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冷血总裁的赎罪日记 > 第一章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我在沈见川书房发现个带密码的日记本。
鬼使神差输了我生日,锁开了。
牛皮封面,一行烫金手写字:
赎罪计划。
日期从我们结婚那天开始。
9月15日,计划第一步:让林晚爱上我。
指尖冰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往下翻。
10月20日,她果然和资料里写的一样蠢。带她去看了场俗套的烟花,回来就主动吻我了。很好,感情升温顺利。林家的债,该收点利息了。
烟花的绚丽仿佛还在昨天,他当时低头吻我,眼里映着光,我以为那是爱。
原来全是演技。
我抖着手继续翻。
次年3月8日,林氏资金链彻底断裂。老头子终于来求我了,像条摇尾乞怜的老狗。看着他为女儿向我低头的样子,痛快。但还不够,林晚必须更痛。
我爸,那个永远挺直腰杆的男人,上个月心梗去世。临死前还拉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愧疚:晚晚…爸没用…拖累你了…见川他…对你好吗
我说好,特别好。
他闭了眼,没看到我咬破的嘴唇。
又一年1月17日,她怀孕了。计划外。麻烦。但或许……能让她摔得更惨让她也尝尝失去至亲骨肉的滋味
我下意识捂住平坦的小腹。那个意外到来又匆匆离开的小生命……我以为是我不小心。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是沈见川回来了。
啪!日记本被我猛地合上,塞回书架最深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书房门被推开。
沈见川站在门口,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眉眼深邃依旧,曾经让我沉溺的英俊,此刻像淬了冰的刀锋。他手里拎着个丝绒盒子,嘴角噙着一丝惯常的、没什么温度的浅笑。
杵这儿干嘛他走近,目光扫过我苍白的脸,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不舒服
以前他这样问,我会扑进他怀里撒娇。
现在只觉得冷。
他打开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钻石项链,流光溢彩。三周年礼物。
喜欢吗他取出项链,冰凉的指尖触到我的后颈皮肤,激起一片战栗。
我浑身僵硬,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怎么了他察觉到我的抗拒,动作顿住,声音沉了几分。
我垂着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个字:……累。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我的皮囊。最终,只是把项链随意丢在书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随你。语气淡漠,转身走向酒柜,晚上有个应酬,不用等我。
门轻轻带上,隔绝了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
书房里死寂一片。
我靠着冰冷的书架滑坐在地毯上,后背被硬壳书硌得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赎罪
他沈见川,高高在上的沈氏掌权人,需要向谁赎罪又赎的哪门子罪
用我的爱情,我父亲的命,我未出世的孩子……来祭奠他所谓的痛快
血债,要用血来偿吗
可我身上流的血,早就在这三年的虚情假意里,被他一点点放干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沈见川身边最完美的提线木偶。
他需要我扮演恩爱夫妻,出席慈善晚宴,我就穿上他指定的昂贵礼服,挽着他的手臂,对每一个镜头露出标准微笑。
闪光灯下,他偶尔会侧头看我,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探究。我回以更甜美的笑容,心里却在冷笑:沈总,戏好看吗
在家里,我沉默得像一抹影子。不再为他准备早餐,不再过问他几点回来,不再在他醉酒时笨拙地煮醒酒汤。
他开始不习惯。
林晚,一次晚餐时,他放下刀叉,银质餐具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餐厅令人窒息的寂静,你最近很不对劲。
我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眼都没抬:有吗沈总多心了。
沈总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危险地上扬,你叫我什么
我抬眼,平静地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沈见川,或者,沈先生你喜欢哪个
他下颌线绷紧,眸色沉沉地盯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空气凝固,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席,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他摔门出去后,我端起他那杯没动过的红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食道,却烧得心口一片滚烫的荒芜。
我知道他在查我。
书房里那本日记的位置,我动过。书架上的书,我重新排列组合过。他那样敏锐的人,不可能毫无察觉。
他甚至开始示好。
某天深夜回来,带着一身酒气,将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纸袋放在我床头柜上。里面是城西那家排队两小时才能买到的网红栗子蛋糕,我以前跟他提过一次。
路过,顺手。他声音带着微醺的沙哑,眼神却清醒锐利,试图从我脸上捕捉一丝波澜。
我只看了一眼那精致的包装,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谢谢,我不吃甜的很久了。
身后传来他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纸袋被揉皱、丢进垃圾桶的闷响。
他在试探。试探我的底线,试探我到底知道了多少。
而我,也在等。
等一个能让他摔得更狠、痛得更深的时机。日记里那句让她也尝尝失去至亲骨肉的滋味,像淬毒的针,日夜扎在我心上。
那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城市。
我毫无预兆地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窗外电闪雷鸣,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
卧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沈见川下午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去了,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和……焦灼为了谁
手机就在床头,我抖着手拨通了他的号码。
漫长的忙音。
一遍,两遍。
在我几乎要放弃时,电话终于通了。
喂背景音很嘈杂,有模糊的电子音在报着什么XX号病患……,像是在医院。
见川……我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发烧了……好难受……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他急促地打断,带着明显的不耐:晚晚,我现在有急事!非常急!你自己叫江临送你去医院!或者打120!
可是……
听话!晚点再说!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像最后的宣判。
我举着手机,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屏幕彻底暗下去。窗外的闪电劈开夜幕,瞬间照亮我脸上冰凉的液体,分不清是雨水打湿了窗户,还是别的什么。
急事
有什么急事,能让他连听妻子一句完整的话都做不到
那个在医院的人,是谁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白薇。那个存在于他日记隐秘角落,存在于他助理江临偶尔欲言又止中的名字。他年少时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后来远嫁国外。最近,听说离婚回来了。
心口像被豁开一个大洞,冷风裹挟着冰碴子往里灌。比高烧更冷的绝望攫住了我。
我撑着滚烫的身体爬起来,头重脚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沈见川靠不住,我只能靠自己。
随便裹了件大衣,抓起玄关的车钥匙,冲进瓢泼大雨里。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冷得刺骨。
深夜的医院急诊科灯火通明,人满为患。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烧得视线模糊,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冷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视线无意间扫过通往VIP产科病房的专用通道。
一道熟悉得刻入骨髓的身影闯入眼帘。
沈见川。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穿着宽松病号服的女人。女人很瘦弱,长发披肩,侧脸温婉,脸色有些苍白,一只手轻轻护着小腹。即使隔着雨幕和距离,那份呵护的姿态也刺痛了我的眼睛。
白薇。
他所有的急事,所有的不耐烦,都有了答案。
沈见川低着头,正对白薇说着什么,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专注。白薇似乎有些不适,微微蹙眉,他立刻紧张地停下脚步,扶住她的手臂,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那是我怀孕时,做梦都得不到的半分怜惜。
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我却感觉不到冷了。一股巨大的、毁灭般的疼痛从小腹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呃……我闷哼一声,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冰冷潮湿的地砖上。
温热的液体,汹涌地涌出身体,浸透了单薄的家居裤,在浅色的地砖上迅速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周围瞬间响起惊呼。
天啊!血!
孕妇!快!医生!这里有人大出血!
快抬担架!
混乱的人声、奔跑的脚步声、尖锐的警报声……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传来,模糊不清。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那个通道口。
沈见川似乎被这边的骚动惊扰,皱着眉朝这边望了一眼。
隔着攒动的人头和冰冷的雨气,我们的目光,在混乱的急诊大厅,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他脸上的温柔瞬间冻结,瞳孔猛地一缩,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慌乱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醒来是在惨白的病房里。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小腹空荡荡的,残留着清晰的、被硬生生剥离的钝痛。手背上扎着输液的针头。
床边站着我的闺蜜苏禾,眼睛肿得像桃子。
晚晚……她声音哽咽,紧紧握住我冰凉的手,你吓死我了……孩子……孩子没保住……
我眨了眨眼,干涩得发疼。意料之中。
沈见川呢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苏禾的表情瞬间变得愤怒又鄙夷:他呵!那个杀千刀的!把你送来医院签了字就不见人影了!护士说他去了楼上VIP病房区!肯定是守着那个姓白的贱人!
正说着,病房门被推开。
沈见川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西装外套不见了,只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带也松了,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透着一种罕见的、风尘仆仆的疲惫。但那份疲惫里,似乎还藏着一丝……如释重负
他径直走到我床边,无视了苏禾刀子般的眼神,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感觉怎么样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
我没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他皱了皱眉,似乎对我的沉默很不满,又或者,是心虚
白薇那边情况不太好,刚稳定下来。他像是解释,又像是陈述,她……身体弱,需要人看着。
哦。我扯了扯嘴角,声音轻飘飘的,那你还不快去守着她比我‘急’。
林晚!他语气陡然沉了下去,带着被戳穿的愠怒,你阴阳怪气什么她刚经历那么大的事……
她经历什么了我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淬了冰的针,是差点流产还是已经流产了
沈见川脸色猛地一变,眼神锐利如刀: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笑了,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滑进鬓角,沈见川,我的孩子没了。就在我发着高烧,冒着大雨,自己开车来医院的路上,在我亲眼看着你小心翼翼扶着别的女人去产科病房的时候……没了。
每一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砸在地上,带着沉重的回响。
沈见川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的愠怒凝固,化为一片空白。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样子,看清我脸上汹涌的泪水和眼底那片死寂的荒芜。
你……他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滚出去。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他那张脸。
林晚……
滚!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牵动了小腹的伤口,剧痛让我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苏禾像护崽的母狮一样冲上来推搡他:听见没有!晚晚让你滚!去找你的白月光!别在这里脏了她的地方!
沈见川被推得踉跄了一步,他看着我痛苦蜷缩的样子,脸色白得吓人,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恐惧的东西。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头发怵,然后转身,脚步有些仓促地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我蜷缩在病床上,无声地痛哭起来。身体和心脏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碎。
苏禾抱着我,也跟着哭:晚晚,别哭了,为这种人渣不值得……我们离开他!走得远远的!我帮你!
离开
我慢慢止住哭泣,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是啊,该离开了。
但绝不是灰溜溜地逃走。
沈见川,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你百倍、千倍地品尝!
出院后,我回到了那个冷冰冰的、名为家的牢笼。
沈见川开始按时回家,甚至推掉了一些应酬。他试图跟我说话,笨拙地让保姆炖各种补品,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他眼里有愧疚,有不安,甚至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但唯独没有爱。
他像是在履行一种责任,一种……迟来的、施舍般的仁慈。
多么可笑。
我依旧沉默,像个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他送来的东西,我照单全收,但从不碰。他说话,我偶尔应一声嗯或哦。
这种刻意的、冰冷的疏离,比歇斯底里的争吵更让他焦躁。
他开始失眠,深夜里,我能听到隔壁书房传来他烦躁的踱步声,或者猛灌威士忌的声音。
有一次深夜,他带着浓重的酒气闯入我的房间,把我从床上拽起来,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林晚!你到底想怎么样!孩子没了我也很难过!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能不能别再用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折磨我!白薇她只是……
啪!
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
他被打得偏过头,脸上迅速浮现清晰的指印。他难以置信地转回头,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沈见川,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女人的名字。也别再跟我提孩子。你不配。
你不就是恨我那天没管你吗他抹了下嘴角,眼神阴鸷,带着被激怒的疯狂,好!我告诉你!那天白薇宫外孕大出血!差点死在手术台上!人命关天!你让我怎么选!
宫外孕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所以呢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她宫外孕,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挂断发着高烧的妻子的求救电话沈见川,在你心里,她白薇的命是命,我林晚的命,连同我肚子里你亲骨肉的命,就活该轻贱如草芥,对吗
我不是……他试图辩解,眼神里掠过一丝仓皇。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指向门口,滚出去。别让我觉得恶心。
他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佝偻,拳头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像一头斗败的困兽,颓然地转身离开。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我脸上的悲愤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很好。
愤怒、愧疚、无力感……这些情绪已经足够把他搅得心神不宁了。
接下来,该给他致命一击了。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苏禾的号码,声音平静无波:禾禾,可以开始了。
三天后,一个看似普通的傍晚。
我换上了一年前买的一条素色连衣裙,头发松松挽起,脸上甚至还化了一点淡妆,掩盖了连日的苍白。
沈见川回来时,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我,明显愣了一下。自从流产事件后,我第一次主动出现在公共区域等他。
晚晚他试探地叫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甚至算得上温和的笑容:回来了今天……能陪我出去吃顿饭吗
他眼中的惊讶更甚,随即被一种近乎受宠若惊的光芒取代,忙不迭地点头:好!你想去哪里我让江临定位置。
不用麻烦,就去我们第一次约会那家旋转餐厅吧。我站起身,语气平淡。
他立刻应下,眼神一直胶着在我身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观察和一丝失而复得的惊喜。他甚至亲自去衣帽间给我拿了件外套,动作有些笨拙。
那家餐厅在市中心最高的摩天大楼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氛围优雅,小提琴声悠扬。
沈见川显得格外用心。他点了所有我喜欢的菜——其实都是他自以为我喜欢的。他笨拙地试图找话题,讲着一些商场上的趣事,眼神时不时落在我脸上,带着讨好的意味。
我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小口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味同嚼蜡。
中途,我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他立刻跟着站起来:我陪你
不用。我淡淡拒绝,转身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在拐过走廊,确认脱离他视线范围的瞬间,我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脚步加快,心脏狂跳。推开安全通道厚重的防火门,苏禾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戴着同款假发和帽子,已经等在那里。
快!她低声催促,迅速和我交换了外套和手包。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
我换上苏禾带来的不起眼的黑色运动服,戴上棒球帽和口罩,将帽檐压到最低。苏禾则迅速整理好我的连衣裙和假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挺直脊背,模仿着我的姿态,走向洗手间方向。
我则闪身进入安全通道,顺着楼梯向下狂奔。
心跳如雷,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缘。
旋转餐厅里。
沈见川等了将近十分钟,还不见我回来,眉头渐渐拧紧。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他。他叫来服务生询问洗手间方向。
那位女士吗好像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服务生有些不确定。
沈见川脸色骤变,猛地起身冲向洗手间。不顾礼仪地推开女洗手间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他掏出手机,疯狂拨打我的号码。
关机。
他立刻拨通江临的电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失控:江临!立刻定位林晚的手机!查餐厅所有出口监控!快!
电话那头的江临显然被老板的失态惊到了,连忙应是。
沈见川像疯了一样在餐厅里寻找,甚至冲进后厨,引起一片骚乱。监控很快调出来了,画面显示我(苏禾假扮的)从洗手间方向出来后,直接走向了观光电梯。
沈见川死死盯着屏幕,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独自进入电梯,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他立刻冲向专属电梯,手指颤抖着按下一楼,不停地拨打我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接电话……林晚……求你接电话……他对着冰冷的忙音低吼,额角青筋暴起。
电梯到达一楼。
沈见川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冲出来,目光疯狂扫视着金碧辉煌的大厅。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他濒临崩溃的边缘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和玻璃爆裂声,猛地从大楼外面传来!
整个地面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尖叫声瞬间划破夜空!
沈见川猛地扭头看向落地窗外,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只见大楼侧面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上,一辆失控的银色跑车,狠狠撞断了护栏,翻滚着冲下陡峭的河堤!
那辆车……那辆限量版的阿斯顿马丁Vanquish……
是他送我的结婚两周年礼物!
车牌号,他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不——!!!
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绝望嘶吼从沈见川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踉跄着扑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眦欲裂地看着那辆翻滚变形的跑车,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具,最终被浑浊的河水吞没,只留下巨大的漩涡和漂浮的油污!
晚晚——!!!
他疯了一样想往外冲,却被闻讯赶来的保安死死拦住。
先生!危险!不能出去!
放开我!那是我老婆!她在车里!!他双目赤红,状若癫狂,一拳狠狠砸在拦着他的保安脸上,力气大得惊人。
场面一片混乱。
警笛声、救护车声由远及近,刺破混乱的夜空。
江临带着人也赶到了,看到眼前惨烈的一幕和老板崩溃的样子,脸都白了,连忙带人强行架住失控的沈见川。
沈总!沈总您冷静点!救援队马上就到了!
放开我!我要去找她!林晚!!沈见川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拼命挣扎,嘶吼声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恐惧,她怕水!她最怕水了!晚晚——!
冰冷的河水下,黑暗,窒息。
苏禾穿着特制的潜水服,在预先勘察好的位置,用工具熟练地打开了变形的车门,迅速解开我身上的安全带,将一个绑着配重、穿着我衣服的假人模特推了出去,任由它沉向河底更深处。然后,她拉着真正的我,沿着预先布置好的引导绳,在浑浊的水流和漂浮的碎片中,悄无声息地潜向远处一个隐蔽的排水涵洞出口。
整个过程冷静、迅速,配合默契。
当我们湿淋淋地从冰冷的涵洞里爬出来,坐上苏禾提前停好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小车时,河堤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警灯闪烁,救援船只的探照灯在水面上来回扫射,人群的惊呼和议论声嘈杂一片。
隔着车窗,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混乱的中心。
远远地,似乎能看到沈见川被人死死架着的身影,他对着吞噬一切的河水,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无声地崩溃。
苏禾一脚油门,小车汇入夜色中的车流,迅速消失。
东西放好了我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有些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
放心,苏禾目视前方,语气冷静,流产手术报告,还有那支你一直留着、没拆封的验孕棒……都放在副驾驶的手套箱里了。他会找到的。
我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疲惫像潮水般涌来。
沈见川,游戏开始了。
你的地狱,我亲手为你打开。
三个月后。
南太平洋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小岛。
阳光炽烈,空气里弥漫着咸湿的海风和热带水果的甜香。我顶着一个新名字Lin,在靠近码头的地方,盘下了一间小小的、刷成天蓝色的杂货铺,兼卖手冲咖啡。
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穿着简单的亚麻裙和人字拖,头发随意地挽起,几缕碎发被海风吹拂在脸颊。
生活平静得像一湾透明的海水。
直到那天傍晚。
我正在柜台后研磨咖啡豆,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欢迎光……我抬起头,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高大,却瘦得惊人。曾经合体的昂贵西装如今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像是借来的。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阴影,嘴唇干裂起皮。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吸进去。
沈见川。
他像一具被风沙侵蚀了千年的、行尸走肉的雕像,风尘仆仆,带着一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绝望气息。
他找到了我。
比我想象的,要快一点。
他一步步走进来,脚步有些虚浮,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扫过我的脸,我的身体,最后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刻骨的痛苦,有难以置信的惊疑,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晚晚……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剧烈的颤抖,破碎不堪,是你……真的是你……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指尖抖得厉害。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碰触,脸上的惊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疏离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先生,你认错人了。我是Lin。
不!不可能!他猛地摇头,眼神偏执而疯狂,你是林晚!是我的妻子!你……你没死……孩子……我们的孩子……他语无伦次,目光再次死死锁住我的小腹,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我垂下眼,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咖啡机光滑的表面,语气平淡无波: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未婚,也没有孩子。请你离开,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晚晚!他猛地提高音量,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柜台上,身体前倾,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痛楚,别这样!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别装作不认识我!求你……
他的声音哽住,带着浓重的鼻音,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像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闹剧。
先生,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指了指门外,你再这样,我叫保安了。
叫!你叫!他突然激动起来,猛地一拳砸在木质的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咖啡杯都跳了一下,林晚!你看着我!看着我!我是沈见川!是你丈夫!你告诉我,那辆车是怎么回事流产报告是怎么回事!那支验孕棒……你告诉我那不是真的!你告诉我我们的孩子还在!告诉我啊!
他像一头受伤濒死的野兽,嘶吼着,质问着,每一个字都浸着血泪。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他那张痛苦扭曲、写满绝望和疯狂的脸,心底深处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尖锐的痛楚。
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疯子。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拿起柜台下的内线电话,用流利的当地语言说道,码头杂货铺,有人骚扰,麻烦来处理一下。
沈见川死死地盯着我,看着我平静地报警,看着我眼中毫无波澜的冷漠。他眼中的疯狂和希冀,一点点熄灭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高大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也没有再嘶吼。只是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我,仿佛要把我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直到两个穿着制服、皮肤黝黑的当地安保人员赶来,客气但强硬地请他离开。
他没有反抗。
任由安保人员架着他,拖向门外。在跨出门槛的瞬间,他艰难地、缓慢地回过头,最后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空洞,绝望,带着灭顶的哀恸。
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崩塌。
沈见川没有离开小岛。
他在码头附近最破旧、鱼腥味最重的小旅馆租了个房间,像个幽灵一样盘踞下来。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海雾,他就会准时出现在我那间天蓝色杂货铺的门外。不进来,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站着,像一个沉默的、固执的影子。
他穿着皱巴巴的廉价T恤和沙滩裤,胡子似乎刮过了,但依旧掩盖不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憔悴。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如今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凝望。
我晾晒咖啡豆,他远远看着。
我搬沉重的货箱,他会下意识地往前挪一步,手指蜷缩了一下,又强忍着停住。
我给客人冲咖啡,他就在烈日下站着,汗水顺着他瘦削的侧脸滑落,砸在滚烫的地面上,很快蒸发。
岛民们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有热心的渔民大叔看不过去,拎着鱼叉过来驱赶他,他只是沉默地后退几步,等大叔走了,又固执地站回原位。
我视若无睹。
他站他的,我做我的生意。
平静,又诡异地对峙着。
直到那天下午,一场毫无预兆的热带风暴席卷了小岛。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天空黑得像打翻了墨汁。粗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海浪疯狂地拍打着码头,发出骇人的咆哮。
我正费力地拉下店铺的卷帘门,准备提前打烊。
突然,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头顶传来!
小心——!!!
一声嘶哑的、几乎劈裂的吼叫穿透雨幕!
我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店铺侧面那个巨大的、用来遮阳挡雨的旧铁皮棚架,在狂风的撕扯下,几根锈蚀的固定螺栓终于不堪重负,发出断裂的脆响!整个沉重的铁架,带着千钧之力,朝着我站立的位置,轰然砸落!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斜刺里猛冲过来!
是沈见川!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我撞开!
砰——!!!
沉重的铁架带着扭曲的钢筋和碎裂的铁皮,狠狠砸落!
我被巨大的力量撞得摔倒在几米外的积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而沈见川……
他代替我,被那沉重的铁架,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下面!
鲜血,刺目的鲜血,瞬间从他身下涌出,混着浑浊的雨水,迅速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洇开一大片猩红!
他面朝下趴着,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再也没有动弹。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只有狂风暴雨的嘶吼,以及那刺目的、不断扩散的红色。
见川——!!!
一声凄厉的尖叫冲破我的喉咙,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连滚爬爬地扑过去,双手颤抖着,徒劳地想搬开那沉重的铁架,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来人啊!救命!Help——!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风雨中破碎不堪。
附近的渔民被惊动,纷纷冲了出来。众人合力,才将那沉重的铁架移开。
沈见川被翻过来时,脸色灰败如纸,嘴唇毫无血色。他额头被豁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半边脸颊和脖颈。一条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胸口似乎也有塌陷。
快!送诊所!有人吼道。
简陋的岛民诊所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
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英国老头,手法熟练但资源有限。沈见川躺在窄小的病床上,昏迷不醒,头上缠着厚厚的渗血的纱布,手臂打了夹板,胸口也做了固定。
我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沾满了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冲过来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那种近乎毁灭的决绝……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
为什么要救我
不是恨我吗不是只想让我痛苦吗
诊所的灯光昏暗。
深夜,沈见川在剧痛中醒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我身上。看到我守在一旁,他灰败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气音。
我凑近。
……晚晚……孩子……他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是我……害死的……
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
我猛地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
别说了……声音哽咽。
要……说……他固执地,艰难地喘息着,眼神死死锁住我,白薇……她……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我浑身剧震,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妹妹!
沈见川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胸口起伏牵动了伤口,痛得他眉头紧锁,冷汗涔涔。但他依旧坚持着,断断续续,用最微弱的声音,揭开了那个被仇恨层层包裹的真相。
我妈……生她时……大出血……走了……她爸……没多久也……病死了……她从小……寄养在……远房亲戚家……身体……很差……
我妈……临终前……拉着我……手……让我……发誓……照顾她……一辈子……护她……周全……
他闭了闭眼,巨大的痛苦在眼中翻涌。
后来……她嫁了人……过得……不好……离婚……回来……查出……严重的……遗传病……宫外孕……那次……真的是……鬼门关……
我恨……恨你爸……他看着我,眼神复杂痛苦到了极点,当年……他为了……抢我妈……手里的……关键项目……设局……让我爸……背了黑锅……我爸……跳楼了……我妈……受不了打击……才……早产生下白薇……
娶你……一开始……是想报复……他艰难地承认,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折磨你……让你爱上我……再毁掉你……就像……当年……你们林家……毁掉我……家一样……
可是……晚晚……他眼中涌出大颗的泪,混着血污滚落,我……控制不住了……日记……越写……越像……笑话……看着你……对我笑……为我哭……我……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扯到胸口的伤,痛得整个人蜷缩起来,脸色煞白如鬼。
别说了!医生!我慌了神,起身想叫医生。
他却死死抓住我的手腕!那只没受伤的手,冰凉,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听……我说完……他眼神涣散,却带着一种近乎回光返照的执拗,孩子……没了……我……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看到……车掉下去……看到……流产报告……看到……验孕棒……他喘不上气,胸膛剧烈起伏,我……真的……死了……一遍……
晚晚……他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在我的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卑微的乞求,我知道……晚了……太晚了……我不求你……原谅……
只求你……别……再消失……让我……看着你……活着……就好……赎罪……一辈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失在喉咙里。抓住我手腕的力道也松懈下去。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Doctor!Quickly!我失声尖叫。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抢救……
三天后。
沈见川脱离了危险,但需要长期静养。他被转到了岛上唯一一家条件稍好的疗养院。
那本厚厚的、牛皮封面的赎罪日记,不知何时被他带在了身边,此刻就放在他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海风吹拂着白色的纱帘。
犹豫了很久,我终究还是翻开了它。
前面那些冰冷算计的文字,早已看过。我直接翻到了后面,车祸死亡事件之后。
笔迹变得极其凌乱、潦草,力透纸背,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X月X日,暴雨。
打捞队说,车沉得太深,水流太急,人……可能找不回来了。我不信。她水性不好,那么怕水……晚晚,你在哪里冷吗怕吗求求你,给我托个梦……
X月X日,阴。
在车里找到了。流产手术报告……还有那支验孕棒。日期……是我挂断她电话那天。原来……她当时是想告诉我……她有了我们的孩子……而我……让她在发烧的雨夜里……自己开车……失去了他(她)……
(这一页被大团大团的水渍晕开,模糊了字迹,纸上还有指甲深深抠过的痕迹。)
X月X日,大雨。
江临说,找到目击者,看到疑似晚晚的人出现在南美一个小岛的码头。不管是不是,我都要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航班号、转机路线、小岛地图的潦草勾画。)
X月X日,晴()
看到了!是她!她还活着!穿着亚麻裙子,在冲咖啡!阳光照在她头发上……像在发光……她还活着……老天爷……谢谢……谢谢……
(这一页字迹扭曲,被反复描摹,旁边有一大片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又像是……泪)
X月X日,暴风雨。
棚架砸下来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推开她的时候,竟然觉得……解脱了。如果就这样死了,用我的命换她的平安,是不是……也算还了一点
(字迹到这里中断,后面是大片空白。)
我合上日记本,胸口堵得厉害,像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
窗外,夕阳把海面染成一片破碎的金红。
病床上传来轻微的动静。
沈见川醒了。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我手里的日记本,眼神瞬间慌乱起来,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下意识地想藏起那只打着夹板的手。
晚晚……我……
闭嘴。我把日记本丢回床头柜,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立刻噤声,眼神黯淡下去,带着小心翼翼的绝望。
我站起身,走到床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苍白憔悴、写满卑微的脸。曾经那个冷血傲慢、掌控一切的沈见川,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恨吗
恨的。那些伤害,那些失去,是真真切切、刻骨铭心的。
但看着他此刻的样子,听着那些用血泪写下的忏悔,心底那堵厚厚的、用恨意筑起的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沈见川,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欠我的,欠我爸的,欠那个孩子的……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用你下半辈子,我顿了顿,看着他骤然睁开的、充满不敢置信希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慢慢还吧。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骤然亮起的眼眸里,投下细碎的光。
赎罪的路,很长。
但这一次,方向对了。
三年后。
北城。
初夏的傍晚,微风带着暖意。
市中心顶级私立医院的VIP产房外,气氛却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弦。
沈见川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回响。他身上的西装外套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衬衫袖子胡乱卷到手肘,领带扯得松松垮垮,额角全是细密的汗珠,眼神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产房大门,里面每一声压抑的痛呼传来,都让他身体跟着一颤,脸色白一分。
哥!你能不能别转了!我头都晕了!旁边椅子上,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气色红润的年轻女人忍不住开口,正是白薇。她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就是,姐夫,你坐下歇会儿,姐她胎位正,医生都说没问题!苏禾也在一旁帮腔,手里削着苹果,刀法娴熟。
沈见川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她们,声音沙哑紧绷:她进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动静刚才那声……她是不是很痛不行!我得进去看看!说着就要往产房门口冲。
哎!哥!你冷静点!白薇赶紧把孩子塞给旁边的江临(他现在是沈见川的特别助理兼司机兼……保姆),起身拦住他,产房有规定!你别添乱!
我添乱我老婆在里面生孩子!沈见川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焦虑。
就在这时——
哇啊——!!!
一声嘹亮清脆的婴儿啼哭,如同天籁,穿透了紧闭的产房门!
沈见川浑身一震,瞬间僵在原地!
产房门开了,护士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走出来,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恭喜沈先生沈太太,是个漂亮的小公主!母女平安!
晚晚呢我老婆怎么样!沈见川根本没看孩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护士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护士皱了下眉。
产妇状态很好,只是有点累,正在观察,很快就能出来了。护士赶紧说。
沈见川紧绷的身体这才猛地松懈下来,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后背的衬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这才有心思看向护士怀里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家伙。
小小的一团,闭着眼睛,小嘴一嘬一嘬的。
沈见川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小脸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稀世珍宝。眼神里的紧张焦虑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初为人父的柔软和不可思议。
晚晚……他喃喃着,目光又急切地投向产房里面。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对沈见川而言),产房门再次打开,我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但精神还好。
老婆!沈见川立刻扑到床边,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冰凉一片。他俯下身,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吓死我了……晚晚,辛苦你了……谢谢你……
他语无伦次,反反复复说着谢谢和辛苦,炽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孩子呢我声音有些哑。
这儿呢这儿呢!小公主在这儿!白薇赶紧把孩子抱过来,轻轻放在我臂弯里。
看着怀里这个柔软的小生命,一种奇异而巨大的满足感充盈了整个心房。三年间那些午夜梦回时纠缠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被新生命的光彻底驱散。
回到VIP病房。
小家伙吃饱了奶,在我怀里睡着了,小脸恬静。
沈见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几乎没离开过我们母女俩。他拿出一个眼熟的牛皮封笔记本和一支笔。
我挑眉:又写
这三年来,那本赎罪日记早就换了内容。记录的不再是冰冷的计划,而是琐碎的生活:
X月X日,晴。晚晚孕吐厉害,骂我是混蛋。煮了白粥,她勉强喝了半碗。混蛋就混蛋吧,只要她肯吃东西。(画了个委屈脸)
X月X日,小雨。陪晚晚产检,B超看到小家伙在踢腿。晚晚笑了。希望是个女儿,像她。白薇那丫头吵着要当干妈,啧。
X月X日,阴。又梦见那个雨夜……惊醒。晚晚被我吵醒,没骂人,只是伸手抱住了我。眼睛有点酸。赎罪进度:+0.0001%
此刻,他翻开新的一页,笔尖唰唰作响,嘴角带着傻乎乎的笑。
X月X日,大晴(心)。
我的小公主降临了!七斤二两!晚晚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妈妈!母女平安!(后面画了三个巨大的感叹号和一个笑脸)
看着她们俩,感觉拥有了全世界。不,是比全世界更珍贵的东西。
今日赎罪进度:老婆好像……对我笑了一下(后面画了个小心翼翼的问号)
我看着他专注记录的侧脸,灯光在他轮廓上投下温柔的阴影。
沈见川。
嗯他立刻抬头,眼神亮晶晶的。
把地板擦干净,你刚才踩脏了。我指了指他脚下几个泥脚印——刚才他冲出去又冲进来时带进来的。
遵命!老婆大人!他立刻放下宝贝日记本,屁颠屁颠地去找拖把,动作麻利得完全不像个身价千亿的总裁。
白薇和苏禾在一旁捂嘴偷笑。
深夜。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小家伙在旁边的婴儿床里睡得香甜。
我靠在床头,沈见川非要挤上来,小心翼翼地从背后环抱着我,下巴抵在我发顶。
晚晚,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满足的喟叹,真好。
我没说话,只是往后靠了靠,更贴近他温热的胸膛。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
床头柜上,那本厚厚的日记本安静地躺着。封面上,赎罪计划四个字依旧清晰,只是下面,被某人用钢笔,小心翼翼地添上了一行小字:
——暨幸福进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