完成这个仪式。
如果我反抗呢
如果我破坏这个仪式呢
信上说,七大阵眼。
现在,只差最后一个。
我。
只要我这个阵眼不出问题,她就拿我没办法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从怀里,掏出了那把斩骨刀。
刀身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你想干什么
古月药乐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慌。
林默,你别乱来!
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老子是不想死。
但老子,更不想让你得逞!
我举起刀,对准自己的左臂。
你敢!
她尖叫起来。
我没理她。
手起,刀落。
噗嗤一声。
剧痛传来,我惨叫一声,整条左臂,从肩膀处,被我硬生生砍了下来!
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我疼得几乎晕厥过去,但我死死咬着牙。
我抓起自己那条断臂,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钟楼下面,扔了出去。
第七份祭品,给你!
第七个阵眼,给你!
老子用我一条胳tmd胳膊,来填你这个阵眼!
够不够!
我冲着夜空,疯狂地咆哮。
断臂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弧线,坠入黑暗。
不——!
古月药乐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就在我断臂离体的那一刻,我感觉校园的七个角落,同时亮起了七道诡异的红光。
红光冲天而起,在钟楼上空汇集。
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能量,在我头顶盘旋,尖啸。
然后,那股能量,猛地朝我灌了下来!
我感觉自己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
我的意识,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好像看到,那些红光,在我面前,渐渐凝聚成一件……
一件薄如蝉翼的,散发着月光色泽的……
白色连衣裙。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还躺在钟楼顶上。
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没死。
我猛地坐起来,查看自己的身体。
左臂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结了一层黑色的痂。
虽然还是疼得钻心,但命保住了。
我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连衣裙。
样式,和古月药乐死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但材质,却无比诡异。
它像是用最上等的丝绸织成,薄得近乎透明,在晨光下,流淌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摸上去,手感温润,细腻,带着一丝凉意。
就像……就像人的皮肤。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人皮衣。
这他妈的,就是用古月药乐炼出来的……人皮衣!
仪式,失败了。
又或者说,成功了一半。
她没能夺舍我,但她的精魂,和那七份祭品,被阵法强行炼化,成了这件诡异的衣服。
我盯着它,心里五味杂陈。
恐惧,厌恶,但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好奇。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了它。
衣服很轻,几乎没有重量。
就在我拿起它的瞬间,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林默……
是古月药乐。
她的声音,不再高高在上,而是充满了疲惫和……虚弱。
你……你这个疯子……
我冷笑一声。
彼此彼此。
我输了……她叹了口气,但也……没全输。
穿上我。
什么
穿上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只要你穿上我,你就能变成我的样子,拥有我的力量……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也足够你应付很多事了。
我们,还是可以共生。
只不过,现在,是你主导。
我看着手里的这件衣服。
变成她的样子
拥有她的力量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经历过昨晚的一切,我已经没什么不敢信的了。
我犹豫了。
这东西,太邪门了。
穿上它,会发生什么
你在怕什么古月药乐的声音再次响起,怕被我同化吗
放心吧,我现在很虚弱,根本影响不了你的意志。
不过……你最好不要穿太久。
穿得久了,我们的灵魂会慢慢融合,到时候,谁是谁,可就说不准了。
我心里一凛。
这婊子,还是没安好心。
但……
变成她。
这个诱惑,太大了。
我咬了咬牙。
富贵险中求。
老子连命都差点没了,还怕一件衣服
我脱掉自己身上满是血污的衣服,拿起了那件人皮衣。
当我把它套上头的那一刻。
一股冰凉的,滑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它不是穿在身上。
而是……融入了我的皮肤。
我感觉我的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的肌肉在拉伸,在重组。
我的身高在变化,我的体重在减轻。
最诡异的是我那条断臂。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件衣服的袖子,在我的断臂处,自动生长,延伸,幻化出了一条新的,白皙纤细的胳膊!
和另一条胳膊,一模一样!
我冲到钟楼边缘的排水槽边,借着积水,看自己的倒影。
水面倒映出的,是一张我无比熟悉的,魂牵梦绕的脸。
眉如远山,眼若秋水。
赫然是……古月药乐!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水中的倒影,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那触感,那肌肤的弹性……
全都是真的!
我操!
我真的,变成了她!
感觉怎么样
脑海里,古-月药乐的声音,像一个贴身的恶魔,在低语。
是不是……很奇妙
我张了张嘴,发出的,是清脆悦耳的,属于古月药乐的女声。
这……太他妈的不可思议了。
我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我体内流淌。
我的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我能听到楼下草地里,虫子的爬行声。
我能闻到几百米外,早餐店飘来的包子味。
这就是……她的力量
现在,我们该考虑一下,怎么处理‘林默’的失踪问题了。
古月药-乐提醒我。
我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堆属于我的,沾满血的衣服。
还有那把斩骨刀。
一个计划,瞬间在我脑中成形。
林默,为了追求校花古月药乐不得,因爱生恨,在钟楼杀害了她,然后,畏罪自杀,跳楼身亡。
而真正的古月药乐,因为受到惊吓,失忆了。
完美的闭环。
我用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来人啊!杀人啦!
很快,校园里就会炸开锅。
而我,将以一个新的身份,活下去。
不。
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