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是天公兜头泼下的脏水,没头没脑地砸在云曦身上。
单薄的旧布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伶仃的肩骨。
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丹田深处那片死寂废墟的隐痛。
曾经足以移山填海的浩瀚神力,如今只剩下一片令人绝望的空荡。
周围是演武场冰冷的青石板,平日里弟子们呼喝练功的热闹景象荡然无存。
此刻,只有无数道目光,或鄙夷、或怜悯、或纯粹看戏,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上。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在眼前。
林风,那个曾经对着她山盟海誓、甜言蜜语的未婚夫。
此刻,他一身华贵的云纹锦袍,雨水似乎都刻意避开了他。
他怀里依偎着苏婉儿,那朵宗门里人尽皆知的冰清玉洁的白莲花。
苏婉儿一身崭新的水粉罗裙,发髻上簪着价值不菲的灵玉步摇,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楚楚动人的委屈和一丝掩藏不住的得意。
林风下巴微抬,眼神轻蔑地扫过云曦狼狈的身躯,仿佛在看一块碍眼的抹布。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异常清晰,带着刻骨的寒意,穿透雨幕,狠狠砸在云曦耳中:云曦,事到如今,你还不知罪
他搂着苏婉儿的手臂又紧了几分,苏婉儿配合地发出一声惹人怜惜的轻嘤。
你嫉妒婉儿天资出众,善解人意,竟敢在长老面前污蔑她盗取你的修炼资源真是无耻之尤!
林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正义的愤怒,仿佛他才是那个蒙受了天大冤屈的人,
若非婉儿心善,替你求情,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
云曦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某种极致的冰冷在碎裂边缘的痕迹。
她记得清楚,苏婉儿是如何在她闭关的紧要关头,用那套柔弱的姿态骗走了守卫,偷走了师尊赐予她、助她突破瓶颈的千年冰魄珠。
人证物证
在这位备受长老宠爱的天才少女面前,她的辩解,不过是嫉妒者的攀咬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风似乎被云曦那无声的、近乎轻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松开苏婉儿,一步踏前,坚硬的靴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狠狠踩在云曦撑在地面、被碎石磨出血痕的手背上!
剧痛瞬间炸开,沿着手臂直冲脑海。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掌心血污渗入青石板缝隙。
云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涌上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下。
她抬起头,雨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那双曾经映照过星辰大海、如今却沉寂如古井的眼眸,定定地望向林风。
那眼神里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像看着一个……即将消失的尘埃。
林风被这眼神刺得心头无名火起,他猛地俯身,湿热的、带着酒气的气息喷在云曦脸上,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压得极低,却又清晰地传遍全场:
贱人!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给婉儿跪下,磕三个响头,当众认错!否则……
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我让你连这废人的日子也过不下去!生不如死,懂么
林风哥哥……
苏婉儿适时地开口,声音绵软得能滴出水,她轻移莲步上前,假意拉扯林风的衣袖,眼神却居高临下地睨着云曦,里面淬满了冰冷的毒针,
别这样……云曦姐姐她……她只是一时糊涂,心里难受罢了。我们……我们原谅她好不好
那原谅二字,被她咬得又轻又软,却像两把淬了蜜糖的匕首。
原谅
云曦的胸腔里,仿佛有什么沉寂了太久的东西,被这两个字轻轻拨动了一下。
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跨越了无尽时空的、近乎荒诞的疲倦。
她甚至懒得去看苏婉儿那张精心雕琢的假面。
她的目光,越过了林风那张因愤怒和掌控欲而扭曲的脸,越过了苏婉儿虚伪的悲悯,越过了周围一张张冷漠或兴奋的面孔,投向了他们头顶那片阴沉得仿佛要塌下来的天穹。
那目光悠远而空茫,仿佛穿透了厚厚的云层,穿透了此方世界的壁垒,投向了某个不可知、不可测的深处。
林风被她这彻底的无视彻底点燃了最后的疯狂!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一个废人,一个他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竟敢如此漠视他!
不知死活的东西!林风暴喝一声,腰间佩剑锵啷出鞘半寸,冰冷的寒光映着他狰狞的面容。
他猛地抬起脚,作势就要狠狠踹向云曦的心窝,打算用最粗暴的方式让她屈服,让她像条狗一样匍匐在苏婉儿脚下!
就在他抬脚欲踹的瞬间,动作却诡异地顿住了。
他脸上残忍的怒意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更加令人心寒的恶意笑容。
想死没那么容易。林风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黏腻的冰冷,
让你就这么痛快地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这贱人也对不起婉儿受的委屈。
他收回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泥泞雨水中的云曦,仿佛在欣赏一件残破的艺术品。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云曦苍白的脸,顺着她紧抿的唇角和下颌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她强忍痛楚渗出的冷汗。
你不是骨头硬吗不是不肯认错吗林风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神里闪烁着恶毒的光,
好,很好。我就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能撑到几时!
他猛地伸出手,并非去抓云曦的头发或衣襟,而是快如闪电般并指成剑,指尖凝聚起一丝淡青色的灵力
——那灵力虽然微弱,对于丹田破碎、经脉寸断的云曦而言,却是足以致命的酷刑!
嗤——!
林风的指尖,带着冰冷的灵力,狠狠点在了云曦锁骨下方的一处穴位上!
唔——!
云曦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投入沸水中的虾米。
那瞬间的剧痛并非来自皮肉,而是源自体内早已脆弱不堪的残破经脉!
林风那丝阴损的灵力,如同烧红的钢针,蛮横地刺入她断裂的经络缝隙,在里面疯狂搅动、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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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穿刺她的耳膜和大脑。
她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瞬间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硬生生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惨叫压了回去。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透的衣衫,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疼吗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满足,欣赏着云曦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面容,
这‘蚀骨针’的滋味如何专门对付你这种丹田破碎、经脉却还没完全枯萎的废人!它会一点点烧灼你残存的经络,让你时时刻刻都像被万蚁啃噬,烈火焚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说着,指尖再次凝聚灵力,这次点向了云曦的肩井穴!
呃啊——!这一次,云曦终于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痛哼。那痛楚深入骨髓,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同时刮削着她的骨头。
她的身体猛地向一侧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布满碎石的地面上,瞬间擦破了一大片油皮,鲜血混着泥水蜿蜒流下。
林风哥哥!苏婉儿在一旁娇呼一声,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您别……别太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云曦姐姐她……她也是咎由自取……
她莲步轻移,走到云曦身边,俯下身,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音量,轻柔却无比清晰地补充道:
姐姐,你就认个错吧。何必自讨苦吃呢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多可怜啊,像条落水狗。乖乖磕个头,林风哥哥心善,兴许就饶过你了呢
苏婉儿的声音如同淬了蜜的毒针,精准地扎在云曦摇摇欲坠的自尊上。
她俯视着云曦狼狈不堪、痛苦蜷缩的身影,眼中那抹高高在上的怜悯和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听见了吗婉儿在替你求情!林风冷笑,再次抬脚,这一次没有踹,而是用他那沾满泥泞的、坚硬的靴底,狠狠地碾在云曦刚刚被点过蚀骨针的肩头!
啊——!剧痛叠加,云曦眼前彻底一黑,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被她死死咽下,却仍有丝丝缕缕的猩红从紧咬的齿缝间渗出,滴落在身下的泥水里,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林风的靴底用力地碾着,仿佛要将她的肩骨碾碎,将那蚀骨的疼痛更深地刻进去。
磕头!认错!否则,我就这样一点点碾碎你全身的骨头!让你一辈子都只能像蛆虫一样在泥里爬!
巨大的屈辱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同两把巨钳,狠狠撕扯着云曦的灵魂。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却浇不灭体内那蚀骨焚心的灼痛。
苏婉儿虚伪的叹息和林风恶毒的咆哮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周围那些曾经的同门,或冷漠,或幸灾乐祸,或带着一丝不忍却又迅速移开目光……没有一个人出声。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无边的恶意和冰冷的绝望。
她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几乎要溃散。丹田那片死寂的废墟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致的屈辱和痛苦中,被点燃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火星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随即被更汹涌的痛楚淹没。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每一寸都在尖叫,都在哀嚎。
尊严被彻底踩进泥里,反复践踏。
她死死地盯着地面上一块尖锐的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着那几乎要将她意志摧毁的疼痛和屈辱。
下唇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鲜血混着雨水流入口中,咸涩腥苦。
视线因为剧痛和强忍的泪水而一片模糊,但她倔强地睁大着眼睛,不让那代表着软弱和屈服的水汽凝聚成滴。
不能哭。绝不能哭。一旦流泪,就等于承认了他们的审判,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罪孽和卑贱。
这最后一点仅存的、支撑着她没有彻底崩溃的意志,是她仅有的、也是最后的堡垒。
然而,身体的承受力终究有极限。林风靴底的碾压和体内蚀骨针的肆虐,双重折磨之下,云曦的意识终于开始模糊。
抵抗的力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流逝。视野彻底被黑暗和扭曲的光斑占据。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正被强行从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里撕扯出去,坠向无底的深渊。
就在她的意志即将彻底沉沦、那强忍的泪意终于要冲破眼眶的刹那——
轰——咔——!!!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撕裂整个世界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九天之上炸开!
那不是普通的雷鸣,那声音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的威力,直接将厚重的、铅灰色的云层粗暴地撕开一道横亘整个天际的巨大裂口!
万丈金光如同决堤的天河之水,从那道狰狞的裂缝中狂暴地倾泻而下!
光芒如此炽烈,如此神圣,带着令万物匍匐的煌煌天威,瞬间刺穿了漫天雨幕,将整个演武场,乃至整座青岚宗山门都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金色汪洋之中!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
林风抬起的脚僵在半空,脸上残忍的表情冻结,只剩下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
苏婉儿脸上的假慈悲瞬间碎裂,只剩下见鬼般的惨白和茫然。
周围所有看客脸上的表情,无论是鄙夷、怜悯还是兴奋,统统被这煌煌天威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最原始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呆滞。
金光刺目,云曦微微眯起了眼。在那片毁灭性的光芒深处,她仿佛看到了一点熟悉到令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紫色。
下一刻,一道水桶般粗细、完全由最纯粹毁灭之力构成的紫金色神雷,如同太古神龙降下的灭世之鞭,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从那金光裂口中咆哮而出!
它带着审判万物的意志,裹挟着焚尽八荒的恐怖高温,目标直指——抬脚欲踹的林风!
不——!!!
林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不成调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嘶嚎。那声音瞬间就被雷霆的咆哮彻底吞没。
紫金神雷,结结实实地、毫无偏差地轰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在无数双几乎要瞪裂的眼球注视下,林风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云纹锦袍,如同最劣质的纸张,在亿万分之一秒内就化作了飞灰,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他精心梳理的发髻瞬间炸开,根根头发倒竖,在金光和电蛇的缠绕下疯狂舞动,然后同样化为虚无。
他引以为傲的英俊面庞,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在刺目的电光中扭曲、变形、焦黑、碳化!
滋啦——噗!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伴随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猛地扩散开来。
光芒散去。
原地,只剩下一小撮人形的、冒着袅袅青烟的焦黑灰烬。
那灰烬还勉强保持着抬脚欲踹的姿势,维持了不到半息,便哗啦一声,彻底坍塌、散落在地,被倾盆而下的雨水迅速冲刷,混入泥泞之中,再也看不出分毫痕迹。
一把融化成扭曲铁疙瘩的佩剑残骸,孤零零地躺在灰烬旁边,兀自散发着暗红的光和刺鼻的白烟,雨水落在上面,发出嗤嗤的声响。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演武场。连喧嚣的雨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那无上的天威所震慑,变得遥远而模糊。
所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刚刚还不可一世、执掌他人生死的林风师兄……就这么……没了被一道……天雷……劈成了渣
啊——!!!
一声撕心裂肺、几乎要刺破所有人耳膜的尖叫骤然炸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苏婉儿。
她那张精心描画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彻底摧毁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像是彻底疯了,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那摊迅速被雨水冲淡的灰黑痕迹,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林风哥哥!我的林风哥哥啊——!!!她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哭嚎,仿佛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珍宝,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不管不顾地朝着那堆散发着焦臭的残骸猛扑过去!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绝望的癫狂。纤纤玉手沾染上漆黑的泥泞和焦灰,死死抓住那把滚烫的铁疙瘩残骸,
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啊!她全然不顾掌心皮肉被烫得滋滋作响,冒出阵阵白烟。
不!假的!都是假的!林风哥哥不会丢下我的!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声音尖锐刺耳,涕泪横流,精心梳好的发髻早已散乱,昂贵的罗裙被泥水浸透,狼狈不堪,状若疯妇,
云曦!是你!是你这个妖女害死了他!你用了什么邪术!我要杀了你!我要你偿命——!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疯狂和怨毒彻底占据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毒蛇,死死钉在了依旧站在原地、神情漠然的云曦身上。
她丢开滚烫的剑柄,沾满焦黑污秽的双手猛地抓向自己的发髻,似乎想拔下簪子扑过去拼命。
就在她身体前倾,带着一身污秽和滔天恨意扑向云曦的瞬间——
轰隆——!!!
九天之上,那尚未合拢的金光裂口深处,第二道同样粗壮、甚至更加暴戾的紫金神雷,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再次咆哮着撕裂长空,轰然砸落!
这一次,目标明确——苏婉儿!
不——!苏婉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那声音瞬间就被雷霆的怒吼淹没。
紫金色的毁灭光柱,精准无比地笼罩了她!
然而,这一次的结果,却与林风截然不同。
没有瞬间化为飞灰。
那道神雷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它只是狠狠地舔舐过苏婉儿的身体。
噼啪!滋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爆鸣声密集响起。苏婉儿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水粉罗裙瞬间化为飞灰,精心保养的肌肤在刺目的电光中焦黑、翻卷,皮开肉绽。
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又像被投入了滚油之中,猛地抽搐、弹起、扭曲!
她的头发根根倒竖,瞬间变得焦枯卷曲,冒着浓烟。
那张曾让无数人倾倒的脸庞,在电光中迅速肿胀、焦黑,五官扭曲变形,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神雷并未消散,反而像一条拥有生命的、愤怒的紫色巨蟒,缠绕着苏婉儿焦黑冒烟的身体,拖着她,以超越凡人理解的速度,轰然撞碎了演武场边缘高大的围墙!
轰!哗啦——!
砖石纷飞!
紧接着,是更远处宗门内务堂坚固的雕花木门!
咔嚓——轰!
木屑四溅!
然后是传功殿高耸的檐角!
嘭!
琉璃瓦片如同暴雨般砸落!
那紫金色的雷霆巨蟒,拖着苏婉儿焦黑冒烟、不断发出非人惨嚎的残躯,在青岚宗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房倒屋塌,梁柱折断,瓦砾纷飞!
刺目的电光在雨幕中疯狂跳跃、炸裂,将一座座亭台楼阁、精美回廊映照得如同末日画卷!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混合着焦糊的肉味和木石燃烧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山门。
整个青岚宗,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
弟子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哭喊着奔逃,长老们惊恐的呼喝声被雷霆和建筑的倒塌声彻底淹没。
唯有演武场中心,那片被金光笼罩的区域,一片诡异的平静。
冰冷的雨水依旧冲刷着云曦苍白的面容,洗去她手背上的血污和泥泞。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从头到尾,没有移动过一步。
漠然的目光,平静地追随着那道拖着苏婉儿、在宗门内疯狂肆虐、留下一片狼藉和浓烟的紫金雷霆。
仿佛那毁天灭地的景象,那刺耳的惨嚎和建筑的崩塌声,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当那道雷霆拖着已经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团焦黑还在微微抽搐的物体,最终消失在宗门后山的方向时,肆虐的雷光终于渐渐隐去。
九天之上,那道横亘天际的金色裂口,也如同神祇缓缓闭合的眼睑,开始无声地收拢。
笼罩演武场的刺目金光随之黯淡、消散。只剩下漫天雨丝,依旧不知疲倦地落下,冲刷着这片修罗场。
云曦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吁出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仿佛卸下了某种背负了万古的枷锁。
她不再看地上那摊早已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的灰烬,不再理会远处宗门内传来的惊恐哭喊和救火的嘈杂。
她微微抬起下颌,目光平静地投向那正在缓缓闭合的金色苍穹裂痕深处。
然后,她动了。
没有理会满身的泥泞和狼狈,她抬起脚,一步踏出。
就在她足尖落下的瞬间,脚下那片被雨水浸透的泥泞地面,无声无息地绽放出一朵纯粹由柔和金光凝聚而成的莲华。
金莲旋转,托起她的身躯,隔绝了尘世的污浊。
一步,金莲生。
再一步,又一片金莲在她落脚处悄然绽放。
她就这般,踏着虚空之中次第盛开的璀璨金莲,一步一步,向着那正在闭合的苍穹裂痕走去。
姿态从容,步履坚定,仿佛踏上的不是虚空,而是通往至高王座的阶梯。
湿透的旧布衫在身后飘动,竟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与缥缈。
雨丝依旧纷飞,却再也无法沾染她分毫。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地间,在无数双呆滞、惊恐、茫然仰望的目光中,逆着漫天风雨,走向那无上高天。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隐没于那道越来越窄的金色缝隙之中时。
一个低沉、浑厚、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时最古老道韵的男声,毫无征兆地从那苍穹的最深处、从那即将闭合的缝隙之后,清晰地传来。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洪钟大吕,瞬间压过了天地间所有的嘈杂,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恭迎——
声音微顿,带着万古的沉寂与无上的敬意。
神尊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