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状元红装笑倾城
又逢一年出榜日,状元一笑解千愁。
大安,虽说封建,但无重男轻女之势,庙堂之高,男子女子可并肩而立,就说那皇位,也是能者居之。
而今,万人空巷,只为看那惊才绝艳的前三甲是何等的风采。
马蹄声来,鼎沸的人声沉寂了下去,入目的是醒目张扬的红。
来人胯下高头大马,一朵红花系于胸前,身上的状元服鲜红夺目,笑的肆意潇洒,端的风姿翩翩。
一阵沉寂过去,海啸般的呼喊声扑面而来,伴随着香囊手帕,也不乏用来传情递意的小玉扇。
马上之人一笑而过,温和又疏离。
这漫天的香囊玉扇也拦不住我们的柳状元啊。
何尝不是呢,我这探花郎当的也着实憋屈。
说话之人状似无奈的摇摇头。
我一脸的讨饶,
张兄李兄,你们就别打趣我了,那香囊手帕为你们抛过来的还少吗。
那自然是没有你多。
探花郎幽幽开口。
就当众人以为一行人会一路直奔皇宫时,首位的人一拉缰绳停了下来,翻身下马。
阿婆。
我快步走向街边人群,伸手扶住了差点儿被人潮拥倒的老妪。
阿婆小心。
阿婆抬首看着扶住自己的人,还没站稳脚便反握住我的手,一脸亲近欣喜。
你这么大的日子,阿婆定是要来看看你的。我们的囡囡如今也是状元了,我打心眼儿里高兴!
我紧紧扶着她的手。
这也有阿婆清汤面的功劳在。
这嘴儿甜的,哄的我这心里跟那炸烟花一样!
哪里是哄了,阿婆的手艺,全京城谁人不知
阿婆脸上笑出了痕,眼睛弯成一条缝儿看着眼前的囡囡。
好,好!阿婆有东西要给你。
阿婆拿了几十年刀都很稳的手,此刻颤颤巍巍的伸进洗的发白的衣襟,拿出一个布包,取出里面的银花。
这是我老早之前就给你准备的簪花,就想着你金榜题名的时候给你,老婆子我也买不起什么金花玉花……
阿婆,为我簪上吧。
我躬下身,好让年近六十的阿婆够得到帽边。
天边云霞印在她的脸上,和煦又灿烂。
簪完花,我将阿婆扶到旁边空地的椅子上,随后回到队伍翻身上马,看着阿婆道:等我面圣归来,就来吃阿婆的清汤面。
好囡囡,阿婆等着你。
跟在后面的二人相视一笑,留住咱们状元郎的,还得是翟阿婆的清汤面。
谁说不是,今晚咱俩也来沾沾阿婆和状元郎的喜气,阿婆,可欢迎
欢迎,欢迎!阿婆给你们加面!
李探花一双丹凤眼一转,看着柳澜言,状元郎不得请客
我请,只求李兄饶了我,别再打趣我了!
2
朝堂戏言惹风波
三人在马上说笑,一路来到宫前,红墙朱门,我们三人长驱直入,进殿面圣。
一系列封赏下来,我入翰林,其余二人分别入了礼部和吏部。
就在旁边的内官准备高喝退朝时,刚才一言不发的右相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龙椅上的皇帝眯着眼看着王相,爱卿何事要奏。
王相俯下身去,当年臣酒后失言,扬言若是今年出个女状元,就将臣的独子嫁于她。然犬子与长公主心意相投,誓死非她不嫁,而今已做出了绝食这等事,望皇上念在老臣多年来为朝堂尽心尽力,且只有这一子的份上,准老臣在此揭过当年戏言。
龙椅上的人沉默不语,而左相此刻开了口。
右相当年即已许诺,而今反悔,岂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
右相依旧躬身对着龙椅上的人,未多看旁人一眼。
皇上,臣当年不过是在臣的寿宴上贪了杯随口一提,不知是谁人传了出去,闹的众人皆知。此事臣一未公开上报皇上,二两人并未交换生辰八字,又何来欺君之说。
左相一时无言,瞪眼哼的声一甩衣袖,别过脸去。
上位的人开了金口,柳爱卿作何感想
我闻言往下一拜,拱手道:微臣能金榜题名,入宫面圣,得陛下封赏,已是三生有幸。然臣出身草莽,右相独子出身贵胄,臣不敢肖想,更不敢扰乱长公主殿下的姻缘,望陛下明鉴。
座上的人一声轻笑,不愧是朕的状元郎,好一副伶牙俐齿。
我立马跪下匍匐于地,微臣不敢。
皇上抬抬手,罢了,结亲之事若右相不提,朕也想不起来,此事就此作罢。
陛下圣明!
下了朝,众人将出宫门时,陛下身边内官快步穿过人群走到我身边,一拜道:柳修撰,陛下有请。
3
御书房内破局谋
我看向身旁张、李二人,你们先去阿婆的面摊,我随后就到。
可。
跟着内官进了御书房,我没有直视天颜,撩袍而跪。
免了。
腿刚弯了一半的我,……谢陛下。
龙椅上的人眯着眼抬眉,刚才在大殿上,不是犟的肆无忌惮,怎的现在一副怕了朕的模样。
底下的人脖子缩了缩,哪儿有,臣这叫如实道来。
皇帝随手抄起一本奏疏轻飘飘的向我砸了过来。
朕的状元郎会看不出来朕的意图
右相欲与长公主结亲壮大势力,如此一来,既增加了长公主登基的概率,右相一族又可屹立朝堂百年不倒。
既知道还敢搏了朕的意图,柳澜言,你好大的胆子!
微臣不敢!……要跪吗
我微侧着头看着上位的人问。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放肆。
谢陛下夸奖。说着我拢了拢袖子站直身子。
……把奏折给朕捡上来。
是。
龙椅上的人正正身子,执笔翻开奏折,说说,怎么破局。
我拢着手站在一旁道:西部多有战役,连年战争西部小国早已不堪重负,已有和亲之意。
手中的笔顿了顿,眉头舒展,唇角扬起一抹笑,还得是你啊,澜言。
陛下过誉。
一丢沾了墨的笔,身子向后靠着龙椅,眼皮下垂,语气略带嘲讽,不过是先皇当年捡回来的孤女,仗着这些年在朝中积累的权势,竟妄图坐上朕的位置。右相也是舍得将独子许给她,真是下了血本。
柳澜言附和道:长公主殿下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右相将所有赌注都押在她的身上,怕是打错了算盘。
女帝伸手卸下龙冠,随手丢给柳澜言,没听到现在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吗,说长公主是先皇血脉,这是要给她正名了。
流言蜚语终究是流言蜚语,成不了真。
女帝看着身旁的女子。
当年皇位之争,她意外落险身负重伤,回顾往昔,笑自己技不如人时,一背着背篓的女子出现,什么也没问就救了自己,自己在养伤期间与她同住。
事后她曾问她不怕自己对她不利吗,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个女子说。
这座山上只我一人,无亲无故,你一威胁不了我,二你当时伤成那样,能有多大危险。嘶,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救的,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当时你伤的那么重,却笑的那么张扬又不服气,救了你,就想看看你还能在你自己的路上走多远。
而今,她登上了至尊之位,当年救了她一命的女子,成了自己的状元郎。
你从不惜以身入局,娶了长公主,可直接深入内部拔除毒瘤,这才是最轻松的解法,我不信你不知。
陛下不是知道原因。
还是他
嗯。
我笑了笑,眼中闪着光,温和又坚定,以前可以以身入局,现在,臣要为他守身如玉。
皇帝低头轻笑。
好,等你功成,朕给你们赐婚。
谢陛下!
……
我有雄心壮志,入京为官为一展宏图,但现在引我心弦的,是街的那头逐渐升起的红色灯笼。
我记得有个词儿,叫望眼欲穿,是不是张兄
我还记得有个词,叫魂牵梦绕。
我讪讪的用筷子抵了一下头,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了。
李鹤见凤眼圆睁,柳兄此话让我好生伤心,张兄……说着,倒在了张笙的肩上,掩面欲泣。
我已经习惯他这副模样,一脸淡然,只是可惜了张兄的衣服,昨天刚换的。
别演了,快给我出出主意。
话落,埋在肩上的人瞬间直起身子,指尖微拭眼角泪痕,遥想当年,你还会安慰我,现在,哎,终究物是人非~
我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你还好意思提当年。当年单纯,他一垂眸,柳澜言就被骗的上山捉鸟,下河捉鱼,好不狼狈,一回头,是站在树下或者河边,笑的直不起腰的李鹤见。
几人拌嘴间,远处楼宇的花灯已全部点亮,我难得的面露焦急,忍不住戳了戳旁边的两人。
快看看,我今日仪表可还端正,发冠是否齐整,面上是否有污渍,说话这语调可还……
端正,齐整,没有,完美。
两人异口同声。
看着两人坚定的目光,我的心定了定,撩袍起身,目光坚定,那我去了。
4
巷中踱步情难控
两人晃了晃手中的筷子,好运。
我坚定的点点头,阔步向前走去,那叫一个潇洒。然后……
然后,我站在聆音阁旁边的小巷里,抠墙。
这不对吧,我高中状元,骑马游京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怎么回事你。
我给了不停颤抖的手一巴掌,在巷子里踱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会不会不认得我了,我这么进去直接找他会不会很冒昧,要是冒犯了他怎么办,我准备的礼物他会不会不喜欢……
我摸了摸藏于袖中的锦盒,脚下越走越急。
女郎女郎
我猛然听见声音,抬头才发觉那名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是在叫我。
我理理衣袍,上前两步作揖,姑娘叫我可是有事
那女子掩唇轻笑,我家公子叫女郎上去,说女郎莫要在这巷子中踱步了,当心把蚂蚁都踩死了。
我尴尬的低头看了看,还好还好,没有蚂蚁的尸体。
敢问你家公子是
女郎上去就知道了,公子说若他不是你要找的人,就权当他自作多情了。
反正都要进去,不如跟着她一道。
我也不是谁来都跟着走,我来之前打听过,聆音公子身边有一婢女,右手中指处有一红色胎记。
这位女子中指处恰好有一红色胎记。
跟着她进去,原以为会更顺利,谁成想她完全不管我的死活,直直穿过薄纱向前走去,偶尔回头看到我的窘迫掩唇轻笑,我像入了盘丝洞。
呦,好俊俏的女郎,来玩儿啊~
女郎看看我,我的腰肢可是这些人里最软的。
我今日新换的口脂,只想给女郎尝尝~
女郎,看看奴家……
我揽好衣袍袖子,避免被人抓住,步伐僵硬,一步三点头,不是来玩儿的,哈哈哈,是吗,哈哈哈哈哈,不用了不用了!哈哈哈不看了哈……
看着那道身影俞走俞远,我急了,强行埋头向前冲去,不忘道歉。
在下还有急事,冒犯之处还望多多担待!
好不容易冲出来,看着那婢女站在一屋子前邀我进去,我在门前站定,着急忙慌的整理衣服发饰,结果发带缠住了左手,右手慌忙去理,越理越乱。
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门,开了。
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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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门在我眼前缓缓打开,又看着一双精致的绣鞋迈出门框,在我面前站定,红色轻纱拖在身后,飘飘而落,轻柔似水。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细风,香的。
是印象中的香。
我没有抬头,左手还抓着散落的发带和头发,右手拉着衣服,整个人静止不动,所有精神都集中在围绕周身的香气,和眼前的绣鞋,导致耳边的心跳声格外响。
我听见前面的人一声轻笑,我像活了过来,尴尬的笑了声,放下酸爽又僵硬的手……放不下,发带缠住了,估计打了死结。
……老天,今天是我高中状元的日子,你一定要让我死在今日吗。
就在我心一横,准备硬扯下来时,我眼前的人动了。
我感受到轻纱划过我的胳膊,有一双微微泛凉的手与我指尖相触。
我一抖,想要后退,被眼前的人一声制止。
别动。
我乖乖站在那里,过分乖巧,与他相触的每一寸肌肤都微微颤栗,直直传到心里,面上不显,只是心跳声太吵。
怕他听见,我掩耳盗铃的想要侧过身子。
眼前人微微皱眉,掰过我的脸,说了别动,还想不想解开。
说罢,继续解着缠绕成死结的发带。
我不动了,不是不动,而是僵住。
他,摸我的脸了……
摸我的脸了……
我的脸了……
的脸了……
脸了……
了……
……
哎嘿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嘿嘿嘿~
我内心痴笑,脸上也显了出来。
你痴笑什么
他将解下的发带递给我,看着我问。
我没抬头,所以没有看见他眼眸中流转的调笑和得逞。
啊,哦,我没……
原来状元也有词穷的时候。
我想给自己来两巴掌,死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进来吧。
5
重逢笑定终身
我拿起刚解下的发带,随便一拢头发扎了个马尾,等我迈进去,身后婢女关上了房门。
我脚步一顿,不知是进是退。
怎么,状元郎不过来,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怎会,只是怕冒犯了你。
今天你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在我这屋中喝杯茶吧。
我是怀了别的心思,但……
你怎得不抬头看我,要是找错了人可如何是好。
不会错,你的步伐,声音,味道,一举一动我都刻骨铭心,怎会认错。
我不敢抬头,我怕,我怕在他面前忍不住。
思念太久,已成疾。
一声轻叹传入耳中,柳澜言,抬头,看我。
我捏紧衣袖,缓缓抬头,看到了眼前的人。
他一袭红衣,外覆一层红色薄纱,懒懒的卧在塌上,手撑着头看着我,眼神慵懒含着笑,一头青丝没有束起来,和柔滑的衣服一起落在榻上。
只看一眼,我就别过了头。
眼眶发涩,喉间发哽,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喜欢一个人。
阿言为何不敢看我
我……一张口就是哽咽,嗓子难受到像是被人捏住,我住了声。
他名祈安,是位舞祀。何为舞祀,战前起舞为祭祀,振人心,鼓士气。可以说若是开战,最容易也是最先死的,大概率就是舞祀。
祈安最擅鼓上舞,一曲惊鸿,士气大振,将士和百姓一度声称战前有他起舞,此战必胜。
后来一场战役,虽然胜利,但祈安却被敌军掳去,历经三天才被救回,回来时状态极其差,眼神呆滞毫无生气,后来便跳不了舞了,只听说是被敌军折磨的痛苦深入骨髓,对跳舞产生了恐惧。
我和他相识于战场。当年陛下痊愈后就我随他去了战场,刚巧碰到了准备去战前起舞的祈安。
那天他也穿的一身红衣,张扬肆意,一袭鼓上舞更是惊为天人。惊鸿一瞥,乱我心曲,我亲眼见证了那场战争的胜利。
自此我随陛下留在边疆,哪里打仗,哪里就有陛下,就有祈安,就有我。
我们逐渐相熟。
我曾问,你不怕吗
他说:
怕,但我跳的难道不好吗
好,跳的当真好极了,直直跳进了我的心坎里。
我们相处数年,共同面对大大小小数场战役,直到陛下回京,我原本准备留在他身边,他却已经为我收拾好了行囊。
你有大才,怎可荒废在这里,那样我会心疼的。
你先随陛下回京,等我完成我的任务,就来找你。
我们一起在上京安个家,可好
我听了他的话,想着最后一场收尾仗了,也不凶险,出不了问题。
我走了,他却在最后一场战役中,被敌军掳了去,三日后才被救了回来。
京城到边疆路途遥远,等我赶到时,被告知他已离去,不知所踪。
我找不到他了。
我又回了京城,埋头苦读,悬梁刺股,我要当状元,我要名扬天下,我要他听到我的名字,我要他知道我在京城等他。
陛下也在暗中替我调查他的下落,直到三年前,才查到聆音阁的头牌公子就是祈安,原来他也在京城,一直在。
我经常偷偷去看他,一来二去,和我关系好的张兄李兄也就知道了此事。
刚开始知道我偷偷去聆音阁还会调笑,知道事情始末后开始为我出谋划策,后来发现我胆小如鼠,丝毫不敢见他,甚至听到他的名字,就开始颠三倒四胡言乱语想要蒙混过去,经常鄙视的看着我,也歇了撮合我俩心思。
今天,是我们三年间,
第一次正式的见面,我却表现得如此糟糕。
我听到了衣料摩擦的声音,是他下了塌,我依旧红着眼眶,身体僵硬。他来到了我的眼前。
阿言,怎得哭了他的指尖抚上我泛红的眼尾,揉了揉。
……我没哭,只是……一时感慨。
阿言还没说,我是不是你要寻的人。
我回眸,看到他眉眼含笑,泛着水光,倒映出我的模样。
还问,我不是来寻你的还是来寻谁的。
谁知道今年的新科状元是来寻找谁的。
你就别打趣我了……
他微微躬身和我视线齐平,目光所及是一双极漂亮的凤眸,和印象中的眸子一样,美的惊人,只是没有那么亮了。
柳澜言,你可是来娶我的
我没想到心中所思就这样被他直白道出,一时怔愣。
不是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罢,就低下头,转身往榻边走去。
我一急,顾不其他,拉住他的手,想要解释,下一刻就被他十指相扣。
他含笑靠近我,
阿言还是依旧如此的单纯好骗。
我看着他这样,松了口气,捏了捏十指交握的手,语气也轻松起来,你吓死我了。
有吗他眯了眯眼。
没有吗我也跟着眯了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他轻掐了下我的指尖,催促到。
我定了定心神,神情变得严肃且庄重,我名柳澜言,今年二十一,长于山野,家中父母早逝,上无叔伯宗亲,下无兄弟姊妹,孑然一身。读书十八载,今高中,诗词歌赋,家务砍柴,洗衣做饭,打猎射箭都会一点。
我原本绷着一张死人脸,但是架不住话语轻颤,握着他的手用了点力,像在给自己打气。
我于五年前对你一见钟情,我顿了顿,我原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四个字的,但我验证过了,我是真的喜欢你,刚开始也许是你的样貌舞姿,后来我喜欢你为国而战的大义,更喜欢你的勇气,再后来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祈安!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我吼出最后几句话,就听到门口接连噗嗤的几声笑,热气瞬间翻涌而上,不用看,我知道自己红了。
我转过身,想要去门口看看到底是谁,却忘记了交握的手,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他另一只手捧住我的脸,我们几乎鼻尖相碰,你爱我吗
脑子里的弦瞬间激荡,我闭眼,一把揪住他衣襟,扯着嗓子喊:我爱你我爱你!祈安我爱你!我还想你!我好想你啊!我这辈子就爱你只爱你唯爱你!我这辈子非你不娶!我只爱你!我只要你,我真的好想你……
破音了,我快给自己吼哭了。
我不敢想这三年祈安是怎么过来的,他得受了多少罪,我在他最难的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他一个人怎么撑过来的,我不敢想,真的,不敢……
我几乎是边吼边哭,眼泪流进了嘴里,咸咸的,后味带点莫名的回甘。
面子是什么,我不要了,我就是爱他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听的,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到最后我撕心裂肺的吼。
嘴边突然碰上一个东西,吮了吮滑到我嘴角的泪。
睁开眼,我想,这辈子值了。
我就愣在那儿,任由他亲,亲了一会儿,他贴在我的嘴边轻声说:我名祈安,今年二十二,无父无母,无宗无亲,孤身一人。三岁习舞,八岁入营,十二岁以鼓上舞名动中外。十七岁见你,被你吸引,然身在闹市,从不信真心一说,故而对你冷漠疏离。
祈安低低笑了一声,谁想你那么难缠,这一缠就是将近两载,再冷的冰也被你捂化了。
我抬头看他,那你被我捂化了吗
他牵起我的手,引导着滑进他的衣襟,阿言自己试试呢
只是碰了一下他的肌肤,我就差点站不住,浑身瘫软,真是不争气啊。
我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
柳澜言,我爱你。
6
洞房花烛夜未央
柳澜言,我愿意。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愿与君相守,共赴此生。
砰!
我的泪还没来得及涌出来,门就倒了,我和阿锦同时一抖。得亏阿锦屋内干净一尘不染,不然高低溅起一层薄灰。
对了,忘记说,阿锦是祈安让我给他起的,他说他想要一个小字,我起的小字。
锦,华丽又美好,就像他一样,从里到外,从身到心。他是这样的,我也希望他是这样的。
随着门板倒下来的,是两个我熟悉的人和阿锦身边的婢女,后面还站着楼里的一群姑娘公子。
张兄李兄……你们在干什么!
我呆滞的看着他们,虽然我已经决定不要脸了,但是这也不代表,我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让我的知己好友,聆听我惊叹地泣鬼神的告白现场。
张笙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拽起了李鹤见,正了正衣冠,开始无中生有。
我和李兄听闻贵阁的仙人醉一绝,特地想来品鉴一番。
我面无表情拆穿他,仙人醉只在午时售卖,张兄你昨日还告诉过我。
眼看张笙接不下去,李鹤见站了出来,我们对仙人醉神往已久,今日尤甚,实在是等不到明日了,所以来碰碰运气。
这回不等我说什么,阿锦就上前一步,挡在我的身前,二位就是阿言的同窗吧,我这里刚好存有几瓶仙人醉,秋月,拿给两位贵客,带至雅间,请两位品鉴一二。
秋月应道:是。
张中临走前悄咪咪的给我竖了个大拇指,李兄则是启唇无声道:你们继续。
我脚趾抠地,装作没看见。
等人全都散去,阿锦带我去了偏房,刚进去,我就被压在了琴架上。
阿言和那二位公子很是相熟啊。
他眯起眼,眼中透着明晃晃的醋意和危险,慢慢压过来,直到呼吸相触。
我的体温也逐渐攀升,呼吸加重变得炽热,颤着眼睫向前倾,学着他的样子碰了碰他的唇,无声安抚。
我们是同窗,他们帮过我许多,是我的至交好友,没少为我见你的事费心,我们成亲时,他们可是要坐头桌的。而且……
我望向他的眼眸,他俩是一对儿。
我满意的看着他的凤眸慢慢瞪圆,过去蹭蹭他的脸,笑着说:现在不乱吃味了吧。
他撑在架子上的手收拢在我腰间,头埋在我的颈侧,不了,阿言真好。
……
匆匆又是两年,人生两大乐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全都有了。
成亲当天,我邀请了我的同窗和翟阿婆,阿锦则是邀请了自己这些年的好友还有秋月。
皇帝也来了,不过除了我们三个和我偷偷告密的阿锦之外,无人知晓,倒也自在。
张兄李兄翟阿婆和皇帝坐了头桌,其他人在我们拜了天地敬了一圈儿酒以后就自娱自乐,翟阿婆看着皇帝略显憔悴的脸庞后,便不停的往他碗里夹菜,皇帝也吃的乐呵,一点儿没剩。
清闲了一阵,我便被皇帝派出四处办事,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阿锦。我怕他劳累,他却不肯独自留在京城,我就带着他。
我干的活多,升官儿也快,快的都有言官写折子参我,都被皇帝一句她干活升官,你就在这儿动嘴皮子放屁,滚蛋打发了。
许是看出了皇帝对我全方位无死角的包庇态度,渐渐没人敢逼逼我了。我一路官至御史中丞。
然后,在这平静充实的日子里,右相开始找茬。
在宫宴上,大家喝着酒,我和阿锦正在眉目传情,就听见右相说:陛下,老臣的独子倾慕柳御史已久,望陛下为二人赐婚。
先前,我派人散布长公主是先帝养女,长公主在我和皇帝的努力下,成功去往西部小国和亲。
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礼,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瞪着眼睛看着右相,仿佛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左相也发力了,右相以前不是还说,自己的独子与长公主两情相悦,非她不嫁,这是看着长公主失势了,就又想攀附柳御史了。
此刻,我看着左相,眼含热泪,满是感激。我决定以后在朝堂上不那么欠揍的怼他了。
眼看着右相还要继续,我起身一个丝滑的滑跪就来到了皇帝面前,脑袋重重的往地上一磕,悲痛欲绝的开口,陛下!臣还想为您尽忠,臣还不想死啊陛下!
全场目光聚向我,左相努力控制住嘴角,右相更是直接起身甩袖对我怒目而视。
柳澜言,你什么意思!和我儿成亲就是要了你的命
我叩首于地,身子颤抖,似扣心泣血,陛下,臣曾朝皇天后土发誓,此生只与一人共白头,绝不纳妾,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曝尸荒野,野狗分食,不得好死啊陛下!臣还不想死啊陛下,望陛下明鉴!
我隐约听见上位一声轻笑,还没来得及细听,就被右相撅过去的动静压了下去。
陛下坐在龙椅上表示了一下对右相的关心,随后让人带着右相去了偏殿,请了御医。
看我还跪着,便下来把我揪起来,柳爱卿是我朝栋梁,怎可因为儿女情事就断送了性命,况且柳爱卿与其夫君伉俪情深,这件事就此作罢,日后不要再提。
皇帝大手一挥,这件事就有了定数。她临上去前,在我耳边低声说:演的还挺像的。
我学着她低声说:不是演的。
我看见她震了一下,随后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小子,软肋太明显了。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我若身死,我所有的事务府中幕僚和那几个亲信完全可以接手,政事上完全不会耽误,陛下放心。
我没说过你会死。
他活我活。
我神态轻松,眼前的皇帝却眉头紧锁,宽大的袖袍下伸手拧了一下我腰间软肉,有我护着,你俩谁都死不了,你可给朕好好活着,你要是先下去了,朕就去撅了你的坟。
嘶,疼疼疼!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陛下饶了我。我龇牙咧嘴的搞怪,惹的陛下瞪了我一眼,去了上位。
我回到位置,看着阿锦憨憨的笑,伸手去抓他规矩放着的手,他躲开了,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对面。
我转头,看到右相空着的位置旁边,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公子如玉,有弱柳扶风之姿,估计是右相的独子,百闻不如一见。
爹都撅过去了,他作为丞相府的门面还要留在这里应对宾客,也是不容易。
我看了一眼,就回过头,继续伸手去够他的手,他拍了我的手一巴掌。
他眼眶都红了,不去哄哄
我一脸莫名,他眼睛红了我为什么要哄他他担心他爹,再说陛下已经给他爹找了御医,他爹会没事儿的。
阿锦一脸无语,看着他这个样子,你就没什么触动
我更是奇怪,我能有什么触动你让我拉一下,我就会有触动,我会为你心动~
他再次打开了我的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他在看你。
我一看,果然他在盯着我和阿锦这边,我懂了,估计是刚才我的拒绝让他有些丢脸,我拿起茶杯,起身向他走去。
祈安眼神一暗。
我走到他身边,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公子就是右相独子吧,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朗朗如风,是我柳澜言自觉对你不可冒犯,且心中已有一人,刚才行径若有失礼,望公子海涵。
我举起手中杯,家中夫君管的紧,我在此以茶代酒,给公子赔礼。说完将杯子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再抬头时,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人一脸别扭,他拿起酒杯,朝我敬了敬,柳御史严重了。说罢仰头饮了杯中酒。
就此恩怨两消。
7
朝堂风波再起浪
我开心的又喝了几杯同僚递来的茶水,攀谈几句,回了我的位置,一脸邀功的看着阿锦,怎么样,我处理的不错吧,现在可以给我摸了吗
祈安在刚才柳澜言对着众人解释的时候就回过神来,合上眼轻笑,暗叹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什么飞醋都吃。
看着递过来的玉手,我立马抓住,手指挤进他的指缝,牢牢握住。
阿锦的手真软啊。
……
国家多战乱,好不容易平和了几年,近日又卷土重来,如今更是受到了两国围攻,凶险异常。
陛下,臣恳请陛下派祈安去前线,振奋士气,扬我国威!
我眼眸低垂,朝着说话的官员自下而上撇去,他抖了一下,依旧硬着头皮说:陛下,祈安虽说是柳御史的家室,但他更是我国百姓,况且陛下封他诰命,他就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现需他阵前起舞,以壮士气,他无由拒绝!
侍郎大人很勇啊。我语气平平,身旁的人却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柳御史这是在威胁庄侍郎吗
不等他说完,一本折子就飞了下来,多年的功力让它精准砸到了那个人的头上。
一天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就知道推别人出去,你怎么不让朕上去给你们跳一曲!明知道祈安受了刺激现在跳不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来叭叭儿一顿再说!朕养你们就是动动嘴皮子是吗!再说人家诰命是朕强封的,都没提前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说来还是朕的过错,你这是在怨朕吗!
语毕,朝堂上下只有噗通下跪的声音,朝臣们个个脸杵地,高呼陛下息怒,我也失礼的朝龙椅上的人看了眼,准备撩袍而跪,被她抓了个正着。
还有你,柳澜言,看什么看,这么明显的被人做局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看出来了就不知道反击回去,上啊,骂啊,打啊,撕扯啊,有朕在这儿给你撑腰怕什么,还是你觉得朕干不过这一帮老匹夫自家夫君都快被别人送去送死了,你还站在那儿揣着袖子装什么文雅,但凡朕昏庸无道,你和你夫君就等着下辈子见吧!
这下连我也低下头装鹌鹑,腿还弯着,不上不下的僵在那儿,听着皇上说我不信任她,她有多么的伤心难过,又说朝中大臣白吃朝廷大米,实则饭桶一群,屁事儿不干。
每次等我看准时机准备跪下去时,她就提高音量着重强调,我就只能低头继续僵在那里,等她将在场所有人都训了一遍,我的腿也就不再是我的腿了,它对我说拜拜了。
这酸爽,才正宗。
就在我想要不要直接装作被她吓的倒头就晕,她让所有人平身了。
等我站直,真的,还不如晕过去。
柳爱卿可是对朕有什么不满,还是想继续蹲着
我龇牙咧嘴的咧出一抹笑,臣惶恐,只是腿有些不听使唤。
陛下别过头,哼了一声。
第二日,我带着阿锦来到了御书房。
你要去
阿锦抬手一拜,这是臣生来的责任和使命。
陛下望向我,我盈盈一笑,都听他的。
你们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出了宫门在回家的路上,阿锦突然停了下来,阿言……
我拽住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我和你一起去。
他一使劲,我往后一跌,跌进他的怀里,他双手往前一环,我像被锁住,他埋在我的颈间,有水渍,有些灼人。
我似铁石心肠,我不劝你,你也不要劝我。
阿言,我会平安回来的,相信我。
我眼眶猛的通红,疯了般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盯着他,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然后让我差点见不到你!
我声泪俱下,因为情绪来的太快开始打嗝,说话说不利索,但眼睛丝毫没有离开他,死死的瞪着。
阿锦常年练舞,力气还是有的,我的头埋进他胸前的衣襟里,耳边是他有力但急促的心跳声。
原来现在他也在心慌吗。
阿言,你听。
听什么
从这里往前几步向西便是翟阿婆的清汤面,翟阿婆正在那里招呼着张兄李兄;继续往前是杨氏烙饼,杨家夫妇正吆喝着;向北方拐,行十步左右是老配方紫苏饮,里面的荔枝冰是招牌,现下老苏头应该正在往冰桶中加冰……
我慢慢静了下来,耳边不再是我们吵闹的心跳。炊烟袅袅,河水滔滔,农家糊口,儿童嬉闹。
他永远都知道该怎么劝我。
他并非让我在他和万千百姓中做选择,他只是让我在迷茫不绝时,看到了人间。
我安静的靠在他的怀里,灼人的心跳逐渐平息,声音从他胸前的衣服里传出来,有点闷。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是我该蠢一点还是你该蠢一点。
他下巴蹭了蹭我的脑门儿,伸手在我头顶揉了两把,都聪明着不好吗,非得蠢蠢的。
他埋在我的颈间,因为我爱你,所以懂你所想,因为你爱我,所以给予我最大的自由和尊重,我们互相找准了对方七寸。
我轻笑,那我们就互相掐着对方七寸,生同衾死同穴。
好啊阿言,不能反悔。
自从给你表明心意的那一刻,就没想过反悔。
等我回来。
好。
那一晚,阿锦在院中给我跳了舞,和当年一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坐在树下静静的看着。如同多年前那样。
第二日,我和阿锦照常起床洗漱,吃完早食,我送他去了城门外。
我没让陛下告诉其他人阿锦何时启程,那帮老臣,除了逼逼赖赖的恭维,什么用也没有,纯烦。
城门外,除了我和阿锦,还有陛下和张兄李兄,我和阿锦没告诉翟阿婆和阁里的人,怕他们担心。
此去顺利,平安归来。陛下看着阿锦说。
不负陛下所托。
阿锦抱拳,向众人道别,最后看向我,嘴角上扬,笑容像站在鼓上起舞时一样自信张扬,阿锦还是那个阿锦,好像时间倒回,什么也没有变。
8
凯旋归来共江南
阿锦走后,我和从前一样,上朝,批公文,回府,吃饭,就寝。
除了没人在公务繁忙时送我爱的吃食,一回府没有人笑盈盈缠上来,吃饭时在旁边腻腻歪歪的,也没什么变化。
陛下让我不必担心,她在那边安排了人,定会保护阿锦安全。
我谢过陛下。
我没有担心,只是觉得有点空,整个人有点飘,还有点不想说话。
阿锦起初还会给我写信,后来估计战事繁忙,慢慢的从三天一份,半月一份,到后来的几月一份,再后来,慢慢的就没有了。
我也没有写信去问,只是会在想念阿锦时,翻出那些信反复描摹,然后又小心的放回匣子。
我会在写给阿锦的信中,提及当下京城发生的趣事,会说院中的花何时开了几朵,墙外的树何时枯黄,翟阿婆的面摊又多了几位新顾客,张兄李兄如何在朝堂大展身手,会写一些酸酸的情诗,会写月亮怎么一直不圆。
经过春,走到夏,行到秋,跨过冬。周而复始,阿锦一去,又是别了三年。
今天,是我军得胜回朝的日子里,我站在一众大臣里,被陛下提到了最前面。
今天的风,吹的有点像多年前我见到阿锦时的风,又有点像三年前我送阿锦走时的风,糊着我的眼,直往鼻子和喉咙里面钻,有点痒,又有点酸。
看着大军渐近,我眺目望去,一眼就望到了队伍最前面,卷着黄沙飞扬的红衣。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风拂过掌心深刻的红痕,有点凉。
阿锦翻身下马,拜过陛下,来到我的身边,手指穿过我的指缝,紧紧握住。
现在不空了,也实了。
哎呀,老蒋你真的是战无不胜啊!
是啊,看那些敌军被你打的落花流水的,威风啊!
行了行了,再夸就要上天了!这次可多亏了祈安舞祀啊,那士气,绝!
对对对,多亏了祈安舞祀!有祈安是我朝之幸啊!哈哈哈……
走走走,陛下摆了庆功宴,咱可得好好喝两杯!
好!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
哎,柳御史和祈安舞祀呢
刚才就不见了,估计是先去庆功宴了吧。
那咱们也赶紧过去。
走走走,多喝两杯!
必须的啊!
……
坐在庆功宴,除了阿锦去领封赏,我们没有一刻分离。
我突发奇想,阿锦,我们去江南看看吧!
阿锦回头看我,眼里流过飞霞,好啊!
江南淡淡雨潇潇,与君暮暮复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