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负二层，古籍区的空气很糟。
腐烂纸张和旧灰尘混在一起，形成一股霉味，钻进鼻子里。
角落里，监控探头的红点在一片安静中闪烁，一下，一下，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苏时的个人终端屏幕，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光很弱，只能照亮他面前的一小块桌面。
无数尘埃在光里飞舞。
他正专注地翻着一本很厚的古籍，书名是《遗失纪元食鉴》。
书页已经完全变黄，摸起来又干又脆，他很怕自已稍微用力，就会把这东西弄碎。
他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只蜥蜴，鳞甲厚重，看起来就不好对付。
也就在这时，他脑子里的【幻想美食菜单】自已翻开了一页。
一个灰色的菜谱从书页里浮现出来：【地脉椒盐烤岩蜥】。
菜谱下方，一行血红色的注解跟着弹出：“主材：地心岩蜥（物种状态：已灭绝）”。
又是一个灭绝的。
苏时的太阳穴在跳。
这本破菜单，大概是在故意耍他。
一直趴在他肩上的锅巴，身L突然僵住。
它猛地转头，看向书架深处那片完全的黑暗。
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那声音被压得很低，充记了警告。
苏时立刻停下所有动作。
他甚至停止了呼吸。
他也听到了。
吱……吱……
那是廉价胶鞋的鞋底，正在摩擦水泥地面。
声音一步一步，正朝他这边过来。
一道手电光束突然出现，粗暴地在书架间来回扫动。
是巡夜的管理员。
苏时心里沉了一下。
跑来不及了。
他下意识合上那本厚重的《遗失纪元食鉴》。
这本书，不能留在这里。
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那是他早就想扔掉的“退学警告通知书”，已经被他揉成了一团。
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胡乱用那张纸把古籍包起来，直接塞进怀里。
通知书的一角，“开除”两个字在手电的余光里闪了一下，很刺眼。
脚步声停在了过道口。
手电的光束照亮了苏时前面一排的书架，光线马上就要扫到他这里。
他被堵在了过道的尽头。
他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没有退路。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最后停在墙角下方的一个通风口铁栅栏上。
那上面全是蜘蛛网，栅栏本身也早就锈成了一块。
那是这里唯一的出口。
他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从那个又小又脏的通风口里钻出来的。
等他回到宿舍，把门反锁上时，还能闻到自已身上那股铁锈混合着灰尘的味道。
他把三样东西并排摊在桌上。
偷来的《遗失纪元食鉴》。
一本公共区的《古代生物图谱》。
还有一本官方下发的高考考纲。
他没有先看那本偷来的书。
他翻开了那本崭新的《古代生物图谱》，找到了“岩蜥”的插图。
然后，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调出【幻想美食菜单】中，那道【地脉椒盐烤岩蜥】的灰色符文。
他开始对比。
他猛地睁开眼，呼吸停了一瞬间。
一模一样。
插图上，岩蜥背部鳞片的细微纹路，和菜单上那道菜的符文细节，可以百分之百重合。
菜单不是凭空想象的。
它是真实的。
那“已灭绝”又是什么意思？
苏时的呼吸变得有点快。
他一把抓起那本很薄的高考考纲，直接翻到最后的附录。
那上面都是些很偏僻的知识点，分值极低。
他的手指在纸页上飞快划过，最后，他的指尖停在了一行小字上。
“地心岩蜥：一种已灭绝的第三纪生物，主要栖息于火山活跃地带……（5分冷门考点）”。
他的指尖划过书页上“已灭绝”三个字，然后停下。
他看着桌上这三样东西。
一本偷来的神话。
一本公共的科学图谱。
一本官方的考纲。
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的石头缝里钻了出来，然后开始疯狂生长。
他的肩膀开始抖。
一声闷笑，从喉咙里挤出来。
笑声越来越响。
他不得不向后靠，整个身L陷进那张旧椅子里。
他对着空气说话，声音在抖，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高考的答案……原来是份盗墓指南？”
就在这时侯。
窗外，学院的广播喇叭响了，电流声滋啦作响。
一个打了鸡血的声音传遍校园：“……仅剩二十九天！要紧抓科学核心！以数据为本！摒弃一切歪门邪道……”
苏时的笑声，像是被人掐断了。
就那么停了。
他脸上的兴奋表情也一点点地没了。
广播里那个词，“歪门邪道”，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
他没再去看桌上的书和考纲，伸出手，把它们推到一边。
书的边角撞在一起，发出很轻的、沉闷的“咚”的一声。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然后，他划开了个人终端。
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
光幕上没有试题，没有菜谱。
只有一张新海市的立L地质图。
线条很复杂，数据很密。
他要找的，早就不是那个5分的考点。
他要找火山带。
第二天，学院广场。
光幕榜单公布了最新模考排名。
整个广场都是人，空气里是汗味、赢家的叫喊和输家的哭声。
苏时挤了进去。
他没看那些滚动的名字和数字。
他走到榜单旁最显眼的一块空白区，从怀里掏出一大张纸。
纸的边缘很毛糙。
他用一条廉价的透明胶带把它贴了上去，胶带黏黏的，一部分粘在了他手指上。
“啪”的一声。
贴好了。
标题的字，是用一种很黑的木炭笔写的。
《关于地心岩蜥的可食用性及基础烹饪的可行性报告》。
旁边，他还用通样的炭笔，画了一只岩蜥。
线条很有力量感，跟周围的科技光幕放在一起，很怪。
广场上，所有人的声音，都停了。
也就一秒。
然后，噪音回来了。更响。
“操，那小子是不是疯了！”
人群里挤出个戴眼镜的。
他径直走到那张纸前面。
是钱理，这次模考第一。
他没说话。
他先是皱眉，把那张纸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他的目光，像在审查一份填错的表格。
然后，他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很轻。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停在离那张纸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你，”他转过头，看苏时，“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没什么起伏。
“把这种东西……贴在这里？”
他问，“这是公告板。用来贴数据，贴排名。不是给你丢垃圾的地方。”
说完，他突然动手。
刺啦——！
那张纸，被他两只手抓住，从中间撕开。
声音很脆。
苏时就看着。
看着那些黑色的纸片飘下来。
他没动。
周围很吵，有骂他的，有笑他的。
他好像没听见。他蹲下去，把那些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
炭笔的灰蹭在他手指上，黑乎乎的。
他把碎片都放进一个旧金属盆里。
盆的边上，有块凹痕。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一个打火机。
最普通的那种。
咔嚓。
他点着了那些被钱理称为“垃圾”的纸片。
火苗一下子就起来了。
火光不是橘黄色的。
是白的，惨白，里面还带点青。
一股很怪的味道飘出来，有辣味，也有木头烧焦的味道，很冲，一下子把周围的汗味都盖住了。
更怪的是，那白色的火里面，好像有个东西在动。
一个扭曲的影子。
苏时看着那个影子。很像他画的那只蜥蜴。
锅巴就坐在他脚边，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团火，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它嘴边的地上，已经湿了一小块。
全是口水。
苏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皱纸包，抖落昨夜焚烧《岩蜥报告》残留的**焦黑炭粉**，用手指搓了搓，然后手一扬，撒进了火里。
轰！
焦炭触火瞬间，竟浮出岩蜥幻影！
火中飘起一股奇香——像滚烫的火山岩洒了椒盐。
那股怪味，一下子变得不讲理起来，硬是往每个人鼻子里钻。
广场上，响起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苏时抬起头，看了看周围。
很多张脸。
很多张开的嘴。
很多瞪大的眼睛。
他平静地问：“闻到了吗？”
他看着那盆火，嘴角扯出一个说不清的弧度。
“看好了！”
他抓起一把炭粉扬向人群：“这就是**历史的烧烤味**！”
钱理在混乱中踩中炭粉打滑，裤脚沾上焦痕。
全场没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