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一个干瘦的老工人慢悠悠地开口。
“小徐厂长,承包是好事,大家也都盼着厂子好。”
“可我听说,还要占后面那片荒地盖新车间?”
“那片地......好像是先锋村的地界吧?”
“咱们这么搞,村里能没意见?”
肖伟业立刻接话。
“老王叔,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地是市里批的,手续齐全,谁敢有意见?”
“市府的文件下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先前说话的老工人旁边,有人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
“市府批的?”
“哼,那可不一定。”
“先锋村那帮人,不好惹。”
会议室里又安静了一瞬,气氛有些微妙。
徐牧野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这些看在眼里。
年前最后一天,厂里发了过节的福利,一些鱼肉、米面油之类。
徐河源和徐牧野亲自在仓库门口盯着发放,跟每个来领东西的工人都笑着打招呼,说几句吉祥话。
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徐河源拉住徐牧野,走到一边。
“牧野,刚才会上老王提的事,你得放在心上。”
他点了支烟,眉头微蹙。
“等过了年,承包的手续一落定,市里批地的文件就算没下来,咱们也得先去一趟先锋村。”
“找他们村长,还有村支书,好好聊聊。”
“送点东西,打个招呼,把关系处好了。”
“免得到时候真动工了,他们出来找麻烦,耽误事。”
徐牧野点点头。
姜还是老的辣。
父亲考虑得周全。
“行,爸,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徐河源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今年事多,咱们就不回老家过年了。”
“先把厂里这摊子事弄利索了再说。”
整个春节假期,徐牧野几乎都泡在了红旗厂那冰冷的车间里。
那套从二汽修弄回来的减震器生产线,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卧在那里。
他需要唤醒它。
调试工作比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设备老旧,图纸不全,很多部件都有磨损甚至锈蚀。
冲压机的压力标定需要重新测试调整。
几个关键工位的焊接机器人,程序需要根据红旗厂的电力和工件重新编写输入。
自动喷涂线的喷嘴有堵塞,需要拆下来彻底清洗疏通。
最麻烦的是最后的成品检测平台,几个关键的传感器反应迟钝,数据飘忽不定。
这直接关系到产品质量,马虎不得。
大年初三,徐牧野通过之前在南方跑业务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介绍,请来了一位姓何的工程师。
老何五十多岁,是华东一家大型减震器厂的退休工程师,经验丰富。
这次是趁着过年放假,出来赚点外快。
两人一见如故,在车间里一扎就是好几天。
老何对着那些布满油污的线路和老化的传感器,时而皱眉,时而比划。
“小徐,你看这个位移传感器的线性度有问题,得换。”
“还有这个阻尼测试台的液压油,黏度不对,冬天用凝了,得换成低温型号的。”
“这个焊接参数,要根据咱们用的钢材厚度再调整一下,不然焊缝强度不够。”
徐牧野认真听着,动手能力也强,两人配合默契。
饿了就啃几口带来的馒头咸菜,渴了就喝口凉水。
车间里没有暖气,冻得人直哆嗦,但两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直到大年初七,伴随着检测平台发出一声清脆的“滴”声,屏幕上显示出“测试合格”的绿色字样,两人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设备,总算是初步调试完成了。
徐牧野难得地睡了个囫囵觉。
休息了一天,他就马不停蹄地开始跑市里各个部门,办理承包和土地审批的相关手续。
这些都需要时间,急也急不来。
另一边,徐河源也没闲着。
他带着财务科的人,开始统计这次工人集资入股的情况。
按照徐牧野的意思,这次集资,主要是个态度问题,表明大家愿意和厂子共进退。
他也没指望能凑到多少钱,毕竟厂里大部分工人家底都不厚实。
可当徐河源把最终统计好的名单和数字放到徐牧野面前时,徐牧野还是愣了一下。
登记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
总额:十五万三千元。
这个数字,超出了他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