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总裁夫人直播离婚 > 第一章

我甩出离婚协议的时候,手机支架上的直播镜头正对着我。
弹幕瞬间疯了。
卧槽苏姐今天不带货,改卖老公了
这协议……甲方:苏晚意。乙方:谢清砚……是我知道的那个谢氏总裁谢清砚吗
楼上,如假包换!苏姐牛X!!!
年度大瓜预定!
我对着镜头,扯出一个练习了八百遍、无懈可击的微笑,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出去,带着点刻意的轻快:
家人们,老铁们,今天这场直播,主题只有一个:离婚。
我把那份价值百亿财产分割的协议往前推了推,推到对面那个男人眼皮子底下。
谢清砚坐在我对面,昂贵的定制西装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那张让无数女人尖叫的俊脸,此刻阴沉得能拧出水。他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场千万人围观直播的主角,主题还是被老婆当众甩掉。
他的视线,像淬了冰的刀子,从我脸上刮过,最后钉死在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上。
苏晚意,
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你他妈在发什么疯把直播给我关了!
弹幕更嗨了。
哇哦!谢总骂脏话了!截图留念!
苏姐别怂!正面刚!
关什么关!我们爱看!刷火箭支持苏姐!
我无视他喷火的眼神,拿起手机,特意让镜头怼近他铁青的脸,语气无辜:老谢,别这么凶嘛。观众朋友们热情高涨,都想见证我们这历史性的一刻呢。来,签了吧,签完我立刻下播,绝不耽误你宝贵的时间,去找你的白月光。
白月光三个字,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我们之间早已腐烂的伤口。
也点燃了弹幕新一轮的狂欢。
信息量巨大!白月光
我就知道豪门没真爱!苏姐干得漂亮!
坐等后续!
谢清砚额角的青筋都跳起来了。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感地笼罩下来,伸手就要来夺我的手机。
我早有准备,往后一仰,镜头晃了晃,正好拍到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英俊侧脸。
苏晚意!
他咬牙切齿,别逼我动手。
动手
我挑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全直播间都能听出的委屈和愤怒,谢清砚,结婚三年,你对我动的手还少吗冷暴力不算动手把我当另一个女人的替身不算动手你那个宝贝白月光林薇儿一回国,你就恨不得把我打包扔出去不算动手现在当着几百万观众的面,你想怎么动手打我
我豁出去了,把积压了三年的屈辱一股脑倒出来。
当初娶我,不就是因为我这张脸,有几分像你的心头好林薇儿吗现在正主回来了,我这个赝品就该识相滚蛋了。行,我滚!但离婚协议,今天你必须签!
直播间彻底炸了。
服务器都卡顿了几秒。
替身文学照进现实
谢清砚渣男实锤!
苏姐快跑!这种狗男人不能要!
心疼苏姐!刷游艇支持!
刷宇宙飞船!苏姐独美!
谢清砚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又变成一种难堪的酱紫。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在千万人面前,把他那点龌龊心思扒得底裤都不剩。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复杂得我读不懂,有愤怒,有震惊,似乎……还有一丝狼狈
就在这僵持不下、弹幕疯狂滚动的窒息时刻——
砰!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弱柳扶风般的女人,梨花带雨地冲了进来,目标明确,一头扎进谢清砚的怀里。
清砚哥哥!呜呜呜……我好害怕……晚意姐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开直播说这些……
林薇儿哭得那叫一个我见犹怜,肩膀一耸一耸的,紧紧抱着谢清砚的腰。
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感人的一幕。
谢清砚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推开她,但林薇儿抱得更紧了,哭得更凶。
弹幕瞬间被问号和感叹号刷屏。
卧槽!白月光本尊空降现场
年度抓马大戏!!!
这女的谁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
正宫撕小三刺激!
苏姐!上啊!撕了她!
我看着眼前这对璧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气的,是真恶心。
谢清砚终于用力把林薇儿从怀里扯开一点,眉头拧得死紧,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薇儿!你怎么来了出去!
林薇儿被他吼得一哆嗦,眼泪掉得更凶,抽抽噎噎地看向我的手机镜头,声音带着哭腔:晚意姐,我知道你恨我,怪我当年离开清砚哥哥去了国外……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啊!清砚哥哥他娶你,也是因为放不下我……求求你别这样对他,别开直播毁了他……
好家伙,倒打一耙,绿茶段位炉火纯青。
我气笑了,直接对着镜头:林小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毁他了我这是在帮他解脱!成全你们这对‘真心相爱’的苦命鸳鸯!离婚协议签了,你们马上就能领证,多好赶紧的,签!
我把笔啪地拍在协议上。
谢清砚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棱,死死钉在我脸上。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扫过疯狂滚动的弹幕,又看向哭得快要晕过去的林薇儿。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份离婚协议,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刺啦!刺啦!刺啦!
干净利落地,撕成了碎片!
雪白的纸片,如同祭奠的纸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他脚边。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寂静。
直播间的弹幕,也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林薇儿的哭声卡在了喉咙里,脸上还挂着泪珠,表情却是一片空白和难以置信。
我举着手机,也愣住了。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他应该暴怒,应该签了字让我滚蛋,应该搂着他的白月光扬长而去才对!
谢清砚撕完协议,胸膛微微起伏,他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他不再看林薇儿,而是死死盯着我,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直播间的麦克风:
苏晚意,这婚,我不离。
死也不离。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后,如同火山喷发般炸开。
啊啊啊啊啊!!!撕了!谢总把协议撕了!
他说什么死也不离
卧槽卧槽!惊天大反转!
我CPU干烧了!这什么操作
谢渣男你搞什么飞机刚才不还护着白月光吗
苏姐懵了!哈哈我也懵了!
年度迷惑行为大赏!
碎片像雪花一样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谢清砚站在纸屑中央,胸口起伏,那双惯常冷漠的眼睛,此刻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死死锁着我。他刚才那句死也不离,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劲,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林薇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扑过去想抓住谢清砚的手臂:清砚哥哥!你疯了吗她这样羞辱你,羞辱我们!你怎么能……
闭嘴!
谢清砚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林薇儿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高跟鞋差点崴断。他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视线依旧牢牢钉在我身上。
苏晚意,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关掉直播。现在,立刻。
胃里那股熟悉的翻搅感又涌了上来,比刚才更强烈。我强压下去,举着手机的手稳得不可思议。我甚至对着镜头,扯出一个更大、更灿烂、也更虚假的笑容。
家人们,看到了吗谢总反悔了。精彩不精彩狗血不狗血
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这婚,看来今天暂时离不成了。不过没关系,直播离婚,未完待续!记得点个关注,订阅主播,下次开播不迷路!咱们下次,再接着离!
说完,我无视谢清砚瞬间变得狰狞的脸色,无视林薇儿怨毒的目光,干脆利落地按下了结束直播的红色按钮。
世界,终于清静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满地的狼藉。
谢清砚一步步朝我走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他停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又像是……在极力辨认着什么。
苏晚意,
他声音哑得厉害,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
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甚至带着点嘲讽,不是你要跟我耗吗谢清砚,以前是我蠢,被你当个玩意儿摆在家里当摆设,当个睹物思人的‘物’。现在,我不想当这个玩意儿了,我想当个人,一个跟你彻底没关系的人。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重新打印,一式十份,撕一份,我还有九份。你撕一次,我印一次,我看是谢氏的打印机快,还是我的律师动作快。
胃里的翻搅越来越难以忍受,一股酸气直冲喉咙。我猛地捂住嘴,强压下去,脸色估计难看得要命。
谢清砚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捂着嘴的手和瞬间苍白的脸,眉头狠狠一皱:你怎么了
被你恶心吐了,不行吗
我恶声恶气地回怼,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丝毫脆弱。我绕过他,看都没看旁边摇摇欲坠、一脸受伤的林薇儿,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站住!
谢清砚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再也压不住。
呕——!
我猛地弯腰,对着他那双锃亮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吐了个昏天黑地。
空气凝固了。
我吐得眼泪都出来了,虚脱地扶着膝盖喘气。
谢清砚僵硬地站在原地,昂贵的皮鞋上沾满了秽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他的脸色,精彩纷呈,从震惊到嫌恶,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上。
林薇儿捂着鼻子,嫌恶地后退了好几步,尖声道:苏晚意!你太恶心了!你怎么敢……
闭嘴!
谢清砚猛地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他看也没看自己的鞋,目光死死地盯着我苍白的脸,眼神里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松开了钳制我的手,语气带着一种强硬的命令:跟我去医院。
去医院
我擦了擦嘴,直起身,冷笑,去看精神科吗谢清砚,有病的是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苏晚意!
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别让我说第二遍。
呵,
我甩开他再次伸过来的手,只觉得疲惫不堪,谢清砚,省省吧。你这迟来的‘关心’,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留着你的虚情假意,去哄你的林妹妹吧。
我挺直脊背,尽管胃里还在抽搐,尽管双腿发软,但我还是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充满屈辱和荒诞的会议室。身后,是谢清砚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和林薇儿假惺惺的哭泣劝慰。
走出谢氏大楼,午后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最近的医院。
坐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长椅上,我看着手里的检查单,感觉像在做梦。
尿妊娠试验:阳性。
血HCG:显著升高。
超声提示:宫内早孕,约6周+。
怀孕了。
在我决定彻底摆脱谢清砚,并且搞出惊天动地的直播离婚之后。
命运真他妈会开玩笑。
我拿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斤的化验单,脑子里一片空白。胃里已经不翻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茫的钝痛。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谢清砚三个大字,像催命符一样。
我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塞回包里。现在,我谁也不想理。
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大门,阳光依旧刺眼。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还很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一个……我和谢清砚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我心口又酸又胀,还夹杂着说不清的恐慌和茫然。
苏晚意!
一声带着急切和怒气的低吼在身后响起。
我身体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怎么找到这里的跟踪我
我加快脚步,想逃离。
苏晚意!你给我站住!
谢清砚几步就追了上来,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力道依旧大得惊人。他呼吸有些急促,额角有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焦灼、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你跑什么
他声音压抑着,电话为什么不接身体到底怎么回事检查结果呢
他的目光扫过我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的报告单。
我心一横,猛地甩开他的手,把报告单揉成一团塞进包里,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眼神冰冷:谢清砚,我们之间除了离婚,没有任何事需要沟通。我的身体好不好,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
他像是被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声音陡然拔高,你是我老婆!你的事就跟我有关系!把报告单给我!
他伸手就要来夺我的包。
我死死护住包,像护着什么洪水猛兽:滚开!别碰我!
拉扯间,包包的带子被他扯断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散落一地。口红、钥匙、纸巾……还有那个被我揉成团的、刺眼的白色纸团。
谢清砚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纸团上。
我心脏狂跳,想扑过去捡,却被他抢先一步。
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捡起了那个纸团。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纸展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低着头,看着那张报告单,看了很久很久。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但他周身的气息,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暴怒的火山,变成了一片死寂的冰原。
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都消失了。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我。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狂喜但那狂喜很快被更深沉的复杂情绪淹没。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破碎感,怀孕了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让我爱到卑微尘埃里,如今又恨到咬牙切齿的男人。看着他那张因为震惊和复杂情绪而显得有些狼狈的俊脸。看着他捏着报告单、指节用力到泛白的手。
心口那块坚冰,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凿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涌出酸涩的暖流。但下一秒,林薇儿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和他过去三年对我的种种冷漠,又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来,将那点可怜的暖意瞬间浇灭。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坚硬,不带一丝感情:
是。怀孕了。
但是谢清砚,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孩子,是我的。
跟你,没、有、关、系。
说完,我弯腰,迅速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看也没看他瞬间惨白的脸和僵直的身体,转身,挺直背脊,汇入医院门口的人流。
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来。
回到家,那个曾经被他称为家、却冷得像冰窟的顶层公寓,我把门反锁了好几道。
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才感觉到全身都在抖。刚才在医院门口的强硬,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滑坐到地上,抱住膝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不是委屈,是害怕,是茫然,是铺天盖地的压力。
手机还在包里嗡嗡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我直接关机,世界彻底清净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像只受惊的鸵鸟。谢清砚没有再出现,电话轰炸也停止了。他大概被我那句跟你没关系彻底砸懵了。
也好。我需要时间冷静,需要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孩子……来得太意外,太不合时宜。我甚至不敢去想留下他的可能性。单亲妈妈在刚刚直播离婚闹得满城风雨、成为全网笑柄的情况下谢清砚会怎么做他会抢走孩子吗以谢家的权势,我根本无力抗衡。
各种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打架,搅得我寝食难安,孕吐反应也越发严重。
直到门铃响起。
不是谢清砚那种带着压迫感的、锲而不舍的按法,而是温和的、有节奏的几声。
我警惕地透过猫眼看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笑容温和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和一个印着某知名老字号药房Logo的纸袋。
夫人您好,打扰了。我是谢总的助理,姓陈。
他微微欠身,态度恭敬有礼,谢总吩咐我给您送些东西过来。
我不需要,你拿回去。
我隔着门板,冷声拒绝。
陈助理似乎预料到了,笑容不变:夫人,谢总交代了,务必要送到您手上。是一些安胎的药膳汤和医生开的孕期营养补充剂,都是对您身体好的。谢总说……他知道您现在不想见他,所以让我代劳。
他把保温桶和纸袋轻轻放在门口的地毯上,东西放这儿了,用法用量都贴在盒子上。您多保重身体。
说完,他再次欠了欠身,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没给我任何拒绝的机会。
我看着门口那个孤零零的保温桶和纸袋,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谢清砚……他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迟来的愧疚
我最终还是把东西拿了进来。保温桶里是温热的鸡汤,撇去了浮油,加了枸杞红枣,闻着很香。药袋里是包装精致的叶酸、复合维生素,还有一张打印得清清楚楚的服用说明和注意事项,字迹是谢清砚的,刚劲有力。
心里那点坚冰,似乎又融化了一角。但随即又被更大的不安淹没。他在用这种方式宣告他的存在,宣告他对这个孩子的主权吗
接下来的日子,陈助理几乎每天都会准时出现,放下东西就走。有时候是汤羹,有时候是新鲜水果,有时候是几本孕期指南的书。东西都很好,很用心。
谢清砚本人,依旧没有出现。但我的手机,开始收到一些没有署名的短信。
按时吃饭。
药记得吃。
今天降温,别出门。
简短,生硬,带着他惯有的命令式口吻,却又透着一种笨拙的关心。
我没有回复。但每次看到,心里都会泛起一丝微澜,然后又被更深的警惕压下去。
平静(或者说,表面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
一周后,我接到了谢清砚母亲,谢家那位高高在上的贵妇人的电话。
苏晚意,晚上回老宅一趟。
命令的语气,不容置喙。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谢家老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谢夫人端坐在主位的红木雕花椅上,保养得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上下打量着我,最后落在我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谢清砚坐在侧面的沙发上,脸色沉凝,薄唇紧抿,视线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薇儿竟然也在!她坐在谢夫人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此刻正用一种混合着嫉恨和委屈的眼神偷偷剜我。
这阵仗……鸿门宴啊。
坐吧。
谢夫人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对面的位置。
我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听说,你怀孕了
谢夫人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是。
我坦然承认。
哼,
谢夫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倒是会挑时候。直播离婚闹得满城风雨,把我们谢家的脸都丢尽了,现在又拿孩子当筹码苏晚意,你打的好算盘!
妈!
谢清砚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你闭嘴!
谢夫人厉声打断他,眼神更冷,清砚,我看你是被这个女人迷昏头了!她当着全世界的面给你难堪,你还护着她别忘了,薇儿才是……
伯母!
林薇儿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楚楚可怜,您别怪清砚哥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当年离开,清砚哥哥也不会……不会娶晚意姐……现在晚意姐有了孩子,我……我愿意退出……只要清砚哥哥幸福……
她说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看向谢清砚的眼神充满了深情和成全。
好一招以退为进。
谢夫人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一些,看着林薇儿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傻孩子,说什么胡话!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她转回头,目光如刀锋般刺向我,带着施舍般的傲慢:苏晚意,孩子,我们谢家认。毕竟是我们谢家的血脉。至于你……生下孩子,拿着钱,离开。谢家不会亏待你。
呵。果然。
我笑了。不是冷笑,是真的觉得荒谬至极的笑。
谢夫人,
我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您搞错了几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第一,这个孩子,是我的。跟谢家,没有关系。至少在我这里,没关系。
第二,我不是生育机器。生不生,什么时候生,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任何人来替我决定。
第三,
我看向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谢夫人,又扫过脸色惨白、泫然欲泣的林薇儿,最后,目光落在谢清砚身上。他正看着我,眼神深得像是要把我吸进去,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激烈情绪。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我和谢清砚的婚,离定了。
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只会姓苏。
你们谢家的钱,还有你们谢家的门,我苏晚意,不稀罕。
说完,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表情。
站住!
谢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喝道。
苏晚意!
谢清砚也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嘶哑和……恐慌
我没有回头。
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却令人窒息的金丝牢笼。
身后,传来林薇儿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谢夫人气急败坏的斥责,还有……谢清砚压抑着巨大痛苦的、低低的呼唤。
晚意……
那一声,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脚步顿了一下,仅仅一下。
然后,更快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夜风很凉,吹在脸上,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刚才在老宅里强撑的镇定和勇气,此刻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后怕。
我拒绝了谢家的施舍,斩钉截铁地宣布了孩子的归属权。爽是爽了,可接下来呢谢家会善罢甘休吗谢清砚……他又会怎么做
打车回到公寓楼下,刚走进单元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楼道灯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我家那扇紧闭的防盗门上,脚边散落着好几个烟头。
是谢清砚。
他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头发有些凌乱,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带扯松了,露出性感的喉结。他指尖夹着的烟,猩红的一点在昏暗中明灭,烟雾缭绕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格外颓唐和……落寞。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楼道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两人的呼吸声。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颌绷得死紧,眼神复杂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里面有痛苦,有挣扎,有不解,还有一丝……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他掐灭了烟,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朝我走了两步。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晚意……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疲惫,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谈谈。
那声沙哑的晚意,像带着钩子,轻易就勾起了我心底最深处、最不该有的酸软。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看着他身上从未有过的颓唐气息。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动摇。三年的感情,哪怕是一场替身的笑话,也早已刻进了骨血里。何况,肚子里还揣着他的孩子。
可是,林薇儿楚楚可怜的脸,谢夫人刻薄的嘴脸,还有过去三年里无数个独自面对冰冷房间的夜晚……那些画面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可怜的动摇。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封的决绝。

我扯了扯嘴角,声音冷得像冰渣,谢清砚,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谈你怎么把我当替身谈你怎么在你白月光回来后就想把我扫地出门还是谈你妈打算怎么用钱买断我的孩子
不是的!
他急切地打断我,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晚意,以前是我不对!是我混账!我……
别碰我!
我猛地后退一步,像躲避什么脏东西,声音尖锐地划破楼道的寂静。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痛苦更深了。
不是
我嗤笑,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我用力眨回去,谢清砚,你说不是那林薇儿算什么你妈今天的算盘又算什么你撕了离婚协议,现在又跑来跟我说‘不是’你他妈到底想怎样耍我很好玩吗
我情绪激动,声音都在抖,连日来的压力、委屈、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还是说……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刺骨,你只是舍不得我肚子里的这块肉谢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谢清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刺中了要害,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我没有……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晚意,孩子……是我们的孩子。我……
够了!
我厉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抽痛,让我心慌。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怕我会失控,怕我会在这个男人面前崩溃。
谢清砚,收起你那套迟来的深情戏码。我苏晚意,不吃回头草,更不吃沾着别人口水的回头草!
我指着电梯的方向,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
否则,
我盯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宣告,我明天就预约手术!这个孩子,你永远也别想见到!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谢清砚眼中轰然引爆。
他眼底最后一丝光亮瞬间熄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恐惧。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高大的身躯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
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最终,他颓然地、缓慢地、后退了一步。
那一步,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碎,包含了太多我无法解读、也不愿解读的情绪——痛苦、哀求、绝望、还有一丝……认命般的灰败。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
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踉跄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最后那道几乎要将我洞穿的目光。
楼道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空气中残留的浓烈烟草味。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跌坐在地上。刚才强撑的盔甲轰然碎裂,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衣襟。
小腹的抽痛似乎加剧了。
我捂着肚子,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后怕。我刚才……用孩子威胁了他。
我真的会那么做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和谢清砚之间,彻底完了。
那晚之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谢清砚消失了。电话、短信、包括他那个每天准时打卡的助理陈特助,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门口再也没有出现过装着汤羹的保温桶或者贴着标签的药盒。
他大概是真的被我那句永远也别想见到吓到了,或者……是彻底死心了。
也好。清净。
我努力把那个男人从脑子里清除出去,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直播离婚的风波还在网上发酵,各种难听的话都有,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流量就是金钱,趁着这波热度,我重新开了直播。
这次不卖惨,不撕逼,专心带货。
家人们,老铁们,走过路过别错过啊!苏姐今天带来的这款精华,亲测好用,熬夜带娃……哦不,熬夜追剧的救星!买它!
感谢‘苏姐独美’大哥送的火箭!老板大气!关注主播不迷路啊!
直播间人气意外地高。有人是来看热闹的,有人是来骂我的,但更多的是被我的硬刚圈粉的。订单量蹭蹭上涨,银行卡里的数字终于不再是谢清砚的附属卡里那些冰冷的零,而是我自己实实在在挣来的。
这种感觉,踏实。
孕吐依旧折磨人,但忙碌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我请了个钟点工阿姨帮忙做饭打扫,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
直到那天下午。
我刚结束一场直播,累得瘫在沙发上不想动。门铃响了。
以为是阿姨忘了东西,我揉着发酸的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林薇儿。
她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但眼神却像淬了毒,死死地盯着我,嘴角挂着一丝扭曲的笑意。
苏晚意,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却让人脊背发凉。
我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想关门。
急什么
她猛地伸手抵住门板,力气大得惊人,我们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我冷着脸,用力想把门关上。
聊聊清砚哥哥啊,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恶毒的得意,你以为他真在乎你在乎你肚子里那块肉他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他养了三年的金丝雀,敢啄主人的眼了!
滚开!
我被她的话刺得心口一痛,手上用力。
别急嘛,
林薇儿却像条滑腻的毒蛇,非但没退,反而又挤进来一点,再告诉你个好消息。谢氏最近遇到大麻烦了,资金链快断了。清砚哥哥焦头烂额,天天求爷爷告奶奶……哦对了,你知道他最近在陪谁吗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我瞬间绷紧的脸色。
是宏远的李董,那个出了名的老色鬼!听说他有个女儿,刚留学回来,对清砚哥哥可是……一见钟情呢。
她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尖利,你猜,为了谢氏,清砚哥哥会怎么选是选你这个给他戴绿帽、还拿孩子威胁他的前妻,还是选能救他谢家的千金小姐
我脑子嗡的一声,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
谢氏出事他陪李董的女儿为了资金联姻
虽然我恨他,虽然我决定离开他,但听到这个消息,心脏还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那些被我刻意压下的、关于他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啧啧,看看你这表情,
林薇儿得意地掩着嘴,心疼了苏晚意,别做梦了!没了谢家,你什么都不是!带着你那小野种,趁早滚得远远的,别妨碍清砚哥哥攀高枝!
野种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心上!
所有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断!
林薇儿!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我怒吼一声,积压了太久的愤怒和屈辱如同火山般爆发,我猛地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那张写满恶毒的脸上!
林薇儿被我打得脸猛地偏向一边,精心打理的头发散落下来。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我,眼底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满嘴喷粪的贱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骂,给我滚!再不滚我报警了!
报警
林薇儿捂着脸,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眼神变得疯狂而扭曲,好啊!你报啊!苏晚意,这是你自找的!
她话音未落,猛地朝我扑了过来,双手狠狠推向我的肩膀!
我正站在门口玄关处,脚下是光洁的瓷砖。猝不及防被她用尽全力一推,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啊——!
惊恐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眼前的一切仿佛变成了慢镜头。林薇儿那张因嫉恨而扭曲的脸,玄关柜冰冷的棱角在我眼前急速放大……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我的孩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从侧面伸过来,一把扣住了我的腰,用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地将我往回一带!
我整个人撞进一个坚硬而熟悉的胸膛里,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淡淡的雪松气息瞬间将我包裹。
是谢清砚!
他来了!
我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浑身都在抖。他紧紧地抱着我,手臂像铁箍一样勒得我生疼,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还有他同样急促的心跳。
晚意!晚意!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他的声音嘶哑到了极点,带着巨大的恐慌和后怕,在我耳边响起,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颈侧。
我靠在他怀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我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地喘着气,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揪住了他胸前的衬衫布料。
清砚哥哥!
林薇儿看到谢清砚,脸上的疯狂瞬间变成了惊慌失措,她捂着脸,眼泪说来就来,清砚哥哥!她打我!你看我的脸!她还推我,想害我……
闭嘴!
谢清砚猛地抬头,看向林薇儿。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暴戾,甚至带着浓烈的杀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猛兽,下一秒就要将猎物撕碎!
林薇儿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谢清砚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在旁边的换鞋凳上坐下,确定我站稳后,才松开手。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林薇儿,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玄关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谁给你的胆子,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狠狠砸在林薇儿心上,敢动她
林薇儿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清砚哥哥……我……我没有……是她先……
监控。
谢清砚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眼神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她,需要我调监控吗
林薇儿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薇儿,
谢清砚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看在两家过去的交情上,我给你留最后一点体面。立刻,滚出我的视线。再让我知道你靠近她一步……
他顿了顿,微微俯身,凑近林薇儿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林薇儿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看向谢清砚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恐惧。
滚!
谢清砚直起身,厉声喝道。
林薇儿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连滚爬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出了我家大门,高跟鞋都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
楼道里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我和谢清砚,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劫后余生的硝烟味。
谢清砚转过身,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他的脸色依旧难看,但看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焦灼和后怕。
晚意,你怎么样肚子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伸手想碰我的小腹,又怕弄疼我似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恐慌和担忧,看着他额角渗出的冷汗……刚才被他抱在怀里时那种熟悉的安全感,和他此刻的紧张,像两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我冰封的心湖。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后怕。
是因为……他来了。
在我最危险的时候,他真的来了。
谢清砚……
我哽咽着,声音带着哭腔,我……我肚子……有点疼……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谢清砚头上。
他脸色瞬间煞白,二话不说,猛地将我打横抱起!
别怕!我们马上去医院!抱紧我!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抱着我的手臂却稳如磐石,大步流星地冲向电梯。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狂乱的心跳,感受着他因为奔跑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闻着他身上熟悉又让人安心的气息。小腹的隐痛似乎还在,但心里的那块坚冰,却在他抱着我冲出家门的那一刻,彻底碎裂、崩塌、消融。
原来,有些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
比如他抱住我的那一瞬间,爆发出的、不顾一切的力量。
比如我靠在他怀里时,那无法自抑的心安。
急诊室里灯火通明。
医生检查完,松了口气:还好,送来的及时。有轻微宫缩迹象,但问题不大,胎儿暂时稳定。孕妇情绪波动太大,加上惊吓和可能的撞击,需要绝对卧床静养几天,观察一下。
谢清砚一直紧绷的身体这才像被抽干了力气,微微晃了一下,扶着墙才站稳。他额前的头发都被冷汗打湿了,贴在额角,脸色比我这躺着的病人还难看。
谢谢医生。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护士给我挂上安胎的点滴,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就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空气安静得有些凝滞。
我靠在床头,看着站在床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谢清砚。他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
我嗓子有点干,怎么来了
他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后怕:陈助理……一直跟着你。他给我打电话,说林薇儿去了你家。我怕她……
他没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
原来,他并没有真的消失。他只是……换了一种更小心翼翼、不敢打扰的方式在看着我。
心口那块刚融化的地方,又软了几分。
谢氏……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真的出事了
谢清砚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嗯。资金链出了点问题。不过,
他顿了顿,看向我,眼神异常认真,晚意,我从来没想过要用联姻来解决。李董那边……是我爸的意思,我一直在想办法推掉。林薇儿是故意刺激你的。
他解释得很急切,像是生怕我误会。
我沉默着。林薇儿的话固然恶毒,但空穴不来风。谢氏的情况,恐怕比他轻描淡写的出了点问题要严重得多。
还有……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往前挪了一小步,蹲在床边,视线与我平齐。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痛苦、懊悔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恳求。
晚意,对不起。
对不起,过去三年,我眼瞎心盲,把你当成另一个人的影子。对不起,让你受尽了委屈。对不起,在林薇儿回来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好,让你伤心。
对不起……在医院门口,我……我混蛋。
对不起……在你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我差点……差点又没做到……
他一句句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带着浓重的哽咽。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冷漠矜贵的男人,此刻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卑微地蹲在我面前,剖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只为求得一丝原谅。
我知道,我说一万句对不起都没用。我知道我伤你太深,深到你不愿意再信我一个字。
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只求你……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覆上我盖着薄被的小腹,仿佛触碰着世上最易碎的珍宝,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弥补的机会。
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被子传来暖意。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和他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和祈求,像一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心防。
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恨吗恨过。
怨吗怨过。
可看着他此刻卑微痛苦的样子,听着他一声声泣血般的忏悔,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对孩子小心翼翼的珍视……那些恨和怨,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剩下的,只有铺天盖地的心疼,和一种失而复得的酸楚。
原来,我从未真正放下过他。
谢清砚……
我哽咽着,泣不成声,你……你这个混蛋……
是,我是混蛋。
他用力点头,眼眶也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晚意,再混蛋一次,求你……别不要我,也别……不要我们的孩子。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我,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我看着他布满泪痕的脸,看着他眼中卑微又浓烈的爱意,看着他覆在我小腹上、微微颤抖的手。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点滴液滴落的声音,和我压抑的抽泣声。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开始泛白。
我才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哑声说:
看你表现。
四个字,轻飘飘的。
却像一道赦免的圣光,瞬间点亮了谢清砚灰败的眼底。
他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巨大的狂喜冲击着他,让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像是抓住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好!好!晚意,你看我表现!我一定好好表现!
他语无伦次,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又哭又笑,紧紧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地承诺,我用一辈子表现给你看!
谢氏最终渡过了难关。
没有靠联姻。
谢清砚像个疯子一样,没日没夜地斡旋,抵押了自己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和股权,甚至把他那辆宝贝得要命的限量版跑车都卖了。据说在最难的时候,他几乎住在了公司,靠浓咖啡吊着命。
这些,都是陈特助后来偷偷告诉我的。说谢总不让他说,怕我担心。
我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酸酸的,涩涩的,又有点……骄傲
林薇儿彻底消失了。听说她家也受到了谢清砚毫不留情的打压,举家搬去了国外,再也没了消息。
而我,成了谢清砚的头号重点保护对象。
他像是要把过去三年欠下的所有关心和呵护,一股脑地补偿回来。
公寓里堆满了各种孕妇用品、营养品、胎教书,多到能开个小型母婴店。
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不管多忙。有时候是拎着保温桶,里面是他笨手笨脚跟营养师学着煲的汤(味道……嗯,进步空间巨大)。有时候是捧着大束的鲜花(不再是我讨厌的红玫瑰,而是各种温柔的满天星、向日葵)。有时候是搜罗来的各种新奇小玩意儿,就为了逗我一笑。
他不再住主卧,而是在客厅沙发上安了家。美其名曰:随叫随到。
我孕吐难受,他整夜不睡,笨拙地给我拍背,端水,讲那些冷得掉渣的笑话。
我半夜想吃城南的酸辣粉,他二话不说,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去买。
产检更是次次不落,鞍前马后,紧张得像个第一次进考场的孩子,问题比我还多,被医生笑着赶出去好几次。
他小心翼翼地,不敢越雷池一步。不再提复婚,不再提过去,只是用尽一切力气,笨拙地、虔诚地对我好。
那层冰冷的隔阂,在他日复一日的表现中,慢慢消融。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十个月后,产房外。
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是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是个小公主!六斤八两!母女平安!
护士抱着襁褓出来报喜。
一直像尊雕塑般杵在产房外、脸色比我还白的谢清砚,在听到母女平安四个字时,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压抑的、劫后余生般的哭声,从他指缝里泄出来。
陈特助想扶他,被他挥开。
他就那么坐在地上,哭得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后来护士把清洗干净、包裹好的小小一团,轻轻放进他颤抖的臂弯里。
他抱着我们的女儿,动作僵硬得像捧着易碎的琉璃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襁褓上。他低着头,用额头抵着女儿小小的额头,泣不成声。
宝贝……爸爸在……爸爸终于……等到你了……
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爸爸……对不起你妈妈……爸爸以后……用命护着你们……
那画面,看得旁边的护士都红了眼眶。
我躺在推床上被推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心,软得一塌糊涂。
所有的前尘旧怨,在女儿响亮的啼哭和他滚烫的眼泪中,彻底烟消云散。
月子是在顶级月子中心坐的。谢清砚推掉了所有能推的工作,几乎把办公室搬到了我隔壁。
女儿取名苏念安。跟我姓。
谢清砚对此毫无异议,甚至乐呵呵地说:好,念安,小名就叫安安,平平安安。
谢夫人来看过一次,带了厚礼,态度虽然依旧有些端着,但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孙女,眼神也软了下来,没再提什么谢家血脉的事。
日子像加了蜜糖的水,缓缓流淌。
安安满月那天,谢清砚在月子中心的小花园里,精心布置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仪式。
只有我们一家三口。
阳光很好,微风和煦。安安穿着粉嫩的小裙子,被谢清砚抱在怀里,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
谢清砚小心翼翼地把安安放进我怀里,然后,在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是钻戒。
是一个小小的、有些陈旧的丝绒盒子。
他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款式极其简单的铂金素圈戒指。没有钻石,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内圈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S&X。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戒指……是当年我们领证那天,他在地摊上随手买的。三十块钱一对。他说,先凑合戴着,等有钱了再给我换大的。
后来他有钱了,送过我鸽子蛋,送过各种名贵珠宝,这枚廉价的素圈,早被我扔进了抽屉最深处,再也没戴过。
没想到……他还留着。
晚意,
他仰着头,阳光落在他眼底,盛满了温柔和忐忑,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我知道,我犯的错,说一万次对不起都不够。我不敢奢求你现在就原谅我,重新接受我。
这枚戒指……是我们开始的见证。很廉价,很不起眼。就像……就像最初那个混蛋的我,配不上那么好的你。
我想……重新开始。
他声音有些哽咽,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不是谢清砚和替身苏晚意。是谢清砚,和他唯一深爱的妻子,苏晚意,还有我们的女儿安安。
晚意,
他举起那枚小小的素圈,眼神虔诚得像在献祭,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余生,重新追求你,重新……把戒指戴回你手上吗
怀里的安安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像是在替爸爸加油。
我看着跪在面前的男人。他眼底的紧张、期盼、和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是那么真实,那么滚烫。
过去的伤痛是真的。
他此刻的真心,也是真的。
风轻轻拂过,带着初夏花草的清香。
我低头,看着怀里女儿纯净无邪的笑脸,又看向那个等待着我宣判的男人。
然后,我慢慢地、慢慢地,朝他伸出了左手。
无名指的位置,空着。
谢清砚的眼睛,瞬间亮得像落满了星辰。巨大的惊喜冲击着他,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是哆嗦着,才将那枚小小的、廉价的、却承载着我们最初和最终约定的素圈,轻轻地、珍重无比地,重新套回了我的无名指上。
尺寸依旧合适。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很快被体温熨暖。
他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个个滚烫的、带着泪水的吻。
谢谢……晚意……谢谢你……
他泣不成声。
阳光暖暖地洒在我们一家三口身上。
我知道,前路或许还有磕绊。
但这一次,我们牵着手,抱着我们的安安。
日子还长,慢慢走。
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