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那是2013年的盛夏,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时她还是研一学生,跟着导师去鄱阳湖做调研。那天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她正往观测站赶,却在湖堤边发现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
你在这里干什么林漫婷撑着伞急匆匆走近,马上要下暴雨了,这里会被淹掉。
少年抬起头,露出被长发遮住的淤青眼角。
他怀里紧抱着一台进水的老旧笔记本电脑。那是十六岁的沈落岩离家出走的第三天,他刚被网吧赶出来。
我的算法......少年声音沙哑,屏幕上闪烁着濒临崩溃的代码界面,只差最后一步......可是他们把我赶了出来......全都毁掉了。
当时的林漫婷不懂编程,但她认得出那种执着的眼神。
她脱下防晒外套包住少年发抖的手,硬把他拽进了观测站。
用我的电脑。她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去,等写完这个,我请你吃热干面。
暴雨拍打窗棂的夜里,少年蜷缩在观测站的折叠床上睡着了。林漫婷偷偷瞥见他的屏幕——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量子算法的雏形,像星空般美丽而神秘。
她看入了神,竟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
等她醒来时,身上盖着一床薄毯,少年已经离开。桌上留着写满公式的餐巾纸,和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谢谢。等我做出改变世界的算法,再来找你。
她以为那不过是人生中无数个转瞬即逝的相遇之一,却没有想到被他铭记了这么多年......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林漫婷的眼泪砸在沈落岩染血的胸口,吃泡面过敏晕倒的程序员少年。
你的眼睛,比星河好看......
沈落岩的嘴角微弱地上扬。
他颤抖的手指抚上锁骨处的代码纹身,那串数字突然变得清晰——20130722,正是他们初遇的日期。
你给我的......外套......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我一直......留着......
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但林漫婷猛地按住沈落岩的心口。她想起那晚暴雨如注,少年湿透的睫毛下,也是这样的眼神——像即将熄灭却倔强燃烧的星火。
医疗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沈落岩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
林漫婷发疯似的扯开他的衬衫,露出整个胸膛——那里密密麻麻全是各种算法纹身,全都是她这些年的研究成果,最早的甚至已经有些褪色。
电击准备！医护人员大喊。
但林漫婷突然扑到沈落岩身上,将自己的额头贴在那串最初的代码上。她想起自己论文最后的备注：当两个相同频率的量子意识相遇...或许是我现在不曾读懂的爱情......
林漫婷骤然响起前几天沈落岩跟她说的安全协议。
当特定基因序列接触仿生子
宫时,会自动触发胚胎销毁程序。
沈落岩曾经改良后,通过她的脑电波进行了加密。
这个神经锁本质上是她的孩子的胎儿的干细胞,跟仿生子
宫的原理一样,只要输入她的脑电波数据......
快！快输入我的脑电波数据！
像是看到了最后的希望,她躺上了手术台,让芯片提取她的脑电波数据。
她的手轻轻牵在已经昏迷的沈落岩的手上。
等你醒过来,我要去看到能改变世界的算法。
她想。
奇迹般地,沈落岩胸前的纹身开始发出微弱的蓝光。监测仪上的直线突然跳动了一下,接着又一下。
天啊！医护人员惊呼,纳米机器人在自我分解！
林漫婷紧紧握住沈落岩的手,看着那些蓝色纹路一点点消退。当他的睫毛终于颤动时,她哭得像个孩子。
沈落岩缓缓睁开眼,他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最后落在林漫婷泪流满面的脸上。
怎么哭了他哑着嗓子说,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林漫婷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死死攥着他的手,像是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你差点死了！她哽咽着,你这个疯子......谁让你挡那支针剂的！
沈落岩的嘴角微微上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因为是你啊。
他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回握住她。林漫婷这才发现,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微弱的力道,像是无声的承诺——我还活着,我不会走。
医护人员识趣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病房里只剩下监测仪规律的滴滴声,和窗外透进来的晨光。
沈落岩的目光落在林漫婷通红的眼睛上,低声道：......你看了我的纹身
林漫婷点头,手指轻轻抚上他锁骨处的那串代码。20130722......鄱阳湖的那天。
嗯。他闭上眼睛,像是回忆着什么,那天你给了我一件外套,一碗热干面,还有......他顿了顿,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林漫婷的心脏猛地抽痛。她忽然意识到,当年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或许并不是偶然出现在她生命里的。
他是被世界遗弃的孤狼,而她给了他第一束光。
......所以后来,我一直在找你。沈落岩的声音很轻,直到看到你的论文,我才确定是你。
那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他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我想等自己变得足够好,好到能站在你身边。
林漫婷的眼泪再次涌出来。她俯下身,额头抵着他的,像之前救他时那样。......傻子。她低声骂他,却带着哭腔,你早就在我心里了。
沈落岩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拭去她的泪水。......那现在,我算是正式上岗了吗
什么
你的伴侣,你的搭档,你的......他顿了顿,眼里带着狡黠的光,量子纠缠对象。
林漫婷破涕为笑,低头吻住了他。
窗外,晨光彻底驱散了夜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