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归零代码:平定天下 > 第6章
沙……沙沙……
粘稠、湿滑的摩擦声,在空旷死寂的巨大管道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毒蛇在干燥的落叶上爬行,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律性,从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由远及近。
零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冰水浇透!刚刚苏醒的剧痛和虚弱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声响瞬间压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心脏!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污泥的脸上,那双因失血和剧痛而黯淡的眼睛,死死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视野依旧模糊,芯片的蓝色网格如同接触不良的屏幕,剧烈地闪烁、扭曲,只能勉强勾勒出前方巨大管道深邃的轮廓。但在那绝对的黑暗深处,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的鬼火,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冰冷、贪婪、带着纯粹猎食者的暴戾!它们悬浮在黑暗中,离地面足有半人高!并且……在移动!随着那粘稠的沙沙声,两点猩红正以一种稳定的速度,向着他藏身的“河床”边缘逼近!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肉、湿土和某种腺体分泌物的腥膻恶臭,如同有形的潮水,随着那猩红光点的靠近汹涌而来!比之前那腐烂怪物身上的气味更原始、更野蛮!
不是人!是变异生物!而且是大型的、极具攻击性的掠食者!
零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想后退,想抓起武器,但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沉重得无法动弹!左腿的贯穿伤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后背撞击的钝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右手本能地摸索着——那把冰冷的“黑脊”还在!刀柄沾满污泥和凝固的血块,传递着一丝微弱的冰凉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沙沙……沙沙……
猩红的鬼火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看到那两点红光下,一个庞大、低伏、紧贴着潮湿管壁的模糊轮廓!那轮廓的移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步都踏在零紧绷的神经上!
【威胁识别:未知变异生物(大型/掠食性)】
【生命信号:高活性/强攻击性】
【能量反应:中等(生物能)】
【核心弱点分析:……干扰……无法……锁定……】
【建议:……规避……或……攻击……眼部……】
芯片断断续续的警告在视野边缘疯狂跳动,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那两点猩红,显然就是它的眼睛!但想要攻击……以他现在的状态,无异于痴人说梦!
零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他强撑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向后蹭动,试图远离那不断逼近的死亡气息。冰冷的淤泥粘在伤口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钻心的瘙痒。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伤口的崩裂,鲜血混合着泥浆,在身下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他的动作,似乎更加刺激了黑暗中的猎食者!
“嘶——嗬——!”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从破旧风箱里挤出的、充满威胁和贪婪的嘶吼,猛地从黑暗中炸响!那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两盏被点燃的血灯!粘稠的沙沙声瞬间变成了急促的、如同巨蟒在泥泞中加速游窜的摩擦声!
来了!
零的瞳孔骤然收缩!视野中,那团模糊的庞大黑影猛地从黑暗中扑出!借着穹顶微弱渗入的幽绿荧光,他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全貌!
那是一只……老鼠!
一只巨大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变异巨鼠!
它的体型堪比一头成年的斗牛犬!浑身覆盖着稀疏、板结、如同钢丝般粗硬的暗灰色毛发,毛发下是鼓胀、虬结、充满爆炸性力量的紫黑色肌肉!一条粗壮、布满环状角质层、如同钢鞭般的长尾在身后疯狂甩动,抽打着空气发出呜呜的破空声!最恐怖的是它的头部!狭长、尖削,吻部突出,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锯齿般交错的惨白色利齿!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涎液不断从齿缝间滴落!而那双猩红如血、充满暴戾和饥饿的眼睛,此刻正死死锁定在零的身上!
它扑击的速度快如闪电!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瞬间跨越了最后几米的距离!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到一个夸张的角度,如同一个血腥的洞穴,带着撕裂一切的恶臭,狠狠噬向零的脖颈!
死亡的腥风扑面而至!零甚至能看到那喉咙深处蠕动的暗红肌肉和森白的喉骨!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呃啊——!!!”
零爆发出濒死的怒吼!求生的本能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身体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猛地向侧面翻滚!同时,紧握着“黑脊”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不顾一切地向上反撩!目标直指那双近在咫尺的、散发着暴戾红光的巨眼!
嗤啦!
刀刃切开坚韧皮肉和某种粘稠液体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尖锐、痛苦、几乎刺破耳膜的嘶叫!
“吱——!!!”
滚烫、腥臭的液体如同喷泉般溅了零满头满脸!变异巨鼠的右眼被锋利的“黑脊”刀刃精准地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粘稠的、混合着破碎晶状体的暗红色浆液狂喷而出!
剧痛让巨鼠的扑击瞬间变形!巨大的头颅猛地向侧面甩去!布满利齿的巨口擦着零翻滚的身体咬空,狠狠啃在了冰冷的、布满苔藓的管道内壁上!坚硬的混凝土被啃下一大块,碎石飞溅!
零重重摔落在泥泞里,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手中的“黑脊”差点脱手!刚才那一下反击,几乎耗尽了他仅存的所有力气!后背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彻底崩开,温热的血液如同开闸般涌出!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绝望的窒息感!
受上的剧痛和血腥味,彻底激发了变异巨鼠的凶性!
“嘶吼——!!!”
它发出一声更加狂暴、更加疯狂的嘶吼!仅剩的左眼爆射出怨毒到极致的猩红光芒!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粗壮的长尾如同攻城锤般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抽向零的腰部!
太快了!零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零感觉自己的腰仿佛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悬浮车狠狠撞上!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不受控制地凌空飞起!剧痛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五脏六腑仿佛被这一击彻底震碎!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血线!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然后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落在几米外冰冷坚硬的管道地面上!又翻滚了几圈,才在一片浑浊的泥浆水洼中停下。手中的“黑脊”当啷一声掉落在不远处的碎石地上。
世界在旋转、颠倒。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所有感官。视线彻底被血色和黑暗笼罩。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血液涌出喉咙的汩汩声。身体像一滩烂泥,再也感觉不到任何肢体的存在。只有冰冷的地面透过湿透的衣物,贪婪地吮吸着他仅存的体温。
要死了……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死在一条肮脏、冰冷、充满恶臭的地下管道里,成为一只变异老鼠的口粮。
芯片……老鬼……公司……铁钩奎恩……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谜团……都结束了。
就这样……结束……
零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意识如同沉入漆黑海底的巨石,无可挽回地向着永恒的黑暗坠落。
那头瞎了一只眼的变异巨鼠,发出胜利般的、充满暴戾和贪婪的嘶吼,仅剩的左眼死死锁定水洼中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它庞大的身躯迈着沉重的步伐,带着浓烈的腥风,一步步逼近。粘稠的涎液从齿缝间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它要享用这顿来之不易的、散发着诱人血腥味的大餐了!
零的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已经感觉不到恐惧,只剩下一种解脱般的麻木。结束了……
就在那变异巨鼠布满利齿的巨口即将咬向水洼中灵的头颅的瞬间!
轰——!!!
一声狂暴到极致的引擎轰鸣,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被彻底激怒,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管道死寂的空气,从零身后深邃的黑暗通道中猛然炸响!那声音充满了纯粹的、暴烈的金属力量感,带着涡轮增压的尖啸和排气管毫无掩饰的狂暴嘶吼,沉重得仿佛整个管道都在随之共振!
紧接着,是刺目的强光!
两道如同太阳核心般炽白、凝聚、充满绝对暴力美学的光柱,如同神罚之剑,瞬间刺破了管道深处粘稠的黑暗!光柱所及之处,潮湿的苔藓、滴落的水珠、飞舞的尘埃,一切都被映照得纤毫毕现!那头正准备享用大餐的变异巨鼠,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狠狠刺中了仅剩的左眼!
“吱——!!!”
巨鼠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庞大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踉跄!它本能地用前爪捂住受伤的眼睛,发出痛苦的嘶鸣!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在强光下瞬间熄灭了一只!
引擎的咆哮并未停歇,反而更加狂暴!沉重的、带着金属履带碾压地面的轰鸣声如同滚雷般急速迫近!一个巨大、狰狞、布满剐蹭伤痕和焊接补丁的钢铁轮廓,在刺目的白光中,如同从地狱熔炉中冲出的战争巨兽,蛮横地撞破了管道深处的黑暗,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碾压而来!
那是一台……改装到面目全非、充满了废土朋克暴力美学的履带式机车!
主体像是一台被剥去了所有外壳、只剩下粗壮骨架和暴力引擎的旧时代坦克底盘!厚重的、布满凹痕和能量武器灼烧痕迹的复合装甲板被粗暴地焊接在关键部位。两条粗壮的、覆盖着防滑链齿的金属履带疯狂地旋转着,碾碎阻挡在前方的碎石和泥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车体前方焊接着一面巨大的、如同推土铲般的V型合金撞角,边缘布满了狰狞的锯齿!
最引人注目的是车体顶部!那里没有炮塔,而是架设着一台结构极其粗犷、闪烁着危险红光的重型转轮机枪!粗大的枪管如同死神的獠牙!机枪旁边,一个身影如同钢铁浇筑的雕塑,稳稳地矗立在颠簸狂飙的车顶!
那是一个男人。
高大、雄壮,如同一头人立而起的暴熊。穿着一件沾满油污、血渍和硝烟痕迹、由多层厚实帆布和金属护板粗暴缝合而成的厚重夹克,敞开的衣襟下露出虬结如岩石、布满新旧疤痕的古铜色胸膛。下身是同样厚重、沾满泥浆的工装裤,塞进一双磨损严重的重型金属战靴里。
他的脸上覆盖着一个锈迹斑斑、只露出下半张脸和一双眼睛的金属呼吸面罩,面罩边缘焊接的铆钉在强光下闪烁着寒光。凌乱、如同钢针般根根竖起的黑色短发下,那双眼睛——如同两颗在熔炉中淬炼过的寒星!冰冷、锐利、充满了野性难驯的暴戾和一种近乎实质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杀伐之气!此刻,这双眼睛正透过强光和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在那头因强光而陷入混乱的变异巨鼠身上!
更让人心悸的是他手中紧握的武器——不是能量步枪,而是一柄巨大、狰狞、充满了原始暴力美学的链锯剑!剑身足有半人长,由厚重的合金铸造,边缘是高速旋转、闪烁着寒芒、发出低沉嗜血嗡鸣的合金锯齿链!锯齿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血垢和可疑的碎肉组织!仅仅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撕裂血肉、粉碎骨骼的恐怖威力!
“畜生!找死!!!”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透过金属呼吸面罩的过滤,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狂暴到极致的杀意,瞬间压过了引擎的轰鸣和巨鼠的嘶叫,在巨大的管道内轰然回荡!
站在颠簸车顶的男人,如同驾驭着钢铁战兽的狂战士!在机车距离那头混乱的巨鼠还有十数米的距离时,他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战吼,双腿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狠狠蹬踏在车顶!整个人借着机车狂飙的冲势,如同出膛的炮弹,凌空跃起!
粗壮的右臂肌肉如同钢铁绞索般贲张隆起!那柄发出死亡嗡鸣的链锯剑被他高高举过头顶!锯齿在空气中疯狂旋转,切割出凄厉的尖啸!冰冷的杀意混合着引擎喷出的灼热废气,如同实质的风暴般席卷向前方的猎物!
那头瞎了一只眼的变异巨鼠,刚从强光的刺激中勉强恢复一丝凶性,仅剩的左眼刚刚捕捉到那道凌空扑来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身影!
太晚了!
“死——!!!”
狂暴的怒吼声中!那柄象征着纯粹毁灭的链锯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撕裂空气,狠狠劈下!
目标——变异巨鼠那颗因惊恐而微微昂起的、布满粗硬毛发的狰狞头颅!
嗤——噗嗤——咔嚓——!!!
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的恐怖声响瞬间爆发!
高速旋转的合金锯齿链,如同热刀切入黄油,毫无阻碍地切开了巨鼠坚韧的头皮、撕裂了下方鼓胀的紫黑色肌肉、粉碎了坚硬的颅骨!粘稠的、暗红色的脑浆混合着破碎的骨骼碎片和滚烫的鲜血,如同被引爆的血肉炸弹,呈放射状猛烈喷溅开来!将周围冰冷的管道壁和地面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巨鼠庞大身躯的挣扎瞬间停滞!那仅剩的、充满暴戾的左眼,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只剩下空洞的灰白。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倒塌,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浆地上,激起大片污浊的水花。只剩下那柄深深嵌入头颅、依旧在疯狂旋转、搅动着红白之物的链锯剑,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嗡鸣。
砰!
那个如同钢铁战神般的身影,稳稳落在巨鼠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旁。沉重的金属战靴踩踏在粘稠的血浆和脑浆混合物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啪嗒声。他看都没看脚下的猎物,手腕猛地一抖!
嗡——嗤啦!
链锯剑带着一蓬粘稠的血肉碎末,从巨鼠破碎的头颅中拔出。锯齿链依旧高速旋转着,甩飞沾染的污秽,发出刺耳的尖啸。男人随意地甩了甩剑身上的血污,动作带着一种处理垃圾般的漠然。那双透过金属呼吸面罩的冰冷眼眸,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缓缓抬起,越过巨鼠还在冒热气的尸体,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了几米外,泥浆水洼中那个如同破布娃娃般、只剩下微弱气息的身影上。
引擎的轰鸣声降低,那台狂暴的改装履带机车缓缓停在男人身后,刺目的车灯如同巨大的探照灯,将这片血腥的杀戮场照得一片惨白。灯光清晰地勾勒出水洼中零的轮廓——浑身沾满污泥、血污和恶臭的粘液,破烂的衣服被鲜血和撕裂的伤口浸透,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嘴角还在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暗红血沫。那双曾经充满警惕和冰冷杀意的眼睛,此刻涣散无神,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男人的目光在零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冰冷锐利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极其沉重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那眼神重新被一种岩石般的冰冷和漠然覆盖。他迈开沉重的步伐,金属战靴踏着粘稠的血浆和泥泞,一步步走向水洼。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管道里回荡,每一步都带着金属的沉重质感。
他在零身边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零彻底笼罩。他没有立刻蹲下,只是居高临下地、如同审视一件被遗弃的破损兵器般,静静地看着水洼中气息奄奄的零。链锯剑低垂在身侧,锯齿链依旧在缓慢地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野兽压抑的喘息。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水滴从高处滴落的空洞声响,以及零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血沫的喘息。
终于,男人动了。
他缓缓地、如同放下千斤重担般,屈膝半蹲下来。金属护膝砸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没有去碰零的身体,只是伸出那只没有握剑、戴着磨损严重露指皮手套的左手,动作带着一种与其狂暴形象不符的、近乎刻意的“轻缓”,拨开了零被污泥和血块粘结在额头的乱发。
灯光下,零那张沾满污垢、因失血而呈现死灰色的脸完全暴露出来。年轻,却过早地被痛苦、饥饿和死亡的阴影刻满了沧桑。眉骨处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旧疤,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泥浆。即使濒临死亡,那紧抿的唇线和深陷的眼窝,依旧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倔强和警惕。
男人的目光在零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尤其是在那道眉骨的旧疤上停留了一瞬。他那只露出的、布满老茧和细小疤痕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接着,他的手指下移,没有去探鼻息或脉搏,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探向了零那件被鲜血浸透、破烂不堪的外套——内侧靠近胸口的位置。
指尖触碰到了粗糙的布料和粘稠的半凝固血块。他拨开破碎的衣襟,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刻意的“轻缓”,仿佛在触碰一件极其脆弱、又极其危险的物品。
衣服内侧那个隐蔽的口袋……空空如也。
男人的动作停顿了。面罩下,那双冰冷的眼眸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在零身上扫过。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一丝极其隐晦的、混合着失望和更沉重情绪的波动,在他岩石般的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他缓缓收回了手。
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水洼中,零那涣散无神的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仿佛濒死的身体对某种极度熟悉的气息产生了最后的、微弱的应激反应。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如同垂死的鱼般翕动了一下,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涌出一股带着气泡的暗红血水。
男人静静地看着,如同沉默的礁石。几秒钟后,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轮打磨金属的声音,透过那锈迹斑斑的呼吸面罩,缓缓地、清晰地吐了出来:
“命真硬……零。”
“命真硬……零。”
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砂轮在生锈的铁板上摩擦,穿透了零濒临溃散的意识屏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的熟悉感,狠狠砸进他混沌的脑海深处。
零……他在叫我的名字?
谁?是谁……
涣散的瞳孔在剧痛和黑暗的深渊边缘,极其艰难地、微弱地聚焦了一瞬。视线模糊得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血雾和污水。眼前只有一片刺目的、由机车强光灯勾勒出的惨白光影,以及光影中那个半蹲着的、高大如同山岳般的、被狰狞链锯剑和金属面罩覆盖的轮廓。
那张隐藏在锈蚀金属面罩下的脸……看不到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冰冷、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却又在深处沉淀着某种极其复杂、极其沉重的东西,像是被冰封的熔岩,压抑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和……痛苦?
痛苦?
为什么会有痛苦?
零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痛和失血的冰冷中摇曳。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只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没。身体的感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和沉重的麻木。
男人的目光在零那张死灰般的脸上停留着。面罩下,无人看到的喉结,极其轻微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缓缓地、似乎带着某种巨大的阻力,再次伸出了那只戴着露指皮手套的左手。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那空空的口袋。而是零胸前那道被霰弹撕裂、又被老鬼粗暴缝合、此刻在剧烈翻滚中再次彻底崩开、如同婴儿小嘴般翻卷着、不断涌出暗红血液和破碎组织的恐怖伤口!
男人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近乎刻意的“轻缓”。粗糙的、布满老茧和细小疤痕的手指,避开了狰狞的伤口边缘,极其小心地、如同触碰易碎品般,轻轻拂开了粘在伤口周围的、被血水浸透的破烂布条。
灯光下,那道伤口的惨状完全暴露出来。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的组织呈现出不祥的灰白色,混合着污泥和恶臭的粘液。更深处,隐约能看到断裂的骨茬和蠕动的暗影。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伤口深处散发的、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男人的手指在距离伤口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冰冷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那翻卷的皮肉深处,瞳孔深处似乎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他看到了什么?零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那道落在他伤口上的目光,变得更加沉重,更加……冰冷刺骨。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链锯剑低沉的嗡鸣和水滴空洞的滴答声。
突然,男人的左手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咔吧的爆响!那只戴着露指手套的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苏醒的怒龙般瞬间贲张隆起!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狂暴怒意和……某种更深沉痛楚的气息,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从他钢铁般的身躯里弥漫开来!
但这股狂暴的气息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他紧攥的拳头又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松开。那只手重新恢复了稳定,只是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不再看那伤口。冰冷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零涣散的脸上。仿佛透过这张濒死的面孔,看到了遥远的、被鲜血和硝烟覆盖的过去。面罩下,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沉重:
“还是……这副死样子……”
话音未落,男人的动作陡然变得干脆利落!他猛地探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零破烂外套的后领!巨大的力量爆发,毫不拖泥带水地将零那瘫软如泥、沾满血污泥浆的身体,如同拎起一袋货物般,粗暴地拽离了冰冷的泥泞水洼!
“呃——!”身体被强行拖拽带来的剧烈牵扯,让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哼!伤口被撕扯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几乎将他最后一丝意识彻底撕碎!
男人对此毫无反应。他单手拎着零,如同拎着一件没有生命的重物,另一只手依旧稳稳握着那柄低垂嗡鸣的链锯剑。他转过身,金属战靴踏着粘稠的血浆和巨鼠的残骸,一步步走向那台如同钢铁巨兽般沉默等待的履带机车。
走到机车旁,男人停下脚步。他低头,再次看了一眼手中拎着的、气息微弱、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零。眼神依旧冰冷如铁,但拎着衣领的手指,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力道,让零的身体不至于被衣领勒住脖颈。
接着,他手臂猛地发力,如同扔沙包般,将零的身体甩向机车后部——那里有一个用粗大钢条焊接而成、布满锈迹和油污、如同囚笼般的后斗!
砰!
零的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钢条上,又滚落到后斗底部铺着的、同样肮脏坚硬的一层破旧防雨帆布上。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彻底一黑,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的液体,意识瞬间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最后的感知,是身下冰冷坚硬的触感,和鼻腔里充斥着的浓重机油、铁锈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男人看都没看后斗一眼。他单手撑住机车后部粗犷的钢铁框架,庞大的身躯展现出惊人的敏捷,一个翻身,稳稳落入了驾驶舱。驾驶舱没有顶棚,只有粗壮的防滚架。他重重坐下,身下简陋的金属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嗡——!
他伸出那只沾满血污泥浆的左手,粗暴地握住一根锈迹斑斑、顶端焊接着骷髅装饰的操纵杆,猛地向前一推!
轰——!!!
那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瞬间苏醒!狂暴的引擎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排气管喷出灼热的蓝色尾焰!两条覆盖着防滑链齿的金属履带疯狂地旋转、啮合着地面!碾碎碎石、泥浆和巨鼠的残骸,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碾压声!
巨大的车体如同挣脱锁链的凶兽,猛地向前窜出!强大的惯性让后斗剧烈颠簸!零瘫软的身体在冰冷的钢条和帆布上来回撞击、翻滚,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鲜血从各处伤口不断渗出,在肮脏的帆布上晕开新的暗红痕迹。
机车咆哮着,沿着巨大而空旷的地下管道,朝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狂飙而去。刺目的车灯如同两柄光剑,劈开前方粘稠的黑暗,照亮布满苔藓、水渍和锈蚀管道的弧形墙壁。水滴从高高的穹顶落下,在强光中如同断线的珍珠。
男人稳稳坐在颠簸狂飙的驾驶座上。右手将那柄依旧在低鸣的链锯剑随手插在身旁特制的武器卡槽里。左手紧握着操纵杆,控制着这头钢铁凶兽的方向。金属呼吸面罩下的脸毫无表情,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睛,透过面罩的视窗,死死盯着前方被强光撕裂的黑暗通道。
引擎的轰鸣在巨大的管道内反复回荡、叠加,形成震耳欲聋的声浪。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腐败甜腥气的风,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脸上。后斗剧烈的颠簸如同持续不断的酷刑,每一次撞击都让零在昏迷中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低哼。
男人似乎对身后的一切充耳不闻。他岩石般的侧脸线条在车灯强光的勾勒下显得更加冷硬。只有那双紧握着操纵杆、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在每一次剧烈的颠簸中,都如同怒龙般更加清晰地贲张隆起,又缓缓平复。
突然!
前方管道深处,那被强光撕裂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几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紧接着,是更多!密密麻麻!如同夏夜坟场的萤火虫群,瞬间布满了前方管道穹顶和两侧的墙壁!
沙沙沙……吱吱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到极致的摩擦声和尖锐嘶鸣声,如同潮水般从前方汹涌而来!浓烈的、比之前那头巨鼠更加刺鼻的腥膻恶臭,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在狂飙的机车上!
是鼠群!数量庞大到难以估计的变异巨鼠群!它们被引擎的轰鸣和血腥味吸引,如同黑色的潮水,从管道深处涌出,堵死了前方的通路!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和饥饿的光芒,如同地狱的星河!
“哼!”
面罩下,一声冰冷的、带着不屑和暴戾的冷哼响起!
男人握紧操纵杆的左手猛地向下一压!同时,右脚狠狠踩下旁边一个加装的、如同刹车踏板般的金属杆!
轰——咔啦啦——!!!
狂暴的引擎发出更加高亢的咆哮!机车前方那面巨大的、如同推土铲般的V型合金撞角边缘,猛地弹射出数十根尖锐的、高速旋转的合金钢刺!同时,车体两侧焊接的厚重装甲板下方,喷出两道炽热的、带着刺鼻化学药剂气味的火焰!
机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如同被激怒的狂犀,以更加狂暴的姿态,狠狠撞向前方汹涌而来的鼠潮!
砰砰砰砰——!!!
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骨骼碎裂声、血肉爆裂声瞬间连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变异巨鼠如同撞上了一堵高速移动的钢铁城墙,瞬间被撞得筋断骨折、血肉横飞!高速旋转的合金钢刺如同绞肉机,将靠近的巨鼠轻易撕裂、搅碎!两侧喷出的火焰长龙,将试图从侧翼攀爬的鼠群烧得皮开肉绽,发出凄厉的惨叫,空气中弥漫开焦糊的恶臭!
钢铁巨兽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牛油,蛮横地撕裂了黑色的鼠潮!粘稠的鲜血、破碎的肢体、烧焦的皮毛如同暴雨般泼洒在机车冰冷的装甲上、后斗的钢条上,也泼洒在零昏迷的身体上!
男人稳稳坐在驾驶座,颠簸的机车对他似乎毫无影响。冰冷的眼神透过飞溅的血肉和火焰,死死锁定着前方被强行撕开的通道。偶尔有漏网之鱼试图从上方扑向驾驶舱,他只是微微偏头,或者用那只空着的左手,如同拍苍蝇般随意一挥!那戴着露指皮手套的拳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轻易就能将扑来的巨鼠砸得头骨碎裂,倒飞出去!
一条体型格外巨大、如同小牛犊般的鼠王,从侧上方管道的阴影处猛地扑下,布满利齿的巨口狠狠噬向男人的头颅!动作快如闪电,带着腥风!
男人甚至没有抬头!握在操纵杆上的左手纹丝不动!垂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抬起,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鼠王噬来的上下颚!
“吼——!”鼠王发出暴怒的嘶吼,疯狂挣扎!
男人面罩下的嘴角,似乎极其冷酷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只布满老茧、虬结着恐怖力量的手臂肌肉猛地贲张!五指如同铁钳般狠狠发力!
咔嚓——!!!!
令人牙酸的、混合着骨骼碎裂和皮革撕裂的恐怖声响!
鼠王坚韧的头骨和坚硬的下颚骨,在他那只带着露指手套的手掌中,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被硬生生捏碎、撕裂!粘稠的脑浆和滚烫的鲜血如同捏爆的浆果,瞬间喷溅而出!男人随手将还在抽搐的无头鼠尸如同垃圾般甩飞出去,砸在管道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杀戮!碾压!狂暴的引擎咆哮着,喷吐着火焰和浓烟,履带碾碎骨肉,撞角和钢刺撕裂鼠群,硬生生在黑色的死亡潮水中犁开一条铺满血肉残骸的通路!男人如同驾驶着地狱战车的魔神,沉默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只为开辟一条通往黑暗深处的血途。
后斗中,零的身体在剧烈的颠簸和飞溅的血雨中无意识地翻滚、碰撞。冰冷的钢条和帆布上早已覆盖了一层粘稠的血肉泥浆。飞溅的鼠血和破碎的组织溅落在他苍白死灰的脸上、身上,混合着他自己的鲜血,如同给他披上了一层来自地狱的猩红涂装。
他对此一无所知。意识沉沦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之中。只有那把冰冷的“黑脊”,不知何时被他无意识的手指紧紧攥住,刀柄深深陷入掌心,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在血与火的颠簸中,反射着机车强光灯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