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认错
瑾安宫。
身着明黄九爪龙袍的男人坐在上首,冷冷地看着那个一脸倔强毫不认错的女人。
福公公战战兢兢,摸不准面前的帝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侍卫已经拿着板子,站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打。
良久。
尊贵的男人终于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玉瑾的面前,他阴沉的眸子剐在她的脸上,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认不认错
玉瑾眼泪顺颊流下,看着这个一口咬定是自己害死了人的帝王,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了起来:没做过的事,陛下何必屈打成招
玄君漠感觉落在手上的泪珠格外滚烫,那双悲凉绝望的美眸看着他,忽然间,心口处就绞痛了起来。
一把甩开她,转身,往日里低沉好听的声音现在有如魔音:打!下手重的,赏!
说罢,大步离开。
身后板子打在肉上的闷响,居然在他的耳边无比清晰。
他不禁有些心烦意乱——那个女人,居然一声未吭。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又格外懊恼,一个阴险恶毒,妒忌成性的毒妇,不死,已经是他的恩赐!
三十大板,即便是个身子骨健朗的男子,恐怕也吃不消,更何况是一个宫中娘娘这样的娇弱体格。
福公公还是暗中给了侍卫眼色,不能太过分。即便如此,此刻的玉瑾已经沐浴在血水里。
玉瑾的贴身丫头文儿见这场酷刑终于结束,忙跑了过去小心的将玉瑾背了起来,缓缓走进宫里。
她的眸子里,闪烁着心疼,却又无可奈何。一个月来,这是主子第三次挨板子了,从未有哪一次,陛下给过娘娘解释的机会。
尽管这桩桩件件的陷害,没有一次是娘娘所为。
入夜。玉瑾恍惚间,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宫里躺着,费力的撑开眼皮,想坐起身,但身上的痛却让她撑不起身子,又重重的摔了回去。
她脸色惨白,嘴唇都微微颤抖着。
半晌,一声破碎的,文儿……被她轻轻的喊出口,却无人应。
烛火明明灭灭,偌大的宫里,居然没有一个下人。
玉瑾咬牙,手扳着床沿往前挪了挪身子,浑身的扯痛让她精致的五官拧在了一起,牙齿都在打战。
哆嗦着身子,伸出腿想下床,身子一软,还没等另一条腿探出来,整个人就直接摔到了地上。
嘶——
终于放弃,玉瑾躺在了地上不再动。
有时候就想,这么死了也挺好。可是她不能,她死了,玄君漠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对兄长出手。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玉瑾感觉心脏就想被紧紧攥住,痛的都无法呼吸。
从相知到相爱,他们仅仅用了四年,可是这恨,居然牵扯着他们磕磕绊绊的到了现在,过了年关,就是认识他的第十一年了。
可惜,她与他,早就没了情分,遑论十一年,就是再过十一年……
想到这儿,又不禁自嘲,再过几年,大概她就死了罢。
玉瑾这边的情况无一人知晓。
金銮殿。
玄君漠格外烦躁,他每每想起白日里玉瑾的那个眼神就感到心口窒痛。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做戏给他看。
正在此时,福公公在殿门口探头探脑,他直接瞥了眼,冷声道:滚进来。
福公公赶忙低头进来,声音有些急:陛下,瑾安宫的大宫女去太医院偷药被雨妃娘娘抓见了,现在正被罚跪闹个不停。
听见瑾安宫,玄君漠瞳孔微微一缩,皱眉问:为何偷药
福公公头更低了,白日里瑾安宫的那位主子挨了板子,陛下说打的重有赏,太医院的人都不敢去诊……
话还未完,就见皇上早已走了出去,忙拖着碎步跟了上去。第二章
醒来
很快,二人就来了雨妃的送歌殿。
屋里,雨妃正懒洋洋的斜躺在软榻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文儿,本宫这里好生招待着你,你又何苦为你那个不成器的主子打算
文儿眼眶红红,又是重重的磕了一头:请雨妃娘娘放行,待奴婢把药送回去娘娘再来罚奴婢!
雨妃笑的更开怀,你这药都是偷来的,如何能给你家主子拿回去
文儿哭出声,请娘娘宽宏大量,饶奴婢一回!如果再没有药,我家主子恐怕性命不保!
暗处的玄君漠听见,浑身一震,她什么意思
大步踏出,宫里人纷纷惊异赶紧请安,雨妃见状连忙下地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玄君漠没有理会她,而是目光紧紧盯着文儿,问道:你刚才什么意思
文儿赶紧抬头,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娘娘其实上次落水之日就被人下了毒,只是不知何人所为,又无法寻医问药,身体本就孱弱。今日又挨了三十大板,人根本就醒不过来。奴婢想着出来为娘娘取药,但是太医院的人不给,于是奴婢偷偷拿了些外伤的药渣想带回去,只是被雨妃娘娘劫下
——
玄君漠感觉手脚冰凉,他自己都忘了,当初居然是打了她三十大板,打断文儿的话,厉声呵斥:找太医,去瑾安宫!
怎么可能那个女人狠辣无情,诡计多端,怎么可能性命不保
一定是假的,一定又是她的阴谋!
玄君漠心里不断说服着自己,心却越来越慌,直到打开瑾安宫的殿门——
他无数次念叨的那个阴狠的女人,此刻血肉模糊,面色惨白的躺在地上,四周格外安静,安静的就像那个人已经死了,毫无声息。
轰的一下,玄君漠脑子里一片空白,文儿见状,哭着跑上前:娘娘,娘娘。
刚想扶起玉瑾,就见身侧的皇上已经把她抱了起来,细看之下,玄君漠的手似乎都在颤抖。
太医呢!太医!给朕找来!嘶哑的声音此刻犹如一只困兽,玄君漠看着怀里的人,头一次感到无以复加的惶恐。
玉瑾,玉瑾。
你还不能死,你醒来,醒来!
你若是敢死,朕定让你兄长为你陪葬!
太医跌跌撞撞的跑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得知给瑾安宫这位看病,更是惶惶不安。
进去见皇上紧紧抱着那个人,赶忙道:皇上,将娘娘放在床上!
过了一刻,玄君漠觉得格外漫长。他甚至都不敢多看玉瑾一眼,听着太医处理着伤口,一块块被血迹深深的染透的衣服被放在铜盆里,刺痛了玄君漠的心。
良久。太医出来。
回皇上,瑾嫔娘娘失血过多,但是性命无碍,只是,娘娘体内有一种毒素,一直蚕食着娘娘的身体,这个毒实在罕见——老臣无能为力。
闻言,玄君漠却是什么也没说,他吩咐文儿照顾好玉瑾,直接踏步离开。
玉瑾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年玄君漠还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带着自己逛遍了整个西池国的半国城池。
他对她温柔的说:瑾儿,这一生,有你陪着,都不算苦。
紧接着,就是一片虚无。
玉瑾缓缓睁开眼,看见文儿焦急的脸,她有些恍惚,想张口说话,却是嗓子干痛涩哑,说不出来。
缓了缓道,水……
文儿连忙给玉瑾倒开水,一手扶着她撑着她坐起来,娘娘,慢些。
玉瑾喝过水,思绪才动了起来,问文儿,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对于自己的昏迷还是有印象的,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身上的伤被人处理过,显然是太医院来人了。
文儿絮絮叨叨,把她昏睡三天里发生的事情一点点的都说了,玉瑾听到玄君漠来看她,心里微微一紧。
他是不是,还是有一些在乎她的第三章
冷宫
日子过得很快,这阵子玉瑾难得过的安稳。
入冬了,宫里大多分配些碳火和被褥,有新的布料也会分到各宫。
此前玄君漠来瑾安宫的事宫里都传遍了,当下却是不好再苛待玉瑾,有布衣局的人想讨巧,便同玉瑾说:这是陛下特意嘱咐的,娘娘过目。
三条色泽不凡的嵌丝锦棉被放在了玉瑾面前,文儿本来正高兴,就见玉瑾一脸漠然,喏喏的没说话。
玉瑾看了眼文儿,知道她的意思,只是道:莫要做衣裳了,好生放着吧。
不管他究竟为什么显露出对她的关心,她也不敢再抱有幻想,同玄君漠生活的每一日如同刀尖起舞,若是行差踏错,那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她只盼兄长能安好,别无他求。
她正要转身回去,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跑来,玉瑾认出那是李淑华的小公主。
下意识就想避开,不成想孩子直接冲着她就扑了过来。玉瑾想要伸手接住孩子,但慌乱之间没有站稳,她想抓住点什么,竟然是孩子的手臂!
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小公主的头磕到了石头,鲜血直流。
李淑华赶来,看到这一幕瞬间哭出声:敏儿!
玉瑾没想到再次见到玄君漠是在这种时候,玄敏被磕到了头,现在还没有醒。
就在她未理清这乱糟糟的一切时,有个太监指着她说是她故意推倒了小公主。
李淑华当即就把状告上了金銮殿,说玉瑾故意谋害皇女。
玄君漠此刻是无比烦躁的,他刚想对她好一点,没想到玉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想到她对玄敏下手,眼神冷冷的刺向玉瑾,朕以为,你还是有良心的,居然连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玉瑾闭了闭眼,想到曾经自己的孩子被他下令打掉,非说是和人苟且所有。她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叫她一声娘亲,就再也见不到。
可是别人的呢
玄敏意外的摔倒磕碰了头,他都会大张旗鼓的来兴师问罪。甚至不去查一查,怀疑一下究竟自己为何会做这种事。
终于不想辩驳,她缓缓睁眼,声音悲凉:陛下若是罚,便罚吧。
玄君漠捏紧拳头,如今便是这幅姿态了吗她是不怕,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想到玉瑾对她可能是不在乎,又想起她曾经的过往,心口闷痛,是想着别的男人吗!
玉瑾,是朕小瞧了你!
瑾嫔无状,欲加害皇种,降低位份,贬为常在!
即日起,打入冷宫!
玉瑾任人将她拖了出去,再没看玄君漠一眼。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猛地咳出一口血。福公公吓了一跳,皇上
玄君漠未回他,拐步回了自己宫里。
冷宫。
玉瑾被安置在了一个偏僻的小舍,甚至都称不上是院子,破败的屋子除了一张床,竟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刁仆没给她送吃的,刚好了些的身体此刻有些熬不住。一张小床上有张单薄的破单子,玉瑾盖在身上,不住的咳嗽着。
就在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人来了,目光扫到那双软底锦龙靴,浑身冰凉。
玄君漠。第四章
玉华死了
玉瑾缓缓坐起身,看着面前的人,微微屈身,皇上还是早些回去,免的被贱妾过了病气。
玄君漠瞬间盯着她,目光宛若利剑,刺穿玉瑾的皮囊,想看进她的心里,动了动薄唇:怎么心里还想着那个被朕杀了的男人,连朕的关怀都不待见了吗!
玉瑾漠然的双眸转向玄君漠,平淡无波:故人已逝,陛下何必如此惦记。
那被他杀掉的人,根本不是她苟且的男人,而是教她书的先生。自小长大,先生一直陪在她左右,把她看做是妹妹来疼爱。多年来的相伴的亲情,被冠上莫须有的苟且之名,何其可笑
先生一生教书育人,被她牵连而死,何其无辜
眼泪簌簌而下,玉瑾都没有意识。
直到看见玄君漠愤怒的脸,才恍然觉悟。
玉瑾,你真是下作!
玄君漠本来只是猜想,甚至都默默地期盼着,玉瑾并非还对那个外男有情,只是他的猜想罢了。此刻,仅仅是提起那人,她就泪流满面!
伸手扣住玉瑾的头,疯狂的吻了上去,玉瑾哪能敌得过他的力气,最终被他撕掉了衣服,狠狠地要了。
泪无声流下,玉瑾全身僵硬任玄君漠摆布。玄君漠像是泄愤,见玉瑾一副挺尸的样子,咬牙切齿:玉瑾,我告诉你,玉华活不久了!
玉瑾死寂一片的眸子终于活了起来,她抬起胳膊,想要配合玄君漠却被狠狠地甩开!
怕他真的对玉华出手,玉瑾一把抱住玄君漠,嘴里喃喃:你来,冲着我来!放过兄长,放过他!
玄君漠起身,扯开玉瑾的手。
声音冰寒刺骨,你拿什么来求朕
而后直接离去。
走远的玄君漠心里并不平静,甚至看到玉瑾哭都感觉阵阵不安。
可想到她为了那个死人流泪,为了玉华求他。
独独抗拒他,躲避他。
害的他的云儿至今卧床不起。
玄君漠将玉瑾的名字挫磨在嘴里,本是万分愤怒,可到后来就变成了心痛。玄君漠想不明白,为何他对这样阴毒的女人,会如此心痛不已。
他一夜难眠。
第二天晨早,大理寺卿急冲冲的闯进了金銮殿,玄君漠本想骂出去,却被他一句话震在了原地——
皇上!玉华公子,死了!
玄君漠难以置信,甚至没顾上去早朝,直接跟着去了天牢。
尸体还被保留着,玉华真的死了。
被人一剑穿心。
宫里的玉瑾此刻正走在远处的水井,费力的挂桶想打点水喝。就觉着今日的下人们似乎格外喧闹,想来也是宫里有了事情,传的正欢。
自今天起来,她就总是心里惴惴不安,说不上什么原因。听着周边细碎的声音,更是觉得整个人有些恍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走进自己的小舍,就见一个女子在院子里,笑意盈盈的看着玉瑾,温软的声音格外好听:我给你递个消息。
她带着一个斗笠帽子,看不清确切的模样。
玉瑾感觉人她很熟悉,但是一时想不明白是谁。
但很快,她就没有半分心思关注女子,女子的话,让她全身僵硬,感觉血液都在倒着流动。
左胸口,似乎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她说,听说,玉华公子死了。
玉瑾不知道女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满脑子,都是昨夜玄君漠来这里对她说,玉华活不久了!
他居然真的就下手了。
因为她的不配合,因为她不能如他所愿。
她害死了两个世上真心待她好的人。
她还来不及对先生忏悔过错,居然就连兄长,她也没护住。
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下,世界归于沉寂。第五章
云贵妃
玉瑾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玄君漠带着她去了江南,给她偷偷的摘了一朵待开的木槿花,被她骂了一顿。
玄君漠摸了摸鼻子,表示以后一定听他的话。
他温柔的声音带着几分夏日里的清爽:不会了,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尽管看似嫌弃,但后来她还是悄悄地把朵木槿花放在盒子里风干,然后趁着未干透,一瓣一瓣的将花瓣小心扯下,贴成一个精致的花画。
画后来被玄君漠看见,笑话她根本就是喜欢还遮遮掩掩。
场景猛地转换。
玉瑾看着冰冷的衙司,里面关着先生,他受尽了刑罚,此刻奄奄一息。她想叫他,可是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玄君漠穿着龙袍,对衙司的人下了命令,此等下作男人,应当千刀万剐。
随后他阴冷的看向她,说道:这是你迫害云儿的代价。
血腥味逐渐远去,玉瑾又看见刚认识玄君漠时,他现在那颗木槿树下,满树木瑾花被风吹的星星点点,如那时他的温柔一般,轻眷缱绻。
过了很久很久,玉瑾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她本以为自己会看到那破落的院子,没想到居然会看到玄君漠的脸。
女子的声音再次炸响,听说,玉华公子死了。
玉华死了。
死了。
玉瑾突然就一把推开玄君漠,跑下了床,她赤脚跑出去,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此刻居然觉得,脚底温热。
反倒是心口,冰凉一片。
玄君漠跟在玉瑾身后,本想说不要让她乱跑,可出了口却变成:你还要往哪儿去
还要往哪儿去
原本为了玄君漠能放过兄长,她宁愿呆在这深宫受尽折磨。
如今兄长死了,她以后又当如何
兄长死了。
这四个字就像四把刀,扎进玉瑾的心口,搅得一颗心鲜血淋漓。
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撕心裂肺,极尽悲凉。
玄君漠的手僵在了半空,却怎么也不敢碰玉瑾。
良久,女人嘶哑的声音响起: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走吧。
玄君漠看向玉瑾,你说什么
他并不知道为何她醒来就这般大的反应,此刻他的心里并不宁静。玉华被意外杀害,若是让她知道了,又该如何他想说些什么,可千头万绪,又从哪说起
看着玉瑾那枯寂麻木的眼睛,突然所有的话就说不出口。在玉瑾看来,那就是默认。
就在此时,福公公在殿外轻声道:皇上,云妃醒了。
玄君漠觉得此刻他不应该离开玉瑾,似乎若是此时再不说清楚,她就会永远的离开他。这种认知,让他恐慌。
可想到云儿醒了,玄君漠还是转身走了。
云儿醒了,一直是他期待的事情不是吗
云儿才是她的挚爱,他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辜负她。至于木瑾,那就是一个意外。
玄君漠压下心底的异样,大步赶向云月宫,看见笑意盈盈的落云儿,本应当高兴,可心里却并没有多么欣喜。甚至于,他把人揽入怀中,都像是练习好的,而非情难自禁。
此刻玄君漠揽住落云儿,轻声道:你醒了。
落云儿笑了起来,倾国倾城。
玄君漠怔怔的看着她,却在她的脸上看见另一张明媚灵动的笑脸。
那张脸,居然像极了玉瑾。
玉瑾到底还是被玄君漠默许回了瑾安宫。
见到了久违的文儿,玉瑾眼眶有些湿润。她似乎瘦了很多,原来还看得出圆润的小下巴,此刻尖尖的。
文儿早已经哭的稀里哗啦,玉瑾抬手轻轻的抱住她,终于还是觉得,这世界,还是有人挂念她的。
她拍拍文儿的后背,眼眶红了起来,轻声道:我回来了。
先生,兄长,瑾儿还是有人惦记的,是不是
快入年关,人们都忙着置办新东西。
除此之外,宫里出了件大事。一直昏迷的云妃娘娘被皇上封为云贵妃,位列后宫之首。
后宫风向大动,一时间,众人纷纷送上礼物。
玄君漠在云月宫连宿三天。
玉瑾听见此事的时候,只是手抖了下,便再没有别的反应。第六章
落水
文儿突然小跑着进来,面上带着几分喜色,她看见正在剪着花枝桠的玉瑾兴奋道:娘娘,陛下邀请你去南湖畔的梅园赏雪景哩!
剪子的喀嚓声忽的停住,随后又响了起来,可这次没有剪下去的清脆声,文儿抬起头就见那一下子根本就是剪到了玉瑾的手指,此刻豆大的血珠子不断的往外冒。
文儿刚想说她怎地这般不小心,就听见玉瑾声音嘶哑,问道:几时
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告诉玉瑾这个消息,文儿低下头抿了抿唇,声音微不可闻:刚刚传,现在便去。
玉瑾冷寂的眸子突然就动了动,说:收拾收拾,我去。
文儿很开心玉瑾愿意打扮自己,当下给她换了一身眼里的粉红,只是簪头发的时候有些为难,虽说娘娘被允许回了宫,但是位分却被降成了常在,正想叹口气放下那个精致的步摇时,就听玉瑾说:戴上!
那种强势和不容分说,几乎让文儿怀疑面前的玉瑾被换了个人。
穿戴好,再三看见玉瑾的手指被包扎好没有流血,才出了门。
接近年关,连着下了几场鹅毛大雪。南湖畔的梅园,花应当开的正好。
玉瑾扶着文儿的胳膊,缓缓的有过几个转门,就看见了玄君漠。
他不是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一个。此时的男人正温柔的抚摸着怀里人的脸颊,温声软语。
玉瑾以为,她早就被他伤的千疮百孔的心,应当感受不到痛意。
可不成想,光是看见他对着别的女人温柔,都承受的有些费力。
文儿担忧的看向玉瑾,想狠狠给自己两个嘴巴,皇上这分明就是在羞辱娘娘!
指甲狠狠地扎进手心肉,玉瑾默不作声的走前几步,冰凉的双眼看着玄君漠一点点吻着面前的女子,格外忘情。
怀里人早就看到了玉瑾,只是见她这个反应,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玄君漠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转头看过去就见玉瑾一身桃粉,格外妖冶。
只是那双漠然的眼睛瞬间刺痛了他的心。
他下意识的质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文儿刚想说就被玉瑾抬手压了下去。
她淡淡的看向玄君漠怀里的人,语气冰凉:原来告诉我兄长死了的人,居然是云贵妃娘娘。
玄君漠眯眼,冷声道:居然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你兄长死了,与云儿何干
玉瑾忽地笑了起来,竟是仿若花初绽,满园春景。
是我糊涂了,不过皇上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你有多宠爱云贵妃娘娘
玄君漠心里疑惑,他并未叫玉瑾来此。不过看到她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心里的绞痛再度袭来。
她居然,根本都不在意他与谁温存,与谁欢好吗即便是看见了,都能如此淡定自若。
玄君漠感觉心口泛起一抹悲凉,压都压不住。
落云儿退出玄君漠的怀抱,缓缓向玉瑾走来,抬手握住玉瑾的手,想要说什么。
玉瑾却狠狠抽了出来,直接将落云儿甩在一旁,本就是在湖畔附近,此刻落云儿控制不住,直接栽进湖里。
玄君漠急喊:云儿——
整个人已经跳进湖里将那个昏迷过去的人捞进怀里。
玉瑾只是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幕。
曾经也是在这个地方,玄君漠一脸温柔,告诉他这个湖格外奇异,四季往来都不成冻,一如他对她的心意。
如今看来,湖早就冻住了。只是她还相信着那可悲破碎的回忆。
一个重重的巴掌甩在了玉瑾脸上,你就是个祸害!
玉瑾被打的偏过头,她闭上眼睛,等待着玄君漠的审判。
果然,冰冷嘶哑的嗓音响起:来人,把瑾常在拖入天牢,上刑!
谁都不能伤害云儿,谁都不能。
可是此时,他下了这个命令本应该是无比快意的,怎地现在心里确有如被千刀万剐,竟是痛不欲生!
玄君漠怔怔的看着玉瑾被拖走,抬手摸了摸脸,湿润一片。第七章
残忍的惩罚
玉瑾很快被拖进大牢,福公公走进来看着玉瑾,轻声叹气:娘娘,你这又是何苦
玉瑾眸子微动,声音冷淡:你不懂。
福公公知道自己劝不动,摇摇头离开了。
当夜,一道密旨传来,陛下要给瑾常在上鞭刑,还要人用八条锁链洞穿她钉在墙上。
就是场面在牢里的那些人,见到这刑罚,都不禁体内生寒。
玉瑾被死狗一样拖了出来,她看着面前粗冰冷的锁链,出奇的平静。
玄君漠当真是,恨极了她。
突然之间,玉瑾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几大口血,她面色惨白,居然对着那些狱卒缓缓道:来吧。
十一年的磋磨,玄君漠曾救过她两回。如今他杀了先生,杀了兄长,她活着反倒是难为情。
既然如此,就这样解脱了,也好。
八条铁链,玉瑾明明痛的要昏过去,意识却又格外的清明。
她甚至听得到链子在她的声音,面色惨白如纸。
身体被鲜血浸透。
玉瑾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呢
是从落云儿来到就变成了这样罢。
明明是她陪伴玄君漠度过那段失意且自在的时光,是她不辞辛劳整夜整夜照顾中了毒的他,怎么最终,全都是云儿了呢
怎么解释也是徒劳,甚至于他看见自己都深恶痛绝。
玉瑾恍惚间,居然像是听到了玉华的呼唤:瑾儿。
是兄长来领她走吗
真好。
金銮殿。
玄君漠此刻烦躁的坐都坐不住,在殿里走来走去,忽然就看向福公公,冷声呵斥:她就该死的一点都没有求饶
福公公微有些慌张,忙扣身在地:皇上,瑾常在没有说过此类话,只是……
想到皇上对那位娘娘复杂的感情,福公公还是咬了咬牙说了出来,恐怕这时,常在已经被上刑了!
玄君漠浑身一震,踉跄的走在福公公身前,双眼怔怔,嘶吼道:谁让的啊
福公公被抓的有些缓不过神,听见此,只能艰难的回道:是皇上……你你下的命令。
咚的一声,人被摔在了地上。玄君漠站在一边,久久不能回神。
就在这时,户部顾大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连忙行礼:陛下陛下,江南水患!
听见此,玄君漠才转过干涩的眼睛。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有个女子面色忧愁,和他道:子年,也不知道这一次水患,要多少人家流亡。
他努力的想看清女人的脸,却是徒劳。不知为何,虽然那段日子一直是云儿陪着他,他却觉得,刚才的那个女子,不是云儿。
嘶哑的声音响起,宣五户总督。
水患之事被连夜紧锣密鼓的布置下去,玄君漠揉了揉揉眉心,就见云儿笑意盈盈的进来,柔声道:可是累了。
玄君漠把她拉入怀里,却仍然觉得心里空落的厉害。
他抱紧落云儿,喃喃道:朕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缓缓地摸索在他精壮的胸膛,玄君漠却是一反常态的涌上一股反感,他扯开落云儿,又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拉起摔在地上的人,歉意道:云儿,今日朕累了,你先自己去休息。
落云儿一双水眸看着玄君漠,可玄君漠却越发烦躁。他没有看到,落云儿那眼底深处,藏着一抹深深地怨毒。
该死,居然都这般了,还能让这个男人对她挂怀。
行了一礼,落云儿袅袅婷婷的转身而去。
第八章
文儿之死
天牢。
不知何时,玉瑾悠悠转醒,她感受着生命逐渐的流逝,居然扯起嘴角笑了起来。
她多想报仇啊
可悲的是她居然都没有这种勇气,甚至于还没来得及兴风作乱,彻底成为他口中阴狠毒辣的女人就要离开人世。
她恨玄君漠的无情无义,恨他言而无信转身就杀了兄长,可是她却无力复仇,就连活着都觉得苟延残喘。
忽然间,两个狱卒就嘀嘀咕咕的走近道:那个婢女死的太惨了,居然一下子就被削了头颅。
玉瑾心里一跳,下意识想到文儿,她干涩的声音响起:你们说谁
狱卒看见玉瑾问话,也是吓了一跳,又想到什么,随即趾高气扬的道:是你曾经的大宫女,死活要求皇上把你放出来,结果被皇上下令斩首,死了!
玉瑾骤然间捏紧手指,感觉不能自已,眼泪夺目而出。
脑海里似乎还有那个丫头给她忙前忙后,每次自己挨了罚都会在旁边细声细语的安慰她:娘娘,都会过去的。
——娘娘,我叫文儿,以后定会尽心服侍你!
——娘娘,今夕不同往日,莫要太伤怀。
——娘娘,皇上心里,应当是有你的。
眼前一切如此清晰,她又看到先生温柔的对她道:小瑾,这里应当这般写。
然后转成了一片冰寒的地面,先生无悲无喜,只是看向她满是心疼,对她道:小瑾,莫难过。
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喘着气。
兄长被押入大牢,只是摸摸她的头:瑾儿,为兄没事。
然后是玄君漠蔑视的看着她:玉华活不久!
啊——啊!!!
她面色狰狞,痛苦万分。
人却是笑了出来:哈哈哈哈……玄君漠,你好狠的心!你不得好死!
脸颊侧边的发丝居然可见的变成白色,自头顶开始,蜿蜒而下。
那两人见玉瑾一瞬间又哭又笑,赶紧推搡着就要离开。
还未走远,就被那道沙哑狠厉的女声定在原地:滚出去,告诉玄君漠,我要见他。
连日来的心烦意乱让玄君漠整个人瘦了一圈,福公公进去的时候就见皇上此刻呆呆的看着院外
。
他心底叹气,轻声道:皇上,天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瑾常在想见您。
玄君漠猛地回头,她要见朕
福公公想到瑾常在的原话,心里无奈,到底没说出来。
玄君漠很快来了天牢,门口守卫的的人见他来了连忙行礼,玄君漠直接摆手,走了进去。
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自古以来,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在这最里面,此时他走了大半路,居然还没到玉瑾的牢房。
他厉声呵斥:你们将人关在哪里了!
旁边人吓了一跳,连声道:就到了。
玄君漠冷冷的甩过衣摆,不发一言。
等看到人的时候,他瞬间愣在了原地,手脚冰凉。
女人被八条锁链透穿身体,悬在冰冷的墙面。一身桃红衣衫此刻被侵染的血红,头发披散而下,赫然是一片雪白之色。
玄君漠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心口剧痛,他一把扶住墙沿,感觉有些窒息。
她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狱卒哆哆嗦嗦的开了牢门,玄君漠踉跄的冲了进去,喊道:放下来!
几人上前惶恐的取下了锁扣,玄君漠一把抱住那个瘦弱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人。沉重的锁链一瞬间垂下,玄君漠被猛地一扯,没站住跪在了地上。
他刚想呼唤玉瑾,就听见怀里的人声音粗噶的笑了起来:何必呢都下了命令要给我刑罚,你还装什么担心
玄君漠浑身僵住,嘴唇动了动,嗓子就像被人捏紧,愣是发不出声音。
他是那么说了,可根本就是气话。他甚至自己都忘了,他说过上刑这样的话。
他更没想过,会让她受到此等酷刑。
他,他只是气不过,她对他居然那般无动于衷。
尽管他知道,自己应该恨她迫害云儿,可他控制不住。
女人又是吃吃的笑了起来,面色极为诡异:呵呵……帮我把锁链取出来吧。
玄君漠抿紧唇,满眼痛色,伸手用了内力,将她身体外的锁链节节捏碎。
良久。
玄君漠似乎才有了力气,一把将她抱起来,送进了太医院。第九章
索要位分
瑾常在被皇上接回宫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各宫里的主子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风向,看这样子,云贵妃娘娘是失宠了
此刻的云月宫。
大丫头鱼儿紧张的看向落云儿,问道:娘娘,怎么办啊
落云儿捏紧手里的帕子,眼神阴毒,脸也有些微微的扭曲。
她倒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居然这样都没死!
不过想到接下来自己的计划,冷冷的勾起唇角,吩咐道:急什么,安心等着,把那个香点上。
回来又能如何她迟早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君漠是她的,谁都不要妄想染指!
金銮殿。
玄君漠看着床上脆弱的人,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忽然就想到送她进牢之前,她说是云儿告知她玉华死了。可是分明在那个时候,云儿还未苏醒!
他觉得是玉瑾故意那么说,可心里仍旧有几分怪异。还有此时,看着她身上被包扎好的血窟窿,心情复杂。福公公审问一番,才知道是狱卒假传命令,告知玉瑾是他下的旨意让她经受锁链之刑。
身边黑影晃过,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落在大殿。
玄君漠头都没抬,冷声问:怎么样了
传命令的太监死了。
玄君漠握紧拳头,上次玉华的事情也是,所有当值的侍卫全部被灭口。
他微眯眼睛,究竟是谁不知为何,脑海中似乎又晃出玉瑾的话——原来告诉我兄长死了的人,居然是云贵妃娘娘。
很快又否定自己的想法,直觉可笑。
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人,声音沉沉:查!黑影悄然消失。
玉瑾又是大梦一场。
梦里原本好好的玄君漠居然失踪了几天,然后就带回了一个突然出现的落云儿,口口声说以后要对落云儿好。
一连几天,她都莫名其妙的被玄君漠看成是要迫害落云儿的人。
直到有一天,落云儿昏迷,他朝她咆哮,要她付出代价。
什么时候开始心灰意冷了呢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他赤红着眼睛,对他喊:你这个毒妇!
本来她想一走了之,可想到他皇位争夺到了白热化阶段就心软留了下来,一直帮助他直到登基。
紧接着,兄长就被状告意图谋反,关进了衙司。她无奈之下,只得磋磨在宫中。
一切渐渐消散,玉瑾缓缓撑开眼皮,就见到玄君漠的脸。
嗤笑一声,还真是似曾相识。
玄君漠本来是心急她何时才能醒来,谁成想,刚醒过来就给他摆脸色,那种深深地不屑和嘲讽让他彻底黑了脸。看见她的一头白发,又噤声。
就听见玉瑾声音凉凉,带着几分厌世,又带着几分恨意:皇上,我与你谈桩事情。
玄君漠垂下眼帘,看着她,问:什么事
我要你封我为妃。
玄君漠本来愧疚的心一下子充满了怒火,嘲讽顺口而出:你好大的口气。
说完,有些后悔,就见玉瑾正淡淡的看着他,嘴角竟然扯起一抹诡异的笑:皇上不守约定在先,杀了我兄长,这不过区区一个你张口就来的妃位居然都舍不得给
玄君漠本想说人并非是他所杀,可触及到那双冷漠冰寒的眼睛,心中刺痛了下,一甩袖子转身道:就你也配
玉瑾本就麻木的心,似乎能听到被玄君漠这一句话,彻底粉碎。
掩饰住心里的痛,随即露出一副更加无谓的样子。
她张张口,咯咯的笑,怎么说,我也是陪你打过江山的人,小小妃位自问还是配得起,
顿了顿,又接着道:哦,对了,我可怜的文儿被皇上砍了头,还得麻烦皇上再分配两个丫头给我
文儿
玄君漠心里疑窦丛生,他不过是当时心烦意乱将人赶了出去,何时杀她了后来文儿被发现死在了一口井中,他寻来杵作,发现果然是被人故意杀害。
玉瑾刚刚出牢,如何得知
想着,也就问了出来。他眯眼追问:你如何得知第十章
选人
玉瑾感觉瞬间呼吸困难,他果真杀了她!
越是悲凉,越是嘲讽的笑:整个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玄君漠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他没看到,玉瑾那双眼睛,一点一点的没了光亮,此时呆滞的仿若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圣旨很快就到了。
福公公看着那个一头雪白发丝的人,心里百般滋味。
声音低了些许:瑾常在接旨!玉氏经受磨难,朕心有愧,有心弥补,特封瑾妃,钦此!
玉瑾面色冰凉,闻言,缓缓抬手:玉瑾接旨。
福公公看着她的神情,更是明白了几分,几步上前,扶着玉瑾下床,继续道:娘娘安心回瑾安宫,有奴才特意敲打过的奴婢,娘娘挑顺手的使唤便可。
顺手
玉瑾冷冷的笑了,问起了其他:文儿被赐死,可是丢到了乱葬岗
福公公听得不甚明白,问了句:皇上并未赐死文儿,文儿是被人发现沉井而死。这件事,也算是福公公一手处理,知道的很清楚,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赶忙问:可是有心人和娘娘说了什么
玉瑾心乱如麻,居然不是玄君漠所为
随后又想到,即便文儿没死在他手上,先生和兄长的两条命是被谁拿走,她永生难忘!
至于文儿……玉瑾忽然想到落云儿。
随即竟然是笑出来,她眼神中充斥着冷寒,让人触目惊心,然后声音淡淡地回了福公公:无事,走吧。
她这次回来,不就是要狠狠的报复回去吗
落云儿,可是她的头号重点关注的对象。
耳边似乎又想起落云儿的声音:玉华公子死了。
玉瑾眼睛里沁出点点血色。
回了瑾安宫,就见一排陌生面孔的婢女太监,她眼眶泛酸。
终究是,最后一个身边人都不见了。
她缓缓走进去,就见福公公眼疾手快的招呼其中两人抬出一个小塌,放了出来。
玉瑾见此,神色复杂。
此刻她痛的浑身都在抖,可是心里的痛苦早已经盖过身体的痛楚。路上福公公便为她叫了步撵,此刻这番行为,让她不禁感慨。早些时间,其实是她搭手救过福公公一回,那时候他还不是如今皇上身边的管事公公。
一个阉人都记得知恩图报,她挖心挖肺的对玄君漠好,得到的却是背叛和伤害。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缓缓坐下,一双眼睛才看向面前的人,她缓缓地扫视着,最终缓缓开口:本宫手下做事,有两个要求,一个就是胆子大的来。另一个——
她眼神变得森冷冰凉,你们这条命,得完完全全忠于本宫,如若不然,
提前想好自己怎么个死法。
两侧的人闻言皆是浑身一震,他们看到那个满头白发的女人,惶恐跪在了地上。唯独一个身材高挑的侍女上前一步,眼神格外明亮,她道:奴婢愿意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玉瑾看了她一眼,觉得面前人莫名亲切。
还不等她说什么,一个瘦小的小太监走了出来,比起婢女显得更加腼腆:我,我也要留下来!
玉瑾挥了挥手,福公公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就要带着剩下的人出去,转个弯就看见了玄君漠。
连忙弯身:皇上——
就见那人直直的走进去,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玄君漠其实内心是无比复杂的,看着那个面容还年轻但是整个人已经被一头白发笼罩着,心就像被无数密密的针扎了上来。
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低哑:你还真是出人意料。
谁料玉瑾直接对留下来的两人吩咐道:进来。丝毫没理会玄君漠!
男人明显愤怒,一把拽住玉瑾手腕,你居然无视朕
玉瑾嘶——的痛呼一声,抬头冷冷的看向他,话若利剑,直接刺穿玄君漠的心口。
她说:你要想我死就痛快点。
他被气笑了,声音里却半分笑意也无:八条锁链打穿身体都没死,你的命实在是难缠!
听见自己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话,玄君漠霎时间愣在原地。
他有些不敢看她,他怕极了她冰凉的眼。第十一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玉瑾根本就没看他,转身就往回走。她步子有些踉跄,刚刚留下来的那个婢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小太监抿抿唇,还是不怕死地道:皇上请回吧!娘娘今日刚从大牢里出来,实在接待不了您!
玄君漠冷冷地睨向他,你可知,凭你这句话朕就能处死你
小太监虽然心里慌了些许,面上反倒更加大胆,奴才更是知道,为谁表了决心,就得护着谁!
玄君漠脑海中忽然就想起一个声音,是个女子。
子年,你既然表了决心,定要护着我!
他听见自己说:那是自然,这一世,我都不会辜负你!
是谁她究竟是谁是谁叫他子年
他无比确信,那不是云儿,子年这个称呼除了母妃再无告诉一人。
他恍惚的走远,没再理会小太监。
身后的人重重地舒了口气。
玉瑾自然听到他同玄君漠的叫板,招呼他进来。
见这两个人,玉瑾缓了口气,待身上的痛感少了些许,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听玉。
李路。
玉瑾看了眼前者,神色莫名:你这名字倒是和本宫有缘的紧。
听玉低垂着眉眼,轻声道:许是真的有缘。
玉瑾又回神看向一边儿的李路,挑眉问道:你为何跟我
小太监没想到话突然转到自己这边儿,面上有些局促:娘娘不记得了,之前娘娘去辛者库给文儿姐姐讨公道,顺便还把奴才给救下了。
听到文儿,玉瑾心中抽痛,闭了闭眼睛,见李路怔住,苦笑:无事,本宫,只是有些想念文儿罢了。
听玉上前一步,声音温柔:娘娘,你若不快活,就是辜负了文儿。
一语点醒梦中人。
她要报复,要找到那个杀了文儿的罪魁祸首。
这边,玄君漠来了云月宫。
落云儿一脸笑容的出来迎接他,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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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君漠不知为何,就想听听她叫自己,轻声道:云儿,唤我名字听听。
落云儿一脸娇羞,脸上闪过几分桃红,柔声道:君漠。
不是子年。
玄君漠不动声色的掩饰住了心底的失落。
那个女子一定对他很重要,可是为什么,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落云儿面若桃花,格外娇嫩。
玄君漠看着她,眼前却浮出玉瑾淡漠沧桑的脸颊,想起她三千白发,心中又是一紧。
落云儿并不知道这些,她拉着玄君漠,开心道:皇上来的正好,臣妾刚刚做好了桃花酥,给你尝一尝。
玄君漠留在这里过夜,他本是像往常一样躺在卧床外侧。
可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小腹一阵燥热,身后很快贴上一只冰凉的手。玄君漠咬紧牙关,想推开她,可落云儿整个人都缠了上来。理智被一点点瓦解,他的唇猛地吻了上来,密密麻麻格外疯狂。
落云儿软成了一滩水,就听玄君漠喃喃:瑾儿……
她一时僵住,眉眼之中的狠毒再也掩饰不住,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玄君漠本来已经迷迷糊糊,身下人突然僵住,他溃散的理智也清醒些许,看到身下的人,猛然起身,朝外踉跄而去。
福公公一直等在门外,此刻见皇上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赶紧带着人回了金銮殿。
太医院的人看完,皆是面色奇怪,开了副药,对福公公说:皇上这是中了催发情动的香,所幸时间不长。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待人喝下了药,平静下来,福公公退到一边去。他此刻思索着,这云贵妃为何要对皇上如此呢
罢了,还是等皇上醒来再定夺罢。
云月宫。
鱼儿正一脸害怕的看着面前疯狂砸东西的主子。
落云儿狠狠地砸着手边的东西,嘴里骂着:怎么还不去死!
想起玄君漠嘴里的那声瑾儿,她又气又怕。
不可能,他永远只会记得云儿!第十二章
朕会讨回来
玄君漠并没有很快就醒来。
他大梦一场。
梦里的他格外宠溺一个女子,二人在江南一处庭院里,晒着些干花。
她似乎格外温柔:今年的木槿花竟是比往年繁茂。
他笑着问她:你如何得知
那女子声音格外爽朗:子年,我同师傅养花花草草已经多年了。
他将她抱进怀里,轻笑:真是后悔曾经错过你那么多年。
女子抬手锤了他一下,笑骂:以后那么些年,你若不能好好护着我,我找谁哭去!
玄君漠听见自己说,不会。
瑾儿,永远不会。
等玄君漠缓缓睁开眼睛,就觉得头痛阵阵。他清晰地记着梦里的一切,但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为何在这里。
福公公一直在身边守着,此刻见状,眼睛亮了起来:皇上可算是醒了!
玄君漠几番回忆未果,问他:朕怎么了
福公公面色奇怪,轻声道:皇上似乎意识不大清醒,突然从云月宫闯出来,奴才将皇上接回来,叫了太医院的人,说是皇上中了催发情动的香。
玄君漠的脸色冰冷。
虽然他知道自己应该对云儿好,可是心里却并不愿意碰云儿。在她看来,云儿是纯净的,是善良的。
他记得自己去了云月宫,但是后来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想来,是云儿的手段了。
玄君漠有些失望,但是不知为何,却并不难过。
一晃到了年关。
玄君漠选了几个淑华昭仪帮助落云儿一同操办年宴,他此刻坐在大殿,竟是觉得自己格外孤寂。明明云儿醒了,但是他却一点也不似想象中的高兴。
忽然忆起梦里的那个女子,心口抽痛,到底是谁
不恍惚间,那个女子与玉瑾渐渐重叠地来,玄君漠连忙将这个念头晃了出去,但是莫名的慌神。
他甚至都没注意自己已经站起身,朝外走去。
瑾安宫。
玉瑾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等把手里的帕子拿下来,上面赫然血红一片。
李路刚拿进炭火,见此眼睛都急的红了:娘娘,我去给你倒水!
玉瑾笑笑,安抚道:本宫无事,你慌什么,去把炭火烧起来便是。
听玉在一侧抿唇,面上同样带着几分担忧:娘娘,且休息罢。
玉瑾睨了她一眼,声音带上几分强势:你只管告诉本宫,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听玉想到她的吩咐,轻声道:一切妥当。
玉瑾又是咳嗽起来,听玉拍拍她的背,就听她说:本宫在这阴诡之处待的太久了,没有什么良善,你们看不惯,也是自然。
李路听见,倔强的抬头:娘娘不是恶人!
那你真是看错人了。
一道冰冷的男声接过了话,三人看过去,竟是玄君漠。
玉瑾脸上明显出现一抹嫌恶,而后看着身边的两人:你们且下去。
她自然不惧他,可是这两个人,她不能连累。
李路想僵住不走,就被听玉拽了出去。
玄君漠想到刚刚自己听到的话,下意识的讽刺出声:你倒是对自己的两个奴才坦诚的很。
玉瑾只是漠然的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把头发挽起,冷笑一声:皇上有话吩咐,就赶紧讲,若是无事,还是走罢。
玄君漠闻言,双眼闪烁着浓浓的怒火,他逼近玉瑾:对朕百般厌恶,是一直惦记着你那坟头草几丈高的男人你果然不知廉耻!
啪——
巴掌重重的甩在玄君漠脸上。
玄君漠简直不能相信,玉瑾为了那个男人这样对他!
他愤怒不已,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他眼神一点点阴鸷,缓缓转头,看向玉瑾。
面前的女人三千白发,此刻看着他的双眼通红,她气极,愤怒地又咳嗽出声。
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玉瑾整个人都颤抖着:玄君漠,我不想和你废话,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玄君漠被她的话刺的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他一把伸出手,卡住玉瑾的脖子,声音狠厉而疯狂:朕告诉你,玉瑾。你别以为朕不会杀你,你欠云儿的,朕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玄玉瑾脸色青白交加,可眼神依旧冷漠,她甚至没有挣扎。
良久,玄君漠一点点放开了手,他转身,不再看她,直接离开。
玉瑾无力的瘫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床头。
心好痛,好痛,好痛。第十三章
一头雪白长发
玄君漠怒气冲天,离开了瑾安宫跑到平日里练武的地方拿出一把剑向四处乱劈,他压抑着声音,痛苦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这么绝望这么痛苦!
半晌,玄君漠瘫在一边儿的树下。脑海中猛然蹦出那个女子的声音:子年,莫要心急,慢慢来,这套剑法以修心为上。
他似乎很是惊奇:瑾儿,你居然通晓如此之多!
女子但笑不语。
瑾儿
玄君漠浑身一颤,玉瑾的眉眼在脑海中格外清晰起来,居然能同那个破碎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女子,完全重合。
年宴。
玄君漠早早携着落云儿坐在了上首。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叽叽喳喳的妃子,心里却是想着玉瑾怎么还不来。
那一头雪白的头发,淡漠的眉眼,又让他心口一痛。
玄君漠转头看向落云儿,就见她那张平日柔和温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虚荣和满足。
心里下意识有些排斥,可又自我安慰半天,云儿这是高兴,自己怎么这么较真呢
玄君漠脑海中猛的又闪过一些记忆,都是关于那个叫他子年的女子。
尽管仍然看不清脸,她的身影,此刻居然让他觉得很是熟悉。
门口太监长喊一声:瑾妃娘娘到——
全场鸦雀无声。
缓缓走进来的女人身着桃红素锦云纹宫裙,暗金色木槿尾花盘钗将一头白发高高盘起。
她一头雪白长发,此刻看起来不似垂垂老矣的妇人,反倒是格外独特。
漠然清淡的眉眼,配上略显苍白的瓜子脸,走路时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和威严。就是此刻的云贵妃与之相比,都是少了几分独有的风情,显得稚嫩。
玉瑾扶着听玉的手,慢慢的走向自己的位置。她甚至没有看分出一抹眼神给玄君漠,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眼他身边的落云儿。
照常的宴会看的玄君漠有几分索然无味。思绪飘远,就留意到了玉瑾。
她此刻安安静静的坐着,整个人格外清透,玄君漠有时根本不能相信,玉瑾居然是一个格外狠辣残忍的女人。
落云儿一颗心都挂在了玄君漠身上,怎么能注意不到他的异常!
她心中不痛快,就一直喝着杯中的酒水,喝的多了,竟然有些发晕。
旁边的侍女不小心碰洒了一杯酒水,扣在落云儿身上,连忙惶恐的瑟瑟发抖:贵妃娘娘饶命,奴婢罪该万死!
虽说此刻落云儿意识不太清楚,可是那种做戏的姿态可是刻在了骨子里,此刻温柔的摆手道:无事,扶本宫下去换身衣裳。
随后转头看向玄君漠,轻声道:皇上,臣妾下去换身衣裳。
玄君漠温柔的看了她一眼,道:去吧。
落云儿晕晕乎乎的跟着女婢走,意识越发昏昏沉沉,她模糊不清的说着话:可是快到了
奴婢轻声道:是的娘娘。
落云儿昏昏沉沉,根本没看到女婢眼神中的冰凉。
落云儿被送进了屋,此刻她根本就没有了意识,浑身热得难受。手扯着碍事的衣服,不断的扭着身子。
她无意识的发声,让身边的黑影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
一个太监领着本该在宴会的一行人缓缓走来,那方向,与之前落云儿所来完全一致。
玄君漠再次皱紧眉头,你确定是在静雨宫
太监点点头:皇上,千真万确!
原本众人正在宴会赏玩,忽然跑进去一个太监说自己在静雨宫听到些不好的动静。
众人皆知,静雨宫是已故太后的居所。皇上一贯孝顺,又怎能忍受,直接就跟着小太监亲自前来。
众人走近静雨宫,还未至殿门口,就听到了一声声羞耻的声音。
都是经历过事儿的人,如何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妃子们纷纷红了脸暗骂是谁这么不知羞耻。
玄君漠阴沉着脸,直接拿手震开殿门,就看到了不堪入目的画面。
玄君漠怔住,他看见女子的脸,赶紧就想挡住进来的人。
可刚巧,那女人又是喊了一声。
人们纷纷探头一看,也都是惊在了原地。
那女人,不是云贵妃吗!
她居然在这里行苟且之事!
玄君漠一掌打在那个正亢奋的男人的身上,随后面无表情的扯下床帘盖住了落云儿的身体。
他声音沙哑了几分,转头道:都回去。第十四章
为何
落云儿终于惊醒,她看着面前的一切惊恐的叫了起来,皇上!皇上!
玄君漠转过身,低声道,我在。
落云儿赶紧抓住他的袖子,颤抖的道:孩子……孩子……
玄君漠听见,居然无比冷静。
他看着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淡淡问道:何时怀的
落云儿心里慌乱,根本没注意玄君漠的异常,急切道:就那日,给皇上做桃花酥那日!
玄君漠心里更是沉了一分。
云儿,你何苦骗我
为何就是你和我,最终也走到了今天
他最终转身叫来福公公,吩咐道:找人把云贵妃送回去。
玄君漠心中郁结,就发现玉瑾不在,意识到什么,飞快的赶去了瑾安宫。
他一进去,就看到那个支着头小憩的女人,面色隐隐有些疲惫。
他喉咙一动,冰凉刺骨的声音脱口而出:是不是你做的!
玉瑾微微抬起眼眸,面上平淡无波。
她淡淡的开口回道:这一次,是我做的,所以我认。
玄君漠本来就是气话,可真的听到玉瑾承认,整个人怔住。
他心里痛苦万分,似乎都不是因为落云儿遭受这般算计,而是痛苦无奈于玉瑾居然真的这般阴毒。
为何——玄君漠牙齿咬的吱嘎响。
玉瑾静静地抬起眼皮,眼睛里居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若是问我为何告诉你,那是因为我答应过你,不论好事,坏事都会告知与你,
她抿抿唇,继续道:过去的那些年,我从未做过谋害之事,今日是第一次,我做了,便同你说了。
玉瑾嘴角扯开,声音苍凉。
若你问我为何算计于她,那是因为她是杀害文儿的杀人凶手,此仇不共戴天,我得报。
女人声音平平淡淡。
但字字泣血。
玄君漠听着,就觉得浑身悲凉。
他抬手,一道内力狠狠打下,直接废了玉瑾的双腿。
玉瑾感受着突然没了直觉的腿脚,眉头都没皱一下。
玄君漠声音寒凉:废掉你,是为了云儿。
他高大的身影有些颤抖。
没杀你,是因为你的坦诚。
玉瑾看着背影孤寂的他,声音很轻:你看,这就是人们愿意相信的真相,你若是不来问我,就会以为落云儿此时,早就与男人暗结珠胎。
玄君漠身子猛的顿住,又迈步离开。
他似乎又想起那个血腥的夜晚,他一剑削下那个男人的头颅。
玉瑾哭的心神俱裂,对他说:你为什么不求一个真相。
心里憋闷,居然生生的吐出一口血。玄君漠回去的脚步有些踉跄,耳边似乎又响起玉瑾那轻淡的声音:你看,这就是人们愿意相信的真相。
真相吗
是不是等他想起了那个温柔的唤他子年的女人,就求得真相了
落云儿一夜不安。
想到玄君漠听见她孩子流掉却并无半点反应,就慌神了。
那日的香不是一般催发情动的香,还能让人忘掉一刻的记忆。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以玄君漠的那个时候的反应,应当多半是中招了。
可是为何他还那般平淡,像是早已知情一般!
只是落云儿怎么也没想到,她的计划败露,无非是因为漏算了福公公。
瑾安宫。
李路看着玉瑾的腿哭出了声。
听玉红了眼眶,她抿紧嘴唇,眼睛里闪过一丝什么,似是下定了决心。
玉瑾看着李路叹了口气,轻声道:本宫无事。
她见李路哭的更凶,缓缓解释道:我与玄君漠,爱难有,恨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玉瑾声音苍冷,没有什么起伏,却像历经沧海,又满是波澜壮阔。
彼此伤个彻底,大概就是我和他的结局。
那年她对他温柔浅笑。
他对她温声细语,视若珍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她同他,即便彼此爱恋,最终也能走到两相生厌。第十五章
瑾妃,没了
自从玄君漠找完玉瑾废了她的腿,玉瑾彻底失去了出门的资格。
每日,大抵也只能听听李路来来往往的见闻,偶尔心情好的时候,玉瑾还会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玄君漠再也没来过,一连数月,如今已是初春。
赏赐不要命的流进云月宫,似乎是玄君漠想用所有东西弥补他对落云儿的愧疚。
终于在立夏的那天,玉瑾毒发。
那个毒盘踞在玉瑾的五脏六腑,早已经无力回天。
李路差点哭晕,跑的着急,一连摔倒好几回。
他赶紧爬起来,跑到金銮殿,抓住福公公的手,气都接不上。
娘娘……娘娘……走了……
福公公猛的僵住,他不太相信,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李路瘫在地上:瑾妃娘娘,没了,没了。
福公公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殿里,他看着云贵妃坐在皇上身边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觉得格外刺眼。
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落云儿有些不满福公公的打断,破坏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气氛。
当即不悦道:不重要一会儿再说。
福公公并未理会落云儿,而是一下子跪倒在地,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大礼: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玄君漠不知为何,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忍住异样,问道:何事
福公公把那几个字在嘴里转了几转,终于艰难出口:瑾妃娘娘,没了。
玄君漠跳动的心猛的停住,他梗住一口血,生生吐了出来。
正回头,就见落云儿深陷自我意识中的露出的笑脸。
此刻,竟是气得浑身颤抖。
他指着落云儿,声嘶力竭:滚!滚出去!
落云儿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就想像之前一般求饶哄人,结果被玄君漠一脚直接踹在了一边!
他冲出殿门,惶恐至极。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
不是真的!
玉瑾,是你故意的对不对
等他落在门口,就见整个白绸飞舞。
宫里只有听玉和瘫在地上怔怔的李路。
听玉听见声音,回头看见玄君漠,眼神中带着刺骨的冰冷:瑾妃娘娘安身之地,皇上还是不要进来践踏为好。
玄君漠深处的脚蓦然停在半空,又缓缓的抽了回来。
他后撤一步,眉眼带上几分哀求:她为何……去了
听玉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毒发。
玄君漠当头一棒。
似乎又回到那天,她被人打了三十大板的晚上,文儿为她寻医问药,向他哭的难以自已,说:娘娘本就身体中了毒。
他以为,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毒素。
他以为,她什么都抗的下。
他以为——玉瑾,你为何不来找我复仇
为何
李路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的冲出来对着玄君漠拳打脚踢。
他边哭边骂: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娘娘!你为何害死娘娘!你就是个混账皇帝!
李路哽咽着:你滚!你滚!娘娘不想见你。
听玉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此刻泪流满面。
他被小太监拳打脚踢,居然没有半分反应。
听玉抽回视线。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阿瑾,师姐对不住你。
她从知道阿瑾进了皇宫受尽苦楚便一直打听,直到有机会混了进来。
当初见阿瑾对玄君漠还有感情,她一直不敢出现。
直到师父暗中给她传递消息,告诉她阿瑾生命已经是灯尽油枯。
她天天给阿瑾把脉,却是发现她中的毒极为罕见。查遍书籍,最终只是得了一味药材能够缓解毒素迅速扩散。
师父暗中给她把药材送了进来,她便每日偷偷给她熬进去。
阿瑾其实是知道她的异样的,从第一面开始。可是阿瑾相信她的善意,从未点破。
尽管伪装了容貌,改换了身份,那个愿意相信她的人,始终都不会怀疑她。即便她似乎不能认出自己是她的师姐,可是她却知道阿瑾对她的放心。
李路单纯,阿瑾寿命将至的事情她没敢说出来,直到阿瑾走到最后一刻。
她似乎还记得起那天阿瑾听到她的名字,笑道:你倒是和本宫有缘的紧。
泪水簌簌而下。
阿瑾,黄泉路上莫怕,师姐一直都在你身边。
李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玄君漠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可是痛的心都在颤抖。
他多么希望,只要这场难捱的梦过去,他醒过来,就还能看见玉瑾浅淡的眉眼和漠然的眼神,还有三千白发盘踞在她身边。
以前他怕极了她冰冷的眼神,可是现在多么希望,那双眼睛能继续这样看着他。
她再也不会愤怒的让他滚了。
再也不会冷淡的告诉他她算计了一切。
玉瑾她——
福公公说:瑾妃娘娘,没了。
玉瑾她走了啊。
玄君漠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嘶哑着嗓子痛苦的喃喃:玉瑾,玉瑾。
而后,他缩成一团,抱头痛哭出声。
福公公站在远处,就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居然,也哭了么第十六章
大火
听玉为玉瑾守了三天的灵。
玄君漠闭门不出,两日未上朝。
后宫的众人本以为云贵妃娘娘才是皇上挚爱,竟是没想到,一直以来被皇上百般刁难的瑾妃才是。
因为爱太深,所以恨得重。
福公公等在门口,将冰凉的粥再次换下去,端了进去,轻声道:皇上,谁给瑾妃娘娘下的毒你还未查出来,娘娘走的定是不安稳。
玄君漠呆滞的目光动了动,声音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而粗砺难听,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朕杀了他,没杀玉华,是不是也不能向她忏悔
福公公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上何时求得真相,何时便去忏悔,娘娘定不会怪罪。
玄君漠想起曾经还是玉瑾刚入宫的时候,他恨极了她。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都比不上她的半分狠毒。
他痛恨她害的云儿昏迷不醒,取走她的血为云儿续命。
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有一天玉瑾死了,便是他大仇得报的时候。
可是一日日的相处,他渐渐意识到,他是爱她的。
可是,他最不应该爱上的,就是她。
每次的不欢而散,唇枪舌战,似乎都让他痛苦难捱。
现在,她终于死了,可是他感觉,他也不像活着了。
意识渐渐模糊。
玄君漠竟然昏睡了过去。
福公公抬头,见人竟是闭上眼睛,睡着了。
不敢动作太大,将软被给玄君漠盖上,就缓缓转身出去。
不出几步,就看见穿的花枝招展的落云儿正扭着腰走了过来。
她对福公公极为不客气,本宫要见皇上。
福公公看了她一眼,缓缓拿出袖口中的圣旨,念了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落氏云儿,品行不端,同外男苟且,罪应至死。朕念及往日情分,降为淑华,钦此。
看着落云儿不敢相信的眼神,福公公声音冰冷:云淑华接旨吧。
落云儿愣在了原地,很快张牙舞爪起来,你这个老东西,让我进去见皇上!不可能,君漠那么爱我!
怎么会他是记起来什么了吗
不行!她不允许!
他恢复记忆她会死的!
转角走出一个女人,正是李淑华,她见到落云儿这幅样子,冷笑出声:云淑华,莫要扰了皇上的清净。
落云儿锐利的目光瞬间刺向那个正洋洋得意的女人,你给本宫闭嘴!
同为淑华,妹妹还是莫要这么嚣张。
李淑华早就来了这里,想给玄君漠送点点心,见到落云儿来,就躲在一旁想让她探探口风,只是没想到听到了这么大一个消息。
玄君漠终究是被吵醒了。
他缓缓走出来,看着落云儿的眼神极为淡漠,云淑华,今日,算是朕全了那么多年的情分。
自从玉瑾走了,他脑海中关于那个叫他子年的女子就越发清晰起来。
他无比肯定,那个人一定不是落云儿。
两种记忆不断纠缠着他,明明在同一段时间里,可是内容大不相同。
他下意识的就觉得,唤他子年的那个女子,才是他真正的挚爱。
无心继续看着落云儿梨花带雨的脸,玄君漠转身就回了宫里,缓了缓神,处理起政务来。
入夜。
瑾安宫燃起了通天火光。
周围的丫鬟嬷嬷看见了连忙跑去找水源就要灭火。
玄君漠正觉得心神不宁,就见福公公一脸慌张地跑进来,皇上,皇上!瑾安宫走水了!
吧嗒一声,手里的笔掉落在桌案上,晕开了他正勾勒的画。
人像风一样的冲了出去。
漫天通红。
玄君漠想要冲进去却被身边出现的黑衣人猛地扣住。
你放开朕,放开啊!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一国之君。
玄君漠目眦欲裂,看着这场无比迅猛的大火,烧毁了一切,再无踪迹。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猛烈的冲撞着他的头。
玄君漠痛的弓起了身子。第十七章
初晓真相
——子年,先出去,我把那个孩子带出来!
——不行,火太大了!
——快出去,我没事!
曾经也有这样的一场大火,一道纤细的身影钻了进去救出一个孩子来。
以前就会一直梦到她,可是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刚才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张脸和玉瑾一模一样,只是明显稚嫩了些许。
心中的恐慌让玄君漠站不住脚,被黑衣人死死地拽着。
他忽然求救似的转头问黑衣人:烟觅,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是不是玉瑾!
烟觅跟了玄君漠十三年。
这种事,他不会不知道。
此刻,烟觅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格外飘渺: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告诉你落云儿并非你的挚爱,你惩罚了这么说话的每个人。
他转头看向瑾安宫,眉眼中居然带上几分哀恸,你外派我去做事,等我回来之际,就发现你已经杀了她的先生。
皇上,你与她之间已经隔上一条命仇,再让她爱你,是不公。
玄君漠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烟觅看着他,眼中泛出一抹悲凉:当年也有这么一场大火,她救出一个孩子,是我弟弟。
声音似乎带了一丝颤抖,烟觅继续道:后来那个孩子,因为被发现意图杀害落云儿,皇上下令斩杀了。
皇上,那一次,我也不在。
我甚至有些庆幸,庆幸那一幕没有发生在我面前。
玄君漠心口似乎已经听不到跳动的声音,想着当时那个小小的少年握着手里的匕首就要刺下去,被他刚好撞见。
少年哭的声嘶力竭,怒骂他背叛所爱,识人不清。
时至今日,他似乎耳边忆起少年的最后的模样。
他满脸无谓,带着几分嘲讽道:我一点也不怕死,我的命本来就是她救的。
我是不值,不值她对你掏心挖肺的好了那么多年。
不忿你狼心狗肺识人不清。
他指着床上的落云儿,冷冷道:我若是告诉你这个妖女根本就就是清醒的,你信不信
他当然不信,直接下令杀了他。
浑身无力,玄君漠只是动了动唇,声音微不可闻:你可恨我。
恨,怎么不恨。可是更恨你的糊涂,恨你的可笑。
瑾安宫大火后,整个后宫都是戚戚然。
玄君漠下令不得有人触碰那里的一点青灰。
隔日,玄君漠追封玉瑾为纯元皇后,连带着玉玺也要一并同衣物藏进皇陵。
大臣纷纷进谏,此事违背祖制,却被玄君漠下令全部撤职。
一时之间,无人再敢提及此事。
玄君漠自那场大火之后,就变得阴鸷无常,极为很厉,后宫嫔妃格外惶恐,竟是不想受到皇上的宠幸。
金銮殿。
玄君漠看着面前的烟觅,神色却极为悲凉,可是查到了
烟觅看着他,声音淡漠:落云儿确实多年清醒。
玄君漠僵住,虽然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可是听到是真的,他还是难以接受。
不是接受不了落云儿居然是设下这惊天的圈套,而是因为因为这圈套,让他迫害玉瑾如斯。
他不敢继续问,埋下头,破碎的声音逸散而出:我错了,错了。
烟觅背过手,转身继续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暗中找证据,可是还是没来得及。
许是她当了云贵妃,后来又被你冷待,近日来频频动作。
这宫里,有一支她能动用的暗影卫。玉瑾曾经所有被陷害之事,都是她的手笔。
玄君漠怔怔的,失去了声音。
好痛,好痛。
难怪她说,今日是我做的,我认。
难怪她说,没做过的事,何必屈打成招。
瑾儿,瑾儿。第十八章
汝玉
十余年来,落云儿根本就是醒着的。
从她出现那一刻,所有的算计就降临到了玉瑾头上。
烟觅告诉玄君漠,玉华的死也是她所为。利用暗影卫,控制了整个天牢,直接得手。
整个宫里,遍布落云儿的耳目。
玄君漠忽然就想起,那日玉瑾对落云儿说,告诉我兄长死了的人居然是云贵妃娘娘。
他从一开始就不信她,伤害她,帮着罪魁祸首为非作歹。
早已经没了眼泪,早就流干了。
他还要报仇,给瑾儿报仇。
玄君漠眼眸看向云月宫的方向,眼中迸出一道光芒,阴狠嗜杀。
连日来,玄君漠下令整顿后宫下人,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落云儿知道后,格外惊恐,看向身边的鱼儿,还没打听出来吗
鱼儿有些无奈的点头,似乎还有下后怕:就这些日子,整个宫里,已经死了一半的下人。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死的那些人,全是娘娘的暗线。
落云儿闻言怔住,不可置信:他真的发现了
心里越发的惶恐,不可能,不可能,那个术法是毫无缺口的。
金銮殿。
福公公看着玄君漠那副妖邪的样子,开口劝道:皇上切忌走入心魔,娘娘在天有灵,怕也是会担忧的。
疯狂的神色淡了些,玄君漠转头看向福公公,声音极为不确定:她……还会挂念我吗
福公公叹气,缓缓回道:有朝一日,皇上恢复了同娘娘所有的记忆,怕是就能相信奴才的话了。
他知道,现在玄君漠的记忆大多都是受了纯元皇后的刺激,才会忆起了部分,但是十分破碎。
想来,只有知道所有的过往,就能彻底明白娘娘一直以来的所想。
所有回忆吗
玄君漠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他得想起所有做错的事才好,这样就能下地狱的时候,好好地,好好地忏悔。
云雾山深处。
一个桃红衣衫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注意到她醒来的女子瞬间泪如雨下。
我……是谁
女子抹了把眼泪,你叫汝玉,我是你的师姐亭羽,那是师父。
汝玉转头,就见那个白胡子老头眼泪哗哗的,心中格外温暖:师父。
老头子哎哎的应声,开心的咧开了嘴角。
看着面前彻底醒来的人,他终于放下了心。
汝玉听师姐一番讲述,才知道自己之前落了悬崖,整个人昏迷不醒。
他们二人找回来她,救治了很久,直到今日才醒来,没想到失去了记忆。
她走下床,看着周围的一切觉得格外的熟悉,心里更是安定下来。
看着紧张兮兮的亭羽,她轻声道:师姐莫难过,汝玉没事。
她一点也没有怀疑师姐的话,周围的一切,她打心底就十分相信,只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也不知是何缘由。
摇了摇头,把杂念摒弃,转头看向二人。
她让两人担心了那么久,还想这些做什么!
宫里。
烟觅面色冰冷,看着面前的玄君漠。
凭什么
玄君漠居然轻笑出声:别这么紧张,等为瑾儿报了仇,你再扛起这大任。
烟觅猛地靠近他,一字一顿: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他毫不客气。
妄图摆脱痛苦,独自下地狱,还想把这烂摊子甩给他
他可不稀罕这皇位。
随即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别忘了,你我之间,也有一条命仇。
玄君漠伪装出来的轻松顷刻崩塌。
是啊,他凭什么第十九章
回忆
烟觅带着玄君漠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方素净雅致的庭院,四周有两棵巨大的树,玄君漠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一切格外熟悉。
烟觅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当年有两个院子,这是其中一个。
另一个呢
被你心心念念的云儿放火烧了。
玄君漠心口闷痛,踉跄几步,心口揪扯着,说不出话。
良久,他苍凉的声音传来:你用金龙卫,彻查!
烟觅定定的看着他,考虑好了
去吧。
每一代继任皇帝都会得到皇族创始军金龙卫的三次动用机会,以备不时之需。
金龙卫每一个都有着非凡的能耐,若非皇帝动用召集,是不会出现的的。
因为先皇犯了过错,金龙卫统领宣告惩罚,到了玄君漠这里只有两次机会。
而在之前,为了救玄君漠的母妃,已经用掉了一次。
剩下的这一次,本来应当是玄君漠留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用的。
罢了,都是罪孽。
烟觅飞身离开。
玄君漠在这庭院里呆了许久,晚上自己点了安眠香,就在院落里休息下来。
他又一次做梦了。
曾经特别失意的时候,他不得已被人逼走,跑去了人烟罕至但是风景极佳的文成。
当时他灰头土脸,就连银子也不知道被谁顺走了,然后就碰到一个女子帮他垫付了馒头钱。
他转头看见,就见那个小小的女子随意挽着头发,脸上带着温和清爽的笑容,对他道:吃吧。
人们都说,落难时才能体会到人情冷暖。
那一刻,因为这善意的帮忙,她就深深的印在了自己脑海中。
再次遇见,是在江南。
他暗中收复了势力,本来打算和一个官员谈判,转眼就看到了她。
一眼难忘,再遇便是缘分。
他终于问道她的名字,叫玉瑾。
她是江南总督的义女,之前去文城是找总督长女去了。
一来二往,两人相识相知,很快就互生情愫。
江南总督并不想让玉瑾跟着自己走,可是没想到玉瑾格外坚持。
因为不放心,总督让教习她的先生一同跟着去了。
三人在一起呆了很久,后来就转到京城。
先生想要出门游学,他俩便一同送行。
那个孩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救下来的。直到有一天,玉华上门。
玉瑾格外激动,两人相拥而泣。
他很生气,觉得玉瑾并没有如实告诉她的身世,是在欺骗他。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一直伴随自己左右的一个婢女告诉她,她知道玉瑾的秘密。
心烦意乱之间,他就跟了去。
不知道自己因何昏迷,再醒来,就见身侧坐着温婉的落云儿。
而他的记忆里,过去的岁月里,陪伴的人一直都是落云儿。
后面的发展可想而知。
玄君漠缓缓睁开眼睛,眼泪又一次的流了下来。
他点的是引神香,能引导人探寻遗忘。
福公公,朕都想起来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更是不敢去瑾儿面前忏悔
玄君漠走出门,就看见面前的木槿树枝上隐隐新生了点点绿意。
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木槿站在树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子年,帮我将水拿来,这颗宝贝,我得好生养着。
他把水提了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不见你宝贝我
玉瑾笑的眉眼弯弯:你得宝贝我才对呀!
一滴泪悄声滑下,玄君漠抬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手里只抓住一丝虚无的空气。
彼时心中总是想着有情人终能长相随,今日回头望过去,是一人行差踏错,便注定结了苦果。第二十章
真相大白
云雾山深处。
汝玉看着面前严肃的亭羽,叹了口气:师姐,我只是买些东西,莫要担忧。
许是之前自己吓坏了他们,只要她一表现出想要出去,两人就紧张不已。
叹了口气,汝玉可怜巴巴:就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必回。
亭羽仔细的打量着她,见到她面上确实没有别的想法,才终于放行。
看着远去的人影,师父慢慢走到她的背后,轻声道:羽儿,莫要紧张。
亭羽转头,声音里带了几分哀伤:师父,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师父眼中,慢慢浮上一抹湿润:我们能在鬼门关把她拉出来,上天已经是恩赐。
亭羽咬紧唇,半晌无话。
到底是她贪心了吗
可是,可是她的师妹,受尽苦楚,居然连性命都保不了两年了吗
一时之间,已经是泪流满面。
汝玉并不知道这些,她走下山,直接走到临边的文城,去几家铺子买了些东西。
想到自己的头发,她叹了口气。
师父当时为了救她,竟是没想到有药物将她的头发变白了。
后来师姐花了好大的功夫又寻来珍贵草药,给她养着。此时她的头发黑一半,白一半,十分奇怪。
回去将头发剪了算了。
没再逗留,赶紧买完东西,汝玉就回去了。
远远地,就见亭羽像个望夫石一般,瞅着这边,心里感慨,以后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吧。
宫中。
玄君漠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金龙卫统领,等待着他的下文。
统领声音平淡无波:落云儿,原本的天媚门门主的女人。因为一次计划失败,被赶了出来,也带走了一支暗影卫。
玄君漠听着,心里阵阵的翻着恶心。
后来辗转成为你的丫鬟,心中起了念头,用苗疆秘法和控制丹药篡改了你的记忆。
统领顿了顿,这种秘法极为特殊,按照常理来讲,你应当会被控制的失去自我意识。
但是多年间,玉瑾在你身边松动了控制,不仅如此,落云儿用了一种特殊的香,误打误撞与那药丸相克。
此秘法难解在于被控制者丧失自己的判断力,但是你的自我意识越发强烈,经过引神香就能彻底召唤出来。
玄君漠感到深深的无力。
被一个心思恶毒的女人玩在手心这么多年,亲手逼死了自己所爱。
真是可笑!
他缓缓起身,就听统领又道:此等大事,有伤国体,我等还会追查,无关其他。
良久。
玄君漠低声回道:多谢。
金龙卫统领其实有话没说。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能人异士,其中一个占卜的护卫告诉他玉瑾生机未断,但是格外微弱。
此时并未找到人,他不能妄断。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若非玉瑾打破控制,帝王失去意识,整个国家恐怕都会毁于一旦。
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允许。
福公公缓缓进来,给玄君漠换了杯茶水,就要转身离开。
玄君漠闭着眼,满目悲怆,你告诉朕,朕想起一切便会自有定夺,如今朕却依旧迷惘。
福公公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个痛苦的人,轻声道:皇上可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是。
奴才早些时候得了娘娘提点,说做事定要不违本心。
若是做错了事,了结之后,最好的弥补方式就是不再有犯。
奴才想着,大概皇上了结了这些,不再错犯,就是对娘娘的忏悔。
上首的人转头看着他,眉眼中的哀伤倾洒而出:福生,你可知当年朕为何独独选了你
福公公低头,奴才不知。
因为朕听到瑾儿说,你心思剔透,又明事理,以后定是犯不了错的人。
福公公猛地怔住,就听男人苍凉的声音又响起。
朕本来想让你迷了眼失了心,让她好好看看。可是你这么多年做事,一直都在告诉朕,她从未做错。
错的,只是朕。第二十一章
大礼
等了数天,落云儿都没有联系到她的暗影卫,就在一夜之间,忽然失去了所有踪迹。
一个太监缓缓走来,对落云儿不甚恭敬,道:皇上请云淑华走一趟。
落云儿眼睛中迸发出一抹明媚,他终于肯见她了吗
想到什么,就要转身回去打扮一番。
小太监叫住她,娘娘还是快些的好。
落云儿当即就怒了,指着小太监就要骂,结果小太监蔑视的看了她一眼,两边突然冲出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一把扣住她。
请吧。
落云儿终于意识到不对,回头想像鱼儿求救,就见鱼儿已经被绑了起来。
金銮殿。
玄君漠看着进来的人,弯起嘴角,云淑华来了。
落云儿见此,以为是刁奴作乱连忙喊出声:皇上,这几个奴才直接将臣妾扣押过来,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玄君漠点点头,似乎很赞同,说出口的话却让落云儿怔在原地。
朕让他们路上就给你把嘴闭上,看来是没能完成任务。
小太监一下跪倒,皇上饶命!
玄君漠笑的越来越开怀,整个眼睛里却闪烁着疯狂和嗜血。
他阴冷的笑起来,听的人头皮发麻。
罢了,你们那点手段,做不得数。
他转头看看向福公公,人可是安排好了
福公公点头,看着落云儿,目光带上几分悲悯,一切都备好了。
落云儿大叫起来,皇上,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爱人啊!皇上!
很快,她就被堵上嘴,直接拖了出去。
等看到她进了宴客的宫殿时候,心突然涌上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
所有妃子就都被叫了过来,看着落云儿被磨的血肉模糊的腿,心中惊恐。
玄君漠缓缓走到了上首,看着面前的女人,眼神冷冽邪肆,当年在这里,你设计了一出大戏,让朕杀了先生。
落云儿震惊的抬起头,怎么可能!
他全都想起来了!
玄君漠看着她的眼神,笑的更加阴鸷,无妨,朕瞧着你也是个喜欢伺候男人的,今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赏给你罢了。
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此刻走了进来。他眼神妖冶,整个人万种风情,眉目之间流转着韵味。
他看着面前的玄君漠,娇笑出声:皇上,这给男人的礼物,本座好生备下了,不如皇上放在最后品尝
落云儿看着缓缓走进的人,瞳孔因害怕剧烈的缩了起来,她身上微微颤抖着,身子想要往后退,却被身后的嬷嬷拦住,再无躲避的余地。
男人缓缓蹲下,看着他的眼睛里流出几分残忍几分爱怜,云姬,你让本座好找啊!
玄君漠看着两人的互动,明显不耐烦,你的礼物朕要了,朕的礼物,她也得受着!
说罢,扬起手,六七个满脸痛苦泛红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玄君漠微微勾唇,示意人领过去。
落云儿大惊失色!
皇上不要……不要……
天媚门门主见此,轻声笑着,起身道:看来云姬,今天你注定享福了。
妃嫔们看着面前疯狂的场景,吓的连忙看向最上面的男人,就听他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别弄死了,朕还有礼得送出去。
福公公看着已经连连翻白眼的女人,出声:停下吧。
早就准备好的侍卫几下就把几乎疯癫的男人们扣住押了出去。
玄君漠缓缓走了下来,淡淡道:还请门主移步。
那妖冶的男人心中一滞,竟然有了几分惶恐。第二十二章
了结
天牢。
落云儿丝毫不挂的被丢进了一个阴寒潮湿的大牢里。
玄君漠看着面前,问道:另一个呢
福公公低头,来了。
李淑华从看见皇上那么残忍对待落云儿开始,心里就慌的坐不住了。
她曾经不少次陷害纯元皇后,恐怕皇上也记得她!
就在见人押住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蒙住,完了!真的完了!
看着两人都被扔进大牢,福公公直接叫人拿来盐水泼了上去。
落云儿缓缓转醒,就见自己什么也没穿。面前所有的人冷冷的看着她,她痛的起不了身,见到玄君漠的样子,忽然就憋着劲儿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你折磨我又能怎么样皇上,我告诉你,是你,你才是害的玉瑾失去性命的人!
就是我死了,她也回不来了!对了!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你亲手打掉的孩子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哈哈哈哈!
玄君漠浑身僵住,翻卷的痛苦几乎让他站不住脚,他眼睛一点点变得血红,咧开嘴一字一顿:你会满意朕——的——大——礼——
动手!
啊——凄厉的喊声响彻大牢。
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玄君漠看着面前的铁链一条条全部打进去后,眼神恍惚,那一日,他的瑾儿就是这般被挂在墙上,白了头。
随即他看着面前已经满身是鲜红,血肉模糊的人,残忍的笑了,落云儿,别昏。
一盆盐水盖头而下。
啊——放……让……我死……
没完呢,着什么急这么多年你都耐得住,慢慢来。天媚门门主见此,心中终于生出一股浓烈的不安。
居然残忍如斯。
即便是他,也少有这么冷酷的时候。
呜呜……死……
她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她想死,可是不知为什么格外清醒。
她后悔了,玄君漠就是个魔鬼!
铁链被来来回回的穿扯了足足八回。
所有人都浑身冰凉,不寒而栗。
侍卫回过神来,赶紧行刑,又是惨厉的叫声响起。
一杯毒酒灌了下去,整个人都没了声息。
当日,天媚门门主就同玄君漠道,那一支暗影卫留给皇上尽情处置,便直接离开了。
今日这个大礼,又何尝不是送给他的
玄君漠回了宫,终于瘫了下来。
瑾儿,他们的罪孽我都替你讨要了,可是我的罪孽,该怎么偿还
瑾儿。他喃喃道。
一个刚刚残忍至极的下命令,折磨人折磨的不寒而栗的魔头帝王,此刻抱头,痛苦的涕泗横流,大哭不止。第二十三章
人还活着
云雾山深处。
汝玉莫名就心中抽痛了一下,她摇摇头,看见一旁的小少年,心中微暖。
师姐前日告诉她,之前她能躲过一劫是因为有人救了她他们才能及时赶到,救她的人正是面前的路儿。
此刻他正欢脱的帮她打理着药草,嘴里念念有词:玉……姐姐,你放着我来!
汝玉笑笑,你也不嫌累得慌。
路儿摇头,以前奴……喏,还干过很多活哩,不打紧的!
汝玉听见他磕绊,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他不想多提。
说来,最近她总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忘了很多很多,刚刚看见路儿,居然眼前闪过他穿着太监服的模样。
随即摇了摇头,她和宫里能有什么干系。可是想到皇宫,居然心中充满了悲凉。
两人身后某一处,师父看着两人,对旁边的亭羽道:你都决定好了
亭羽看着两人,目光微软:我到底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路儿若是能让她想起来,她便做选择罢了。
爹一直心忧她,但是最终没等到就匆匆离世,我只是自责,作为长姐未能早点解救她。
师父叹气,羽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若非是你,恐怕玉儿这辈子也不会让我们知道她这么痛苦。
亭羽只是把目光拉长,有些悠远。
她转头,看向师父,轻声道:隔着先生,隔着孩子,隔着玉华还有文儿,如何破镜重圆如何继续偕老
老人看着汝玉,半晌没出声。
终归是长叹一声,只能等着时间来回答罢了。
皇宫。
玄君漠在听到福公公传来消息说落云儿死了的消息,半夜赶往天牢。
他看着面前一半森森白骨露出来的女人,直接下令,把她的心挖出来,送给天媚门。
吩咐完,玄君漠就去了皇陵。
看着面前的爱妻
纯元皇后之墓的墓碑玉牌,玄君漠心中的痛再也压抑不住。
瑾儿,你回来好不好
你会来惩罚我好不好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回来骂我好不好
眼泪夺眶而出,他颤抖着手抚摸着碑石,似乎那个温柔唤着他子年的女人犹在身边。
不知多久,眼前一片黑暗,就昏迷了过去。
玄君漠再醒来的时候,就见自己回到了金銮殿,身侧站着金龙卫统领。
他面色冷峻,对着玄君漠道:如果你还想再见玉瑾,就去文城。
他背过身,我只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见到人就要好好地做你的帝王。
随后悄然离开。
烟觅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玄君漠却像是没能消化统领的话,他说什么
瑾儿没死
瑾儿没死吗!
他笑出声来,眼泪却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见此,烟觅悄声无息的离开了。
弟弟,哥居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报仇,你会不会怨我
玄君漠当晚就出发了。
福公公对此,想了想,最终只能叮嘱玄君漠,皇上,你到底是和娘娘有了隔阂,此去莫要冲动。
本来无比欣喜的人,听见这句话瞬间像被浇了个透心凉。
良久,他艰涩嘶哑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朕明白。
福公公见状,缓缓退到一边。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都道人生若只如初见,皇上此去,只怕仍旧是个悲凉结果。
统领派来一人,竟是一个易容高手。
他模仿玄君漠居然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统领看着玄君漠渐渐远去的身影,声音平静:福生,这些年,难为你了。
福公公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笑了笑,统领,左右都是护住江山社稷,福生挂不挂金龙卫的名,便不重要了。
金龙卫回头看向那个玲珑剔透的人,淡漠的眉眼居然有了几分笑意,若非九心鬼谋待在皇上身边,只怕真会被妖女当了道。
福生但笑不语。第二十四章
找人
统领还有话没同玄君漠讲,那就是他能这么多年始终未被控制就是因为身边的福生。
福生并非太监,而是金龙卫里号称有着九窍玲珑心的鬼谋。
若非是他,恐怕玉瑾早早就死在了没有自我意识的玄君漠手下了。
不仅如此,玄君漠也从未发现他的异常,更不知道他的身份。
玄君漠急着赶去,本来五日的路程硬生生的在三日就到了。
一入客栈,玄君漠就派人四处打听,可是一无所获。
忽然就想到当初遇见的时候,那时候她背了一背篓的草药,想来可能并非住在这城内。
玄君漠干脆找来一个掌柜,盘问起来。
掌柜,你们这里,可是有医女
掌柜皱眉思索一番,倒是没有,顶多几个大夫罢了。
玄君漠心里着急,并没有注意到掌柜警惕的目光。
玄君漠一来,他们小城里的人就注意到了。
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难缠的病人可以悄悄的把人送到云雾山山脚下,里面的云雾老人会为其医治。
但是作为报答,城里的人必须对此守口如瓶。
他们当然也知道,云雾老人有两个女弟子,平日里也常常来同他们买些寻常用的东西。
前些日子,大弟子专门知会过他们,意思若是有人找来,要暗中告知她。
文城不大,家家户户几乎都认识,本就受过馈赠的他们也一直默默地守护着这一份共有的宁静。
掌柜不动声色的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就悄悄溜走了。
玄君漠心里慌乱,不死心的追问道:当真没有她……可能是白头发。
本来是一国帝王,浑身气势惊人,此刻带着几分质问,掌柜的彻底将他划为危险分子,连忙摇头,这位公子,别为难小的了。
玄君漠满心失望,缓缓转身离开。
为何难道是不在城里,在这附近
小二早就跑到云雾山附近,放了一簇白烟。
几乎不多时,就见到亭羽匆匆而来。
她皱眉,何事
小二有些着急的道:亭姐姐,有个男人抓住掌柜的问话,问有没有医女,掌柜的担心他来者不善,就让小的知会你一声。
亭羽心中了然,还是确认了下,听到小二的描述,心中叹气。
你安心回去,让掌柜的别紧张,我来处理。
小二点头,一溜烟儿跑了回去。
师父缓缓走在她身后,见到亭羽脸上的为难之色,说道:且去吧,玉儿有为师在。
亭羽点头,就朝外走去。
汝玉此刻心里有些不安,但是摸不准,这几日频频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人折断了腿。
她心里有一种声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几番想想,反而是头痛欲裂。
她闷哼一声,外面打盹的路儿连忙醒过来,玉姐姐,你怎么了
汝玉缓了缓,才轻声道:我无事,你怎的不去屋里睡。
路儿声音清脆,这几日玉姐姐总是做噩梦,师父让我多关照着点。
听见那担忧的声音,汝玉缓缓放下心,对他道:莫要紧张,你去休息吧。
那……路儿想了想,若是玉姐姐有事,定要记得喊我。
汝玉应下,才听着脚步声缓缓走远。
刚才梦里,她看见自己满身浴血,那双眸子格外寒凉。
究竟是,怎么回事第二十五章
偏执
亭羽知道金龙卫的存在,前些日子,师父就告诉她其中应当是有人能窥探别人的生机。
因而,即便知道玄君漠找到这里来,她也并无意外。
甩进去一张字条,亭羽直接转身去了城郊。
玄君漠无眠,猛的就见扎进来一把小小的匕首,上面写着:欲知玉瑾,独身前来城郊三尺户。
几乎是瞬间,他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
等玄君漠到了,就见到一女子背对着他,听见他的脚步,缓缓转身。
玄君漠看着她的眼睛,觉得脑海中猛地窜出一个人的模样来。
他缓缓开口,你倒是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颇为相像。
亭羽直接冷笑出声,都过了这么久,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直接。
玄君漠瞳孔紧缩。
我就是听玉,莫要猜了。
玄君漠虽然心中有了猜测,可是听到她承认,整个人猛地一颤。
那场大火,烧的分毫不剩。
他本以为,听玉和李路全都葬身火海。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亭羽直接嘲讽出声:那把火就是我放的,怎么可能死了
闻言,玄君漠猛地抬手,想扣住她的脖颈,就在即将碰上的那一刻,就听见她凉凉的声音:你那么肮脏,有何颜面带她走
手僵在了半空。
亭羽看着他,心中怒意翻滚,
但凡他有一点点对阿瑾的信任,阿瑾就不会那么凄惨。
即便后来他意识到落云儿的不对劲,可还是打断了阿瑾的腿,让她悲凉离开。
若非上天恩赐,师父找到了传说中的还魂草,让她连夜将人送回去,此刻哪里还有阿瑾
只怕就是一捧黄土了。
玄君漠感觉这话就像一柄利剑,将他所有的过往生生的撕了个口子。
亭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杀了她的先生,杀了她的孩子,因为你,她的兄长,她的文儿亦未能幸免。
四条鲜活的命,你拿什么偿还
你打她板子,罚她跪地,打她入牢,受尽折磨!此番还不够,还要断她双腿!
亭羽眼眶泛红。
你告诉我你有何颜面!
良久。
玄君漠嘶哑着声音,缓缓道:我是爱她的,我必须见她。
他眼神中除了悲凉,竟然还有一种浓浓的疯狂。
亭羽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大概很久之前就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此刻,即便是他犯错,还能拿的出来那沉痛的,早就破碎不堪的爱来振振有词搪塞一切。
大抵这么多年,直到了结了一切。
这个人已经连带着心,都变得扭曲起来。
他不是单纯的爱,他根本就是畸形的执念。
亭羽最后静静地说:时候到了,我自会让她见你。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玄君漠看着她消失的身影,居然没有追上去。
他逃避了那么久,甚至把自己的过错都推到了落云儿身上,以为这样就能够心安理得的来面对她,让过往一笔勾销。
可是听玉根本不留情面,直接将他所有的阴暗,所有的逃避生生撕开给他看。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那么那么爱她,他愿意拿一切弥补她。
他必须见到她!这一次,定要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再也不让他的瑾儿受苦。
此刻玄君漠,眼底除了闪烁着缱绻的爱恋,还掠过一抹浓浓的疯狂。
玄君漠早已经忘记了福公公叮嘱的话,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找到她,带走她!
为此,他会不计一切代价!第二十六章
疯了
汝玉一夜噩梦。
一直到她醒来,那种悲凉都久久不能散去。梦里有个男人,杀了很多人,周围都是一片血色。
那里,像是皇宫。
汝玉的头又猛的疼了起来,她抑制不住的喊了一声,路儿忙撞开了门冲进去。
玉姐姐!你忍住,我去叫——不等他说完,亭羽已经进来,瞬间点住了汝玉的睡穴。
面前的人这才平静下来,亭羽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中刺痛。
路儿在一旁着急的眼睛红通通的,这些天,他不放心汝玉几乎每晚都守在外面。
亭羽看着路儿,叹了口气,他找过来了。
路儿瞬间僵住,他凭什么还来打扰玉姐姐
是啊,凭什么。
可是这个选择她不能替阿瑾做,她能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给阿瑾最后的平淡生活。
一连几日,汝玉噩梦连连。她本就瘦削的身子,一下子更是掉了肉,连衣服都架不起来。
夜半,汝玉又是被惊醒,就见身边坐着亭羽。
师姐
亭羽看向她,眼中带着浓浓的心疼,还是噩梦不停
汝玉无奈点头,看着亭羽有些凹陷的眼眶,她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这么多日的梦境,师姐的担心,路儿的紧张,她都看在眼里。
有一日去外面竟是见到师父偷偷抹着眼泪。
她终于意识到,他们恐怕是瞒了自己什么事。
想到这里,汝玉轻轻开口:师姐,我受的住。
亭羽眼眸深深,最终咬牙,好。
夜色中,两道纤细的身影悄然落到了一家客栈里。
玄君漠猛的睁眼,就看到身侧的人。
他看着听玉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样熟悉的眉眼。
瑾儿,瑾儿。
他居然瞬间失声。
抬手就想将人拥进怀里,就见人连忙后退几步,戒备的看着他,眼神冰凉。
瑾儿……是我。
汝玉皱眉,就感觉心口猛的升腾起一股子恨意,还有无穷无尽的哀恸。
她站定身子,对玄君漠道:我不认识你,但是,汝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告诉我,我恨你。
淡淡的话似乎像一把刀,直接扎进了玄君漠的心窝。
玄君漠喉咙处涌上一股铁锈的味道。
他咧嘴笑,没关系,瑾儿。
他说话似乎格外费力,恨着也是好的是不是
他眼泪控制不住夺眶而出,汝玉看着他,一阵头痛欲裂。
啊——亭羽连忙点了她的几处穴位,让人昏睡过去。
玄君漠伸出手就想将人抱在怀里,却被亭羽带着直接撤后。
他双眼赤红,声音嘶哑,把瑾儿留下来。
玄君漠。亭羽静静地叫他。
你没资格和我提要求。
说罢,直接扔下一枚烟雾弹,转身离去。
等玄君漠冲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不见。
皇上疯了。
跟着出来的所有侍卫都这样觉得。
每一天,几乎天没亮玄君漠就会绕城走一圈,然后晚上的时候就会对着空气喊着瑾儿。
有时候他半晌得不到回应,就会生气的跑到城郊搞一场破坏,弄得整个树林分外狼藉。
偶尔也会见他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坐就是一天。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半月。
掌柜看着那个日渐疯魔的人,居然也没了惧意。
此刻只是格外感慨,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才能将一个人变成这幅模样
小二问他,他有一天会不会清醒过来。
掌柜的看了玄君漠一眼,摇了摇头。
他这辈子,大概就是这般痴念了,除非有一日,能够被点化一番。
问世间情为何物
他这里是求不得,放不下,痴嗔癫狂,最后难寻善果。第二十七章
再相见
汝玉到底还是想起来了,但她不记得入宫前,只记得入宫后。
原来,她叫玉瑾。但是,她却想继续做汝玉。
那些记忆太沉重,太痛苦,她只是稍微提起,都觉得心脏被人捏紧一般,喘不过来气。
师姐告诉她,曾经玄君漠与她相爱过,那些记忆她没记起来。
可是她却觉得,即便当初再美好又能如何
她与玄君漠之间,隔着沟鸿,隔着人命。
看着一直操劳的亭羽,汝玉轻轻将头搁在亭羽的肩膀上,师姐,汝玉欠你的,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亭羽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那你就下辈子还。
阿瑾还不知道她生命的流逝,想到不久后阿瑾可能真的无力回天,亭羽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云雾山下。
玄君漠到底还是找到了这里。
他停在云雾山山脚下,看着面前玄妙的机关,心中微动。难怪没有人敢随意擅自闯入,也没有谁知道他们的位置。
前面似乎布置了不少阵法,一步走错只怕会被卷入其中,再出不来。
就在他想着怎样闯进去的时候,亭羽已经出来。
她缓缓地走向玄君漠,已然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愤怒。她的眸子里多了几分释然和淡漠。
玄君漠看到她这般心里居然有些恐慌。
进来吧。亭羽凉声道。
玄君漠感觉自己的心猛地就跳了起来,一想到他能把瑾儿带回去,眉宇之间漫上了喜意。
可是等他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汝玉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漆黑透亮的眸子里流出刺骨的冰寒。
一如当年在宫中,甚至比当年还要冰冷,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温眷和爱恋。
汝玉淡淡开口,苍白的脸此刻满是疲惫。
还来干什么
玄君漠忽然就有些愤怒,他想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这样对自己
明明当年的事情并非他所愿,他只是想弥补她。
千言万语化在心间开不了口,最终只说出了三个字,跟我走。
汝玉眼神冰凉,忽然的轻笑出声:好啊。
就在玄君漠被突然起来的答应砸的开心的时候。
就听见她继续说:先生,兄长,文儿三条命,还给我。
还清了,我自然就跟你走了。
玄君漠捏紧拳头,牙齿咬的咯噔响。
我说了那并非我所愿。
汝玉猛的大笑起来,她笑的浑身都在颤抖,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捂住肚子。
她慢慢抬起脸,泪水已经从眼眶缓缓而下。
并非他所愿。
哪个罪魁祸首会承认自己是故意为之
被落云儿趁虚而入究竟是谁的过错
人生短短几十载,他们就纠缠了十几年。可是她自以为十分坚固的信任,仅仅是被别人改了,记忆就顷刻间崩塌。
做了错事,却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玄君漠,你好生可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讨要孩子的命吗
她语气悲凉,几近绝望。
因为他父亲的血脉,让我感觉到肮脏。
玄君漠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过汝玉就要狠狠地吻上去!
为什么瑾儿,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明明是落云儿的罪孽深重,却偏偏不肯放过我!
你怎么能不爱我瑾儿,我爱你啊!
亭羽没防住,就要上前,结果一个更快的冲了过去。
就在玄刚刚吻住汝玉的唇,猛的被旁侧闯出来的人一下子撞开。
玄君漠被撞的向后撤了几步,踉跄几下站定身子。
他微微眯起眸子,阴狠之色一闪而过。
居然是他,他果然也没死。
该死!一个两个全都来骗他!
他邪肆冷冽的声音,猛的扎向那个少年:朕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第二十八章
执迷不悟
李路脸上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恨意,但是他格外镇静。
强人所难就是皇上这些年学会的道理吗
推卸责任就是你这个所谓帝王的风范吗
当日行凶的刽子手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一连三个问题,一下子搅得玄君漠心中痛极,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滔天的愤怒。
汝玉见状不对,连忙一把将李路拉在身边。
路儿,你先回去。
李路倔强的摇了摇头。
他不能走,他走了玉姐姐就会饱受这个魔鬼的折磨!
玄君漠直接跨过他,伸手拽住了汝玉的手就要扯进自己怀里。
李路连忙咬住他的手掌,十分用力。
玄君漠痛的甩手想就将人扔出去,没想到却被李路的手紧紧绊住。
亭羽手起手落,甩了几根银针过去直冲玄君漠!
玄君漠被迫放开汝玉,李路这才松口,可刚等他转身想要跑过去护住汝玉,猛的被人扯住后脸提起来挡在身前。
路儿——
汝玉凄厉的喊出声!
亭羽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银针要扎进李路的身子,电光火石间,一块儿石头飞过来,将所有的针打落在地。
不远处,云雾老人静静的站在那里。
三日前,师父出去为汝玉寻找延长寿命的草药,并不在山中。若非刚才他及时赶到,李路已经受了重伤。
老人缓缓走近,声音缥缈:皇上既已犯错,为何不知错悔改
朕何错之有
执迷不悟,就是你最大的错。
玄君漠冷冷的笑起来,执迷不悟
他不过是带走自己所爱,为何所有人都来阻拦
可笑至极。他冷嗤。
云雾老人静静的看着他。
这话同样送给你。
汝玉看着被捏在玄君漠手里的李路,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放开路儿。汝玉看向他。
本就已经瘦的不成样子的女人,现在满脸悲痛,更是凄楚。
玄君漠,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再和你纠缠。
男人听见这话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她说什么
她居然真的对他一点儿情分都没有了吗
一颗心就像被针密密麻麻地排了一遍,生生疼得他一时失语。
良久他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玄君漠笑了起来,瑾儿,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能应你。
汝玉看着他一脸痴狂的模样,淡淡的呼出一口气。
那好,你去死吧。
听见此话,就连亭羽都震惊的转过头去看她。
这便是阿瑾的选择吗
玄君漠却像魔怔了一样,他笑得格外温柔。
跟我回去,瑾儿。
等我好好的补偿你一番,你想要我死,我亲手给你递刀子。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恋人之间的呢喃。
只要你和我回去。
汝玉再也忍不住,哭喊出声:你让我怎么跟你回去!我只要一看见你,我就能想到你是如何把先生的头颅削下来!
她满眼泪水,双眼通红,浑身都在颤抖着。
我看到你我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爱我的人你亲手杀死,我爱的人因你而死!
她抽噎着,感觉此时空气刮的她嗓子生疼。
汝玉嘶哑着声音,你一直自诩的爱到底是什么就是把我在意的人拿来当做你的挡箭牌
想到刚刚李路险些因为她而受伤,汝玉仿佛听见血液倒流的声音,浑身冰凉。
木槿花开庭院深,那年深情之人,原来早已不在。
玄君漠的手缓缓捏紧。
他不明白。为何瑾儿不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渐渐的,玄君漠眼前拧上一抹疯狂之色。
她身边的人都在阻拦她,一定是因为他们。
玄君漠看着手里的李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仿若邪魔。第二十九章
李路之死
云雾老人最先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猛然出口:快拦住他!
身子一动,靠近玄君漠,但不敢再进一步。
亭羽和汝玉猛的回神,就朝玄君漠跑过去,亭羽不敢再用银针,生怕他再把李路当做肉盾。
李路看着汝玉,眼眶发红:玉姐姐,羽姐姐,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的脖颈猛然被掐紧。
李路面色铁青,呼吸不畅,甚至连连开始翻了白眼。
汝玉猛的跪下,你放开他。我求你,放开他!
玄君漠看着汝玉居然为面前的人下跪,眼神中的疯狂越来越浓烈。。
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骤然间起一股飓风。
该死!让她这般的人都该死!
寒光猛地闪出,云雾老人瞳孔骤缩,抬手连连打过数十石子,欺身而上。
玄君漠脚尖点地,倒退数步。
嗤——
剑直接洞穿了李路的身体。
汝玉喉头腥甜,跌倒在了地上。
云雾老人再次动身,劈手夺下李路,连忙转到一边去。
汝玉感觉自己的心都像被人掏走一般。
痛彻心扉,千刀万剐,不过如此。
咳咳……师父……玉姐……姐,血从李路口中缓缓流出,汝玉连爬带跑到了他身边。
她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乖路儿……不会有事的……不会……
云雾老人捏着李路的脉,一颗心越来越凉。
这一剑直接破开他的心壁,可是还魂草却没有第二颗。
亭羽不顾一切的将所有的疗伤药塞到了李路嘴里,路儿没事,没事……
豆大的泪珠一下以下的砸在了李路脸上。
玄君漠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很快,他就说服了自己。
只要杀光所有阻拦他的人,瑾儿就能跟自己走了。
还有听玉,对,还有这个女人。
玄君漠冷冷的向这边走来。
汝玉就像是被电了一下,瞬间转头过去。
就见玄君漠与亭羽已经在咫尺距离,他手上的剑滴答滴答流着血。
猛然间,汝玉扑了上去!
剑入人体的熟悉声音再次响起,可玄君漠看见面前的人时,瞬间慌了神!
瑾儿……瑾儿!
一切都发生在了瞬息之间。
云雾老人和亭羽忙着查看李路,他们谁都没想到,玄君漠居然会再次下了杀手。
等到亭羽回头,已经是满眼鲜红。
阿瑾——
汝玉没看他们,她只是一直看着李路,路儿……你不许……睡……睡着……
李路眼睛瞪的大大的,眼泪倾泄而出,他想坐起来却感觉自己的生命飞快的流逝。
为何为何他还是没能保护玉姐姐
亭羽一把抱过汝玉,就见汝玉费力的开口:让我……去看……看路儿。
亭羽眼眶通红,连忙点了点头将汝玉抱在了李路身边。
玄君漠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慌。
临走前福公公的话猛然在他脑海中炸响,皇上此去莫要冲动。
他看着被自己捅的鲜血淋漓的两个人,心脏被狠狠地捏住,玄君漠抱住头,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此刻他只有一种感觉,就是万箭穿心。
汝玉此时费力地抬手摸了摸李路的脸,玉姐姐……在你身……边……
李路终于露出一个笑脸。
如此,他也就死而无憾了,羽姐姐和师父一定能把玉姐姐救好。
李路缓缓的合上眼,没了声息。
下辈子,路儿还来服侍你。
啊……
汝玉痛苦嘶吼,她颤抖着手,摸了摸李路的脑袋。
下辈子,路儿一定要投个好胎。
换玉姐姐去好好的照顾你。第三十章
心魔
云雾老人手下动作十分迅速,赶紧止住了汝玉的血。
见自己两个徒弟还是十分愣怔,他轻声道:人已经走了,好生安葬就是,玉儿先处理伤。
玄君漠听见他的话连忙抬起头,就想伸手将汝玉抱过来。
一把匕首突然之间飞射而出扎在了他的脚边。
你若是想杀我,我给你机会,但不是现在。
亭羽双眸极其冰冷。
玄君漠停下脚步,看着师徒二人将汝玉抱远。
一股怨怼之气猛然生起。
玄君漠努力地控制着这股戾气,直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两个自己,就在意识到瑾儿厌恶他的时候,那个残暴不仁弑杀血腥的他就会跑出来。
可是等他杀了人之后,那个理智冷静的自己又会回来。
玄君漠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在刚才这双手又了结了一条性命。
不是随便一人,是瑾儿放在心上关心的李路。
他还来不及后悔,来不及痛恨自己的时候。那种毁灭一般的气息再次覆盖了他整个人。
玄君漠眼神逐渐变得疯狂痴迷。
瑾儿,我会接你回家的,不论如何。
宫里,正在占卜的金龙卫猛的脸色变白。
统领看向他,如何
金龙卫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奈和挽救不及的无力,皇上已经入魔了。
统领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出现了几分沉重。
落云儿用的并非是一般的秘法,此等妖法本来也不会轻易出世,偏偏落云儿得到了一颗能辅助做法的丹药。
此法既有那么强的控制之力,即便是解开也是有很大的后遗症。
中法之人要么会惶惶度日,终日沉迷于梦中。要么就得找到关键之人寻求缓解之法,可若是过程不顺利,八成就会堕入心魔。
看来,我们注定要易主了。
烟觅站在外边,淡淡的笑了。
看来都不同他去报仇,因果轮回,报应已经自己落到了玄君漠的头上。
云雾山。
汝玉终于醒了过来,转头就看见师父和师姐——还有在一旁满脸温柔的玄君漠。
她缓缓坐起身,亭羽连忙给她在背后塞了个枕头。
可好些了
汝玉点点头,微微笑了下。
玄君漠一直盯着她,那双温柔的眼睛之下,殷透着点点疯狂之色。
汝玉淡淡开口,一双美眸之中尽数流露着寂灭。
我说是不跟你回去,你就会连师姐杀掉对吗
玄君漠似是格外无奈她这样的冷漠,别这样,瑾儿。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汝玉抽了口气,努力脑海中摒弃路儿离去时的样子。
她再次抬起眼帘,声音温和,我跟你回去,但你也要记得,为我准备好扎进你心窝的刀子。
玄君漠浑身一滞。
半晌,他起身将汝玉抱进怀里,轻声道:好。
亭羽想阻止她,但是嘴唇嗫嚅了半天,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云雾老人走到亭羽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孽缘,这个因已经种下,除了他俩,谁也不能给出这果。
花开两生面,人生佛魔间。
那年木槿花开,本欲携手看这世间万紫千红。
到头来过往成烟,仇海深重,物也非人也非。
汝玉缓缓的下了床,由着玄君漠将她轻柔地抱了起来。
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了一幅画面。
她稚嫩的脸庞满是天真,先生,我喜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句话。
先生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情知所起,亦可深情不渝,小瑾以后定要幸福美满。第三十一章
玉皇贵妃
汝玉泪水漫出了眼眶,看着云雾老人和亭羽,缓缓扣地行了一个大礼。
她前半生是玉瑾,陪她的人是义父,是兄长,是先生。
她后半生便是汝玉,救她的人是师父,是姐姐。
或许她已经走不了后半生。
她早就知晓自己这条命,大抵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上天拿了去。
师父和师姐苦心瞒着她,她都明白。
余生不久,她汝玉且就拿着这条破烂不堪的命,去向玄君漠好生讨还。
路上,玄君漠格外怜爱的看着汝玉,他似乎像是找到了玩具的孩子。
不断地喃喃道:瑾儿,瑾儿。
汝玉由于之前中了剑,身上痛的厉害,到底由着他抱着。
这是她一双漂亮的眼睛中,冰寒一片,带着几分毁天灭地枯寂,让人触目惊心。
玄君漠早就传信让人来接。
汝玉整个人踏出马车的那一瞬间,看着面前一片片跪倒在地的人,她冷笑一声。
玄君漠,少给我整这些虚的,看着恶心。
底下的人听到她这样放肆的话,心里都暗暗吃惊。
他们本以为皇上会大怒,却听见那个喜怒无常冰冷嗜杀的帝王,此刻格外温柔的说:是朕不好,莫要生气。
汝玉到底还是回了宫里。
玄君漠没有给她安排任何一座宫殿,直接让人把金銮殿好生收拾了一番,让她住了进去。
就在他准备提笔昭告天下立后事宜时,汝玉冷冷的嘲讽,你的皇后愿给谁给谁,别给我。
玄君漠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无奈。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明显的受伤。
瑾儿。
一室寂静,无人应答。
玄君漠一点点的敛下了眸子,将所有难过的神色掩盖住,轻声道:好。
第二日一道圣旨传出。
汝玉被封为了玉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后宫被这个消息震的缓不过神来,纷纷猜测究竟是何女子居然近乎取代了皇上心中纯元皇后的地位。
但是无人知道这玉皇贵妃的面容,也无人能随意的进来探视。
人们只知道,无论这位玉皇贵妃对皇上如何不敬,如何怒骂,最终都会得到皇上温柔的应一声好。
金銮殿。
玄君漠再三叮嘱福公公好生照顾着汝玉,这才转身去上了朝。
偌大宫殿里现在只有两个人,福生看着汝玉的面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汝玉听见,声音苍凉,为何叹气
福生声音幽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年皇上对娘娘做的事,已经都一一的报应到他头上了。
呵呵呵……
汝玉缓缓笑了起来。
福公公,你可知这个已经被报应了的人,这次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福生看着她,心中微凉,奴才不知。
汝玉就像见到了什么奇异的事情一般,原来他这个魔头也知道做了坏事不外漏啊
没等福公公接话,她继续道:你说他害死我身边人那么多条命还不够,为何又杀了李路
你说他杀了那么多人,为何就没有一个人杀了他
眼泪簌簌而下。
汝玉猛地大笑出声,不对不对,我这不是回来杀他了
是不是
福公公看着面前的人,半晌失声。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许是命数。
福生觉得,他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知道此去皇上定是不能善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已经如此偏执魔障。
一条性命,如何来弥补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就多少个曾经鲜活的人第三十二章
两厢痛
入夜,玄君漠匆匆的赶了回来。
他看见面前人单薄的背影,心中温暖。
瑾儿。
汝玉就像听到了灌耳的魔音,她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你若抱我一下,我便断你一指。
玄君漠缓缓的收回手,面色悲凉,瑾儿,我这双手现在还有用。
汝玉侧头,轻声哼笑。
我等着你给我亲手递刀子的那一天。
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
两人相背而眠。
多日来,汝玉不怎么吃东西,玄君漠不放心,端了一碗粥进去。
瑾儿,多少吃一点。
汝玉看见他端过来的玉碗,劈手拿过,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看着不可口,拿下去。
玄君漠幽深的眸子里现出一抹痛苦,他声音很轻,我再帮你寻一碗可口的来,你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我。
汝玉就像是突然被戳中了痛脚,她猛地大声喊起来:滚!滚出去!
玄君漠默默收起了地上的碎片,他担心她一会儿下地会扎到脚。
声音有些哽咽,他艰涩道:莫要生气,我这就滚。
听着身后人渐渐远去,汝玉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好想杀了他。
可是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下不了手!
她好恨,好恨他害死了自己那么多亲人,她还会心痛,看到他悲伤还会心疼。
汝玉,你是不是下作。
落云儿,你赢了,你赢了。
一个瞒天过海的算计,残害了这么多性命,让她汝玉与玄君漠之间如斯痛苦。
靠近一分也是痛,退后一分亦是痛。
几日来,大臣上奏提到了子嗣的事情,玄君漠都沉默了。
当晚,他回去,看着那个在一边看书的纤细身影。
心中又是暖意阵阵,又是哀恸难耐。
良久,他鼓起勇气。
瑾儿,我们能不能……能不能要个孩子
一本书冲着他的脸砸过来。
她声音冰凉淡漠,跟母猪要我都没意见,别烦我。
玄君漠缓缓蹲下,声音微不可闻。
瑾儿,你考虑考虑。
这诺大的江山,他有些撑不动了,若当真不能和瑾儿有个孩子,交给别人也罢。
忽然就想起那个被自己亲手打掉的孩子,玄君漠就仿佛不能呼吸。
孩子,你肯定,肯定恨死爹爹了吧。
玄君漠梦了一场。
梦中,一切还没有发生,先生笑着看他们俩因为谁讲的更好争个高低。
那日是先生和他们待的最后一日,先生专门把他叫过去。
你可是真心爱着小瑾
他点了点头,格外坚定。
先生看着他,眸子有些深远,既然如此,那必要信她,不论何时,随心而动,爱才能长久。
当时他只道是先生太过杞人忧天,如今看来,一语成谶。
玄君漠缓缓睁开眼,泪已经彻底打湿边枕。
他转头看过去,见那个瘦弱的仿佛只剩下骨架的女人,头顶居然又泛了白。
她被透穿骨头,三千白发的时候犹在眼前,玄君漠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瑾儿,那个时候我若是迷途知返,你会不会原谅我
抬手,想探手抓住面前的人,可马上快碰到的那一瞬间,又蜷缩回来。
瑾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
第二日,玄君漠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他慌乱不已,赤着脚跑了出去。
瑾儿,瑾儿——
没人,哪里都没有人,他猛的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人又没了。
他坏事做尽,就像是大梦一场。
费劲心力将人留在身边,却是时间走漏一场空。第三十三章
孩子
汝玉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九五之尊正满脸呆滞的坐在地上。
她直接冷笑出声:干什么又发什么神经
她话音刚落,那个人已经猛地站起来几步走过来抱住了她。他的双臂格外有劲,紧紧的箍着汝玉。
汝玉甚至能感受的到他微微的颤抖,眼泪忽然就滑落到她脸上。
玄君漠哭了。
我以为你走了,你又走了。
你不许走,你走了我就杀人。
他浑身颤动着,突然间猛地僵住。
怀里的人将手中的簪子扎的更里了一些,她声音薄凉毫无感情:你还没死,我怎么可能走放手。
玄君漠这次却并没有放开她,他抬起一只手,握紧那个纤细苍白的玉手又将簪子狠狠地往自己身里送。
汝玉脸上的嘲讽越来越大,心中却是痛极。
她干脆甩手给了面前男人一巴掌,挣脱了被紧紧握住的手指。
你的狗命且先留着,今日只是一个教训。
说罢,她转身离去。
玄君漠没有看到本来还格外冰冷的女人,转身那一刹那已经泪如雨下。
昨日,她半夜做梦忽然惊醒,梦里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他笑得格外可爱。
孩子居然可以说话,他不停地对她说。
娘亲,娘亲,什么时候让我出去呀
她忽然醒来,冷汗直流。转过头就看见旁边睡得安静地玄君漠,明明她离她那么近,她一下手就可以杀了他。
可是看了许久,她都没能拿起凶器。
白日里他的话还犹在耳边,孩子吗
她与他之间已经残败成这般模样,还能有孩子吗
天未亮,她便出去了。
当年在这宫里,她给孩子立了一个小小的衣冠冢。她想去看看。
等她回来,便见玄君漠那副模样。
她当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可是她不能,她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柔和来。
他是杀人的罪魁祸首,她不能原谅他。
玄君漠沉默了良久,福生进来看见人那副呆呆愣愣的模样。
他暗暗摇了摇头,皇上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连日来两人的冷冷对峙,他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
娘娘大概已经被伤怕了,无论心中想什么,面上都会摆出一副极为冷漠的神色来。
皇上大抵心中后悔极了。
空旷的殿里响起他悲凉的声音,你说朕……不杀了李路是不是不会这样
福生取过纱布,准备将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包起来。
听见玄君漠这样问他,半晌接不上话。
人都已经杀了,死又不能复生,此前的事情,后悔又有何用
皇上且学会珍惜罢。
听见这句话,那个帝王然就泪流满面。
玄君漠到底是打定主意想要个孩子,他偷偷的将药放进了汝玉的粥里。
汝玉端起碗微微顿了一下,许是上次玄君漠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喝了进去。
玄君漠不敢直视她赶忙背过了身,今日此事若是成功,只怕两人再无任何情分可言。
可是他太想了,太想有个孩子了。
瑾儿,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不多时,玄君漠就见身后的人已经昏睡过去。
他心里没有半分即将得到人的信息,只觉得浑身冰凉,满目疮痍。
良久他还是走了过去,将人缓缓的抱进怀里。
他低头,将脸贴近如玉的脸,已经泣不成声。
瑾儿,我太肮脏,可是我……想留个孩子。
有一日我死在你的手上,就让……福生他们好好抚养他,撑起这偌大的国家。
唇颤抖着贴上面前人冰凉的嘴唇,他边哭边笑,一点点的吻着她脸颊的每一处。
极尽温柔。
瑾儿,我卑劣至斯,却也卑微至极。
之后我死了,莫要与孩子为难。第三十四章
求她
他还是占有了她。
一直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玄君漠,并没有注意到,身下的人缓缓流在两侧的泪。
第二日。
汝玉醒来就见那个九五之尊,随便披了一件衣裳,跪在她的面前。
她动了动身子,忽然就失声了。
汝玉背过身去,声音格外冰凉却十分平静。
做都做了,滚出去。
男人居然无比庆幸这一刻,她并没有直接说要摘掉肚里可能出现的孩子。
声音居然带了几分慌乱的喜极而泣,我,我就滚。瑾儿……虽然我还不能死,但是你尽管可以拿我出气,莫要……莫要伤害自己。
女人薄凉的嗓音淡淡响起,滚。
汝玉对玄君漠的刁难与日俱增,福生看着他跪在瓷器茬子上,膝盖被割得鲜血淋漓,倒抽了一口气。
可是面前的人却不以为意,笑得一脸温柔,福生,她今日也没说要打掉孩子。
看着面前满脸期待的人,福生只是把头低了下去,没应声。
但愿娘娘,对孩子还有着最后的慈悲。
几日前,汝玉用膳的时候有了很强的呕吐反应,太医过来查探,就告诉二人有了喜脉。
玄君漠整个人喜不自禁。
福生到现在都记得那个身穿明黄的九五之尊,卑微的向娘娘磕了几个头。
他的声音近乎哀求,瑾儿,只要你不要了我的命怎么也可以,留下孩子……
见面前的人不为所动,他道:我求你。
娘娘吩咐他将皇上求她的事传遍天下,玄君漠甚至自己跑去直接讲事情昭告了天下。
一时之间,人们感叹这个玉皇贵妃究竟是何等人物
居然如斯猖狂。
可没有人敢说她的半句不是,因为就在不久前,一个曾经进言说她是妖妃的大人,被砍得血肉模糊拉了下去。
已经进了深夏,木瑾花开的繁盛无比。
玄君漠早早的就亲自将花移栽在了金銮殿的院子里。
汝玉走了出去,忽然就觉得恍若隔世。
之前因为记忆恢复的突然,她只记得后来在宫中的磨难。
可是这些日子陆陆续续的,她早就把之前的记忆也全部想了起来。
先生对她的教导一遍一遍地环绕在耳边,她一面痛苦先生已逝,一面又想遵着他的教导。
当时也是木槿花开的繁盛,先生拍了拍面前的椅子让她过去,小瑾,无论如何困苦,莫要心陷囹圄。
她当时不解,为何他要说这些
就见先生微微笑,他人做的错事,自有天道来收拾他,你莫要一心执着。
汝玉闭上了眼,摸着已经渐渐显怀的肚子。
先生,我早就不想着要杀掉他了,我只是不想他好过而已。
一下朝就连忙赶过来的玄君漠,就看见汝玉闭着眼安安静静的摸着肚子,瞬间就湿了眼眶。
瑾儿。
汝玉微微掀起眼皮,有事说,没事滚。
见人愣愣的待在了那儿,她勾唇一笑,今日的礼物是毒茶水,趁热赶紧给我喝了。
玄君漠几乎是瞬间就跑了进去,一晃身又站在了女人面前。
他猛地跪倒在地,十分虔诚安静的将那杯茶水慢慢送进了肚子里。
刚喝下去不久,他的脸猛的变得狰狞。
五脏六腑像是被拧在了一起,被尖锐的针到处扎来扎去。
玄君漠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回了声音,瑾……儿,今日孩子也……好吗
汝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你不好,他就好。
玄君漠却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一般,好……
只要孩子能安全,什么什么事他都可以承受。第三十五章
出生
怀孕了每一个日子里,玄君漠都会得到汝玉不重样的精心准备的礼物。
可是他甘之如饴。
汝玉肚子也越来越大,早些时间太医诊断出来是个小皇子。
转眼间已是八个月。
金銮殿偏殿内。
汝玉看着匆匆赶来的云雾老人和亭羽终于笑了起来。
怎么你俩跑出山了呀
亭羽看着她眼眶发红,你早就知道了。
云雾老人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两月前汝玉给他俩传信要写续命的药物,他们这才终于意识到,大概很早之前汝玉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命格。
汝玉无奈的摇头,撑着等着孩子出来,我也就没什么可执着的了。
亭羽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你想开了吗
闻言,汝玉幽幽的笑了,恨能如何不恨又能如何他死了,他们照样一个也回不来。
汝玉垂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睛里泛出一抹慈爱。
给他留下孩子是惩罚他,他这辈子注定要抚养孩子长大,然后活在眼睁睁看我死掉的痛苦里。
良久。
看着面前两个人悲伤的眼神,汝玉轻轻笑了笑,这便是他最好的惩罚,不是吗
亭羽伸手将那个纤细当然抱进了怀中。
她声音很低很低,阿瑾,我们一直都在。
汝玉抬手抱住面前这个为自己几乎操劳的一生的女子,好久没叫你一声姐姐了,放心罢。
她当年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了江南总督对她那般好的义父,有了待他如亲妹妹一般的长姐亭羽,有了一直挂念着她的安危的师父。
当然,还有已经故去的先生。
兄长与自己离散多年,也是后来才得以重逢。
多年来,汝玉承蒙你们的照顾。
两月后,金銮殿。
玄君漠不顾众人阻拦,硬是站在了产房里。
看着汝玉那般痛苦的模样,他捏紧手指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阿瑾,用力!
汝玉拼命地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听见了两声嘹亮的哭啼。
居然,是两个孩子吗
再也撑不住意识陷入了一片昏暗。
玄君漠宣布大赦天下,玉皇贵妃喜得两子,是一对双胞龙胎。
后宫闻风而动,却被福公公全部拒之门外。
此时汝玉看着怀里两个小小的人,苍白的脸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看着亭羽一脸喜爱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送给你一个好了。
亭羽听见直接瞪了她一眼,我还要有我的孩子呢。
汝玉一下子就笑了。
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师姐以后,一定要幸福。
就在此刻,玄君漠急急忙忙的赶了进来,亭羽看了一眼放下孩子,悄悄的退了下去。
汝玉眸子冰冷,斜眼看他,谁让你进来了
玄君漠猛地僵住身子。
他声音微不可闻,我……看看孩子,看完就走。
良久。
汝玉冷冷笑了一声,要看赶紧看,提前安顿事情,准备你的后事。
玄君漠感觉眼眶泛酸,连忙将头别在了一边。
瑾儿身子虚弱,莫要生气,我早就准备好了。
最后几个字声音很轻,轻到似乎都听不见。
汝玉转身离开。
玄君漠觉得自己是有些贪心的。
孩子没出生的时候,他天天盼着他们出生,这样他就可以赶紧去死,好赎清他的罪孽。
可是真当看到了这两只软软小小的孩子的时候,他却格外不舍。
孩子们长大了会是什么样长得会像他一些还是会像瑾儿一些
大手缓缓地抚上了两个孩子小小的脸颊,他们正睡得香甜,嘴角还吐着泡泡。
他眼泪夺眶而出。
爹爹不能陪你们走了,以后你们要好好听娘亲的话。第三十六章
逝去
孩子已经过了满月,玄君漠给两个小人起了名字。
大的叫玄念御,小的叫玄念谨,汝玉对此嗤之以鼻,嘲笑玄君漠还真是能做戏。
待孩子被奶娘抱出去的时候,汝玉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酒。
看着面前沉默的男人,准备好了
玄君漠却慢慢的走上前,将汝玉抱进了怀里。
他声音很轻很慢,带着浓浓的不舍和眷恋,瑾儿,我承认很卑劣,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下辈子我还会缠着你。
汝玉想嘲讽,可话刚到嘴边儿泪已经流了下来。
怎么下辈子要杀光我身边所有人
玄君漠紧紧的抱住她,泪打湿了汝玉的颈窝。
不会了,不会了。下辈子我会缠着你还清我所有的罪孽。
汝玉声音凉凉。
你欠我的,生生世世的还不干净。
说罢猛地一下子推开抱住她的人。
喝了。
玄君漠接过来,眼神却格外仔细温柔,他一点点的临摹着面前的人,像要看进骨子里去。
终究还是抬起了手,将手中的酒灌肚而下。
感受到酒液滑过他的喉咙,他的意识慢慢模糊。
总说人临死前会走马观花的看一遍过往,可为什么他的面前却只有一副画面
面前,是他的瑾儿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声音温和。
子年,对你,我总归是下不去狠手的。
终究,我还是逼得你下手了吗
长久的黑暗,玄君漠感觉自己就像是睡过去了一个世纪。
他缓缓睁眼,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这地狱和人间居然是一把模样吗
福生几步上前,声音急促,皇上你总算醒了!
玄君漠愣怔的转过头,居然看到了在一旁的金龙卫统领。
他没死
心中忽然涌上了一抹巨大的恐慌。
统领盯着他的眼睛,居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福生几步走上前,声音哀凉,娘娘……这回是真的走了,皇上去看看吧。
玄君漠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统领见此直接拎住了他冲向殿门外。
漫天遍地的白绸。
门外,一尊棺木静静的放在了那里。
亭羽和云雾老人都在,面色悲痛的看着面前。
玄君漠踉跄的跑到跟前,就看见他的瑾儿面色安详的躺在了里面。
她似乎没有一点儿痛苦和遗憾,走得格外的平静。
身侧是繁盛新鲜的木槿花,映的她格外的好看。
玄君漠伸手颤抖的摸上她的脸,整个人泣不成声。
怎么,怎么会是他的瑾儿
他的瑾儿一个人走路该会多么无助
他要去陪她!
他猛地冲向身边的侍卫,拔出一把剑就要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统领一脚踢中,将剑踢了下来。
他面色冷淡,声音格外平静。
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
孩子对,还有孩子!
玄君漠像是突然有了意识,又怔怔的跑回汝玉身边。
他小心地探进身去,颤动着唇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瑾儿,你先去。
在那里等我几年,等孩子一大,我就去找你。
人到底是被葬下了。
天下人只知玉皇贵妃被按照皇后的礼节葬入了皇陵,却不知道人被悄悄送出宫,葬在一处四方庭院。
这个让皇上爱的惨痛的传奇女人,彻底结束了她的生命。
统领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人影,有些感慨:玉瑾,到底是救了他,给这天下苍生救了一个帝王。
福生眸光微动,娘娘,对皇上从来没能狠的下心肠。
是啊。
说着最残忍的话,做出最冷漠的样子。
她却不动声色的把一个有心魔的人生生的拉出沼泽,还给他留下了两个小小的生命。
她,何其善良。第三十七章
结局
玄君漠看着面前的亭羽,感觉心都在抽痛,浑身冰凉。
她告诉他,瑾儿之前被救活,就已经身子残破,没有多少年生机。
孩子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撑不下去了。他们给瑾儿送来续命的药,她才强撑着又将孩子生下来。
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孩子一出来她几乎就撑不下去,可是又不想让他看出异样。
于是她便表现出一副急不可耐就要让他赶紧去死的样子,让他昏迷过去,等他醒来,就一切尘埃落定了。
可是没想到福公公他们让他提前醒了过来,正好撞见了她出殡的时候。
亭羽看着那个颓废至极,满脸泪水的样子,轻轻的叹气。
她走的时候很平静,你照顾好两个孩子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阿瑾让我转交给你的。
等玄君漠接过去,亭羽就悄然离开了。
玄君漠抹了抹眼泪,怕打湿纸页,才小心的打开。
可看了第一句,眼泪就倾泄而出。
子年亲启:
大抵此时,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长眠地下,你还陪在御儿和谨儿的身边。
我同你隔着生死,用这文字贪恋着人世间我放不下的人。
我一直在想,你我之间,是否还有情分可言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多倾轧过的折磨。
可后来才知道,你在被控制最深的时候杀了先生,在入魔之时杀了路儿。
兄长之死不是你,就连那个孩子也是你的气话,被落云儿假传了命令。
可是子年,你毕竟犯了过错。
人命,你拿什么也还不了,以命换命,是这世间最无用的执着。
先生不会怪你,路儿会怪你。
可是路儿不会怪你杀了他,只会怪你这一世对我的不信任。
孩子渐渐在我肚子里长大的时候,我几次三番想放弃折磨你,可是又忍住了。
你犯了错,得接受惩罚。
最后的日子里,我见着你默默地安顿好后事,痛苦不已,可又不能露出半分。
我早已气数将尽,而你,还有天下苍生,还有黎民百姓。
你便好好抚养孩子罢。
我希望,你告诉孩子我们所有美好的过往,教导孩子们学会信任自己的爱人。
你要让他们相信,他们是最幸福的孩子。
他们的父母,是最疼爱他们的父母。
我爱过你,恨过你,曾想杀了你。
可是我知道罪魁祸首不是你,你作为刽子手,已经受到我的惩罚。
所以子年,我走的时候,很平静,很坦然。
你应该愧疚,可我不希望你痛苦。
你要把快乐带给孩子们,愿你以后长欢于世,风光霁月。
待明年木槿花开,带孩子来看看我。
就这样罢。
落款:瑾儿。
纸的最后,一滴干涸的泪痕格外显眼。
玄君漠将信展开,努力瞪大眼睛想要再看几遍,可是眼泪彻底模糊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第二年。
两个软软的小包子被玄君漠一手抱了一个,嘴里念念叨叨:看娘亲咯!
谨儿抬起小小的手,摸了摸玄君漠的脑门,爹爹……不难……过。
小人说话还有些费劲,可是看着爹爹不停地流着眼泪,他心里很难受。
玄君漠想要控制住,可是眼泪却仍旧不断流下。
他缓缓咧开嘴,对,爹爹应该高兴,你们娘亲还等着咱们,马上,咱们就团聚咯!
御儿点点脑袋,团聚……爹爹不哭。
玄君漠看着两个孩子,心中柔软,他眸光逐渐转向近在咫尺的庭院。
瑾儿,我带孩子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