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永忆（上）
那是紫薇帝君下凡历劫时的事儿了,届时,百莺不过六千岁左右。少女的爱恋初萌发芽,懵懵懂懂认为喜欢一个人就要放开一切去追求,总有一天对方会因自己的真诚而打动。故,百莺得知紫薇下凡历劫的消息后不顾家里阻拦,执意尾随他下凡。
到了凡间,百莺一路打听,终于晓得紫薇投胎为大漠王朝第一富豪李抉的长子李清袁。作为长子,理当继承家业,从小他便被严格教育,三岁识字数千,五岁背《论语》、《三字经》、《道德经》云云,十四岁荣获文武状元,得到王上赏识,特赐府邸一座,黄金万两,封为煜华王爷,不止如此,他的容貌也是最出众的,兴许因为这些有利条件,使得李清袁的性子冷清。
百莺从李府下人口中探听到关于李清袁的这些消息时委实一惊。
早在天庭时候紫薇帝君就才华横溢,画得一手绝妙丹青,闲时自个儿在药房里琢摸着药材,亦或是调制新茶品种,可谓是一代神医、品茶高手。且他掌管四季天时,世间万物花草的盛开衰亡,因性子冷清,一直未曾娶帝后。
而今他入了凡界才华仍是不减,还是这么厉害,这让百莺在高兴之余又不免有点郁闷,紫薇帝君也忒变态了吧,前前后后都是天才！那么小就文武双赢,真是变态啊！而且,性子都一样。
百莺颓然,蹲在煜华王府门前,看着华丽豪派的府邸不由一阵长叹,唉！怎么这世的李清袁非得那么聪明呢！性子冷清让咱如何接近啊。门口两尊威武的石狮子依然伫立着,瞪大灯笼似的眼,百莺摸摸一侧的石狮子,又道：小石,你也觉得咱说的有理吧,咱也为你摊上这么个主子默哀。来来来,咱俩互相安慰下。（某狮：55~~偶当个石狮子都不让偶安宁啊！！偶表要小石这个破名字！！）
李清袁刚抵达府邸前就看见一名穿着鹅色罗裙的女子抱着石狮子,一条腿跨在它身上......哭呃,假哭......约是觉得挺有趣儿的,他也不慌先回府,兀自抱胸看那女子接下来的表演。
小石啊,你说李清袁为啥非得聪明呢！这样咱怎么接近他啊,要不咱一棒子把他敲傻咯......百莺犹自朝着新朋友诉说,浑然不知身后几米处有位青衫男子在看着她。
李清袁觉得自己额际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额际。这丫头方才说什么要把他敲傻了是吧。欲擒故纵
他冷笑了声,正想绕过女子进府时又听到她说道：这李清袁就是一个大变态！不对！应该是变态中的变态！
变,变......态
沉默了会儿,李清袁突然改变了方向,走向女子,抱胸面无表情地问：你说,我是变态
百莺闻之,心里一个咯咚,僵硬地转过头,看清了和紫薇帝君容貌相同的李清袁,冲他挥挥手,笑道：你好啊。完了便装死,一闭眼趴在石狮子身上不起来。
李清袁睥睨一眼装死的女子,冷冷道：如果你喜欢在这装死尸的话,本王倒不介意将一个活人变成死人。
百莺打个激灵,缓缓爬起来,直摆手,道：不不不！帝......噢不是,王......公子您如此英勇,怎会跟咱这种小女子过不去呢！倏而想起话本儿里不都这么演的嘛！女子缠着男子哭得梨花带雨的,说什么小女子今生愿作牛作马报答恩公,请恩公给小女子这个机会。或谢谢恩公相救,小女子今生无已回报,唯有以身相许。云云。
不过,这哭得梨花带雨她是哭不出来,可是照着话本儿说上几句还是不成问题的！
待灵台转匀了这番思绪后,百莺显出个自认为最沮丧、最可怜的表情,抱住李清袁的腿,哽咽道：公子,小女子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前些日子被一群盗匪一劫如空,现下已是穷困潦倒了,请公子收下小女子在府上作工,小女子愿作牛作马伺候公子,以此报答公子的恩情。
快点头吧快点头吧。你看咱都这么求你了就答应吧。
显然百莺还太嫩,估错了李清袁的同情心的概念。
李清袁本想不搭理这个意图显赫的女子,欲收回腿,奈何被女子抱得死死的,无法收回。他隐忍着怒火,冷冷说道：放手。
女子一时被慑住了,趁着她松手之际李清袁收回腿大步走回府邸。待百莺反应过来时,眼角只掠过那抹青衫的一角。
百莺不气馁,改变了策略,俗话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必先要抓住他的胃。百莺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信任必先要抓住他的命。
于是乎,百莺一直潜伏在李清袁周围,等待一个好时机,一个李清袁遇害的好时机。
自打她想出这个策略时,她就跑趟岭溙山将浮冉星君敲醒,不管是否扰了人家的清秋大梦,让他赶紧启动生死阵,探查煜华王爷李清袁何时遭遇人生第一大劫。然,免不了遭到浮冉星君的一番抱怨。
其实,论身份百莺比浮冉地位高,论年岁,浮冉比百莺高了三倍多余,况言之,他们俩交情深厚,这于情于礼都应该帮忙。是以,浮冉一顿抱怨后还是启动生死阵为李清袁探查一番。
术法结束后,百莺急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何时遇险
浮冉调息一轮真气,看了百莺好几眼,淡淡道：半年后,断肠崖上他将有场大劫。百莺道了声谢便转身唤出一片腾云,欲离开。
踌躇再三,浮冉终究问了出来,你这般为他值吗或许,他这世不会爱上你,或许,他已有爱的女子,你还要救他不惜付出生命
听到浮冉的话,百莺稍顿了顿,继而转头,看着浮冉蹙起的眉宇,轻轻一笑：就算付出生命,我也会救他。
你可知自己的性命代表什么！岂能胡闹！你......
浮冉......百莺打断他的话,转回头,看向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峦,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浮冉听,我这辈子非常漫长,我们梨雨花一族不似其他种族,到了一定时候就会羽化,我们除非落下真挚的眼泪,否则即使过了千万年,甚至千亿年都不会死亡。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想：是啊,为一个紫薇值得吗他是高高在上的帝君,而我只是个挂了神籍名义的花妖,说白了只不过是有着佛光庇身的妖精罢了。旋即,她无奈地撑起额头,苦笑道：但是怎么办呢我就是喜欢他,爱上他了啊,从那一眼,就爱上他了啊......我不后悔,若是命里注定我会为他而死,那又何乐而不为呢至少,是为我所爱而失了性命,不是吗话后,她捏诀驾雾飞去。
浮冉遥望远去的那个女子,苦笑了声。
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你们的缘分早已断绝,硬是强求只会适得其反,你又何尝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何苦将自己陷入险境呢。天不可违,我纵然可以探看每个人的生死却无法改变命运。只望你,莫再痴傻下去呀......
支年二月初,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待百莺驾雾赶到断肠崖时已经晚了。
崖头覆满了皑皑白雪,尸体纵横交错,头颅眼珠滚到一边,肠子内脏有的倒挂在树枝上,朱色的血遍地皆是,染了一地的血花。百莺不由倒吸口凉气,这般惨无人寰的境况她是从未见过,从前在无渊谷里,有父君的照护她的成长是无虑的,活了六千多年又何曾见过这种惨状。
空气中仿佛还隐隐夹杂着丝杀戮后的血腥味儿,她觉得胃里一阵抽搐,忍不住蹲下身干呕。
忽然,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百莺站起来擦擦嘴角眼睛飞快地扫视周围。
李清袁,清袁！他在哪上天保佑千万不要在这堆尸体里呀！
百莺徒手翻过一具又一具尸首,白净的素手沾满了鲜血,鹅黄的衣裙也染上了鲜血,但她却毫不理会。当翻完最后一具尸体后百莺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看来李清袁不在这里面,兴许他还活着也说不定。
事实证明百莺的想法是对的,李清袁跌入了崖下,好在下面是一潭汪泉,不至于跌的粉身碎骨。虽如此,但他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共摔断了三根肋骨,胸口中了毒箭,腹上背脊刀伤无数,不停地往外流血。百莺捋起袖袍,吃力地将李清袁拖到一个石洞里,轻轻地放下,扒开他的战服,用刚刚凝集的水球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伤口。当清洗到胸口时看到那道淤着黑血,周边肌肤已经腐烂的伤口,百莺心里泛着不忍,同时也心惊胆战,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使李清袁一命呜呼。
她一手摁在李清袁的胸前,一手握住箭身,在心里默默念着：一二三,拔！待一汩热泉溅到她的脸上,百莺才慢慢睁开眼睛,转回头为李清袁清理胸前的箭伤。
许是力道过猛,李清袁无意识地皱眉闷哼一声,吓得百莺慌忙用手捂住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可是她毕竟不是学医的,对这什么解毒也不懂,无奈之下只得先给他服下一枚还魂丹,简单包扎一番后去岭溙山找浮冉。
临行时百莺似是觉得还缺点什么,捏术为李清袁添了一道结界,这才放心离去。
此行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百莺将浮冉带来。
浮冉看了结界里的李清袁一眼,皱眉,回头喝斥跟在后面的百莺：你太胡闹了！他这世是凡人,凡人身躯不比我们这些神仙,没了神体护身你把他放在这冰天雪地里是存心想让他冻死么！纵使他是习武之人也耐不住这么折腾。说罢,他不理会百莺耸拉着耳垂委屈样,快步走到李清袁身边给他服下一粒黑色药丸又始法为他驱寒。
一会儿后,李清袁苍白的面上泛出淡淡润红,呼吸也平稳了许多。百莺小心翼翼走到浮冉身旁,轻声问道：如何他的毒解了吗
没有。他中的是‘罗桫’,需集齐麒麟血、凤凰肉、嗜蛇草和玉石蛋,唯集合这四样东西做药引方能解毒。浮冉又在李清袁身上布下几道术法,愤道：那些人存心不让他活命,这么歹毒的方法都使出来了,不知是何人授予的毒药。
百莺在想什么事儿,听到浮冉的愤言她看向浮冉,问：怎么若是毒发会如何
心头似是千种蛊虫噬心般疼痛,每次发作都比上次更狠。不过这毒的可怕之处不是噬心的疼,而是在于无形,根本就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在吞噬中毒者的躯体,先从内脏再逐渐蔓延到发肤,最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什么！百莺惊愕,人人都说凡界是享受红尘天伦之地,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药物到底是谁要加害于李清袁
百莺紧咬住下唇,她感觉全身发凉,手心直冒冷汗,第一次,她有了害怕、心灰意冷的情绪。
早知父君的玉石蛋是那么珍贵,可以救清袁的命,我就,我就......
那,可有什么别的东西能代替玉石蛋做药引她的声音不自主带着颤抖,恐怕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
闻言,浮冉转头盯着百莺半晌,漆黑的星瞳似是要将她此刻的表情刻入心底。他合上眼,不语。
这时,洞外的雪已经停了,凛冽的寒风呼呼狂啸,刮得生猛,隐约能听见洞中深处有水滴嘀哒——嘀哒——的响声。
仿佛过了一世那么久,终于,浮冉睁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像是绝望中寻到希冀,百莺松了口气,问道：是什么
浮冉微背过身,负手站在洞口处,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他道：古书上记载：世有奇树,唤作‘梨雨树’,其花骨朵为梨雨花妖,该妖通晓起死回生之法；其心头血可解百毒,治百病......
梨雨花妖的,心头血......吗百莺低头,看着倚着墙壁熟睡中的李清袁,额前的青丝隐住了她的表情,缓缓的,百莺蹲下身,纤长白嫩的玉指轻轻抚过男子的面容,从额头,到眉宇,接着滑过他坚挺的鼻梁,最后停在薄而性感的唇上。
她说：紫薇,这世我没能及时赶到来救你,我们的命运是不是已经注定了是不是上天都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接着,她捉起李清袁的手,覆在她的脸上,我从不信命！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让你死,绝不......
洞前身着华衣的男子一怔,然后转回身,严肃地问女子：你可想清楚了心头血,代价是什么你最清楚不过,然,你还一心救他
女子一脸坚定：恩！我想清楚了,只要能让他安然无恙何况这区区的心头血哪怕是我的命,都可以给他！
浮冉一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力道：好,好。先把他带回岭溙山,我始法为他护住心脉,记住,你的时间只有七天,若是在七天内寻不齐药引,那就回天无术了。
百莺点点头,扶起李清袁放到浮冉的坐骑上飞向岭溙山。
七天,至少还有时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