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金针渡厄 > 第 4 章

沈青黛心中快速闪过思绪万千,最终选择了救人。
一来萧景珩贵为皇子,同时司掌鉴妖司,竟会因为浊气入体而失控,这种事其他人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若他死在沈青黛牢房里,那她纵使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二来想来萧景珩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自己如果在这危难关头救了他,说不定自己想要调查家族灭门惨案的事也会容易些。
于是沈青黛不再犹豫,取出几根金针,分别刺向了萧景珩的神门穴,太冲穴。
金针入体的瞬同时,沈青黛通过金针将真气缓慢渡入萧景珩体内。
随着真气入体,萧景珩逐渐平静下来,周围的浊心雾也慢慢散去。
沈青黛知道自己这是成功了,压制浊气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危机解除,她终于撑不下去了,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控制不住地跪坐到了地上,不断喘着粗气,头不受控制的向下垂,思绪迷离,浑身被汗水浸透。
烛光在之前萧景珩失控时被波及,现已全部熄灭。
地牢中没有窗户,现在是黑茫茫的一片。
在黑夜中感官会更加灵敏,沈青黛眼睛迷茫的看着地下,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好像没有第二个生物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珩恢复了清明,看着地上狼狈的沈青黛和身上的金针,明白是她救了自己。
于是说道:“姑娘,不由分说便将你抓回牢房,此事是我鲁莽了。
但浊气并不如同妖气那版容易驱散,我鉴妖司费劲心思也需借助外物才能净化,此物炼制极为困难,因此浊气去除乃我鉴妖司心头大患。
但姑娘似乎只凭这小小金针便能净化,还一眼看出来我身上的问题,想必不是寻常医女,不知是否有意加入鉴妖司”沈青黛刚刚治疗萧景珩早已花费了所有的力气,此时虽然端坐着,但意识早已昏迷,无法做出回应,萧景珩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走出地牢。
沈青黛感觉自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冰冷的虚无中飘荡。
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寸筋骨都透着透支后的酸痛与无力。
唯一清晰的,是手腕处残留的、仿佛被玄冰冻裂般的剧痛,以及那股强行引导萧景珩体内狂暴冲突能量时,自身经脉被撕扯灼烧的余悸。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的帷幕。
紧接着,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了她,带着淡淡的、类似雪松与药草混合的洁净气息,取代了镇妖狱中那令人作呕的腐朽与绝望。
身下是柔软的触感,不再是冰冷坚硬的黑石。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素雅的青灰色帐顶,绣着简洁的云纹。
柔和的光线从侧面雕花的窗棂透进来,洒在光洁的檀木地板上。
房间不大,但布置得极其干净利落,一桌一椅一榻,别无冗饰,透着一种属于鉴妖司的、近乎严苛的秩序感。
空气里那股雪松与药草的气息,似乎源自角落香炉中袅袅升起的淡青色烟气。
这里是…鉴妖司内部?沈青黛撑着酸软无力的手臂,试图坐起身。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眼前发黑,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喉头涌上腥甜。
她闷哼一声,重重跌回柔软的枕上,急促地喘息着。
丹田空空如也,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每一次细微的牵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救治萧景珩的代价,比她预想的更加沉重。
就在这时,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两名身着黑色劲装、但袖口没有任何兽纹刺绣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们面容普通,气质却异常沉静干练,眼神锐利如鹰隼,动作轻盈迅捷,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鉴妖司内卫。
看到沈青黛醒来,其中一人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沈姑娘,你醒了。
殿下吩咐,若你醒了,请先用药膳,稍作恢复。
”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温润的白玉碗,碗中盛着琥珀色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羹汤。
另一名女子则捧着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衣物是素雅的霜白色,料子柔软细腻,样式简洁大方,既非囚服,也非寻常民女服饰,更像是鉴妖司内部的便装。
“这是为姑娘准备的洁净衣物。
”女子言简意赅。
沈青黛看着她们,又看了看那碗药香四溢的羹汤和洁净的衣物,心中五味杂陈。
从冰冷污秽的死牢囚徒,到被安置在如此整洁客房,还有专人侍奉用药…这待遇的转变,皆源于她昨夜那场在生死边缘的豪赌——救了那个一心要杀她的冷面皇子。
“多谢。
”她声音嘶哑,费力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推拒,她现在急需补充元气。
在女子的帮助下,她勉强靠坐起来,接过那碗温热的药膳。
汤汁入喉,一股温润平和的药力缓缓化开,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大地,抚慰着受损的经脉,让她冰冷的四肢百骸都感到一丝暖意。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感受着力量一丝丝缓慢地回流。
用完药膳,又在内卫的服侍下艰难地更换了那身霜白色的便装,沈青黛的精神终于恢复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能清晰地思考了。
她靠在床头,目光落在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
那几根金针,已被内卫小心地取下,擦拭干净,用一个素色的小布袋装着,放在了她的枕边。
她拿起布袋,指尖摩挲着里面冰凉的针尾。
昨夜的一切,如同噩梦般在脑海中回放:失控的萧景珩如同移动的冰渊,牢房崩碎的冰屑,那刺骨的抓握,以及金针引导他体内那冰火冲突能量时的凶险……还有他最后那句带着非人平静的“刺我”。
“吱呀——”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的声音沉稳而清晰。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门外走廊投来的部分光线。
依旧是那身玄色劲装,衣摆处的狴犴兽纹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暗金光泽。
脸上的玄铁面具已经换过,完好无损,遮住了所有表情,只露出一双眼睛。
萧景珩。
那双眼睛,不再有昨夜的混乱、狂暴或冰冷的指令感。
它们重新恢复了幽深如寒潭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沉淀了一些更深、更复杂的东西。
他站在那里,周身那股迫人的冰冷威压依旧存在,却似乎收敛了许多,不再带有那种毁灭性的锋芒。
他的目光落在沈青黛身上,在她苍白虚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扫过她枕边那个装着金针的小布袋。
沈青黛下意识地握紧了布袋,背脊微微绷紧。
昨夜他是失控的索命者,她是拼死自救并救他的囚徒。
此刻,他是清醒的鉴妖司之主,而她,身份依旧不明不白。
萧景珩迈步走了进来,步履沉稳,履云靴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他走到距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负手而立。
两名黑衣内卫无声地退到门外,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沉默持续了片刻,萧景珩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玄铁面具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沈青黛。
”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显然已经查过。
“京城人士,祖籍青州。
父沈怀仁,曾任太医院副院判,十五年前因牵涉‘玉髓案’获罪,满门抄斩。
唯你因年幼体弱寄养城外别庄,侥幸得脱,后辗转流落,习得家传金针之术,于城南悬壶济世。
”他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每一个字却像冰冷的针,刺在沈青黛的心上。
她的身世,她刻意隐藏的过往,在鉴妖司面前,似乎无所遁形。
她握着布袋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昨夜之事,”萧景珩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似乎能穿透她的伪装,“是我鲁莽。
未查明真相,便以‘引子’之嫌将你下狱。
”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沈青黛心中微震,面上却竭力维持平静。
“但,”萧景珩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凝重,“浊气之患,非比寻常。
它源于人心恶念,无形无质,蚀骨噬心,能化人为妖,祸乱人间。
我鉴妖司掌镇妖除祟之责,对浊息尤忌惮三分。
寻常手段难伤其分毫,需借助特制‘镇物’方能压制、净化。
而炼制镇物之材,极难寻觅,炼制之法更是艰险异常,损耗极大。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锁住沈青黛:“你,却仅凭几根金针,不仅一眼看穿我体内浊气郁结之相,更能以自身真气为引,强行疏导压制。
此法,闻所未闻。
”沈青黛的心猛地一跳。
他果然是为了这个!金针渡厄的秘密!“家传微末之术,侥幸而已,当不得殿下谬赞。
”她垂下眼帘,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刻意的疏离,“昨夜情急,为求自保,不得已为之。
殿下洪福齐天,方能安然无恙。
”“侥幸?”萧景珩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能压制‘玉僵’之症,能引导我体内失控的‘冰火劫’,这绝非侥幸二字可以解释。
沈姑娘,你的金针,是浊息克星。
”沈青黛沉默。
她无法否认,也无法解释。
金针渡厄的秘密,是她复仇的唯一依仗,也是她最大的祸源。
萧景珩向前逼近一步,玄铁面具在光线下反射着冷光,那双眼睛如同能洞悉人心:“浊息肆虐,京城诡案频发,人心惶惶。
鉴妖司疲于奔命,镇物损耗殆尽。
若姑娘此法可推广……”“不可能。
”沈青黛猛地抬头,打断了他,声音虽弱却异常坚决,“此术需特殊血脉与秘传心法配合,非我沈氏血脉,强行施为,施术者必遭反噬,经脉尽断而亡!”这是她必须守住的底线。
萧景珩的目光在她倔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并未感到意外。
他缓缓道:“那么,姑娘自身呢?你既能施术,便是这浊息时代,独一无二的利器。
”沈青黛的心沉了下去。
来了,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我鉴妖司,掌京城安危,肃清妖邪。
”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姑娘身负奇术,又恰逢浊祸肆虐。
于公于私,于京城万民安危,你都无法置身事外。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邃:“昨夜你救我,无论出于何种考量,我萧景珩,记下了这份情。
”沈青黛心中一动,抬眼看他。
“但情分是情分,职责是职责。
”萧景珩的声音依旧冷硬,“加入鉴妖司。
以你金针之术,助我肃清京城浊祸。
以此为契,你沈家旧案,我可助你重查。
”沈青黛的呼吸骤然一窒!重查沈家旧案!这六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十五年来,血海深仇,灭门惨案,她隐姓埋名,苦苦追寻的真相,无数次碰壁绝望!如今,机会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摆在了她的面前!以鉴妖司之主的权势,要重启一桩尘封的旧案,并非没有可能!这比她孤身一人如无头苍蝇般乱撞,希望要大上千百倍!然而,代价是加入鉴妖司,成为他手中对付浊息的“利器”,彻底卷入这深不可测的权力漩涡与无形的妖祸中心。
萧景珩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她的答复。
房间内只剩下沈青黛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清晰的格子光影,将那霜白色的衣角染上一层暖意,却无法驱散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冰冷的张力。
一边是血海深仇的昭雪之机,一边是身不由己的莫测前路。
沈青黛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袋里冰冷的金针。
针尖微凉,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良久,她抬起眼,迎上玄铁面具后那双深邃如寒潭、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清晰与决绝:“殿下,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