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峡谷耻辱
冰冷的泉水倒映着王者峡谷灰败的天空,也映出我那张僵在手机屏幕前的脸。0-21-3,刺眼的战绩像一记记耳光抽过来。结算页面弹出,对面那个ID叫夜雨声烦的兰陵王,顶着耀眼的16.0评分和MVP标志,在公屏敲下一行字,每一个字符都淬着毒：
小乔妹妹,泉水挂机都比送人头强,懂
字字诛心。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冰凉,一股滚烫的羞耻混杂着无处发泄的戾气直冲头顶。整个对局噩梦般的画面在脑海里闪回：红区打蓝,刚交完技能,空气一阵扭曲,冰冷的匕首就从背后刺入,屏幕瞬间灰暗；中路清兵,自以为安全地缩在塔下,那个死亡标记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头顶,下一秒,熟悉的利刃寒光闪过,防御塔形同虚设；团战边缘想蹭个助攻,视野盲区里鬼魅般的身影骤然扑出,又是他！每一次死亡,公屏上都会适时飘过他队友的666或者他本人一个简短却极尽侮辱的。
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要把手机外壳捏碎。队友干得漂亮的快捷语音此起彼伏,像钝刀子割肉。耻辱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勒得我几乎窒息。
2
甜蜜陷阱
切出游戏界面,手指带着未消的戾气划动屏幕。目光落在角落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应用图标上——那是公司内部一个用于测试社交功能的小号分发系统。一个念头,带着绝对零度的寒意和疯狂的执拗,猛地扎进脑海--复仇。
我点开系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个预设好的女性测试账号。系统自动生成的头像是个笑容甜美的动漫少女,ID是毫无烟火气的SY-Test-0723。不够,远远不够。我点开变声器APP,在一堆预设音色里滑动,最终停在甜系女友。深吸一口气,按下录音键,对着冰冷的麦克风,努力模仿着刷短视频时听过的那些甜腻腔调：哥哥~刚才你那局兰陵王,真的好帅呀！操作太秀啦！
耳机里传回的声音又软又嗲,带着刻意拉长的尾音,陌生得让我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这还不够真实。我点开美颜滤镜软件,将磨皮、大眼、瘦脸、柔光的参数统统拉到最高,对着前置摄像头做了个僵硬的笑容。屏幕里的我瞬间变成了一个皮肤吹弹可破、眼睛大得离谱、下巴尖得能戳人的美少女,一个我自己看了都觉得虚假的幻影。
复制下夜雨声烦的ID,我切换回王者荣耀,用这个精心炮制出的SY甜妹0723账号,发送了好友申请。备注栏里,粘贴上那句用变声器录好的甜腻语音转成的文字：哥哥,刚才你兰陵王好帅,能带带我吗
发送。
几乎是下一秒,系统提示音就清脆地响起：【夜雨声烦已同意您的好友申请。】
成了。第一步,完美踩入陷阱。
夜雨声烦的头像在好友列表里亮起,那是一个简单的动漫男性剪影。我点开聊天框,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酝酿着开场白。用SY甜妹0723的身份。
哥哥好厉害呀！
配上系统自带的一个可爱星星眼表情,刚才看你打巅峰赛,兰陵王神出鬼没的,把对面小乔都杀穿了呢！看得我都不敢呼吸了！
消息几乎是秒回。
夜雨声烦：呵,还行吧。那乔妹太菜,意识跟纸糊的一样,随便抓。
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正是公屏上那股熟悉的、让人火大的傲慢。
我盯着那行字,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怒火在心底无声咆哮,指尖却无比稳定地在屏幕上敲打,甜腻的糖衣炮弹裹着精心淬炼的毒液发射出去：
哎呀,是那个小乔太笨啦！换了我肯定紧跟着哥哥,哥哥保护我好不好[可怜][可怜]
夜雨声烦：保护带你躺赢还差不多。叫声好听的。
鱼儿开始试探性地咬钩了。我压下心头的冷笑,敲下：哥哥最好啦！哥哥最厉害啦！[爱心][爱心]
屏幕那端沉默了几秒,似乎在享受这虚拟的奉承。很快,一条组队邀请弹了出来。
我点了接受。
进入组队房间,耳机里立刻传来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磁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吹捧后的得意：喂听得到吗开麦交流方便点。
来了。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潜入深海。指尖在变声器APP的界面上轻轻滑动,将甜系女友的音色参数再微微调高,确保那种刻意营造的、毫无杂质的甜腻感达到峰值。然后,按下麦克风开关。
嗯嗯！听得到呢,哥哥~
声音透过耳机传回,又软又糯,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雀跃,完美得让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一种近乎荒谬的抽离感笼罩下来。
哟,声音挺甜啊。
对方似乎很满意,语气里的得意更明显了,准备好躺了没哥哥带你飞。
游戏开始。他秒锁了兰陵王,依旧是那个带给我噩梦的英雄。我乖巧地选了个瑶妹,全程黏在他头上。
哥哥好棒！这个草丛蹲得绝啦！
每一次他成功击杀,我都用最甜腻的语调在语音里惊呼,配合着瑶妹干得漂亮的快捷语音。
哎呀,哥哥小心！对面来人了！……哇！反杀！哥哥太帅了叭！
即使他丝血狼狈逃生,我也会送上最真诚的赞美。
他显然很受用。整局游戏,他的兰陵王在我（瑶妹）的鼓励下,打法极其激进,四处游走抓人,宛如战神附体。我稳稳地挂在他头上,看着他一次次切入敌阵,听着耳机里他因为击杀而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有偶尔抑制不住的低笑。虚拟的甜言蜜语像蜜糖,一层层涂抹在他膨胀的虚荣心上。
一局轻松碾压的胜利结束。回到组队房间,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亢奋：可以啊妹子,挺会玩瑶的嘛,配合不错。
都是哥哥带得好呀~
我适时地送上彩虹屁,有哥哥在,我一点压力都没有呢！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他哈哈大笑,笑声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种猎物踏入陷阱边缘的轻快。笑声稍歇,他语气随意地问道：对了,听你声音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吧
一个简单却关键的问题。我早有准备,甜软的声线毫无破绽：没有啦哥哥,我都工作啦！刚毕业没多久,在一家小公司做……嗯,做文职助理,打杂的啦,无聊死了。
我故意把语气放得轻松又带点小抱怨,捏造了一个普通都市年轻女性的身份背景。
哦那挺巧。
他顺着话茬往下接,平时下班都喜欢干嘛除了打游戏。
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我努力模仿着想象中那种有点小迷糊、又对生活充满憧憬的女孩语气,就看看剧,刷刷短视频,偶尔跟小姐妹逛逛街……哦对了！我可喜欢小动物了！特别是狗狗！可惜现在租房子住,房东不让养……好想拥有一只自己的小狗呀！
我适时地加入了一点小愿望,增添人设的真实感和亲和力。
是吗我也喜欢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似乎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共鸣,金毛就挺好,温顺。
真的吗！哥哥你也喜欢金毛呀！
我立刻用惊喜的语气回应,内心却毫无波澜,那以后……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遛狗呀！
我故意把话说得半真半假,带着点害羞的试探。
耳机里传来他一声低低的轻笑,带着点愉悦的意味：好啊,有机会的。
一种无声的默契似乎在两人之间建立起来。我知道,那层薄薄的、名为好感的窗户纸,已经被我轻轻捅破了一角。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带妹上分的野王哥哥,而是一个开始对她产生兴趣的男人。他沉溺于自己构建的幻想里,而我,正冷静地牵引着他,一步步走向我为他准备好的舞台。
哥哥,今天好累哦,想早点休息啦。
我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困倦的软糯,明天还要早起搬砖呢。
行,那早点睡。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温和,晚安……嗯,小甜
他试探性地给了一个亲昵的称呼。我心头冷笑,嘴上却立刻回应,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嗯！晚安,哥哥！
随即挂断了语音。
游戏房间解散,我切回微信（同样是用那个女性测试号注册的）,果然看到他发来的消息：小甜这个称呼可以吗
我捧着手机,在出租屋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咧开嘴。猎物开始主动靠近了。很好。
3
网恋幻境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个最敬业的演员,同时也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精准地操控着名为SY甜妹0723的提线木偶。我熟练地运用着变声器,将甜美的声线打造成最诱人的陷阱。早安晚安是标配,语气里永远带着初醒的慵懒或撒娇的尾音。
哥哥早安呀！今天天气好好,希望哥哥也有超棒的一天！[太阳]
哥哥还在忙吗要记得按时吃饭哦,不然我会心疼的~[委屈]
哥哥！你看这个短视频！这只萨摩耶笑得好傻好可爱！像不像我们以后可以养的那只[狗狗图片]
他回复的速度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亲昵,内容也渐渐逾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他会抱怨工作中的烦心事,我会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心疼他、安慰他；他会分享一些无聊的生活碎片,我会用最夸张的语气表示好有趣、哥哥好厉害；他偶尔流露出一点小情绪,我会立刻紧张地询问哥哥怎么了不开心吗跟我说说好不好。我像一个最体贴入微的解语花,精准地捕捉他每一个情绪点,然后投喂给他最渴望的情感抚慰。
第三天晚上,我刚结束一场陪玩,在语音里用带着崇拜的软糯声音夸赞他刚才一波极限操作,耳机里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他低沉、带着点试探又笃定的声音：
宝贝,下次给你打蓝。
宝贝两个字,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激不起任何涟漪,却清晰地标示着猎物更深地陷入泥沼。他主动升级了关系的称呼。
哎呀,哥哥……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里混合着害羞和惊喜,却没有丝毫抗拒,那……那说好啦！不许骗人哦！
骗你我是狗。
他轻笑,带着点得逞的宠溺。
第五天,他打上了国服兰陵王。截图发过来时,炫耀的语气几乎要溢出屏幕。我立刻发去一连串的尖叫语音：啊啊啊！哥哥太棒了！国服耶！我的男朋友是国服兰陵王！我太幸福啦！[星星眼][爱心发射]
男朋友三个字,被我以最自然、最崇拜的方式脱口而出,如同给这段虚拟关系盖上了最后一道确认章。
那当然,
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称谓,语气带着强烈的占有欲,我的国服标,有宝贝你一半功劳。以后谁敢欺负你,我把他杀穿。
虚拟的甜蜜如同毒酒,他甘之如饴,而我则在屏幕这头,冷眼看着他一步步沉沦。我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计算着每一次互动的情绪价值输出,精心维持着这个由谎言和变声器构筑的甜蜜幻境。他分享他的生活,我编织我的虚假日常；他规划模糊的未来,我报以热烈的期待。每一次他深情的表白,每一次他亲昵的呼唤宝贝,都在为最终那一刻积蓄力量。快了,这张精心编织的网,就要迎来它最盛大的收束时刻。
时机已然成熟。在一个他情绪明显高涨的晚上,游戏连胜、语音里笑声不断,我对着变声器,用甜腻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的声音说：
哥哥……我们……我们见面吧
耳机里的笑声戛然而止。短暂的沉默,像一根绷紧的弦。随即,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急切响起：真的！宝贝你认真的什么时候在哪里我去找你！
一连串的问题,暴露了他内心的狂喜和迫不及待。
嗯……真的！
我加重语气,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决心,我想见你！很想很想！……地点嘛,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认真思考,然后报出那个早已选定的、充满象征意味的地点,北京西站怎么样那里交通方便,人来人往的也热闹……我……我有点怕生,人多的地方反而安心点……
我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北京西站好！没问题！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马上看车票！宝贝,你想什么时候见我都行！
那就……下周六下午三点,西站北广场那个巨大的‘北京西站’牌子下面,好不好
我清晰地给出时间和地点,每一个字都像精心布置的陷阱零件。
好！好！下周六下午三点,西站北广场！我记住了！宝贝,我……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一定会准时到！穿得帅帅的！等我！
嗯！我也好期待！哥哥,我们终于要见面啦！
我同样用充满憧憬的语气回应,仿佛在描绘一个无比美好的未来。挂断语音的瞬间,脸上所有模拟出来的甜蜜和期待瞬间冰封,只剩下计划即将达成的冷冽快意。北京西站,这个亚洲最大的铁路客运枢纽之一,春运期间的人潮足以将任何个体淹没,也足以让等待变得格外漫长和煎熬。那里,将是这场盛大演出的第一幕舞台。
4
绝望等待
时间在虚假的浓情蜜意和冰冷的倒计时中飞速流逝。微信对话框里,充斥着夜雨声烦对见面的狂热期待。他事无巨细地汇报着准备进度：买了新衣服,做了发型,甚至拍了照片让我参谋；他一遍遍确认车次时间,生怕错过一分一秒；他畅想着见面后的安排,去哪里吃饭,看什么电影……字里行间洋溢的幸福泡沫,在我眼中如同最讽刺的黑色幽默。
终于,周六到了。
我掐着时间,在他乘坐的高铁预计抵达北京西站前大约一小时。手机震动,是他的消息：宝贝！我上车啦！信号可能不好,但我的心已经飞到北京啦！等我！！！
后面跟着一连串的爱心和亲吻表情。
我面无表情地敲着回复,语气却依旧甜得发腻：嗯嗯！我也准备好啦！心砰砰跳呢！哥哥路上注意安全哦！[害羞][爱心]
放下手机,我像个等待开场的导演,静静地看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数字跳动。下午两点四十分。估摸着他应该已经出站,正拖着行李,带着满心的雀跃和紧张,穿越汹涌的人潮,走向北广场那个巨大的北京西站站牌。他一定在踮着脚张望,在无数陌生的面孔中急切地搜寻着那个他想象了无数遍的、甜美可人的小甜。
两点五十分。我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指尖冰凉,嘴角却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酝酿了几秒钟情绪,我按下语音键,将变声器的甜腻度调到最高,用一种混合着巨大慌乱、委屈和歉意的哭腔,急促地说道：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我们公司……我们公司那个灭绝师太主管！她突然临时抓我去上海出差！就在刚刚！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大哭][大哭]
语音发送。
几乎在下一秒,他的语音通话请求就疯狂地弹了过来。手机屏幕被夜雨声烦的来电显示占据,铃声尖锐地撕破房间的寂静。我没接。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
紧接着,微信消息像爆炸一样疯狂刷屏：
宝贝怎么回事
出差现在
我操！别开玩笑啊！
我到了！我在牌子下面了！你在哪
接电话啊小甜！！！
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文字里充满了震惊、慌乱、愤怒和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侥幸。我冷眼看着他情绪崩溃的实时直播。几秒后,第二条语音发了过去,依旧是带着哭腔的甜腻,却多了一丝刻意的安抚和诱惑：
哥哥,对不起嘛……我也不想的……那个老巫婆太可恶了！[抽泣]……这样好不好,你先别生气……你……你去开个房休息等我好不好我……我尽量赶最快一班飞机回来！说不定……说不定晚上就能到呢[可怜][可怜]
随即,我甩过去一个定位——西站附近一家廉价连锁快捷酒店的地址。
哥哥,去这里等我好不好开好房,把房号发给我……我……我一下飞机就马上过去找你！真的！我发誓！
语音里充满了急切的保证和诱惑的暗示。
消息发出后,手机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我几乎能想象出西站北广场上,那个拖着行李、穿着新衣服、可能还喷了香水的男人,在汹涌的人潮中瞬间石化的模样。期待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足以撕裂任何理智。
几分钟后,消息终于来了,只有两个字,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颓丧和最后一点被吊住的幻想：
房号：407。
后面跟着一个定位截图,正是我发的那家快捷酒店。
5
真相暴击
成了。第二步陷阱,精准闭合。他像一只被引入笼中的困兽,在狭窄的酒店房间里,抱着那点可怜又可笑的希望,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女神。时间,开始成为最残酷的刑罚。我放下手机,给自己点了份外卖。复仇的晚餐,格外香甜。
窗外的天色由昏黄彻底沉入墨蓝,都市的霓虹渐次点亮。我慢条斯理地吃完外卖,甚至看了一集综艺。时间滑向深夜十一点。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光线昏黄,在我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与夜雨声烦的微信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几个小时前发来的：宝贝,到哪了飞机落地了吗[可怜]
我拿起手机,指尖冰凉。酝酿了几秒钟,不是酝酿悲伤,而是酝酿一种冷酷的决绝。我敲下文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我们分手吧。想了很久,我们不合适。就这样,别再联系了。
发送。
几乎在消息送达的瞬间,手机如同被扔进滚油般疯狂炸响！微信语音通话、视频通话的请求像失控的警报器,屏幕被夜雨声烦的名字和头像彻底淹没！紧接着,一连串的、带着血红色感叹号的未接来电提示开始疯狂刷屏！手机的震动几乎要脱离桌面！铃声尖锐刺耳,一遍又一遍,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歇斯底里。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像在欣赏一部默剧。任由它响,任由它震动。直到这疯狂的轰炸持续了十几分钟,终于有了一丝疲惫的间隙。我点开微信,无视那几十条未读的、充满了问号、咒骂、哀求、威胁的混乱消息,再次敲下一行字：
对了,忘了告诉你。
我是那一局的小乔。
0-21的那个。
点击发送。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手机那头,所有的疯狂响动、震动、闪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死寂！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仿佛能听到电流在虚空中嘶嘶作响的声音。这死寂持续了足足有半分钟,沉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然后,是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绝望、更加暴怒的轰炸！微信通话、视频请求、手机来电……所有的提示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噪音洪流！手机在桌面上剧烈地跳动、旋转,像一颗随时要爆炸的炸弹！屏幕被来电显示彻底淹没,每一次闪烁都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我冷冷地看着这场由我亲手点燃的风暴,感受着那剧烈的震动从桌面传递到指尖,带来一种冰冷的、近乎麻痹的触感。直到这风暴的强度似乎达到了顶点,我才伸出食指,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冷酷,点下了那个绿色的视频通话接听按钮。
屏幕瞬间亮起。
画面剧烈晃动了几下才勉强稳定。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扭曲得几乎变形。眼睛赤红,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镜头,眼球几乎要凸出来。头发被抓得凌乱不堪,额头上青筋暴起,嘴唇神经质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的抽气声。背景是快捷酒店标准间惨白的墙壁和一角凌乱的床铺。
他整个人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彻底疯狂的困兽。
我缓缓地、将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出租屋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年轻男性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里。脸上没有任何甜美的滤镜,只有属于男性的、棱角分明的线条。更关键的是,我头上还顶着一顶为了女装准备的、没来得及摘下的栗色长卷假发,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
我微微歪头,对着屏幕里那张因极度震惊而彻底僵硬、如同被冰封的脸,露出了一个极其缓慢、极其恶劣、带着无尽嘲讽和快意的笑容。声音不再是任何伪装的甜腻,而是恢复了原本属于我的、清晰而冰冷的男声,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下：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兰陵王……哥哥
时间,在视频连接的两端,仿佛被冻结了数秒。
屏幕里,那张年轻男人的脸,所有的表情——愤怒、惊骇、疑惑、最后一丝残留的幻想——在看清我的脸、听到我声音的瞬间,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石膏面具,寸寸碎裂！赤红的双眼瞳孔骤然缩成针尖,随即猛地放大,里面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无法理解的、被彻底碾碎的空白。嘴唇无意识地张开,形成一个无声的O形,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音节。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被钉在原地的躯壳。
这极致的死寂和空白只维持了不到两秒。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巨浪般的暴怒、无地自容的羞耻、信仰崩塌的绝望和彻底失控的疯狂,如同火山岩浆般从他每一个毛孔里喷发出来！
呃……啊——！！！
一声非人的、嘶哑到极致的咆哮猛地冲破了他的喉咙！那不是语言,更像是野兽濒死时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的、饱含剧痛的嚎叫！那张脸瞬间涨成了恐怖的猪肝色,五官扭曲狰狞到了极致,额头上、脖子上的青筋如同粗壮的蚯蚓般根根暴凸出来！
我操！！！！！！
伴随着这声歇斯底里的、破音的怒吼,画面猛地剧烈晃动、翻转！镜头天旋地转,最后重重地砸在什么东西上,发出一声闷响！在画面彻底黑掉前的最后一帧,清晰地捕捉到一只因为极度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毕露的手,高高扬起,然后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地砸向下方！
砰——哐啷——！！！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硬物的巨响,紧接着是某种塑料或金属物品被狂暴砸碎、零件飞溅的刺耳噪音！即使隔着屏幕和网络,那声音里蕴含的纯粹破坏力和滔天恨意,也清晰地传递过来,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嘟——
视频通话被对方强制中断。
6
复仇后的空虚
我的手机屏幕,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平静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城市模糊遥远的嗡鸣。刚才那场短暂而剧烈的风暴,仿佛只是屏幕里上演的一出默剧。
我缓缓放下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滑过。出租屋里很安静,台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书桌一角。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大笑,也没有激动的颤抖。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种漫长追逐后,猎物终于坠入深渊的平静。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只剩下冰冷的、无边无际的余烬。
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轻微麻痹感的回响。那声崩溃的我操！！！,那声砸碎一切的巨响,还在脑海里清晰地回荡着,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它们带来的不是兴奋,而是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的虚无感。
我赢了。赢得彻彻底底。将他引以为傲的尊严、膨胀的虚荣、投入的感情,连同他现实中的理智,在那个狭小的酒店房间里,亲手砸了个粉碎。这场始于峡谷泉水边的耻辱,终于以对方精神世界的彻底崩塌而告终。
嘴角,最终还是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没有声音的、冰冷的弧度。快意吗当然。但这快意如同深井里的寒水,沉甸甸的,带着刺骨的冰凉。它沉在心底,没有泛起多少波澜。
我关掉台灯,房间陷入黑暗。身体陷进椅背里,闭上眼。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因为新消息的涌入而偶尔亮起微弱的光。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那个被摧毁的账号,在彻底消失前发出的、最后的、无意义的咒骂或崩溃的碎片。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夜雨声烦这个名字,和他那个达到巅峰、此刻却彻底崩碎的国服兰陵王头像,如同被投入熊熊烈焰的枯叶,在我好友列表里无声地化为了灰烬。
紧接着,是游戏好友列表里的同步消失。
世界清静了。
我退出游戏,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滑动。一种巨大的、带着硝烟气味的空虚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淹没了刚才那点冰冷的快意。峡谷里的泉水,快捷酒店的惨白墙壁,屏幕上那张因极度暴怒而扭曲的脸,还有最后那声砸碎一切的巨响……画面在脑海里无序地闪回,最后定格在公屏上那行刺眼的字：小乔妹妹,泉水挂机都比送人头强,懂
懂了吗现在,他大概懂了。
出租屋的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将微弱的光斑投射在天花板上,明明灭灭。像一场永不落幕的、无声的喧嚣。我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任由那潮水般的空虚感冲刷着四肢百骸。复仇结束了。以一个对手社会性死亡和精神崩溃为句点。
很完美。
可为什么……指尖触碰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劫后余生般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