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夜残烛
雪粒子砸在青瓦上簌簌作响,沈砚之握着药碗的指节泛白。屋内炭火烧得正旺,却暖不了榻上女子半分。苏晚音裹着织金绣凤的锦被,发间的东珠钗随着咳嗽轻颤,苍白的面容映着摇曳烛火,倒像是他初见她时,从雨幕里走来的病弱模样。
喝药。他将药碗递到她唇边,声音压得很轻。
苏晚音别过脸去,药汁顺着嘴角淌在胭脂红的嫁衣上,洇出深色痕迹。这是他们成亲的第三日,本该洞房花烛的良辰,却被她藏在袖中的帕子毁了——那方绣着并蒂莲的素帕,边角绣着赠云郎的蝇头小字。
沈砚之喉间发苦,想起前日花轿临门时,苏晚音死死攥着轿帘不肯下,还是他亲手抱她跨过火盆。她浑身僵硬如木偶,唯独到了拜高堂时,望着祠堂牌位上云字纹的香炉,忽然红了眼眶。
沈大人何必作贱自己。苏晚音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磨出来的,你我本非良配,何苦强求
铜盆里的炭块突然炸开火星,沈砚之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却在触及她脖颈处淡青的淤痕时,指尖骤然收紧。那是昨夜他失控留下的印记,而她自始至终都没喊一声疼,只是盯着窗外的月亮,轻声念着云郎。
苏姑娘可知,你父亲欠我十万两银子他俯身时,身上的龙涎香裹着药气扑在她脸上,若不是本侯出面,苏家满门早该流放岭南。
苏晚音睫毛微颤,眼底泛起讥讽:所以沈大人这是在讨债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咳出的血染红了帕子,你要的不过是个听话的侯夫人,可我偏生做不到。
沈砚之起身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瓷碗与青石相击,发出刺耳声响。他想起三年前初见,苏晚音在茶楼咳血晕倒,他抱着她冲过三条街寻医,却在医馆门口撞见她死死攥着另个男子的衣角。那人姓云,是新科探花,也是她藏在心底的白月光。
明日起,你不必再装病。他背过身去,望着窗外积雪压断竹枝,本侯要的,你迟早会给。
房门重重阖上时,苏晚音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床榻上。她颤抖着摸出藏在枕下的信笺,上面的字迹已被泪水晕染:晚音珍重,待我高中归来,定八抬大轿娶你为妻。可等云书言金榜题名那日,苏家早已败落,而她被迫披上红嫁衣,成了沈砚之的笼中雀。
2
寒梅映血
更声渐远,沈砚之立在廊下饮尽一壶冷酒。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檐下寒鸦。他望着掌心的药渍,想起方才苏晚音脖颈的淤痕,突然狠狠砸碎酒壶。瓷片飞溅间,他忽觉喉间腥甜——原来真心错付,竟比刀剑更伤人。
第二章
寒梅映血
三日后,侯府红梅初绽,却掩不住满园萧索。苏晚音倚在游廊朱柱上,望着丫鬟将她最后一件素色襦裙收进樟木箱。沈砚之昨日发了话,从今日起,她身上穿戴须得按侯夫人的规制。
少夫人,该换衣裳了。丫鬟青雀捧着件月白绣金线的云锦袄,声音怯生生的。
苏晚音指尖抚过廊下结冰的梅枝,忽然轻笑出声。冰棱应声而落,在青砖上碎成晶莹的齑粉。她转身时,袖口扫落案上的鎏金香炉,沉香屑撒了满地。
沈砚之既然要体面,我便如他所愿。她任由青雀替她换上新衣,铜镜里映出珠翠满头的艳色,却衬得眉眼愈发清冷。
正梳妆时,忽听得前院传来喧闹声。苏晚音心头一动,掀起珠帘望去,只见云书言一身月白长衫,正被家丁拦在角门外。他清瘦了许多,鬓角还沾着未化的雪,却仍仰着脖颈,大声道:我要见苏姑娘!
云公子这是做什么沈砚之的声音从回廊那头传来。他负手而立,玄色锦袍上暗绣的蟒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苏姑娘如今是本侯夫人,云公子这般纠缠,成何体统
苏晚音攥紧栏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云书言望见她的刹那,眼底燃起希望:晚音!我已求了圣上赐婚......
话未说完,沈砚之已抽出腰间软剑,寒光抵住云书言咽喉:云大人怕是忘了,朝堂之上,是谁一言定你外放之地他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余光瞥见苏晚音发白的脸,不过既然云大人如此执着,本侯倒不介意让你亲眼看看——
不要!苏晚音冲下台阶,绣鞋踏碎满地积雪。她挡在云书言身前,仰头望着沈砚之:侯爷想要的,我都给。只求你放他走。
沈砚之剑尖微颤,最终猛地收剑入鞘。他上前两步扣住苏晚音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碎:好,本侯便要你......话音未落,苏晚音突然剧烈咳嗽,殷红血迹溅在他玄色衣襟上,宛如红梅绽放。
云书言挣扎着要上前,却被家丁死死按住。苏晚音望着他焦急的面容,忽觉一阵恍惚。记忆里那个在寒窗下为她研磨的少年,与眼前被权贵折了傲骨的书生渐渐重叠,酸涩涌上喉头,化作满嘴血腥。
带云大人去偏厅。沈砚之冷声吩咐,转而抱起苏晚音往内院走去。她靠在他怀中,能清晰听见他剧烈的心跳,苏晚音,你敢死在我前头试试
入夜,沈砚之守在床前,看着太医为苏晚音施针。烛火摇曳间,他想起白日里她挡在云书言身前的模样,心口泛起钝痛。医官退下时,低声道:夫人忧思过重,郁结于心,若再动情伤,怕是......
纱帐轻晃,苏晚音睫毛微动,朦胧间见沈砚之执起她的手。他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痕,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当年你在茶楼咳血,我抱你求医,你攥着我的衣袖叫‘云郎’。我才知道,原来真心是最贱的东西。
苏晚音想要抽回手,却没力气。她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轻声道:沈砚之,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3
碎玉惊梦
沈砚之忽然倾身吻住她,带着药味的唇齿间尽是压抑的狂怒与悲戚。苏晚音尝到血腥味,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窗外风雪呼啸,将两人的喘息声一并卷走,只剩帐内摇曳的烛火,映着满地未扫的沉香屑,氤氲出一场注定破碎的局。
第三章
碎玉惊梦
春雨如丝,将侯府的青砖黛瓦洇成水墨画。苏晚音斜倚在美人榻上,望着青瓷碗里沉浮的燕窝,胃里泛起阵阵作呕。自从那晚咳血后,沈砚之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珍贵药材,每日变着法子熬成汤药往她房里送。
夫人,该喝药了。青雀捧着药碗,眼神里满是担忧。
苏晚音刚要伸手,忽听得院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云书言愤怒的咆哮:沈砚之!你竟让晚音喝避子汤!
手中的茶盏啪嗒坠地,苏晚音踉跄着扶住窗框。透过雕花窗棂,她看见沈砚之倚在廊下,指间把玩着一支鎏金步摇——正是她昨日生辰,他派人送来却被她掷在地上的那支。
云大人这是何意沈砚之挑眉,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侯府子嗣之事,何时轮到外人置喙
云书言攥紧拳头:你明知晚音体弱,喝这等伤身的药......
伤身沈砚之冷笑,将步摇狠狠掷在地上,金叶迸溅,她心心念念都是你,若真有了孩子,本侯岂不成了笑话
苏晚音只觉眼前一黑,扶住窗台的手微微发颤。原来那些精心熬制的汤药,竟是这般用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昨夜沈砚之醉醺醺地闯入她的房间,将她抵在墙上,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畔:苏晚音,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要你的心,你不给;要你的人,你也只是行尸走肉......
沈砚之!云书言突然扑上前,与沈砚之扭打在一起。家丁们一拥而上,将两人分开。云书言嘴角渗血,却仍死死盯着沈砚之:你若敢再伤晚音半分,我拼了这官职不要,也要与你鱼死网破!
沈砚之整理着凌乱的衣襟,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云书言,你以为圣上口谕是儿戏本侯倒要看看,你这五品翰林,能护她到几时!
苏晚音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腔,鲜血染红了月白色的裙摆。青雀吓得尖叫出声,冲出去喊道:快去请大夫!
混乱间,沈砚之忽然推开众人,将苏晚音抱在怀中。她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苏晚音,你敢死......
为什么......苏晚音气若游丝,抬手抓住他的衣襟,既然这般厌弃我,为何还要......
沈砚之低头封住她的唇,带着近乎绝望的吻落在她苍白的唇上。苏晚音尝到血腥味,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恍惚间,她听见他在耳边呢喃:因为我疯了......
当夜,苏晚音发起了高热。沈砚之守在床边,握着她滚烫的手,眼神中满是从未有过的恐惧。太医们进进出出,开出的药方换了一帖又一帖,却始终不见好转。
朦胧中,苏晚音仿佛回到了年少时,那时她与云书言在书院读书,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侧脸,他笑着为她讲解诗经。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晚音......沈砚之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你醒一醒,我什么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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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音努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让她又恨又怕的男人。烛光下,他眼底布满血丝,神情憔悴得让人心惊。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4
暗潮汹涌
窗外,春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芭蕉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侯府的夜,从未如此漫长......
第四章
暗潮汹涌
入夏时节,苏晚音的病体稍有起色,却在晨起时瞥见铜镜里自己凸起的小腹。指尖颤抖着抚过衣料下的弧度,药碗哐当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雨燕。昨夜沈砚之醉醺醺抱着她呢喃别死的模样,与太医们欲言又止的神情在脑海中重叠——原来那些被她以为的避子汤药,早被换成了温补的安胎药。
夫人青雀闻声冲进来,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突然捂住嘴落下泪来,您这是......
未等苏晚音开口,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沈砚之带着满身的晨露闯入,玄色锦袍上还沾着早朝未散的霜气。他望着苏晚音发白的脸色,喉结滚动:我让厨房炖了燕窝......
侯爷当我是三岁孩童苏晚音攥紧绣帕,指节因用力而泛青,避子汤换安胎药,这般处心积虑,就为留个血脉拴住我
沈砚之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雕花屏风上。檀木纹理硌得后背生疼,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耳畔:苏晚音,你以为本侯不知你暗中传信给云书言他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锁骨处淡青的吻痕,你身上每一寸,都是本侯的印记。
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喧哗。云书言手持圣上御赐的尚方宝剑,身后跟着一队御林军。他望见被沈砚之禁锢的苏晚音,目眦欲裂:沈砚之!圣上有旨,即刻放苏姑娘出侯府!
沈砚之瞳孔骤缩,腰间软剑出鞘的瞬间,苏晚音突然腹痛如绞。她惨白着脸跌坐在地,指缝间渗出温热的血。青雀尖叫着扑过来:夫人的胎!
传太医!沈砚之的怒吼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他一把抱起苏晚音冲向内室,却在经过云书言身边时,被对方挥剑拦住。剑锋划破他的手臂,鲜血滴落在苏晚音的裙裾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让开!沈砚之的声音带着野兽般的低吼,你若敢耽误片刻,本侯定要你云家满门陪葬!
云书言望着苏晚音昏迷的脸,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御林军统领上前低语几句,他最终咬牙让开。沈砚之抱着人狂奔,衣摆扫落案上的白玉镇纸,砰地碎裂声惊散了满院的夏蝉。
内室里,太医们神色凝重。沈砚之立在屏风外,听着苏晚音压抑的痛呼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突然闪回那年茶楼,她也是这般苍白着脸倒在他怀中,而他却只能抱着她四处求医。如今他权倾朝野,却依旧留不住她。
大人,胎儿怕是保不住了......太医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沈砚之踉跄着扶住门框,眼前浮现出昨夜苏晚音在他怀中昏睡的模样。她难得温顺地蜷缩着,发间茉莉香混着他的龙涎香,让他几乎忘了她眼底永远化不开的疏离。此刻那抹温热的血,正将他最后的奢望一点点碾碎。
全力保她。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若她有不测,你们都陪葬。
5
烬雪长明
屏风内,苏晚音在剧痛中陷入混沌。恍惚间,她看见年少的自己与云书言在桃花树下读书,又看见沈砚之红着眼眶将她抱在怀里。血的腥味越来越重,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分不清是云郎,还是那个总让她又恨又怕的男人......
终章
烬雪长明
隆冬的雪裹着细盐般的冰粒,将侯府的朱漆大门冻得发白。沈砚之攥着太医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你再说一遍
夫人……油尽灯枯了。太医扑通跪地,她本就体虚,先前小产又伤了根本,如今……
寝殿内,苏晚音倚在金丝软榻上,望着窗外纷飞的雪。炭火明明烧得极旺,可寒意却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青雀捧着药碗的手在发抖,药汁洒在玛瑙盏沿,凝成暗红的痂。
别忙了。她扯出一抹笑,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风里,把那个盒子拿来。
檀木匣打开时,泛黄的信笺滑落。那是云书言最后一封书信,字字泣血:晚音,圣上已准我辞官,待春日融雪,我便来接你……可春去秋来,她终究没能等到融雪的那天。
门被猛地推开,沈砚之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他的玄色大氅上落满雪,眼底血丝密布,像困兽般盯着榻上的人:本侯找了东海的神医用千年老参吊命,你敢死……
沈砚之。苏晚音打断他,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指腹擦过他眼下的乌青,你知道吗初见时,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
沈砚之浑身僵住。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她咳着血倒在他怀里,发间茉莉香混着铁锈味,让他鬼迷心窍般将人抢回府。可从始至终,她眼底映着的都是别人的影子。
对不起。苏晚音的声音越来越弱,云郎走了,去西北抗敌时……她剧烈咳嗽起来,掌心绽开的血花落在沈砚之衣襟,其实后来我懂了,你比他更像我写在诗里的英雄……
沈砚之突然死死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别说了,等你好了,我们去江南,你不是总念着烟雨楼……
来不及了。苏晚音将脸埋进他颈窝,贪婪地汲取着最后的温暖,沈砚之,若有来世……
怀中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沈砚之却仍死死抱着,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时光。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盖住了庭院里那株枯梅,也盖住了廊下未干的血迹。
三日后,侯府大办丧事。云书言的衣冠冢立在苏晚音墓旁,石碑上却刻着两行小字:沈氏晚音之墓挚爱夫君沈砚之立。有人说那日下葬时,沈侯爷抱着棺椁哭得像个孩子,也有人说自那日后,侯府再未掌过灯,唯有书房里,始终供着半盏凉透的茉莉茶。
6
寒灯永夜
三年光阴如白驹过隙,侯府朱漆大门上的铜钉蒙着灰翳,门环再无人叩响。沈砚之常独坐书房,望着案头半盏凉透的茉莉茶出神。茶渍在青瓷盏底晕染出斑驳痕迹,恰似记忆里苏晚音咳在他衣襟上的血痕,怎么也洗不净。
这日大雪初霁,青雀抱着一摞旧衣欲往柴房送,忽见书房门虚掩。她驻足望去,只见沈砚之正对着墙上的画卷出神——那是苏晚音生辰时,他请来江南名手所作的小像。画中人斜倚美人榻,腕间红绳系着的银铃栩栩如生,可画外的铃铛早已在她咳血那日,随白玉镇纸一同碎成齑粉。
大人,该用膳了。青雀轻声开口。
沈砚之恍若未闻,枯瘦的手指抚过画卷上苏晚音的眉眼,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青砖:去把她的药炉取来。
药炉捧来之时,炉底还沾着三年前的药垢。沈砚之颤抖着添上炭火,将早已凉透的药渣重新煮沸。焦苦的气息弥漫开来,恍惚间,他又看见苏晚音别过脸不肯喝药的模样,发间东珠钗随着咳嗽轻颤,胭脂红嫁衣上洇着深色药渍。
晚音,这次药不苦了。他喃喃自语,将药碗凑向画像,你看,我加了蜜。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喧哗。云书言的胞弟云书墨闯了进来,手中握着一封泛黄的信笺:沈砚之!我兄长战死前,托人送回这封信!
沈砚之霍然起身,药碗啪嗒坠地。信笺在风中展开,云书言的字迹力透纸背:沈兄台鉴:晚音之死,我亦难辞其咎。她临终前托人传话,说此生最悔,是负了真心待她之人......
字句如重锤,敲得沈砚之踉跄后退。他撞翻了案上的茶盏,凉透的茉莉茶泼在画像上,晕开一片深色水痕,倒像是苏晚音又一次将血咳在了他眼前。
我兄长说,晚音最后求他,要他将这对镯子转交......云书墨递上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对并蒂莲银镯,内侧刻着细小的砚音二字。
沈砚之攥住镯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忽然想起新婚夜,苏晚音藏在袖中的帕子,绣着的并蒂莲旁,原是该绣上他的名字的。
当夜,侯府书房的灯亮了整夜。青雀守在门外,听见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混着纸张翻动声。待晨光初现时,她推门而入,只见满地狼藉,沈砚之倚在堆满医书的案几旁沉沉睡去,手中仍死死攥着那对银镯。
7
雪落归尘
又是一年隆冬,西北战事大捷的消息传来时,沈砚之正在苏晚音坟前扫雪。寒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执着地将坟头的积雪拢成小小的堆,如同当年苏晚音生病时,他为她拢在被角的手。
大人!圣上有旨,召您即刻回京!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
沈砚之置若罔闻,继续用枯枝在雪地上画着什么。待画完,他后退两步,只见雪地上歪歪扭扭呈现出晚音二字,却被一阵狂风卷起的雪瞬间覆住。
回府途中,马车经过烟雨楼旧址。如今这里已荒草丛生,唯有屋檐下还挂着几串褪色的灯笼。沈砚之突然命车夫停下,独自登上残破的楼阁。二楼雅间的窗棂半开,冷风灌进来,将桌上的灰尘卷起又落下。
他抚过斑驳的窗纸,恍惚看见苏晚音倚在窗边,望着楼下的烟雨出神。那时他总嫌她太过疏离,却不知她眼底的愁绪,有一半是因他而起。
大人,该走了。小厮在楼下催促。
沈砚之转身欲走,衣角却勾住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是半截红绳,上面还系着颗褪色的茉莉香珠——是苏晚音常戴在腕间的饰物。他颤抖着将红绳攥进掌心,仿佛握住了她最后的温度。
当夜,沈砚之发起了高热。昏迷中,他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夜,怀抱着咳血的苏晚音狂奔在青石板路上。可无论他怎么跑,怀中的人都越来越轻,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雨幕中。
晚音......别走......他在呓语中伸出手,却只抓住满床的冷汗。
8
轮回初见
终章
轮回初见
三载光阴倏忽过,江南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
画舫穿梭在秦淮河上,丝竹声与桨声灯影交织。二楼雅间内,身着月白长衫的公子正执笔作画,忽然听得楼下传来骚动。他探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藕荷色襦裙的女子踉跄着扶住栏杆,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公子心头一颤,手中的笔啪嗒坠地——那女子发间的东珠钗,腕间的红绳,还有咳血时颤抖的模样,竟与记忆深处的身影完美重合。
他冲下楼去,在女子即将倒下的瞬间将人稳稳接住。熟悉的茉莉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恍惚间,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别怕,我带你去看大夫。
女子费力地睁开眼,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虚弱地笑了:公子......可是姓沈
怀中的人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他月白长衫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他抱紧怀中的人,大步朝着医馆的方向奔去,雨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却分不清究竟是这场雨太大,还是心底的泪太多。
远处的惊雷炸响,雨幕中,他仿佛又听见了苏晚音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笑意:沈砚之,若有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