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粘人得过分。
半夜醒来,他又挤在我的床上。
同事聚餐我晚归,他冷着脸摔门。
每次都要哄很久他才肯消气。
网友劝我:你就从了他吧。
直到他发高烧,我偷看他日记:
他今天给女同事递咖啡,真想剁了那女人的手。
偷拍他的睫毛真好看,想亲。
他哄我的样子像在撸猫,好喜欢。
我正要撕掉这变态日记,却摸到最后一页贴着的照片——
全是我睡着时的偷拍照。
手机突然震动,同事发来消息:
上次团建照片发你,江燃只偷拍你,好痴汉。
身后传来沙哑呢喃:你都看到了
01
凌晨一点零三分,钥匙终于插进锁孔,金属摩擦的涩响在死寂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我几乎是把自己摔进玄关的,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楼道里那盏苟延残喘的声控灯应声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门口那一小片光晕,也吞噬了门外世界残留的喧嚣。
累。
骨头缝里都渗着一种被抽干了的沉重感。
加班到深夜,紧接着又被部门那群精力过剩的同事硬拽去居酒屋,美其名曰团队建设,实则就是换了个地方消耗所剩无几的脑细胞。
啤酒杯碰撞的脆响,高谈阔论的喧哗,还有那些被迫挂上的、肌肉已经僵化的笑脸……
此刻都成了太阳穴里嗡嗡作响的回音。
我甩掉皮鞋,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一路摸黑往里走。
这间两居室的老房子,格局狭长,客厅像个昏暗的甬道,只靠尽头主卧门缝底下漏出的一线微光勉强指引方向。
那是我房间的门缝。
心脏没来由地沉了一下,一个荒谬又顽固的预感悄然浮现。
我屏住呼吸,动作放到最轻,指尖搭上冰凉的金属门把手,缓缓压下,推开一条缝隙。
果然。
他又在。
床上鼓起的那团阴影轮廓,熟悉得让我瞬间卸了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无奈。
窗帘缝隙漏进的惨淡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床上人的侧影——江燃,我的室友。
他侧躺着,蜷缩着,像只固执地盘踞在别人领地的流浪猫,霸占了我枕头的一角,身上盖着的,赫然是我昨天刚洗好收起来的那条灰色薄毯。
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干净的皂角混着点阳光暴晒后的干爽气息,霸道地覆盖了我房间里原本寡淡的空气清新剂味道。
这气息无声地宣告着一种占领。
我靠着门框,无声地叹了口气。
胸腔里积压了一晚上的疲惫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此刻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宣泄口。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不是第十次。
从半年前他搬进这间次卧开始,这种深夜入侵就成了常态。
理由五花八门,次卧空调坏了太热、做噩梦了害怕、甚至仅仅是你这边靠窗,月亮比较圆。
起初我还试图讲道理,划定界限,后来发现全是徒劳。
江燃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有着近乎偏执的任性,像一块吸力过强的磁铁,沉默而固执地吸附过来。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认命地放轻脚步走进去。
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尊睡神。
从衣柜深处拖出备用的薄被和枕头,铺在床边的地板上。
硬木地板透过薄薄一层被褥传递着凉意,硌得肩胛骨生疼。
我躺下去,侧过头,目光越过床沿,落在江燃沉睡的脸上。
月光吝啬地涂抹着他的轮廓。
鼻梁很高,投下一小片陡峭的阴影。
平时总是显得过于锋利的唇线,此刻在睡梦中放松下来,竟透出点孩子气的柔软。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弯浓密的弧影,随着呼吸极其轻微地颤动。
他睡得很沉,呼吸匀长,似乎全然不知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这张脸无疑是好看的,甚至称得上赏心悦目。
但此刻,这份赏心悦目只让我感到一种沉重的负担。
这种毫无边界感的入侵,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勒得人喘不过气。
我闭上眼,地板冰冷的触感从身下蔓延上来,浸透了四肢百骸。
窗外城市深夜的车流声遥远而模糊,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
林予安,这边!给你留了位子!
部门新来的实习生小雅,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烟雾,笑容灿烂地朝我挥手,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
她旁边的位置空着。
谢了。我朝她点点头,穿过嘈杂的人声和浓郁的牛油锅底香气,拉开椅子坐下。
今晚是部门老大心血来潮组织的火锅聚餐,地点就选在公司楼下新开的那家网红店。
空气里弥漫着辛辣的分子,熏得人眼睛发涩。
刚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显示着江燃两个字。
我心头一跳,莫名地有点发虚,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包。
手指在接听键上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滑向了拒接。飞快地回了条信息:
部门聚餐,会晚点回,你自己吃饭。
发送。
然后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
谁呀女朋友查岗
坐我斜对面的老张,一边捞着翻滚的毛肚,一边促狭地挤挤眼。
不是,我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水有点烫,室友。
哦~室友啊,老张拉长了调子,笑得一脸内涵,管这么严出来吃个火锅都要报备
怕他没饭吃。我含糊地应了一句,试图把话题岔开,这毛肚看着真不错。
来来来,予安哥,尝尝这个虾滑,刚下的,特别嫩!
小雅热情地用漏勺捞起几颗圆润的虾滑,不由分说地放进我面前的油碟里。
她靠得很近,洗发水的甜香混着火锅的辛辣气息扑面而来。
谢谢。我微微后撤了一点,礼貌地道谢。
别客气呀!
小雅笑容明媚,对了予安哥,上次你帮我改的那个PPT思路,老板夸了呢!
一直想好好谢谢你,今天总算逮到机会了。这杯我敬你!
她说着就端起了手边的啤酒杯。
我只好端起自己的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苦涩的麦芽味。
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喧嚣的门口,那里人来人往。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影,像一道冰冷的刀锋,猝不及防地劈开了火锅店门口暖黄的光晕和喧闹的人流。
江燃。
他穿着那件常穿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松松地罩在头上,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落地玻璃窗外,隔着氤氲着水汽的玻璃,目光像淬了冰的锥子,穿透缭绕的烟雾,精准地钉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墨色,死死锁住我,还有我旁边正笑得灿烂的小雅。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火锅的喧哗,同事的谈笑,似乎都在那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端杯子的手僵在半空,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小雅给我夹菜还是看到了我们碰杯他站了多久
无数个问题瞬间挤爆了脑海。
等我再定睛看去时,玻璃窗外那个冷硬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像一滴水汽,瞬间蒸发在霓虹闪烁的夜色里。快得仿佛只是我高度紧张下的幻觉。
予安哥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小雅疑惑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没……没事,有点闷。
我放下杯子,指尖冰凉。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一下,又一下,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刚才那短暂的对视,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过脊椎,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后半程的聚餐,我彻底心不在焉。鲜美的虾滑味同嚼蜡,同事的笑话左耳进右耳出。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江燃最后那个眼神,和他无声消失的背影。
一种强烈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紧了心脏。
---
推开家门时,那股熟悉的、属于江燃的皂角混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此刻闻着,却莫名地带了点硝烟味。
客厅没开灯,只有次卧门缝底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
果然回来了。而且气得不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烦躁和那丝不易察觉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心虚,换了鞋,径直走向次卧。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小灯。
江燃背对着门坐在床沿,弓着背,像一尊拒绝沟通的冰冷石像。
那件黑色的连帽衫还穿在身上,帽子依旧罩着,将他整个头脸都藏在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散发着强烈抗拒气息的背影。
江燃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石像纹丝不动。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床垫微微下陷。
他没躲,但身体明显绷得更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晚上……部门聚餐,不好推。
我放软了声音,试图解释,同时心里又觉得荒谬——我为什么要解释和一个室友解释自己的社交活动
嗯。
鼻音里浓重的冷气几乎能结出冰碴子。
看到你给我打电话了,当时太吵,没听见。
我继续说着,目光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
那双手指节分明,此刻紧紧攥着床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还是沉默。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这场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安抚仪式。
伸出手,轻轻搭上他罩着帽子的头顶。
掌心下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但依旧固执地没有回头。
真生气了
我放轻了动作,手指隔着薄薄的卫衣布料,揉了揉他紧绷的后颈。
那里的肌肉硬得像石头。下次再有聚餐,提前告诉你,行不行
手下紧绷的肌肉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松动。
但人还是倔强地背着身。
下次带你一起去虽然都是同事,可能有点无聊……
我抛出诱饵,声音放得更软,像在哄一个闹脾气不肯睡觉的小孩。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语气太过低声下气,可偏偏每次一面对他这种沉默的对抗,这套就莫名其妙地使了出来。
指尖顺着他脊椎的线条,隔着卫衣布料,力道适中地往下按揉。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练。
能清晰地感觉到掌下僵硬的肌肉,在我一下下耐心的揉按中,像被阳光晒化的坚冰,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懈下来。
不知揉了多久,久到我手腕都有些发酸。
终于,那颗一直倔强地背对着我的脑袋,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朝我这边偏转了一点点弧度。
帽檐的阴影下,露出一点点他紧抿的唇角。
依旧绷着,但那股子拒人千里的冰封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我心里那根绷紧的弦,也跟着悄然松了一分。
一种混杂着无奈、疲惫,以及一丝隐秘的……掌控感
或者说,是被需要的奇异满足感悄悄浮了上来。
这感觉微妙而复杂,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自己也理不清的涟漪。
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指腹感受着他后颈逐渐松弛下来的温热触感。
哄他,像驯服一头桀骜又只对你露出脆弱肚皮的猛兽,过程磨人,但每次成功时,心底深处某个角落,总会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的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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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江燃时晴时雨、阴晴不定的情绪里,像一艘在狭窄河道里颠簸前行的小船,勉力维持着平衡。
他依旧会在深夜无声无息地占据我的床,依旧会对我晚归或者偶尔的社交聚会表现出强烈的不满,而我,也依旧重复着那套安抚的流程,像个熟练工。
只是,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开始涌动。
一些细小的、难以解释的碎片,像沉船的遗骸,时不时浮出水面,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那天我休假在家,难得睡了个懒觉。
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倒水,路过次卧敞开的门。
江燃背对着门口坐在书桌前,似乎正专注地看着什么。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肩背线条。
就在我端着水杯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微小的动作——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极其迅速地、带着点仓促地将一团揉皱的白色纸巾塞进了脚边的垃圾桶深处。
动作快得如同幻觉,但足够清晰。
那纸巾上,似乎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色的污渍。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血
脚步顿在原地,喉咙有些发干。
我张了张嘴,想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怎么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江燃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我出声前,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过了椅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称得上平静。
醒了他问,语气平淡无波。
……嗯。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个垃圾桶。
盖子盖得好好的,什么也看不见。
厨房有粥。
他说完,便不再看我,重新转回身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那团可疑的纸巾,像一根细小的毒刺,扎进了我的意识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不自觉地留意。
他喝水时杯口边缘残留的、极其淡薄的一抹可疑红色
还是画画时不小心蹭上的颜料
有一次他半夜咳嗽,压抑的闷响从次卧传来,我站在门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疑虑像藤蔓一样悄然滋长,缠绕着每一次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每一次他比平时更久的沉默。
我试图告诉自己那只是巧合,是颜料,或者他最近身体真的不太好。
但那个仓促藏匿的动作,那抹刺目的暗红,总在夜深人静时清晰地浮现,带着不详的暗示。
这疑虑像一颗种子,埋进了土壤,只等一个契机破土而出。
---
那场雨来得毫无预兆。
白天的闷热积蓄到了顶点,傍晚时分,天空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砸在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江燃是淋着雨回来的。
他进门时,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黑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单薄的T恤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清瘦的线条。
水珠顺着他冷峻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没说话,甚至没看我一眼,径直穿过客厅,砰地一声关上了次卧的门。
那重重的关门声,像砸在我心口上。
我站在客厅中央,听着门内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头那点被他甩门而起的火气,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忧虑压了下去。
雨声和咳嗽声交织在一起,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时间一点点滑向深夜。
次卧里的咳嗽声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密,越来越深,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咳喘,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
实在坐不住了。
我起身去厨房,翻出之前囤的感冒冲剂,又烧了一壶热水。
端着温热的药和水杯,走到次卧门口。
里面咳得惊天动地,我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里面毫无反应。
手搭上门把,冰凉。
试着拧动,没锁。
推开门,一股浑浊的热气扑面而来,混杂着雨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铁锈味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房间里没开大灯,只有书桌上亮着一盏小台灯,光线昏暗。
江燃蜷缩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小半个潮红的额头和散乱的黑发。
他侧身蜷着,背对着门口,身体随着剧烈的咳嗽而痛苦地起伏、颤抖。
江燃
我把药和水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
指尖刚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手腕就被一只同样滚烫、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
力道大得吓人,像是濒死动物的挣扎。他猛地扭过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烧得通红,眼神混乱而锐利,像只受惊的困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抗拒。
别碰我!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虚弱的凶狠。
你烧得很厉害,得吃药。
我试图挣开他的手,语气尽量放平缓。
不用你管!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随即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咳得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几乎蜷缩成一团,被子被蹬开一角。
我被他甩开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他痛苦蜷缩的背影,一股混杂着心疼、焦虑和被他抗拒而激起的无名火在胸腔里冲撞。
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头,他刚才剧烈的动作似乎牵扯了枕头,一个硬皮封面的笔记本,从枕头边缘和床垫的缝隙里,滑出了大半截。
很旧的本子,深蓝色的硬壳封面已经磨损得起了毛边。
那本子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心中积压已久的、混杂着疑虑、不安和某种隐秘好奇的重重迷雾。
白天那团带血的纸巾,他反常的苍白,此刻高烧下混乱的抗拒……
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本意外出现的笔记本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那里面,一定藏着什么。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尖锐地叫嚣着危险,警告我这是赤裸裸的侵犯隐私。
但另一个更强大、更原始的声音,混合着对他异常的担忧和对真相病态的渴求,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扼住了理智的咽喉。
趁他咳得撕心裂肺、无暇他顾的瞬间,我几乎是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硬壳封面,带着一种做贼般的冰冷颤抖,飞快地将那本子抽了出来。
它很轻,又很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发麻。
我捏着这本赃物,脚步虚浮地退出了那间弥漫着病气和混乱气息的次卧。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在地板上切割出大块模糊的阴影。
窗外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玻璃,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我像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
手中的笔记本散发着江燃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味,此刻却像毒药一样钻进鼻腔。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翻开它。翻开它就知道他为什么藏着带血的纸巾,为什么总是那么反常,为什么……对我如此病态地执着。
这个念头带着毁灭性的诱惑力。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然后,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猛地掀开了那深蓝色、磨损起毛的硬质封面。
第一页是空白的。
第二页也是空白的。
心像是被悬到了半空,又重重落下,带着一丝荒谬的虚脱感。
难道只是本废弃的草稿本
指尖带着不甘,又往后翻了几页。
然后,毫无预兆地,几行熟悉的、锋利潦草的字迹,像猝不及防的冷箭,猛地扎进了我的视线——
>
9.13
阴
>
他又回来晚了。身上有烟味和廉价香水味。真想把他锁起来。锁在只有我看得见的地方。
>
9.15
晴
>
那女人(行政部新来的那个)今天又给他递咖啡。手指都快碰到他的手了。贱。真想拿刀剁了那几根碍眼的手指头。
>
9.20
多云
>
他睡着了。睫毛好长。偷拍的这张角度不错。想亲。想把他弄醒,看他那双总是装得很平静的眼睛里露出别的样子。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窗外的暴雨,胸腔里的心跳,血液奔流的轰鸣,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
世界陷入一种真空般的死寂,只有视网膜上那几行狰狞的字迹在疯狂灼烧、放大、扭曲!
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眼球,再搅进脑子里!
锁起来剁手指偷拍想亲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炸开,顺着脊椎急速攀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皮肤上激起一片密集的鸡皮疙瘩。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这……这根本不是日记!
这是……这是一份来自地狱的窥伺记录!
是一个疯子扭曲内心的独白!
那些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占有欲,那些病态的幻想,那些偷拍的记录……对象……竟然是我!
那个平时沉默寡言,偶尔固执任性需要我哄的室友
那个睡颜看起来甚至有点孩子气的江燃
这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比直接看到魔鬼的真容更令人毛骨悚然!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窒息感攫住了喉咙。
我猛地合上那本可怕的册子,像甩掉一块烧红的烙铁!
本能地想把它撕碎!撕得粉碎!
让这些肮脏的、令人作呕的文字彻底消失!
就在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用力蜷起,指甲几乎要掐破那粗糙的硬壳封面时,动作却猛地僵住了。
指尖在合拢的册子边缘,触碰到一点异样。
那不是纸张的触感,而是……一种带着点粘性、光滑的、类似塑封照片背面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或者说,是被一种更深的、自虐般的好奇心驱使着,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再次翻开了那本令人作呕的册子。
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一张照片。
被仔细地、端正地贴在硬纸板的底页上。
没有裁剪,是直接打印出来的整张相纸。
画面有些暗,背景是模糊的、熟悉的天花板纹路。
焦点,全部集中在画面中央那个沉睡的人脸上。
那是我。
毫无疑问。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深睡中的模样。
侧着脸,半边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黑发凌乱地散在额前。
眼睛闭着,嘴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睡得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天真。
床头柜上小夜灯昏黄的光线,温柔地勾勒着我的轮廓,给脸颊和颈侧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毛边。
拍得很……好。
光影,角度,构图。
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令人头皮发麻的迷恋。
照片的边缘,用同样锋利潦草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
我的。只是我的。
那六个字,像六根烧红的钢针,狠狠钉进我的瞳孔,再穿透颅骨,将大脑搅成一团沸腾的、带着血腥味的浆糊!
刚才那些文字带来的冲击,和眼前这张被精心保存、宣告着所有权的偷拍照比起来,简直成了开胃小菜!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皮肤表面激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粟粒。
胃部剧烈地痉挛,强烈的呕吐感顶在喉咙口。
恐惧,纯粹的、冰冷的、带着毒牙的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
这不是日记!这是一份病态的犯罪记录!
一个潜伏在我枕边的、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看着我!他偷拍我!他想把我锁起来!他想剁掉别人的手!他……他……!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疯狂咆哮的念头:
逃!立刻!马上!离开这间房子!离开这个疯子!永远别再回来!
身体在大脑发出指令前已经做出了反应。
我像被电击般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弹起来!
双腿发软,踉跄着几乎栽倒,全靠扶着沙发的边缘才勉强站稳。
那本深蓝色的、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册子从剧烈颤抖的手中滑脱,啪地一声掉落在脚边的地板上,摊开的页面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嘴。
我甚至不敢再看它一眼,更不敢弯腰去捡。
只想离它,离那间次卧,离那个叫江燃的怪物越远越好!
手机!对,手机!报警!或者……或者先离开这里!
我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指尖因为恐惧而抖得不成样子,摸索了好几下才把手机掏出来。
冰冷的金属外壳触碰到汗湿的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屏幕解锁,刺眼的光线在昏暗的客厅里亮起。
就在我颤抖着手指,准备拨出那个三位数的号码时——
手机屏幕顶端,一个社交软件的通知图标,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在此刻寂静到极点的空间里显得无比刺耳的叮咚提示音。
是同事小雅发来的消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理智尖叫着不要看!快走!但手指却像被那小小的图标蛊惑,带着一种自毁般的、无法控制的惯性,点了下去。
对话框弹开。
小雅的头像旁,一行文字清晰地跳了出来:
【小雅】:林哥!上次部门团建的照片终于整理完啦!发你邮箱了哈![呲牙笑]
【小雅】:对了,偷偷告诉你个八卦,笑死我了![笑哭]
整理照片时发现,技术部那个冷面帅哥江燃,全程就只拍了一个人——你![捂嘴笑]
各种角度偷拍!我的天,痴汉力Max啊![吃瓜][吃瓜]
你俩啥情况[坏笑]
文字后面,还跟着几张缩略图预览。
第一张:喧闹的火锅店。镜头焦点明显偏移,前景是模糊的杯盘,背景里,我正侧着头和老张说话。江燃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只露出小半张冷峻的侧脸,但手机镜头,却清晰地、正对着我的方向。
第二张:似乎是去KTV的路上。夜色里霓虹闪烁。我走在前面,身影被路灯拉长。照片的视角明显是从斜后方偷拍的,隔着几米远,构图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背影。
第三张:KTV包厢里,光线迷离。我坐在点歌台前低头选歌。这张拍得极其刁钻,是从我侧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拍的,只截取了我低头时专注的侧脸和脖颈的线条。
……
每一张,都印证着日记里那些冰冷的记录——偷拍的这张角度不错。
痴汉力Max……
你俩啥情况
小雅调侃的文字,同事视角的铁证,像一记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日记里那些血腥的占有幻想,偷拍的照片,同事的佐证……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轰然聚合,拼凑出一个完整得令人绝望的恐怖真相!
手机屏幕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那几行调侃的文字像毒虫一样在视网膜上蠕动。
我死死攥着冰冷的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泄露了太多可怕真相的金属块捏碎。
逃!立刻!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而尖锐。
我猛地转身,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踉跄着就要冲向大门。
玄关的黑暗像唯一安全的出口在向我招手。
就在转身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皮肤的刹那——
身后,次卧那扇紧闭的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
如同腐朽的棺盖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冰冷粘稠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炸开,瞬间冻结了所有动作。
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钉死的标本,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只能任由那冰冷的恐惧感,像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毛孔扎进四肢百骸。
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玻璃的声音,带着高烧特有的浑浊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骨髓发冷的粘稠感,贴着我的后颈,幽幽地钻入耳膜:
你……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