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离开
4.
陆庭宴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
但是却难得给了我个好脸色,默许我在家里来去自由。
吃完晚饭,我坐在庭院里发呆。
沈安安突然走到我的身后,她轻笑一声,语气里颇有些洋洋得意：沈梦琳,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听到妈妈两个字,我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死死地盯着沈安安,喘着粗气瞪着她：你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无法控制地怒吼。
沈安安轻蔑地笑了笑,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我,自顾自在我面前坐了下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她笑道：你妈妈是出车祸死的对吧不过你不知道的是,其实那天开车的人是我,不过撞死你妈妈这件事可不能怪我哦。
要怪就只能怪天气,谁让那天突然下暴雨,我连路都看不清,我又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发现你妈妈就站在我的车前,等我发现我撞到你妈妈的时候,她已经一命呜呼,死翘翘咯。
我妈妈的死,从沈安安的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轻易
为什么
她明明是造成我妈妈死亡的罪魁祸首,却能够毫发无损地站在我面前,甚至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对我炫耀这件事
她有什么资格
就因为她有钱,所以她有资格草菅人命
我愤怒到了极点,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当场将沈安安生吞活剥。
我一字一句,
你杀死了我的妈妈。
沈安安没有愧疚,反而越来越兴奋,
是我又怎样
哈哈哈哈,像你妈妈这种下贱的人,命就是薄,我可没想到我就是轻轻撞了她,她就这么死了,但是你其实应该感到高兴,因为她死得挺快的,好歹没受什么罪哦。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何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要不是我们沈家出钱给你妈妈治疗心脏病,她早就死了。懂我们沈家是你和你那个下贱妈妈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们随时可以取走你们的性命。
你要怪,只能怪命。
毕竟有人替我顶罪,你没有证据证明你妈妈的死和我有关。
我的心好像被无数细密的钢针深深刺入,每一根针都在搅动着我的血液,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将我整个人彻底淹没。
我恨不得将沈安安碎尸万段。
她怎么敢将自己的罪行赤裸裸地对我炫耀
我的理智已经被彻底吞噬,我朝着沈安安飞扑过去,将她死死地压在身下,双手掐住她的脖颈,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既然法律不能制裁你,我就杀了你！
沈安安,你罪该万死！
可我并没有掐死沈安安。
因为陆庭宴及时赶来,他一把将我从沈安安身上掀开,将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怒不可遏地瞪着我：沈梦琳,你疯了是吗
对,我疯了,我就是疯了！
我绝望地嘶吼。
我跪在地上,拉住陆庭宴的裤腿,看着他不停地流下眼泪：沈安安害死了我妈妈,求求你,你帮帮我,帮我把她告上法庭好不好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只要你能帮......
陆思沈却打断了我的话,
沈梦琳,你别想冤枉我的安安妈妈！
你不配！
陆思沈眼里满是怨恨,
怎么你当初信誓旦旦说要走,现在又不想走了,所以故意冤枉安安妈妈给你自己找理由你为什么那么不要脸我讨厌你！
沈安安也扑到陆庭宴的怀里哭诉,
庭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好可怕,我没有想到她这么恨我,竟然想要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我头上,可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没有害死她妈妈......
陆庭宴的脸因为沈安安这句话黑下来。
沈梦琳,是我太给你脸了。
安安不会做出那种事,你别妄想污蔑她。
他一脚踹向我的膝窝,强迫我跪在地上,随即掐住了我的脖颈,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甩到我的脸上,血腥味在我的嘴里蔓延开来,我只觉得被打得天旋地转。
陆庭宴却还不解气。
他一脚踩在我的手上,
沈梦琳,你知道错了吗
我仰起头,
我有何错
又是一巴掌。
这下我终于撑不住了,被打得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陆庭宴的眼里闪过一瞬心疼,却终是咬牙,
跪着,直到你肯认错才有资格站起来。
我冷漠地看着他,自嘲地笑了两声。
八年,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我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好累,我真的好想离开。
陆思沈冲着我做了个鬼脸,他抱着沈安安,笑得戏谑：想污蔑我的安安妈妈,门都没有！像你这种卑贱的人,就活该在这里跪上一辈子！
我看着他,
陆思沈,你为什么恨我
他皱眉：恨你还需要理由吗你妄图抢走我妈妈的位置,想要抢走我的爸爸,像你这种贱人,我当然要恨你。
他们三人看向我的目光里,无一例外地充满怨恨。
我只是自嘲地笑。
我一无所有,两手空空,爱我的妈妈我没有护住,养了八年的儿子恨我,就连夜夜缠绵的丈夫也只是将我当成发泄欲望的替身。
看着陆庭宴一手搂着沈安安,另一只手牵着陆思沈,一整晚,走廊尽头的卧室里都不停地传来他们三个人的嬉笑声。
可突然,我看到陆庭宴怀抱沈安安,从走廊尽头焦急万分地跑了出来。
沈安安晕倒了。
陆庭宴脸色煞白,又是忙着联系全国最顶尖的救护,又是将所有佣人都叫到跟前,无比细心地照料,生怕她出半点差错。
只有我,看到沈安安被陆庭宴抱在怀里时微微扬起的嘴角。
这是她惯用的把戏。
整座陆宅因为沈安安装腔作势的晕倒而忙上忙下,乱成一团。
就连平时那几个负责看着我的佣人,也为了表现自己而凑到沈安安跟前。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
5.
我趁此机会,连行李都没有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座困住我八年的大宅。
我随便打了辆车。
司机看向我,问我要去哪里。
我顿了顿：去机场。
辗转多年,我回到了西北的小乡村。
这里是妈妈的家乡,也是我从小长大的故乡。
我和妈妈相依为命二十余年的家一切如旧,电视机甚至还能打开,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邻居的奶奶见到我,又惊又喜。
她流下了眼泪,颤抖着手摸上了我的脸颊,带着哭腔：琳琳,你终于回来了你现在怎么这么瘦这八年,你和你妈妈究竟去哪里了
听到妈妈二字,我的心脏揪了起来。
明明我和妈妈一起离开,现在却只有我自己返回故乡,我对不起妈妈,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好她。
我颓然地捂住脸,泪水夺眶而出,
奶奶,奶奶对不起,我没有把妈妈带回家,她已经去世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我的错......
邻居奶奶心疼地将我抱在怀里,好像从前妈妈还在世时那般拉住我的手,轻轻地拍我的肩膀：琳琳乖,你妈妈那么爱你,她又怎么会怪你呢
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在天有灵会为你而欣慰的,知道吗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当初妈妈身患重病,我和她不得已阔别家乡,去往人生地不熟的沪市,我从来没有想过从沈家得到什么,我就只是盼着我妈妈能活着。
为了这个愿望,我用我的八年青春作为交换。
我不知道有谁能救赎我,我情不自禁地对奶奶讲述了这些年所发生的事,再一次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
其实是我害死了妈妈。
如果我有能力有钱的话,我和妈妈就不需要去往沪市那座金边牢笼,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我不会被迫嫁给陆庭宴,她也不会死于非命。
奶奶叹了口气,
真的不怪你。
其实你妈妈有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她知道你过得一点都不幸福,她哭着跟我说是她害了你,你们母女俩心里互相牵挂着对方就够了。
我不知道这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事,你妈妈怎么舍得怪你呢
我不能自已地趴在奶奶的怀抱里痛哭流涕。
我要将我这八年来的委屈和心酸统统发泄出来。
只是命运弄人。
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陆庭宴虽然对我有着满腔的怨恨,但是他很大方,八年来我攒下不少钱,足够我在这座西北小乡村里生活大半辈子。
我的学历还算不错,索性考了教师资格证,在村里的小学里当起语文老师,日子过得很无忧无虑,也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其中最特别的,是韩洲。
记得第一次见面,他跟我聊到深夜,眉宇间满是对人生和理想的远大抱负：我家境还算不错,勉强是个富二代,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衣食无忧,要什么有什么,但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没有意思,我已经有足够的钱了,难道我不应该做点有利于他人的事吗
他说：我之所以到这座小乡村支教,就是因为我有理想有抱负,我要到西北,我要到祖国需要我的地方,当然,我不知道我能在这里待多久,但我希望自己能在这儿扎根。
我要做漫天黄沙的儿女。
八年苦痛,让我不再相信所谓的理想抱负。
我理所应当地以为他在吹牛。
但我没想到的是,韩洲这一待就是两年,甚至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当然,我和他也越来越熟。
纵使漫天黄土,他依旧可以种出朵朵盛开的玫瑰,可以酿出清甜的李子酒,可以在我午夜梦回,为妈妈的离开和八年的阴影哭泣时,静静地陪在我身边。
他说：你妈妈很爱你。
你也应该爱你自己。
学着爱自己好吗沈梦琳。
韩洲连名带姓地喊我,刻意又珍重。
可我还是不自觉颤抖,下意识地害怕,陆庭宴每每连名带姓地喊我,我都少不了被他们父子二人一通折磨。
那时,我强迫自己喜欢上陆庭宴。
我告诉自己,他英俊潇洒,在商场上杀伐果断,是所有少女心中当之无愧的霸道总裁,就算他折磨我,唾弃我,享用着我的身体时情难自已地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我也应该对他偶尔施舍的温情雀跃不已。
当然,我心里清楚,这是病态的情感。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如果不催眠自己,八年时光我没有办法坚持下来。
但是韩洲不同。
他不爱护我,不苛责我,他让我学着像带刺的玫瑰,要我在黄土中盛放。
这天清晨,我照旧早起上课,却在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一大一小。
陆庭宴看着我,眼里有着星星点点的愠怒,却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他叹了口气,
沈梦琳,你闹够了吗
闹够了就跟我回去。
短短两句话,依旧是命令的语气。
他的目光越过我,随即冷笑一声,
你从陆家不告而别,就是为了住进这种肮脏破败的地方你真是让我越来越看不起你了。听话,跟我回去,你想当老师,我可以为你投资一所学校,就算想当校长都没有问题,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
这句话从陆庭宴的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可笑
我知道这是陆庭宴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在要求我回去,可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笑：别开玩笑了好吗陆总,我和你之间只有一纸协议,连结婚证都没有领,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跟你走
别做无用功了,带着你儿子离开我家,要不然我会报警,纵使你陆家在沪市在财大气粗,你来了这西北小乡村,也得到警局里走一遭。
陆庭宴瞪着我,却终究是没有发火。
他将陆思沈推到我面前,
说话,跟你妈妈道歉。
陆思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头低着,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妈妈,对不起。
他终归也只是个孩子,挣扎了好半天之后,他突然哭着上前抱住我的大腿,不停地道歉：妈妈,妈妈,你才是我的妈妈。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
我不该打碎外婆的骨灰盒,我不该杀了你心爱的小狗,我不该帮着沈安安欺负你,都是我的错,这两年我真的很想你,我和爸爸一直都在找你......
我轻轻地推开陆思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子,没有说话。
陆庭宴难得低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
琳琳,沈安安和你妈妈的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为了帮你报仇,我将沈安安送进了监狱,另外沈家已经被我制裁,彻底破产了,从此以后沈家没有任何人敢控制你。
另外,你说我们没有领结婚证,没有问题,只要你跟我走,我们可以马上就去领证,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是陆思沈的妈妈。
陆思沈的沈,可以是沈君华的沈,也可以是你沈梦琳的沈。
我不禁冷笑。
我自然知道陆庭宴在向我求和。
可是他的求和在我看来可笑非凡,他们父子俩需要的是可以照顾他们衣食起居的工具人,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尊重过我。
就连现在,陆庭宴又何尝不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在跟我说话
我没有犹豫,直接拒绝。
陆庭宴,滚。
陆庭宴没有想到我居然敢拒绝他,他恼羞成怒：沈梦琳,是我太给你脸了吗今天你就是不走也得走！
说着,他身后冲出几个黑衣保镖,强行抓住了我的手,要将我往他们的黑色保姆车上拖,但很快,我身后又冲出二十几个戴着墨镜的保镖,将我抢了回来。
韩洲从我家里懒洋洋地走出来,笑着替我整理乱掉的碎发,
陆庭宴,你挺不要脸的。
没听到琳琳让你滚吗
他快步上前,直接挥起拳头朝着陆庭宴的脸颊直接砸了下去,陆庭宴的嘴角瞬间出血,却只是恨恨地瞪着韩洲,
韩洲,沈梦琳是我的妻子。
韩洲又是一拳砸在陆庭宴的脸上,
我去尼玛的妻子,你虐待她,囚禁她,折磨她,你害她神经衰弱,直到现在都会午夜惊醒,睡不好觉,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爱你的爱太廉价太恶心。
你今天要是敢把她带走,我就敢让我哥在沪市全面制裁陆家,我可以笃定,不出三个月,你陆家积攒了三代的家底会毁于一旦,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韩家在沪市一手遮天,难怪陆庭宴硬生生挨了两拳,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陆庭宴看向我,眼里带了点愧疚,
对不起,琳琳,是我的错,直到你离开我才知道我已经彻彻底底爱上你了,就像当初爱沈君华一样爱你,只要你跟我回去,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和当初爱沈君华一样爱我
我看着他,眼里满是戏谑,
陆庭宴,其实我和君华姐是有交情的,你知道她临死前跟我说什么了吗
她说她恨你,她恨你在孕期出轨,恨你默许她的闺蜜登堂入室,恨你口口声声爱她,却管不住你的下半身。
陆庭宴,你的爱一直都很可笑。
陆庭宴不自觉后退了两步,他没有想到我会轻而易举地揭开他的遮羞布,将他的丑事公之于众,他的眼睛泛红,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叹了口气,
琳琳,对不起。
只要你愿意回来,我永远会等你。
我摇头：不用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陆庭宴深深地看了我和韩洲一眼,终究是不甘心地拉着陆思沈回到车里,陆思沈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拉开车窗,撕心裂肺地痛哭,
妈妈,我真的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好,我明明不应该那么对妈妈的,求求你了妈妈,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家,只有你是真心诚意地爱我,我现在真的知道了。
妈妈,你走了以后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可是我身边再也没有像你那样照顾我的人了,我高烧整整三天都没好,我那时候真的好难受,我突然好想窝在你怀里哭一场......
那个沈安安根本不配当我妈妈,她以前对我好都是装的......
你不是说你会陪我一辈子吗你回来好不好
陆庭宴没有阻止陆思沈。
他好像以为我会因为孩子回头。
可是他们都错了,对于陆思沈,我满腔的爱意早已流逝,我只是淡淡地笑：我不是你妈妈。
你走吧。
陆思沈终究还是没有等到我的回头。
其实我听到他喊我妈妈时,确确实实有几分动容,毕竟这句妈妈我等了八年,却没想到在我下定决心离开后,他反而把我视为妈妈。
多可笑啊
迟来的爱比草都轻贱。
我不稀罕。
看着他们父子俩的保姆车渐渐驶离小乡村,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轻轻笑出了声,为自己彻底的自由而雀跃。
韩洲摸了摸我的头,
我刚刚帅不帅
要不要跟我学散打等你学有所成,保护保护小弟好不好
我笑着点他的鼻头,
谢谢。
谢谢你。
让我知道,我可以比任何人都爱我自己。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