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次新婚之夜都有始无终。
大红色的被褥好似流淌的鲜血,时时刻刻勾起他藏在心底最不堪的回忆。
有过太多次,他眼睁睁看着沈希言受伤却无动于衷。
第一次是她被香槟塔砸到浑身是伤,一个这么爱美的人身上竟然留下数百到伤口,他一开始还奇怪,为什么大热天里她总是穿着长袖。
直到她献血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是她的自尊心太强,不允许别人看到她的伤疤。
第二次,是她被货车撞到的时候。
他其实并不想对她下死手。
强迫她给姜稚妍献血,也只是为了警告她不要越界,后来她在医院养伤的时候,他甚至还特地嘱咐过医生要好好照顾她,每天的餐饭必须都是最高配置的。
沈希言会重新患上抑郁症,有很大一部份原因都是因为他。
他间接害死了她。
曾经每天晚上都会给他留一盏昏黄台灯,蜷缩在被子里等他回家的人已经不在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江祈白薄唇紧紧抿着,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在手机里翻找了大半天,原本想选一张沈希言最好看的照片作为遗照。
但他从头到尾找了个遍,发现相册里除了他和姜稚妍的合照,剩下的都是一些会议的照片,翻到最上边,也没发现有任何关于她的照片。
就连他都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要把一切事情都做的那么绝。
他又点开其他社交软件,找了大半个小时,最终绝望地放弃了。
两人的聊天已经停留在一周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话越说越少,沈希言对他的回应也越来越敷衍。
半年前,她事事都会回应,而且经常发一些可爱的表情包。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照片......相册......
江祈白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一顿,突然想起来床头的梳妆柜里有一本相册,里面打印了他们的塑封合照！
还有他们的婚纱照,也应该在里面才对。
他立刻坐起身激动地打开抽屉,可是里面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什么都都没有。
他不可置信地重新翻找了一遍,把整个房间都找遍了,却依旧没有发现。
江祈白心里越发慌乱,突然意识到,不仅是相册,而是跟沈希言有关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半掩的衣柜里面空荡荡的,他从国外买回来的奢侈品包包衣服,睡觉点的小夜灯,床上破旧的玩偶,梳妆柜上的化妆品,他们放在床头的婚纱照。
通通都不见了。
她不是出了意外,而是早就打算通过这样的方式离开他......
江祈白脸上的血色瞬间寸寸褪去,苍白的唇被他咬的几乎要滴血。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得连鞋子都没穿好就跑到庭院里。
后院光秃秃的,曾经在月光下灿烂盛开茉莉花全都消失不见,如同昙花一现,只存在在他的回忆里,只剩下满地的残枝落叶。
就连她为他亲手种下的茉莉花,她都狠心挖出来全部丢掉了！
茉莉,莫离,她不是说好要一辈子不离开吗,这又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那么死脑筋,圈子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吗！在外玩的再花,依旧会回到家庭,他已经承诺了不会亏待她,她非就是想不开！
从前无数次他惹她不开心,她都不会做的这么决绝,就连离家出走她都没试过,只要他低下头哄一哄她,她就会立刻原谅。
可现在她叫他江少,江总,唯独不再叫他祈白。
他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希言将屋子里跟她有关的一切全部无声无息地抹掉了。
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
江祈白的心渐渐沉入谷底,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喉咙里翻滚着灼烧人的腥甜感,整个世界仿佛天旋地转,眼前一片发黑。
他颤抖着回到客厅里坐下,脑海里全是沈希言的脸。
她的笑,她的哭,跟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在脑海里播放,最后定格在最后见到她的那一刻。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他走的太着急,竟然没有发现她的脸色如此苍白,看向他的眼神空洞到可怕,没有一丝感情。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重新一点一点回看两个人曾经互发的消息。
【你一定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沈氏呢,你母亲呢,你都不要了吗你怎么敢就这样离开！】
【我承诺以后会每天回家陪你,这样子可以了吗,沈希言。】
【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大不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
江祈白编辑了很多条消息,一条一条发过去。
明明知道不会有人回应他,可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做。
眼前突然间模糊一片,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臂上。
江祈白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哭了
因为沈希言
他不懂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他不是一直讨厌沈希言吗,就因为她是父母强硬塞给他的,如果没有她,他娶的就是姜稚妍。
还是因为愧疚和不安才哭
只是为什么心脏这么疼,好像有人用一把刀,活生生将他的胸膛剖开。
是因为知道江家不可能让她离婚,才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他吗
江祈白的眼尾瞬间发红。
他从没有这么一刻,觉得沈希言能够如此狠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
晨光透过薄纱照在他脸上,昨天还意气风发的新郎官,现在却像苍老了十岁。
他抬手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沙哑：
三天后,选一个黄道吉日,把人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