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毫无道理,像是老天爷突然打翻了巨大的墨缸,把整个世界都泼成了混沌的灰色。冰冷的雨水砸在劣质的塑料雨衣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又顺着衣褶汇聚成冰凉的小溪,肆无忌惮地流进林晚的脖领、袖口,浸透了她单薄的T恤和磨得发白的牛仔裤。初秋的寒意混着这刺骨的湿冷,蛇一样缠上她的骨头缝。身下这辆花三百块从废品站淘换来的二手电动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个垂死的老人,车轮碾过坑洼积水的路面,每一次颠簸都让车架痛苦地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车头灯昏黄的光束在浓密的雨帘里吃力地劈开一道微弱的光路,勉强照亮前方几米。手机导航机械的女声在哗哗的雨声里显得格外渺小:前方一百米,右转,进入丽景苑小区。
丽景苑。林晚知道这个地方。高耸的、崭新的楼体在雨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俯视着她这个在泥水里挣扎的蝼蚁。那是这座城市里,她永远只能仰望的地方。雨水顺着她黏在额前的刘海淌下来,模糊了视线,她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眼睛被雨水蛰得生疼。
时间!她焦躁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右上角——配送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分钟!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猛地往下一沉。她咬紧牙关,几乎把电动车的油门拧到了底。破旧的电机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嘶吼,车身剧烈地颤抖着,速度却提不起来多少。
终于,电动车歪歪扭扭地冲到了小区气派的雕花大铁门前。冰冷的雨水顺着她冻得发僵的手指流下,她哆嗦着在湿透的裤子上抹了一把,才勉强从雨衣口袋里掏出那个用廉价防水袋层层包裹的手机。屏幕被雨水糊住,指纹解锁失效了三次,冰冷的触感几乎冻麻了她的指尖。第四次,她几乎是带着一股狠劲用力按下去,屏幕终于亮了。湿淋淋的手指艰难地在屏幕上滑动,寻找着订单信息里的门牌号。
快点啊……她无声地催促着自己,也催促着这该死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配送倒计时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眼睛。
终于,单元门禁接通了。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像冰锥一样刺人:谁啊
您好!外卖!2栋2801的!林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清晰,尽管她的牙齿因为寒冷已经开始轻微打颤。
哗啦——单元门应声而开,一股混杂着昂贵香水和干燥暖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将她身上裹挟的湿冷和廉价雨衣的塑料味冲淡了些许。林晚几乎是撞了进去,冰冷的身体接触到温暖的空气,反而激起一阵更剧烈的颤抖。
电梯平稳而安静地上升,光滑如镜的金属壁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廉价的蓝色雨衣还在滴滴答答地淌水,脚下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踩在光洁如新的电梯地板上,留下两摊刺眼的水渍。她下意识地把脚往后缩了缩,一股难言的窘迫感涌了上来。
叮——
电梯门无声滑开,28楼到了。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尽头就是2801厚重的深色防盗门。林晚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那叮咚声在过分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
一个穿着柔软舒适真丝家居服的女人站在门内,保养得宜的脸上,精心描画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嫌恶,像在看一件不小心粘在鞋底的脏东西。她的目光从林晚湿透的雨衣、滴水的刘海,一路扫到她脚下那片迅速扩大的水渍。
怎么搞的这么慢!女人尖利的声音刮着耳膜,看看你这一身水!把我家地毯都弄脏了!你知道这地毯多贵吗
林晚连忙道歉,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寒冷:对不起对不起,雨太大了,路上实在不好走……您的餐……她手忙脚乱地去解紧紧绑在电动车保温箱上的外卖袋子,冻僵的手指根本不听使唤,袋子勒得很紧。
磨蹭什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怪不得只能送外卖!女人的刻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没文化,没本事,活该吃这种苦!
林晚低着头,拼命和那个顽固的外卖袋扣子较劲,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女人的话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某个早已麻木、却又隐隐作痛的角落。那被刻意深埋的记忆碎片,不合时宜地翻涌上来——继父张志强那张油滑又冷酷的脸,他手里那张被撕成两半、印着市一中烫金校徽的录取通知书碎片,像枯叶一样飘落在她脚边。还有他那句带着酒气和鄙夷的宣判:女娃子,读个初中够用了!读什么高中白糟蹋钱!早点出去打工,给你弟攒老婆本才是正经!母亲在旁边嗫嚅着,最终也只是别开了眼。
啪嗒一声轻响,袋子扣子终于解开了。林晚如释重负,双手将印着快餐店巨大LOGO的塑料袋递过去,手臂因为寒冷和用力微微发抖:您的外卖,请慢用。
女人一把夺过袋子,动作粗鲁,指尖长长的指甲差点刮到林晚的手背。她飞快地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餐盒,似乎确认没有汤汁洒出来,才极其不耐烦地嘟囔着:行了行了,下次再这么慢,直接给你差评!说完,就要关门。
就在这时,门缝里探出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是个穿着粉嫩睡衣的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她好奇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越过妈妈的手臂,落在了林晚头上。林晚那顶破旧的黄色外卖头盔,顶上滑稽地粘着一个塑料小黄鸭——那是她上次在快餐店等餐时,隔壁桌小孩忘拿的,她觉得可爱,就捡来粘在了头盔上。
妈妈!小女孩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冰冷的氛围,她伸出小手指着林晚的头盔,奶声奶气地喊,你看!小鸭子!好可爱!我也想要一个!
女人关门的动作顿住了,眉头皱得更紧,显然觉得女儿的关注点很丢脸。她没好气地呵斥:要什么要!脏死了!快进去!她用力把女儿往里推了一把,然后砰的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代表着另一个世界的门,在林晚面前彻底关上了。
冰冷的金属门板,隔绝了门内温暖的光线和那个小女孩好奇的目光,也隔绝了所有声音。楼道里瞬间只剩下林晚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她身上雨水滴落在昂贵地毯上发出的、沉闷而持续的嗒…嗒…声。
她站在原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有几秒钟的空白。女人最后那句活该送外卖和记忆中继父撕碎通知书的声音诡异地重叠在一起,嗡嗡作响。冰冷的湿意紧紧包裹着她,从皮肤渗透到骨髓。
她慢慢转过身,像一具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一步一步,拖着湿透沉重的身体走向电梯。身后,那滩由她留下的水渍,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烙在干净的地毯上。
电梯缓缓下行。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冰冷的铁壁映出她惨白失魂的脸。刚才那扇门关上的巨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震得她耳膜生疼。女人刻薄的话语和继父撕碎通知书的画面,像两股黑色的浊流,在她脑海里疯狂搅动、翻腾。
脏死了…活该送外卖…没文化…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十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麻木,足够坚硬,可以像块石头一样滚过生活的荆棘丛。可原来,那些刺,一直都埋在肉里,只是被厚厚的茧子盖住了。今天,这扇门,这个女人,轻易地就撕开了那层自以为是的茧,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
十年了,她像一头蒙着眼睛拉磨的驴,只知道拼命往前拱,拱过流水线上永无尽头的零件,拱过餐馆后厨堆积如山的油腻碗碟,拱过深夜里独自回出租屋时那长得没有尽头的、昏暗的小巷……汗水、泪水,还有偶尔不小心割破手指渗出的血水,都混在一起,无声地滴落在她走过的每一寸泥泞里。
她一直以为,只要够拼,够用力,总能拱出一条活路来。可刚才那扇门关上的声音,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醒了她。原来在有些人眼里,她拱了十年,拱得满身泥泞、筋疲力尽,也依旧只是那个没文化、活该送外卖的底层蝼蚁。她的努力,她的挣扎,她的存在本身,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目光里,不过是一滩需要被立刻擦掉的、肮脏的水渍。
一股深切的、冰寒刺骨的绝望,猛地攫住了她。这绝望比淋透她的暴雨更冷,比继父撕碎通知书的那天更沉。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像一把钝刀子,慢吞吞地割着她的血肉,磨着她的骨头。她以为痛到极致就是麻木,可这一刻她才知道,那痛一直都在,只是潜伏着,等待一个机会,像此刻这样,狠狠咬住她的心脏。
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门开了。外面是依旧瓢泼的大雨,像一个巨大的、灰暗的牢笼。林晚推着她那辆破旧的电动车,像推着一具沉重的枷锁,重新冲进了雨幕里。雨水瞬间再次将她浇透,冷得她牙齿咯咯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回到那个位于城中村深处、由阳台改建的鸽子笼时,她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狭小的空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隔壁传来的廉价油烟味。她甩掉湿透沉重的雨衣,冰冷的布料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湿透的衣裤黏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壳。她没有力气去换,也顾不上去擦还在滴水的头发,只是凭着最后一点本能,哆哆嗦嗦地摸向墙角那个小小的、布满油污的插座,插上了热得快的插头。
铝壶里残留的冷水开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林晚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最终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寒意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从地底、从墙壁、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骨头缝里。她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点暖意,但徒劳无功。身体筛糠般抖着,脸颊却诡异地开始发烫。
昏沉中,女人的尖叫、继父的冷笑、还有那个小女孩指着她头盔上小黄鸭的清脆声音……无数碎片化的声音和画面在滚烫的脑海里疯狂旋转、冲撞。突然,一个清晰的念头,像一道刺破厚重乌云的惨白闪电,猛地劈开了混沌的黑暗!
数据!
她每天像个陀螺一样在城市里穿梭,送出一份又一份或廉价或昂贵的外卖。她记得每一片区域的点餐高峰,记得哪个写字楼的白领偏爱咖啡加浓,哪个小区的大妈喜欢备注少油少盐,记得下雨天订单会暴增,记得周末某个网红店门口永远排着令人绝望的长队……这些碎片化的、被动的经验,日复一日地堆积在她的脑子里,像一片未经开垦的荒原。
可就在刚才,在极度的寒冷和绝望的挤压下,一道光劈开了这片混沌的荒原!这些零散的、被忽略的细节,它们背后藏着规律!藏着这座巨大城市跳动的脉搏!藏着无数人用钱投票出来的需求!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对面墙壁。那里,原本贴着一张从旧杂志上撕下来的明星海报,早已褪色卷边,模糊不清。此刻,在她烧得滚烫的视线里,那张脸显得格外刺眼和可笑。
嘶啦——
一声裂帛般的脆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林晚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过去,指甲深深抠进墙皮里,狠狠地将那张残破的海报撕扯下来!碎纸片像枯叶一样飘落在地。
墙面上,露出了斑驳的灰白色底子。林晚喘息着,眼神却亮得吓人,像两簇在寒风中燃烧的鬼火。她踉跄着扑向墙角那个鼓鼓囊囊的、装着她全部家当的旧帆布包,疯狂地翻找起来。
笔!她要一支笔!
手指在冰冷的衣物和杂物间摸索,终于触碰到一根硬硬的、圆柱形的物体。她一把抓了出来——一支外壳开裂的廉价圆珠笔,红色的油墨只剩下可怜的一小截。
足够了!
她握着那支红笔,像一个握着刻刀的雕塑家,踉跄着回到那面空白的墙壁前。没有尺子,没有规划,只有一股近乎癫狂的冲动在驱使着她。她踮起脚,手臂高高举起,用那仅存的一点红墨水的圆珠笔尖,狠狠地在粗糙的墙面上划下第一道!
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
那不是线条。那是边界,是战场!
她凭着记忆,用那抹刺眼的、断续的红线,开始笨拙地勾勒这座庞大城市的轮廓。哪里是繁华的商业中心,哪里是密集的住宅区,哪里是大学城,哪里是新兴的科技园……重要的地标被她用力地点上红点,像一颗颗醒目的坐标。
接着,是路线。她送外卖跑过无数遍的捷径和死路,哪些路口永远拥堵,哪些小巷能节省五分钟……她用曲折的、颤抖的红线把它们连接起来,织成一张覆盖在粗糙墙面上的、简陋而诡异的交通网。
再然后,是记忆里那些订单的洪流。哪个区域在中午十二点会爆单哪个高档小区周末点下午茶特别多哪家新开的网红店订单多到系统崩溃哪片老城区深夜的烧烤单子能送到天亮她回忆着,在相应的区域旁边,用尽力气写下歪歪扭扭、只有她自己能懂的字和数字:午爆、咖聚、夜烧、排长……红笔的油墨越来越淡,字迹断断续续,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汗水混着未干的雨水,顺着她滚烫的额角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斑驳的墙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不管不顾,整个人陷入一种奇异的状态,身体因为高烧而滚烫,大脑却像一块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嘶嘶的锐响,异常清醒地高速运转。眼前简陋的地图在旋转、延伸,那些红色的点和线仿佛活了过来,开始闪烁、流动,无数被忽略的信息碎片被强行从记忆深处打捞上来,填充进去……
咚!
一声闷响。林晚的身体终于支撑到了极限,握着那支油墨耗尽的红色笔杆,像一根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剧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随即是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墙壁上,那幅用断续红线勾勒出的、覆盖了大半墙面的城市脉络图,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诡异而充满力量。最上方,几个歪歪扭扭、力透墙皮的大字,是她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写下的:
饿了吗
十年。
时光的刻刀足够锋利,足以将一个人从内到外彻底重塑。
曾经缩在阳台鸽子笼里发着高烧画地图的女孩,如今正站在城市之巅。脚下,是占据整层楼的巨大落地窗,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在午后炽烈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锐利的光,如同无数柄指向苍穹的利剑。这里是CBD的核心,快送网总部的指挥中枢。空气里弥漫着高效运转特有的、混合着咖啡因和臭氧的微凉气息。
林晚背对着巨大的城市画卷,指尖捏着一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文件。纸张的边缘在她指腹下微微卷曲。这是一份来自易餐的正式收购邀约书。对方的CEO,陈锋,那个十年前就眼高于顶、曾在一次行业峰会上,当着所有记者的面,用施舍般的语气点评过她草根出身,模式粗糙的男人,如今正焦头烂额地试图把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卖给她。
林晚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封般的平静。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清晰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通知‘易餐’陈总,下午三点,米其林三星,‘云顶阁’。我请他吃顿‘散伙饭’。
云顶阁,名副其实。餐厅位于本市最高建筑顶层,巨大的环形落地玻璃幕墙将整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水晶吊灯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侍者身着笔挺制服,动作轻盈得像飘过地面的云。
林晚到得很准时。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定制西装,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只有腕间一块线条冷硬的铂金腕表,低调地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她独自坐在预定的靠窗位,点了一杯冰水,望着窗外渺小的车流和建筑,眼神沉静无波。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陈锋来了。他尽力维持着往日的派头——昂贵的手工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但细看之下,那精心修饰过的眼底,布满了熬夜留下的红血丝,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焦虑和强撑的镇定。看到林晚,他脸上瞬间堆起一个过于热情、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林总!久等了久等了!他快步上前,伸出手。
林晚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那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温度。她没有起身,只是端起冰水杯,指尖在冰冷的杯壁上轻轻一划,发出细微的轻响。她微微颔首:陈总,坐。
陈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尴尬地收回,在对面坐下。
穿着考究的侍者无声地送上菜单。陈锋看也没看,立刻转向林晚,语气带着刻意的熟稔和吹捧:林总真是越来越有魄力了!快送网这几年发展势头,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我们易餐虽然暂时遇到点小困难,但根基还在,用户粘性……
林晚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她没看菜单,直接对侍者报了几个菜名,都是餐厅的招牌,价格不菲。然后才转向陈锋,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又出现了。
陈总过誉。根基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目光却锐利地钉在陈锋脸上,‘易餐’的根基,是十年前靠烧钱补贴和资本堆砌起来的用户泡沫还是去年那场被爆出食品安全丑闻后,至今没有恢复的商家信任度
陈锋的脸色瞬间变了,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了膝盖上的餐布。
林总……这……那都是……他试图辩解,声音干涩。
林晚再次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或者,是陈总您引以为傲、却连续三个季度亏损的核心商圈‘旗舰店’模式高昂的租金,冗余的人工,过低的坪效她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刺穿陈锋强撑的伪装,陈总,大家都是聪明人。你那份收购邀约里的估值,水分能养鲸鱼了。
侍者恰在此时上前,优雅地开始布菜。精致的餐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摆盘美得像艺术品。但陈锋面前的佳肴,此刻对他而言,恐怕味同嚼蜡。
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精心维持的镇定终于开始崩塌。他端起面前的水杯,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水洒出来几滴,落在洁白的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透出孤注一掷的狠厉:林晚!别以为你现在赢了就稳坐钓鱼台!易餐还有价值!我的团队!我的技术架构!我的区域牌照!你吃不下,别人也盯着!我陈锋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人脉……
人脉林晚轻轻放下水杯,发出一声轻响。她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目光扫过陈锋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陈总,你最大的‘人脉’,不就是当年把你捧上神坛,现在又急着把你当不良资产甩卖的‘金禾资本’吗她微微歪了下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残忍,忘了告诉你,上周五下午,金禾的徐总,刚跟我签了对‘快送网’下一轮的战略增资协议。他让我转告你,林晚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好自为之。
轰!
陈锋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金禾资本!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是他费尽心机维系、试图翻盘的最大倚仗!原来……原来早就被釜底抽薪!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头顶。他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林晚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她拿起洁白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仿佛刚才只是谈论天气。
好了,她放下餐巾,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淡,饭,我请了。话,也说明白了。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的陈锋,声音清晰地穿透餐厅低回的背景音乐:
易餐,我要定了。但不是收购。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包,动作流畅而优雅。
是清算重组。冰冷的四个字,如同最终宣判。
你的团队,我会筛选。有价值的,留下。没价值的,滚蛋。她的目光扫过陈锋,如同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至于你,陈总,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看陈锋一眼,转身,踩着稳定从容的步伐,径直走向餐厅出口。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稳定,像胜利的战鼓,每一声都重重砸在陈锋濒临崩溃的心上。
侍者恭敬地为她拉开厚重的玻璃门。门外,她那位高大沉稳的助理早已等候在侧,低声汇报:林总,车备好了。另外,金禾的徐总半小时后到公司。
知道了。林晚的声音平静无波。
她坐进等候在门口的黑色轿车后座。车门无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车子平稳启动,汇入下方如同血脉般奔流的城市车河。
车内一片安静。林晚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闭上了眼睛。十年间的画面在黑暗中飞速掠过:继父撕碎的通知书碎片、暴雨中送外卖的冰冷刺骨、出租屋墙壁上那幅用红笔勾勒的简陋地图、无数个通宵达旦的夜晚、第一次拿到风险投资时的狂喜、被对手恶意抹黑时的咬牙坚持……最终,定格在陈锋那张彻底崩溃、面如死灰的脸上。
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终于在她紧闭的唇角边,缓缓漾开。像冰层裂开的第一道纹路。
清算重组易餐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本地商圈掀起巨浪。陈锋彻底慌了神,像只无头苍蝇。他抵押了名下最后一套看得过去的房产,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挖出了几份所谓的核心专利,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提高易餐的估值,想在林晚的铁腕下多抠出一点残羹冷炙。他疯狂地打电话,试图联系所有他认为能说上话的人,甚至开始病急乱投医地接触一些风评不佳的海外小资本。
这天傍晚,快送网总部大楼灯火通明。顶层巨大的办公室里,林晚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璀璨如星河。助理轻轻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
林总,陈锋那边有新动作了。助理的声音很平静,他抵押了名下的‘翠湖居’别墅,又联系了几个背景复杂的海外基金,似乎想引入新资金做最后一搏,拉高我们的收购成本。
林晚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眼神都没动一下,只淡淡地问:翠湖居几号
7号院。
哦林晚放下水杯,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掠过一丝玩味。我记得,江边新开发的那个‘揽江一品’项目,是不是快交付了
助理立刻会意:是的林总,一期十八栋顶复江景大宅,下周正式交付。开发商老总昨天还亲自打电话来,说钥匙都给您备好了,随时恭候您去验收。那个项目,是林晚去年以个人名义进行的大手笔投资之一。
林晚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夜色中,远处江岸线的轮廓依稀可见。揽江一品的位置,正对着城市最繁华的江景。她望着那个方向,沉默了几秒。
联系开发商,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翠湖居7号院,我要了。让他们的人去和陈锋的债权人谈,用最快速度,全款拿下。
助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立刻应道:明白,林总。他迅速在平板上操作了几下,又抬头,另外,陈锋那边似乎很急,明天下午就要和那几个海外基金的代表在他抵押的翠湖居别墅里碰面,大概是想展示‘实力’,促成注资。
在他家碰面林晚转过身,眉梢微挑,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挺好。省得我们再找地方了。
第二天下午,天空阴沉沉的,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翠湖居别墅区,绿树成荫,环境清幽。7号院是一栋欧式风格的三层小楼,此刻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陈锋站在别墅大门内,焦躁地踱着步,不时抬手看表。他穿着最体面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中年男人,神色同样紧张。客厅里,几个穿着各异、神情精明中带着几分审视的男人坐着,正是他费尽心力请来的海外基金代表。空气凝滞,弥漫着一种虚假的客套和无声的博弈。
陈总,时间差不多了,您看……一位代表放下咖啡杯,语气带着催促。
再等等,再等等,路上可能堵车……陈锋强笑着解释,额角的汗却控制不住地渗出。他焦急地看向管家,压低声音,带着火气:怎么回事让你联系的人呢那笔周转资金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位今天要是拿不出点真东西,这些吸血鬼扭头就能走!
管家也是一脸苦相,正要说话,别墅那扇厚重的雕花铜门外,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平稳熄火的声音。
紧接着,是车门开关声,以及清晰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陈锋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瞬间堆起笑容,大步流星地亲自走向门口:来了来了!各位稍等,贵客到了!他一边走一边整理着领带,努力挺直腰板。
他猛地拉开大门。
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
门外站着的,根本不是他翘首以盼的金主。而是林晚。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深色西装,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有那份沉淀下来的强大气场,如同无形的壁垒。她身边站着两位穿着快送网高管制服、神情严肃的男士,还有一位穿着开发商工装、提着公文包的工作人员。
林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陈锋瞬间惨白的脸,越过他僵直的肩膀,落在他身后客厅里那几个面露惊疑的海外代表身上。她的眼神,淡漠得像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林……林晚!陈锋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林晚没有回答他。她微微侧过头,对身边那位开发商的工作人员点了一下头。
那位工作人员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声音清晰洪亮,足以让门内外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锋先生,您好。我是‘恒泰地产’的法务专员。受业主委托,正式通知您:您名下的‘翠湖居7号院’别墅,已于今日上午十点三十分,完成产权过户手续。新的产权所有人是,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身旁的林晚,语气带着恭敬,林晚女士。
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崭新的、盖着鲜红印章的房产证,在陈锋眼前清晰地展示了一下,然后递向林晚。
林女士,这是您翠湖居7号院别墅的产权证明,请查收。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时间被无限拉长。陈锋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惨白得像一张劣质的复印纸。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份刺眼的红色证书,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他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客厅里,那几个海外基金的代表也全都站了起来,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和瞬间的了然——他们被骗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展示实力的地方,而是别人的财产!这场所谓的注资,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林晚伸出手,指尖平稳地接过了那份房产证。薄薄的册子在她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她甚至没有翻开看一眼,只是随手递给了身后的助理。
然后,她才抬起眼,看向面无人色、如同被抽掉了脊椎般瘫靠在门框上的陈锋。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的漠然。
陈总,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现在,可以谈谈你公司清算重组的具体细节了吗
她微微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目光扫向客厅里那几个脸色铁青的代表,语气平淡无波:哦,对了,也欢迎各位有兴趣的朋友,一起听听。毕竟,易餐的‘价值’,需要重新评估了。
阳光炽烈,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耀眼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雪茄醇厚的香气、顶级香槟清冽的气泡声,以及衣香鬓影间低沉的谈笑。衣冠楚楚的宾客们手持晶莹剔透的水晶杯,穿梭在快送网上市庆功酒会奢华的大厅里,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恭贺笑容。
林晚站在人群的中心,却又仿佛游离于喧嚣之外。一身酒红色丝绒长礼服勾勒出她挺拔而清瘦的轮廓,没有任何多余的珠宝,只有耳垂上两点极细的钻石光芒,低调而锐利。她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香槟,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目光平静地掠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十年磨砺,早已让她习惯了这种场合的虚与委蛇,也练就了在喧嚣中保持绝对清醒的本事。
林总!恭喜恭喜!快送网这一上市,您可是咱们市里当之无愧的商界领袖了!一个脑门锃亮的地产大佬挤过来,笑容满面地举杯。
张总过奖,运气而已。林晚微微颔首,酒杯象征性地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微响。
林晚。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晚侧过身。站在面前的是周正阳。曾经高中时代光芒万丈的校草,篮球队长,无数女生日记本里的男主角,也曾是她少女时期仰望过的一道遥不可及的星光。如今,他是顶级投行炙手可热的年轻董事,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英俊依旧,气质更添成熟稳重。只是此刻,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自信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艳、懊悔、不甘,还有一种近乎灼热的探究。
正阳学长,好久不见。林晚的笑容很淡,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她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当年在狭窄的校道上,他骑着拉风的变速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掀动了她的旧校服衣角,而他身边那个漂亮的女伴,曾投来轻蔑的一瞥。
周正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他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沙哑:当年……是我眼瞎。林晚,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个重新认识你、靠近你的机会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那里面翻涌的,是男人面对巨大诱惑和失之交臂的珍宝时,最本能的渴望与追悔。
林晚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眼前的英俊面孔与记忆中那个骑着车、从不曾为她停留的少年身影重叠,又迅速分离。她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周总说笑了。她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香槟,金黄色的液体折射着璀璨的灯光,过去的事,我都忘了。现在,我只关心股价。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尖锐的拒绝都更彻底地划清了界限。
周正阳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点强撑的风度几乎要碎裂。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更大的骚动打断了。
酒会入口处,一阵小小的喧哗传来,安保人员似乎拦住了什么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安保经理快步穿过人群,来到林晚身边,神色严肃地低声汇报:林总,门口……有个人,姓张,叫张志强,带着个年轻男的,说是您……父亲和弟弟。情绪很激动,非要进来见您,还嚷着让您给弟弟安排个高管位置……
张志强!
这个名字像一颗深水炸弹,猛地投入林晚看似平静的心湖深处。尘封的、带着血腥味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而出——那个撕碎她录取通知书的油腻男人,那句女娃子读什么书的冰冷判决,母亲懦弱的沉默,还有被赶出家门时那个冰冷的雨夜……
林晚握着酒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冰冷的杯壁传来刺骨的寒意。但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沉静无波的模样,甚至连唇边那丝极淡的弧度都未曾改变。
她甚至没有朝门口看一眼。
只是微微偏过头,对着神色紧张的安保经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瞬间安静下来的小范围区域。那声音平静得像在吩咐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乞丐轰出去。
是,林总!安保经理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对着通讯器低声而严厉地传达指令。
大厅里死寂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身上,带着震惊、探究、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周正阳的脸色更是彻底灰败下去,他站在林晚身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林晚仿佛完全没感受到这凝滞的气氛。她从容地转过身,姿态优雅地将手中的香槟杯递给旁边侍立的服务生。然后,她迈开步子,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声响,朝着大厅深处那面巨大的落地观景幕墙走去。
幕墙如同一个巨大的画框,将城市最辉煌的夜景尽收眼底。奔流不息的江水倒映着两岸璀璨的灯火,如同一条流动的星河。
而江对岸,那片位置最佳、视野最开阔的顶级滨江豪宅区——揽江一品,此刻正灯火通明。十八栋设计前卫的摩天大楼,如同十八柄镶嵌着钻石的利剑,傲然刺向深蓝的夜空。每一栋楼顶层那标志性的、如同悬浮水晶宫般的复式大宅,此刻都亮起了辉煌的灯火!灯光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极具韵律感的方式,从最西侧开始,一栋接着一栋,次第点亮!
先是第一栋,顶层的灯光唰地亮起,如同点燃了一颗星辰。
紧接着是第二栋……
第三栋……
……
灯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精确操控着,沿着江岸线,由西向东,稳定而强势地蔓延开来!璀璨夺目的光芒连成一片,勾勒出无比壮丽的轮廓,彻底点燃了整片江岸!那光芒是如此耀眼、如此霸道,仿佛在向整座城市宣告着它们的主人!
大厅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和抽气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堪称神迹般的灯光秀震撼了!手机拍照的咔嚓声此起彼伏。
林晚静静地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背影挺拔而孤绝。窗外,那十八栋依次点亮的江景豪宅,光芒万丈,如同为她加冕的王冠,将她清瘦的身影笼罩在一片辉煌的光晕里。那是她亲手打下的江山,是她用十年血泪换来的无上荣光。
天啊……那是‘揽江一品’的顶复全……全亮了
谁这么大手笔不是说只对顶级富豪开放……
还能有谁!你没看灯光亮起的顺序吗那就是在致敬今晚的主人!有人激动地低语,目光狂热地投向幕墙前那个孤独而强大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助理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到林晚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林总,陈锋……在别墅区大门外,跪着。保安说,他求见您一面,说……说只要您肯放过他,他什么都愿意做。
林晚没有回头。
她的目光,穿透厚重的玻璃,越过脚下奔流的璀璨灯火,越过那条倒映着星河的江水,精准地落在了对岸那片辉煌光芒的最核心。
江风似乎变得猛烈起来,吹拂着她鬓边一丝不听话的发丝。窗外那十八栋为她点亮的王冠,光芒仿佛穿透了玻璃,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中燃烧。
她微微扬起下巴,轮廓在辉煌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冷硬。
告诉他,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传入助理耳中,滚远点。别脏了我的地方。
助理心头一凛,肃然应道:是!
林晚不再言语。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矗立在巅峰的雕像,无声地凝视着窗外那片属于她的、光芒万丈的王国。喧嚣的庆功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香槟的泡沫在无数水晶杯中无声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