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时日不多,独自流浪 > 第9章
浑浊的空气像凝固的油脂,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汗酸、脚臭、隔夜食物馊味和劣质烟草混合成的粘稠负担。韩冰的头抵着冰冷油腻的车窗玻璃,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太阳穴深处那顽固的、如钝锯拉扯般的疼痛中沉浮。邻座壮汉那带着浓痰音的鼾声,时而高亢如破旧风箱,时而低沉如闷雷滚动,是这趟漫长夜旅中最具侵略性的噪音,反复撕扯着他紧绷的神经。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哐当…哐当…”声,单调、恒定、永无休止,像巨大的钟摆,冷酷地丈量着这被囚禁在铁皮罐头里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昏沉了多久。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碎片,时而被噪音的暗流卷起,时而又坠入短暂的、充满光怪陆离碎片的黑暗。每一次颠簸,老旧弹簧座椅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将他从混沌的边缘震醒。胃里翻搅的恶心感始终没有退去,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
车厢连接处的门又被粗暴地拉开过几次,灌进更冷的、带着厕所氨水味的穿堂风,伴随着列车员嘶哑的查票或报站声(那些陌生的站名如同呓语,从左耳进右耳出)。每一次门响,都会短暂地惊醒一些蜷缩的乘客,引来一阵不满的嘟囔和翻身的窸窣声,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鼾声吞没。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以及偶尔掠过、如同鬼火般转瞬即逝的遥远村落灯火,提醒着他空间的移动。
不知何时,那令人窒息的浑浊空气里,又添上了一股新的、更令人作呕的气味——浓郁的、带着酸腐气息的呕吐物味道。源头似乎就在不远处的过道上。有压抑的、痛苦的干呕声断断续续传来,伴随着压抑的哭泣和旁人低声的抱怨与呵斥:“要吐去厕所!别在这儿…呕…”
“操!真他妈晦气!”
这声音像导火索,点燃了韩冰胃里那条蛰伏的毒蛇。
一股强烈的酸水猛地涌上喉咙口!他猛地睁开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死死捂住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视野剧烈地晃动、扭曲,像信号彻底中断的电视屏幕,雪花点疯狂闪烁,周围的景象变成模糊晃动的色块。邻座壮汉那巨大的、带着酒气的鼾声仿佛就在他耳边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不能吐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混乱的意识。他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压下去。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摸索着,手指颤抖地拉开背包外侧的一个小口袋,从里面一个皱巴巴的小塑料袋里,摸出一板铝箔包装的药片——布洛芬。他用指甲抠破铝箔,挤出两粒橙黄色的小胶囊,也顾不上找水,直接干咽下去。胶囊粗糙地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火辣辣的摩擦痛感。
他重新闭上眼睛,身体因为强忍呕吐而微微颤抖,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感受着那一点微弱的凉意渗入皮肤。他等待着。等待着药效带来的钝化感,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淹没那尖锐的痛苦和翻腾的恶心。
药效来得缓慢而有限。头痛从剧烈的、撕裂般的拉扯,逐渐沉降为一种沉重、持续的、闷在颅骨深处的钝痛,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埋进了灰烬里,余温依旧灼人。视野的扭曲和雪花点慢慢平息,但看东西依旧有些发虚,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胃里的翻搅感减弱了,但那股酸腐的呕吐物气味依旧顽固地钻进鼻腔,提醒着脆弱平衡的随时可能崩塌。
他不敢再睡,也睡不着了。只能睁着眼,空洞地望着窗外那一片混沌的黑暗。偶尔有车灯的光柱如利剑般刺破夜幕,短暂地照亮铁轨旁飞速倒退的模糊景象——枯草的轮廓,光秃秃的树干,或是堆满杂物的路基——随即又沉入更深的墨色。玻璃上反射着车厢内昏黄暗淡的灯光,映出他自己模糊而苍白的影子,以及周围那些在困顿和不适中扭曲的陌生面孔。
漫长的煎熬中,车厢内的喧嚣似乎也疲惫了。鼾声依旧此起彼伏,但婴儿的啼哭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交谈声几乎消失,只剩下车轮永不停歇的轰鸣和偶尔座椅弹簧的呻吟。浑浊的空气似乎也沉淀下来,但那混合的异味却更加深入骨髓。时间在感官的麻木和身体的不适中被无限拉长,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
就在韩冰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凝固的、充满痛苦气味的时空彻底吞噬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出现了。
先是窗外浓稠的黑暗,似乎…变淡了?不再是纯粹的墨黑,而是透出一点深沉的、带着灰调的靛蓝。接着,那靛蓝色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一层一层地变浅。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极其耐心地、小心翼翼地,从深邃的墨水瓶里,一点一点地抽出墨汁,兑入清水。
天光,正在苏醒。
这变化极其细微,但对于在黑暗中煎熬了整夜的韩冰来说,却如同神启。他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片缓慢变幻的色彩。
深靛蓝…灰蓝…鱼肚白…
像一幅巨大的、缓慢流动的水墨,在天际线上晕染开来。模糊的地平线轮廓开始显现,如同画家用淡墨勾勒出的起伏曲线。近处,铁轨旁枯草的轮廓也渐渐清晰,在微弱的天光中显出萧瑟的剪影。远处,一些低矮房舍的模糊黑影,如同蹲伏在黎明前的巨兽,开始显露出粗糙的轮廓。
车厢内依旧昏暗,但窗外的世界,正被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一寸寸地从沉睡中唤醒。这变化无声无息,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韩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头部的钝痛和胃部的不适似乎在这一刻被奇异地淡化了。他全部的感官,都被窗外这缓慢而宏大的景象攫住。他从未如此专注地、如此长久地凝视过黎明的到来。在他十九年的人生里,清晨通常意味着赶去打工的匆忙,或者值完夜班后疲惫不堪的归途。他见过无数次日出,但那只是疲惫背景里一个模糊的光点。而此刻,在这肮脏拥挤、气味浑浊的铁皮车厢里,在这身体承受着痛苦和倒计时的时刻,他却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目睹着黑暗如何被光明一丝丝剥离。
灰蓝的天空边缘,开始泛起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金色。像有人用最细的笔,蘸了一点点稀释的金粉,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遥远的天际。这抹金色极其吝啬,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希望感,瞬间点亮了灰暗的视野。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
呜——!!!
一声凄厉、悠长、仿佛带着金属撕裂般痛苦的汽笛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黎明前短暂的宁静!声音巨大、刺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韩冰的头顶炸开!
“吱嘎——!!!”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扭曲断裂的尖锐摩擦声!伴随着剧烈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震动!
轰隆!哐当!咔嚓!
整个车厢猛地向前一冲!又狠狠地向后顿挫!像一只被无形巨手粗暴蹂躏的铁皮罐头!巨大的惯性力量将毫无防备的乘客像破布娃娃一样狠狠甩向前方!
“啊——!”
“哎哟!!”
“妈呀!!”
“操!怎么回事?!”
尖叫声、咒骂声、身体撞击座椅和行李的闷响、孩子的哭嚎声瞬间爆发!打破了车厢内死寂的麻木!韩冰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向前方,额头“咚”地一声重重磕在前排座椅冰冷的金属靠背上!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瞬间袭来!他怀里的背包也脱手飞了出去!幸而被前面座椅的靠背挡住,没有滚远。邻座的壮汉像一堵肉墙般砸在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汗臭几乎将他熏晕,那老妇人则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怀里的蛇皮袋差点脱手。
混乱只持续了几秒,但感觉无比漫长。车厢在剧烈地晃动、呻吟、发出各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金属扭曲声后,终于……停了下来。以一种极其突兀、极不自然的姿态,彻底静止了。
死寂。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随即,更大的混乱爆发了!
“停车了?!”
“出什么事了?!”
“撞车了?!”
“妈的!老子腰断了!”
“孩子!我的孩子!”
“乘务员!乘务员呢?!”
哭喊声、质问声、痛苦的呻吟声、愤怒的咒骂声、焦急的呼唤声……各种声音如同沸腾的开水,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惊恐和不安像瘟疫一样蔓延。有人试图站起来查看,但过道上堆满的行李和蜷缩的人挡住了去路,引发更多的抱怨和推搡。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张疲惫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慌、愤怒和茫然。
韩冰捂着剧痛的额头,那里迅速鼓起一个包,火辣辣地疼。眩晕感还在持续,视野里金星乱冒。他挣扎着坐直身体,推开压在他身上、兀自骂骂咧咧的壮汉。胃里因为剧烈的颠簸和惊吓,再次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吐出来。他第一时间摸索着,抓住了掉在脚边的背包,紧紧抱回怀里。手指触碰到背包粗糙的帆布,感受到里面那沉甸甸的份量,一种冰冷的实在感才稍稍压下了心头的惊悸。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火车停了。在这黎明将至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里,以一种近乎灾难的方式停了下来。
车厢连接处的门被猛地拉开,之前那个满脸油汗的列车员再次出现,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他举着喇叭,声音嘶哑,试图压过满车厢的喧嚣,但效果甚微:
“安静!都安静!坐好!别乱动!前面信号故障!临时停车!等待处理!都坐好!不许乱跑!看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他反复喊着,语气带着强装的镇定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信号故障?放屁!刚才那动静是撞车了吧?”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在过道那头吼道。
“就是!老子差点飞出去!赔钱!”
“要停多久?老子赶时间!”
“孩子吓坏了!你们铁路怎么搞的!”
抱怨和质问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列车员。
列车员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吵什么吵!说了信号故障!等着!谁再闹事按扰乱秩序处理!”
他吼完,似乎也耗尽了耐心和解释的力气,猛地关上车厢连接处的门,将混乱暂时隔绝在外。但车厢内的恐慌和不满并未平息,只是变成了压抑的嗡嗡声和低声的咒骂。
韩冰没有参与任何喧哗。他依旧靠窗坐着,捂着发烫肿胀的额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
火车停在了一段荒僻的路段。一边是长满枯黄杂草、向远处延伸的斜坡,坡下隐约可见干涸的河床,布满灰白色的鹅卵石。另一边,则是一片稀疏的、叶子落尽的杨树林,光秃秃的枝桠在微明的天光中伸展,如同无数指向天空的黑色手臂。铁轨在车头前方不远处,诡异地消失在路基的一个弯道后面。
天光,就在这混乱和惊恐中,不可阻挡地明亮起来。
深沉的靛蓝彻底褪去,天空呈现出一种清冷的、带着灰调的蓝。天际线那抹吝啬的暖金色扩大了范围,亮度也增加了,像熔化的金液在云层边缘流淌。灰蓝的云层被染上了淡淡的橘红和粉紫,如同画家打翻了调色盘。铁轨旁枯草的轮廓变得无比清晰,草叶上凝结的寒霜在微光中闪烁着细碎的银光。远处那些低矮房舍的轮廓也更加分明,土黄色的墙壁,灰黑色的瓦顶,安静地匍匐在微明的晨曦里,升起一两道极其淡薄的炊烟。
世界,在混乱的意外之后,依旧按照它亘古不变的节奏,从容地展露着黎明的面容。这景象,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冷漠的壮丽,与车厢内惊恐、愤怒、抱怨的混乱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韩冰怔怔地望着窗外。额头的剧痛,胃里的翻搅,车厢内的喧嚣,列车员的嘶吼,壮汉的咒骂…所有的声音和不适,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隔绝在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之外。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窗外那片正在苏醒的、荒凉而宁静的旷野所吸引。
那空旷。那寂静。那缓慢铺陈开来的、带着寒意的晨光。
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散发着无法抗拒的引力。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浮现在他死寂的意识深处:
离开这里。
现在。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如此本能,甚至压倒了身体的疼痛和对未知的恐惧。他不想再待在这个散发着恶臭、充斥着噪音和混乱的铁皮罐头里。哪怕外面是寒冷的荒野。(白天热,晚上冷)
他猛地低下头,拉开怀里背包的主拉链。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在昏暗的光线下,他摸索着,手指触碰到内侧口袋里的账本和药瓶,确认它们还在。然后,他迅速而无声地将拉链重新拉好。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身边依旧沉浸在抱怨和惊恐中的壮汉和老妇人,扫过过道上那些惊魂未定、茫然四顾的乘客。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双手抓住背包的肩带,用力一提,将它背到肩上。帆布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汗湿的T恤。沉甸甸的重量压上肩膀,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车厢内浑浊的空气呛入肺腑。然后,他站起身。
动作很轻,但在拥挤的空间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旁边的壮汉和老妇人。
“干啥?!”
壮汉正烦躁地骂着铁路局,被韩冰的动作打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带着酒气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韩冰脸上。
韩冰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越过壮汉肥硕的肩膀,投向过道。他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极其艰难地从壮汉和老妇人之间、那狭窄得几乎不存在的缝隙里挤了出去。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擦碰到壮汉油腻的工装和老妇人粗糙的衣料。老妇人发出一声不满,抱紧了怀里的蛇皮袋。
挤到过道上,情况更糟。地上坐着、蜷缩着的人,堆满的行李,像一片雷区。韩冰必须极其小心地落脚,避开那些横七竖八的腿脚和包裹。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尽量不引起注意。但还是有人抬起头,用布满血丝、充满疲惫和警惕的眼睛看着他。
“让让…麻烦让让…”
他低声说着,声音干涩,几乎被周围的嗡嗡声淹没。
有人不耐烦地挪开一点腿,有人则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惊恐或麻木中。韩冰像一条在泥泞沼泽中穿行的鱼,缓慢而坚定地向着车厢连接处移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背包不时蹭到旁边的行李或蜷缩的人体,引来几声低低的抱怨或呵斥。他充耳不闻,目光只盯着前方那扇隔开混乱与未知的门。
终于,他挤到了车厢连接处。这里的空气更加寒冷刺骨,混杂着浓烈的金属、机油和厕所氨水的味道。地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水还是别的什么。连接处的铁门紧闭着。
他伸出手,握住冰冷的、带着锈迹的门把手。金属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递到掌心。他用力一拉。
吱呀——!
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向一侧滑开。
一股凛冽的、带着荒野气息和浓重寒意的晨风,如同汹涌的冰水,瞬间劈头盖脸地灌了进来!吹得他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稳。单薄的T恤瞬间被寒意穿透,皮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但这寒意如此清新,如此纯粹,瞬间冲散了车厢里那令人作呕的浑浊气息,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清醒感。
门外,是空旷的、蒙着一层薄薄寒霜的月台。
月台很简陋,由粗糙的水泥铺就,边缘长着枯黄的杂草。只有几盏功率不足的白炽灯,在清冷的晨光中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灯柱是刷了绿漆的铁杆,锈迹斑斑。月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枯叶,打着旋儿。
韩冰站在敞开的车门口,凛冽的寒风将他额前汗湿的碎发吹得向后飞扬,冰冷地拍打着他的额头和脸颊。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这冰冷、干净、带着泥土和枯草气息的空气,仿佛要将肺里积攒了一夜的浊气彻底置换掉。
车厢内有人注意到了敞开的车门和站在门口的韩冰。
“喂!小子!你干什么?!”
一个声音在后面喊道,带着惊疑。
“关门!冷死了!”
有人抱怨。
“妈的,想跳车啊?”
有人嗤笑。
韩冰没有回头。他最后看了一眼车厢内昏暗灯光下那些模糊、混乱、写满各种负面情绪的脸孔。然后,他抬起脚,毫不犹豫地,一步跨出了车门。
冰冷的、坚硬的水泥月台触感从鞋底传来。
吱呀——!
他反手,用力将那扇沉重的铁门拉上。门锁发出“咔哒”一声沉闷的轻响。
瞬间,所有的喧嚣、浑浊、汗臭、脚臭、抱怨、咒骂、鼾声……所有属于那个铁皮罐头的一切,都被彻底隔绝在身后。世界,陷入一片巨大的、带着寒意的、黎明前的寂静之中。
只有风声在空旷的月台上呼啸而过,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只有脚下冰冷的触感,和背上沉甸甸的背包,提醒着他真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