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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蓝汐。
咸涩的海水瞬间灌入口鼻,巨大的浪头劈头盖脸砸下,几乎让她窒息。
人类的身体在狂暴的自然面前如此渺小无力。
她奋力划水,每一次靠近都被巨浪狠狠推开。
渔网粗糙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手臂和脸颊,血丝混入海水,瞬间消失无踪。
幼鲸痛苦而惊恐的挣扎带起巨大的乱流,好几次将她卷入危险的漩涡。
就在她几乎力竭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从侧面抓住了她的潜水衣背带。
成苍昭。
他不知何时也跃入了海中,氧气面罩后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将她从那致命的撞击边缘拽开。
他一手死死扣住她,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探出,锋利的潜水刀精准地切割着坚韧的渔网绳索。
混乱的水流中,蓝汐看到了他手臂上被渔网刮开的口子,鲜血正丝丝缕缕地洇出。
两人在水中艰难地配合,一个切割,一个奋力撕扯。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机械的动作和胸腔里快要炸裂的灼痛。
终于,随着最后一根主绳索被成苍昭奋力斩断,那沉重的渔网如同蜕下的死皮,缓缓从幼鲸身上滑落。
重获自由的幼鲸发出一声穿透水波的而充满解脱感的清鸣。
它庞大的身躯灵巧地一摆,巨大的尾鳍搅动起漩涡,却没有伤害近在咫尺的两人,反而温柔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眷恋,轻轻蹭过蓝汐的身体。
那一瞬间,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精神力波动,如同最纯净的海流,拂过蓝汐早已枯竭的精神领域。
没有言语,只有纯粹的、劫后余生的感激与亲近。
蓝汐僵在水中,冰冷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奔流,带着滚烫的温度。
那早已被药剂和绝望尘封的的感知力,竟被这来自同源生灵最本真的善意,轻轻唤醒了一线微光。
成苍昭迅速将她托出水面。
回到颠簸的快艇上,队员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蓝汐裹着厚厚的毯子,牙齿打颤,手臂和脸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她抬头,正对上成苍昭同样脸色苍白却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浑不在意,只对她伸出手。
看,他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撞进她心底,它给你的......谢礼。
蓝汐颤抖着看向船外,幼鲸正欢快地在海中跳跃着向她喷水表示感谢。
所有的一切,混杂着劫后余生伤口的刺痛,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汹涌地冲垮了心防。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这泪水不再是拍卖场上被剥离鳞片时的屈辱,也不再是实验室里被注射药剂时的绝望。
这是被需要,被感激,被生命最原始的本真所抚慰的眼泪。
成苍昭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没有安慰的话语,只是用干燥的毯子一角,笨拙却轻柔地擦去她脸上混着泪水的海水。
风暴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如墨的云层裂开缝隙,温柔地铺满了动荡后逐渐恢复平静的海面。
粼粼的波光跳跃着,一直延伸到视线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
她抬头看向沉静的海。
指尖缓缓收紧,将此刻心中汹涌的暖意攥住。
人类双腿站立于摇晃甲板上的踏实感,从未如此清晰。
原来潮汐退去,并非只留下荒芜的滩涂与搁浅的绝望。
当月光刺破乌云,温柔地铺满动荡后的海面,一条由粼粼波光组成的路,会一直延伸到黑暗也无法吞噬的远方。
她终于明白,善良是灵魂深处永不干涸的泉眼,纵使被放逐于陌生的岸,它引来的回响,终将穿透迷惘的浓雾,为她指明新的归途。
那归途不在深海之渊,而在每一次向危难伸出的援手之中,在生命与生命之间最纯净的回响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