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人间之行（四）
简陋的茅草房,屋里家具与其说是简便,不如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家具。落座的椅子都没有,只有冷冰冰黑乎乎的一个炕,旁边锅碗瓢盘散了一地。屋外吆喝声断断续续传来,偶尔有大嗓子男人的欢呼和几声狗叫。
奶奶,你弄错了啦！这可怎么办
终黎小瞳端坐在炕上,不明所以地打量站在她身前的这个身材粗犷女子。此刻女子眉头紧皱,焦灼地向着把终黎小瞳掳来的老妇人喋喋不休。
明明一样的衣服,我怎么知道就弄错了呢。不知好歹的野崽子,撒腿子就狗一样颠跑,一会儿工夫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偏生那块豪主子下什么注打赌,人多得兔儿也钻不得的,让我好找,婶子不知道,折腾个半死呢！老妇人神情夸张地抱怨道。这会子还不知道怎么好呢,吃食都上了,客人也来了,新媳妇却不知道哪儿去了,还不知道怎么骂我个狗血淋头哩！到时候婶子要帮我的好说两句才是......
你也是越老越糊涂！现下哪里管得着那短命新媳的事！这不是那个笨丫头！你也真是老眼昏花了,这姑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好人家的闺女,好端端把人家掳来还不知道闯了什么祸呢！到时候骂你事轻,只怕人家要报官呢,坐牢我看奶奶这身子骨可不好承受！不说我吓你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看着那女子越来越严肃的神色,老妇人脸色也慌张起来,但仍是强自镇定咕哝道：瞧婶子说的什么话,忒唬人。这闺女是长得好,瞧着衣着打扮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不就是不小心认错个人......哪里就招大祸了呢......
姑娘,被称为婶子的女子不再理会老妇,转而向着终黎小瞳,和颜悦色地问：你家住哪里啊咱庄里没见过你,是不是别处的
冥......差点就脱口而出冥府,终黎小瞳掩住嘴巴,笑眯眯弯了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问她不好使,我看她从进来到现在都是傻乎乎的,恐怕也跟那笨丫头一样,这里哟,有点问题。老妇打断终黎小瞳,指着她脑门咂舌。
你就别添乱了！婶子恼怒道,喝一声,老妇脸色讪讪不好发作,便嘀嘀咕咕一路念叨一路慢腾腾往外走：什么破玩意儿,穷得叮当响,要不是我好心帮忙拉个红线,就那病痨子还指意能娶上媳妇我呸......
那婶子也不理会老妇的谩骂,自顾自跟终黎小瞳道歉：姑娘你不要生气,我们穷人家讲话是糙点,你多担待。她俯身从一堆碗盘中麻利拨出个大茶盅,接了水冲洗两下,才端了半盅水给终黎小瞳捧来,恭恭敬敬请着喝了。
谢谢。终黎小瞳诺诺道,终于从呆愣中恢复过来,才脆生生着问：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把我抓来
婶子面露焦灼：这是我家。刚刚那个奶奶是庄里的媒婆,我两月前请她给患病的弟弟说个媳妇,打算冲冲喜,兴许我兄弟就好了。没想到今天要过门的媳妇儿偷跑了,正好姑娘穿的衣裳跟我家新媳相差不远,所以奶奶认错人了才把你强行掳来了,实在对不住。
说到这里,婶子突然啊一声,惊慌道：姑娘你这身也是嫁衣吧莫不是耽误了你的好日子这可怎么办......
不是,终黎小瞳甜蜜地笑了,脸颊粉扑扑地,半羞涩半兴奋回答：我已经有了夫君大人了。
没耽误就好,没耽误就好......她喃喃道,沉默了片刻,有着细纹的眼角突然闪出了泪花：你夫君找不到你一定很焦急了,我马上就把你送回去......
怎么我竟碰上些倒霉事......老天不打算让我好过了,作了什么孽......
尽管婶子快速地用手背去拭眼角,那手背上湿漉漉的泪还是很明显。终黎小瞳似乎似懂非懂她刚刚的话,只是直觉心头好像很沉重,便有了几分不忍和同情：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婶子马上矢口否认。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还要多谢姑娘宽宏大量。
走吧,我送你回去。
刚刚站起身来,门口突然堵住了三五粗大汉,遮挡得室内光线一暗,醉醺醺劣酒的气息溢满了一室。
婶子,我们来......看…看新媳妇。烧酒烫过的舌头哆哆嗦嗦,说出的话也是打结的,却是简洁明白。
我去你们的,新郎尚且没有看媳妇,倒让你们先看了哪个说说有这道理的！婶子唾一口,用粗犷的身子挡在终黎小瞳前面,推搡着门口的汉子。
兴许是喝醉了,平时碍于面子不敢说的话也坦言出来：我们......怎么就看不得婶子,你那药罐子兄弟怕是连…连睁眼都难了,难道他还可以做男人兄弟们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听了这赤条条的话,周围的人也放肆起来,都是些粗鄙汉子,口无遮拦附和：就是......就是！他不行,做兄弟的......就来帮帮！哈哈......哈哈哈！
......
你们小声些吧,他在隔壁刚睡着。婶子扑簌簌掉下泪来,近乎哀求的语气,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同情和理解,大汉们仍然在放声肆笑。
咳咳......咳咳咳......这边的笑声似乎终是吵醒了隔壁的人,由弱到强,再由强到弱的一连串咳嗽声响起,传了过来。
婶子几乎马上推开了面前的人,快速奔了出去。失去了遮挡的终黎小瞳,数十双眼睛目不转睛打在她身上。
赤.裸且淫.荡的目光,让人很不舒适。她往后怯怯退了几步,腰抵在了炕沿。
那些浑浊的目光,肆无忌惮,在一瞬间如豺狼亮了起来,眩楞过后,酒也醒了几分,相互私语：这娘们,长得这么漂亮,真的是给那药罐子瘪子找的媳妇
我呸,给瘪子不是浪费了个好娘儿们。几人心思不一,各自思忖了起来。目光望向终黎小瞳,又带了几分贪婪和嫉妒。
这庄里上上下下,可没有一个姑娘如终黎小瞳般耐看,这样的姑娘,许配了一个病痨,不是糟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