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撕掉鉴定书后我瞎了 > 第一章

>家族找回真千金那晚,我自觉收拾行李。
>她却当众撕碎亲子鉴定:该走的是吸她血的你们!
>车祸时她推开我,自己却永久失明。
>我颤抖着照顾她复健,听见医生低语:当初的鉴定样本可能被污染了...
>药碗摔碎在地时,她摸索着抓住我的手:
>当瞎子挺好,至少分得清谁的手在发抖。
1.
水晶吊灯砸下万点冰冷的碎光,宴会厅里浮动着昂贵香水与虚伪寒暄的腻人气味。我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指尖死死抠着行李箱冰冷的拉杆,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去。苏明玥——这个顶替了别人二十年人生的名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所有视线毒箭般射向门口。沈薇来了。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套着一件格格不入的旧外套,独自一人站在那片骤然裂开的真空地带。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像沉在古井底的寒星,亮得惊人,直直刺穿这片衣香鬓影的浮华。她甚至没看那些伸过来的、带着施舍意味的手,目光在满场华丽的衣冠里缓缓扫过,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最后,竟落在我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怨恨或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那目光太沉,沉得我几乎要窒息。
苏父端着无可挑剔的笑容走上前,声音洪亮得足以让每个人都听见:薇薇!我的孩子,终于回家了!这些年,苦了你了!他张开双臂,姿态宽宏,如同施舍。苏母紧随其后,眼圈恰到好处地红了,哽咽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想去拉沈薇的手。
沈薇却像被无形的刺扎到,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那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她依旧沉默,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管家周叔像一道沉默的影子,适时地出现在苏父身侧,双手捧着一个厚重的硬壳文件夹。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将文件夹递出,动作一丝不苟得像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文件夹的硬壳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苏父接过文件夹,脸上是混杂着激动与歉疚的复杂表情,他转向我,声音低沉而沉重:明玥…你也过来。
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一步步挪过去。行李箱的滚轮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单调而刺耳的滚动声,碾过满场的寂静。无数道目光黏在我背上,有怜悯,有鄙夷,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冰冷好奇。我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走到那片聚焦的光下。
薇薇,苏父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安抚,这是亲子鉴定报告。铁证如山,你才是我们苏家流落在外的亲生骨肉。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虚假的、令人作呕的宽容,至于明玥……我们养育二十年,也有感情。她…会离开。
离开。两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心口。我垂下眼,死死盯着自己鞋尖,指甲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痛楚维持摇摇欲坠的体面。该来的总会来。这偷来的二十年,终究到了偿还的时刻。我甚至能想象明天小报的头条——鸠占鹊巢终落幕,假千金黯然离场。
然而,预想中的喧哗或怜悯的低语并未响起。死寂,比刚才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如同凝固的沥青,瞬间包裹了整个空间。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和心脏在肋骨间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作响,震耳欲聋。
我惊愕地抬起头。
沈薇不知何时已经劈手夺过了那份决定我命运的文件夹。她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那双寒星般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灼热得能烫伤人。她死死盯着苏父那张骤然僵硬的脸,又扫过苏母瞬间褪去血色的面庞,嘴角猛地扯开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铁证如山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荒诞的、巨大的嘲讽,好一个铁证如山!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在苏父骤然拔高的薇薇你做什么!的厉喝中,沈薇双手抓住那份硬壳文件夹的边缘,手臂猛地向两边发力!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如同布帛被生生扯碎,又像绝望的尖叫,瞬间刺穿了奢华的水晶吊灯下死寂的空气。硬质的纸张在绝对的力量下脆弱不堪,纷纷扬扬的纸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染血的白色蝴蝶,疯狂地四散飘落。几片打着旋儿,甚至沾在了苏父昂贵的西装前襟上,滑稽又狼狈。
满座皆惊。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象征着我罪证的纸片在华丽的水晶灯下绝望地飞舞、坠落。
沈薇猛地抬手,食指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狠狠指向脸色煞白的苏父和苏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该滚的不是她!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的、不顾一切的愤怒,震得整个宴会厅嗡嗡作响,是你们!是你们这群吸着她血、还要装出一副慈悲嘴脸的吸血鬼!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苏父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变紫,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手指痉挛地指向沈薇,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有喉咙里嗬嗬的、濒死般的喘息。苏母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管家周叔眼疾手快地扶住。周叔扶住苏母的手异常稳,那张刻板的脸在纷飞的纸屑下,第一次裂开一丝难以察觉的缝隙,目光锐利如鹰隼,越过混乱的场面,精准地捕捉到了我下意识伸进口袋、死死攥住某个小药瓶的动作。那瓶盖冰冷的轮廓硌着我的掌心。
沈薇却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她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余烬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我。那里面翻涌着风暴过后的疲惫,还有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近乎悲悯的决绝。
至于你……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目光扫过我脚边那个孤零零的行李箱,扯了扯嘴角,那笑容竟有些惨淡,留下。
留下
2.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比刚才的惊雷更让我头晕目眩。留下凭什么为什么无数个问号在我脑海里炸开,搅成一团混乱的浆糊。我看着她,看着她被愤怒灼烧后略显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那团复杂难辨的光,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陌生和……恐惧。这恐惧不是源于被驱逐,而是源于这完全失控的、颠覆一切的局面。
暴雨是深夜骤然倾泻而下的,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加长林肯漆黑锃亮的车顶上,发出沉闷而密集的爆响,如同无数只巨拳在擂鼓。车窗外,城市模糊成一片流动的、扭曲的光斑,霓虹在雨幕里晕染开,像打翻了的油彩盘,光怪陆离。
车内却死寂得如同坟墓。苏父铁青着脸,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目光阴沉地盯着前方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仿佛要将那层厚重的雨幕盯穿。苏母靠在他身边,身体微微发颤,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眼底的惊魂未定,她不时用余光偷偷觑着坐在对面的沈薇,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未消的余怒,有深深的困惑,还夹杂着一丝被当众羞辱后的难堪。周叔坐在副驾驶,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偶尔透过后视镜扫过来的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刀,不动声色地切割着车内紧绷到极点的空气。
我坐在沈薇旁边的位置,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努力将自己缩进角落的阴影里。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令人窒息的平衡。身边的沈薇却异常平静。她微微侧着头,沉默地看着窗外被暴雨彻底冲刷、扭曲的世界,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仿佛刚才宴会厅里那个歇斯底里、撕碎一切的灵魂只是所有人的一场幻梦。只有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回家……就好。苏母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刻意放柔的安抚意味,试图去拉沈薇放在膝头的手,薇薇,别生你爸爸的气,他也是……
指尖尚未触碰到沈薇的皮肤,沈薇就像被烙铁烫到,猛地抽回了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她甚至没有看苏母一眼,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双臂,身体无声地向车门方向又挪开了几寸,将自己彻底隔绝在那份小心翼翼的亲近之外。
苏母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难堪的灰白和一丝被彻底拒绝的受伤。苏父鼻腔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车厢内的温度瞬间又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刺眼的强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前方浓稠的雨幕!
一辆失控的巨型货车,如同从地狱深渊里冲出的钢铁巨兽,庞大的车头在雨水中疯狂打滑,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庞大的阴影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我们车头侧面狠狠撞来!视野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和冰冷的钢铁填满!
小心——!!!
周叔的嘶吼和司机惊恐的尖叫混杂着轮胎濒死的哀鸣,同时炸开!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巨大的撞击声如同世界崩塌的轰鸣,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得可怕,玻璃碎片如同密集的冰雹,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进来!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疯狂的旋转、翻滚、撕裂!安全带勒进皮肉,骨头在撞击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混乱、黑暗、令人作呕的失重感……
就在那灭顶的绝望即将吞噬一切意识的前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身侧袭来!不是撞击,而是……一股近乎凶狠的推力!
是沈薇!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我朝着远离撞击方向的车厢内侧狠狠一推!我的后背重重撞在相对完实的车体上,痛得眼前发黑,但避开了最直接的冲击点。
而她自己,却在那股反作用力下,整个人完全暴露在了那钢铁巨兽的狰狞獠牙之前!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我最后的视野里,只看到沈薇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被巨大的力量掼飞,头部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撞向扭曲变形的车窗框,鲜血瞬间在她额角炸开一朵刺目的花。世界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似乎听见了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不成调的、濒死的呜咽。
消毒水的气味冰冷而顽固地钻进鼻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医院特有的死亡气息。头顶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光线惨白得刺眼。
我僵直地坐在病床边的硬塑料椅上,仿佛已经在这里凝固了千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闷钝的痛,那是车祸留下的烙印。身体上的疼痛尚能忍耐,真正将我钉在这把椅子上的,是病床上那个安静得可怕的人影。
沈薇。
3.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厚厚的白色绷带几乎缠满了整个头部,像一具被精心包裹的木乃伊。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起皮,只有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起伏,证明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生命的气息。
她替我挡住了死神。
这个认知像淬了毒的冰锥,日夜不停地扎在我的心脏上。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她扑过来的身影,那决绝的、将自己送入毁灭的力量感,无数次在黑暗里闪回,将我从短暂的睡梦中狠狠拽醒,冷汗涔涔。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我活了下来
明玥小姐,一个刻意压低、带着点公式化关切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是苏家派来的护工张姐,您脸色太差了,去休息会儿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我像是没听见,目光死死锁在沈薇被绷带覆盖的眼睛位置。那里本该是一双寒星般锐利的眼睛。
她……眼睛……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医生无数次,每一次都带着更深的恐惧。
张姐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医生说了,撞击位置……还有玻璃碎片……视神经损伤很严重,复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了。
微乎其微。
四个字,像四块巨大的冰坨,轰然砸进我的五脏六腑,瞬间冻结了所有血液。病房里惨白的灯光似乎又亮了几分,刺得我眼睛生疼。万幸用一双眼睛换来的万幸
出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僵硬,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张姐似乎被我从未有过的语气慑住了,愣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滴声,还有我和床上那个无知无觉的人。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沈薇搁在白色被单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得如同蝴蝶翅膀的颤动,却像一道电流猛地击中了我!
沈薇我几乎是扑到床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的眼睫,在厚厚的绷带下,开始剧烈地颤动!像两只被困在蛛网中濒死的蝶,用尽最后的力量挣扎着。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痛苦的呜咽。
医生!医生!我猛地转身扑向墙上的呼叫铃,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几次才按准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尖利的铃声瞬间划破了病房的死寂。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迅速涌入,围拢到病床边。仪器上的线条开始剧烈地波动。
病人有苏醒迹象!准备检查!医生冷静而快速地吩咐着。
我被人群挤到了外围,只能徒劳地踮着脚,透过缝隙死死盯着病床上那个挣扎的身影。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沈薇痛苦的呜咽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如同几个世纪。医生终于直起身,摘下听诊器,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苏醒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他的目光转向我,带着职业性的安抚,但视觉功能……情况很不乐观。需要后续详细的神经科检查评估。
他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只看到病床上,沈薇的头部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转向声音的来源。缠满绷带的脸上,嘴唇艰难地开合了几下,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苏……明玥……
她叫的是我的名字。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我用力地、无声地点着头,尽管知道她此刻根本看不见。我踉跄着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想要告诉她我就在这里。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冰凉的手背时,沈薇的头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陷回了枕头里。那绷带覆盖下的面容,重新归于一片沉寂的死灰。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证明她还活着。
她活下来了。
为了救我,她把自己扔进了永恒的黑暗里。
白色的病房像一个巨大的、无菌的茧。窗外偶尔有鸟鸣掠过,清脆得刺耳,衬得室内愈发死寂。
沈薇彻底清醒了。没有预想中的歇斯底里,没有崩溃的哭喊。她只是异常安静地躺在那里,厚厚的绷带缠着眼部,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绷得紧紧的,像一尊冰冷、拒绝融化的石雕。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这具躯壳里还锁着一个活生生的灵魂。
医生说,需要开始复健了。第一步,是最简单的坐起。
沈小姐,慢慢来,用手肘撑着,对,用力……复健师的声音温和而专业,在旁边引导着。
沈薇的牙关紧咬,下颌绷出一道凌厉的线条。她摸索着,双手用力地撑在身体两侧,手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试图借力抬起上半身,一次,两次……每一次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徒劳地重重跌回枕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厚厚的绷带下,仿佛能感受到一股无声的、狂暴的怒意和挫败在汹涌翻腾。
休息一下,不急……复健师轻声劝道。
继续。沈薇的声音从绷带下传来,嘶哑、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
4.
我端着刚晾温的药碗,僵在几步之外。褐色的药汁在碗里微微晃动,映出我苍白扭曲的脸。每一次看到她这样徒劳而痛苦的挣扎,胃里都像塞满了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下坠。那晚暴雨中刺眼的白光、震耳欲聋的撞击、还有她扑过来时决绝的身影……碎片般在脑中反复切割。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我走上前。药…该喝药了。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沈薇的动作顿住了。她微微侧过头,绷带看向我的方向。尽管知道她看不见,但那精准的注视依旧让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扶我。依旧是命令式的冰冷口吻,没有一丝波澜。
我慌忙放下药碗,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她的后背和肩膀下方。指尖触碰到她病号服下瘦削的骨头,冰凉而僵硬。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我屏住呼吸,用尽力气支撑起她沉重的上半身,将她一点点扶坐起来。她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抗拒着虚弱。
坐稳的那一刻,我和她都微微喘着气。我的手臂因为用力还在微微发抖。
药。她言简意赅。
我赶紧端起药碗,用勺子舀起一小勺,小心地递到她唇边。勺子边缘碰到她干裂的下唇。
沈薇没有立刻张嘴。她沉默着,绷带覆盖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过了几秒,她才微微低下头,就着勺子,将那口苦涩的药汁慢慢含了进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我看着她苍白瘦削的下颌,看着她毫无生气地吞咽着那象征苦难的药汁,胸口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愧疚和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拧成一股粗粝的绳索,死死勒住了我的心脏。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周叔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锐利,先是扫过病床上沉默喝药的沈薇,然后落在我身上,在我端着药碗、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不可测。
夫人吩咐炖了汤,给沈小姐补补身子。周叔的声音平稳无波,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沈薇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她只是机械地、一口一口地吞咽着我喂过去的药汁。
周叔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们,像是随意地整理了一下窗帘的褶皱。病房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以及沈薇压抑的吞咽声。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里,一个极低、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如同游丝般飘了过来。是周叔的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自言自语,却又恰好能让我和沈薇都勉强听见:
……当初的鉴定样本……污染……奇怪……
嗡——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手中的药碗骤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周叔那低语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我的太阳穴!鉴定样本……污染什么意思当初那份被沈薇当众撕碎的亲子鉴定……可能有问题!
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四肢百骸一片冰凉!手腕猛地一抖!
哐当——!!!
白色的瓷碗脱手飞出,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褐色药汁如同肮脏的血,猛地泼溅开来,在光洁的地面上蔓延开一片刺目的狼藉!几块尖锐的碎瓷片甚至飞溅到了我的脚边。
巨大的碎裂声在死寂的病房里如同惊雷炸响!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完了……我惊恐地看向周叔,他正缓缓转过身,那张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刀锋,无声地切割着我的慌乱。
怎么回事沈薇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她的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绷带下的脸似乎微微转向了声音的来源——那滩狼藉和我站立的方向。
没……没什么……我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拾那些锋利的碎片,药……药碗没拿稳……我这就收拾……
指尖刚碰到一块冰冷的碎瓷片,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瞬间拉回了我一丝神智。我猛地缩回手,指腹上渗出一粒鲜红的血珠。
就在我盯着那点刺目的红,大脑一片混乱,不知如何面对周叔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沈薇未知的反应时——
一只冰凉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突然覆上了我紧攥着碎瓷片、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背!
是沈薇的手!
她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伸出了手,精准地摸索到了我的位置,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带着病人特有的虚弱,却异常坚定。
我触电般猛地抬头。
沈薇的脸依旧朝着我的方向,厚厚的白色绷带覆盖着她的双眼,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情绪的光。她的嘴唇紧紧抿着,苍白而干裂。病房里惨白的光线勾勒着她绷紧的下颌线。
时间仿佛凝固了。碎裂的药汁在脚下散发着苦涩的气息,尖锐的瓷片闪着冷光。周叔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站在几步之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笼罩着我们交叠的手。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沈薇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声音很轻,很哑,像粗糙的砂纸摩擦过枯木,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也砸进凝固的空气里:
当瞎子挺好。
她顿了顿,那只覆在我手背上的冰凉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安抚性地收拢了一点点。
至少……
她的声音更低,更沉,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棱砸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和……洞悉一切的疲惫。
……分得清谁的手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