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管嗡嗡响,像是下一秒就要咽气。我瘫在沙发里,骨头缝里都透着累。加完班回到家,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这点可怜的光,连空气都懒得流动。
陈明还没回来。习惯了。他说是加班,谁知道呢这房子像个巨大的、冰冷的壳子,我就是里面那颗没人在意的、干瘪的核桃仁。
我起身去阳台收他早上晾的西装。手指习惯性地伸进他外套口袋掏一掏,怕他落了钥匙或者什么零碎。指尖却勾住了一小圈东西,软软的,带着点弹性。
掏出来一看。
一根发圈。细细的,亮得刺眼的粉红色,上面还缠着几根不属于我的、又长又黑的头发。
我的头发是深棕色的,剪得只到肩膀。这种粉红,这种少女心的粉红,我从来不用。太扎眼,太做作。这玩意儿像个小小的、恶毒的虫子,趴在我手心里。
心口猛地一缩,像是被那根发圈狠狠勒了一下。有点喘不上气。我捏着那玩意儿,指尖冰凉。
我手指有点僵,但我还是慢慢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粉红色的发圈,又塞回了陈明西装外套的右边口袋里。放回原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心里那点被勒紧的痛感,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去,沉到了胃里,变成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压得我整个人都往下坠。
我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冲在手上,冰得刺骨。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头发有点乱,随便扎着。身上是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领口都松了。真像陈明有时候不耐烦嘟囔的那样,像个黄脸婆吗
我盯着镜子里的眼睛。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冷下去,凝固了。像冬天湖面上结的第一层薄冰。
好。陈明。你要玩。我陪你玩。玩到最后一毛钱都不剩。
第一步,钱。钱是陈明的命根子,也是我的武器。我打开了他放在书房的旧笔记本电脑。我知道密码,一直都知道,是我们领证那天的日期。这密码用了快十年,他大概觉得我蠢到永远不会去碰他的东西。
电脑桌面很乱。我直接点开了网银的快捷方式。登录界面跳出来,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下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他的生日加名字缩写。
登录成功。
屏幕上跳出账户总览。我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迅速扫过那几个数字。工资卡的数字变化不大,我知道他收入的大致范围。但那个他挂在嘴边的绩效理财账户,余额后面跟着的那串零,让我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这么多他什么时候攒下的他明明总跟我抱怨开销大,房贷压力重,连我想换个好点的洗衣机都要念叨半天省着点花。这数字像一记闷棍敲在我后脑勺上。
我点开交易明细。长长的列表滚动下来。大额的转账记录格外刺眼。最近几个月,频繁地转出到一个名字很陌生的账户,备注栏里,刺眼地写着:莉莉宝贝买包、亲爱的生日礼物、宝贝零花钱……
莉莉宝贝亲爱的宝贝
胃里那块冰冷的石头猛地翻腾起来,带着一股酸腐的腥气直冲喉咙。我死死咬着牙,指甲抠进了掌心,才把那阵恶心压下去。我颤抖着手,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电脑屏幕,一张一张,清晰地把这些转账记录拍了下来。闪光灯在昏暗的书房里亮起又熄灭,像个无声的嘲讽。
钱拍完了。心更冷了。还不够。
我退出了网银,点开了电脑右下角那个熟悉的绿色企鹅图标。陈明的QQ自动登录了。他的聊天列表里,置顶的是一个备注为小甜心的联系人。头像是个嘟着嘴的自拍,粉粉嫩嫩。
点开。聊天记录像肮脏的潮水一样涌出来。
老公,人家看中那个新款的包嘛,就当你提前送我生日礼物好不好嘛[亲亲]
好,宝贝喜欢就买!老公疼你!
哼,你那个黄脸婆老婆今天又给你发信息了烦不烦啊!
理她干嘛早没感情了,凑合过罢了。要不是看她还能照顾家里,谁愿意对着她那张脸还是我的莉莉宝贝好,又香又软。[色]
老公最好了![亲吻]
那我们周末去试婚纱那家店嘛,你答应我的!
去去去!都听宝贝的!
一行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穿了我的心脏。黄脸婆凑合过试婚纱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撕扯着我,让我几乎喘不上气。我扶着桌子边缘,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我拿出U盘,插进电脑接口。鼠标点住那个小甜心的聊天窗口,右键,选择导出聊天记录。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像在凌迟我的神经。导出完成。我又点开他的QQ文件助手,果然,里面躺着几张图片。点开,是同一个女人,穿着不同款式的洁白婚纱,对着镜头笑得甜蜜又刺眼。
咔嚓。咔嚓。我用手机,把这些聊天记录、这些刺目的婚纱照,一张不漏地拍了下来。手机相册里,瞬间塞满了背叛的证据。
做完这一切,我拔下U盘。冰凉的金属外壳攥在手心里。我把他的电脑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清理掉所有浏览痕迹。关掉电脑。
书房里重新陷入昏暗。只有窗外路灯微弱的光透进来。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到地板上。身体里的力气好像被彻底抽空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清醒。证据像冰冷的子弹,一颗颗压进了我的弹夹。接下来,该算算总账了。
收集证据的日子像在阴暗的隧道里爬行。心是麻的,但脑子却异常清醒,像一块高速运转、不断升温的芯片。我像个幽灵,白天上班,晚上就潜伏在书房冰冷的屏幕光里,一点点拼凑陈明背叛的版图。
银行流水打出来了,厚厚一叠。那些给莉莉宝贝的转账,像丑陋的伤疤一样醒目。聊天记录备份了好几份,存在U盘,存在云盘,甚至打印了一份纸质的,藏在我办公室抽屉最底层。那些黄脸婆、没感情、试婚纱的字眼,看一次,心就冷硬一分。婚纱店的名字我也查到了,本市一家挺贵的地方。
那天下午,我特意请了半天假。戴着帽子和口罩,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守在那家装修得闪闪发亮的婚纱店对面咖啡馆里。玻璃窗擦得很亮,像个巨大的展示橱窗。隔着一条马路,我看得很清楚。
陈明搂着那个女人出来了。那女人很年轻,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穿着条粉色的连衣裙,整个人依偎在陈明怀里,笑得像朵吸饱了露水的花。陈明低头跟她说着什么,脸上是我很久很久没见过的、那种带着宠溺和纵容的笑容。他甚至还伸手,很自然地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那个女人,手腕上戴着一个亮闪闪的卡地亚手镯。我认得那个款式,陈明上个月支支吾吾说项目奖金发了点,然后投资买了个保值的玩意儿。原来保值在这儿了。她肩上挎着的那个包,崭新的logo刺着我的眼,正是转账记录里那个五位数的生日礼物。
他们站在婚纱店门口,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光鲜亮丽,像一幅精心构图的海报。海报的名字大概叫《狗男女的幸福时光》。我坐在咖啡馆的阴影里,手指死死抠着冰凉的咖啡杯壁,指甲几乎要嵌进去。心口那块石头已经冻成了冰山,沉甸甸地坠着,一丝裂缝都没有。我拿出手机,隔着玻璃窗,调焦,对准那对依偎的身影,按下了快门。
咔嚓。声音很轻,淹没在咖啡馆的背景音乐里。但在我听来,却像是扣动了扳机。最后一张拼图,齐了。
我端起早已冷透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像吞下了一把冰渣。够了。该结束了。
摊牌的日子选在周五晚上。陈明难得没加班,说是约了老同学吃饭,但我知道他几点会回来——他那些借口的时间表,我闭着眼都能背出来。我提前下了班,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整齐地码在客厅的茶几上。
客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我坐在沙发里,背挺得很直,手里无意识地捏着电视遥控器。电视屏幕亮着,放着吵闹的美食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空洞。墙上的挂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声音清晰得让人心头发紧。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终于响起。咔哒。门开了。陈明带着一身酒气进来,脸上还残留着点意犹未尽的兴奋。他一边换鞋一边抱怨:累死了,那帮家伙真能喝……你坐这儿干嘛灯也不开大点,省电也不是这么省的。他趿拉着拖鞋往卧室走,看都没多看我一眼。
陈明。我的声音不大,但在突然掐断的电视背景音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脚步顿住,不耐烦地转过身:干嘛有事快说。
我站起身,没开大灯,就借着落地灯昏黄的光,走到茶几旁。我拿起最上面那份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直接朝他脸上甩了过去。纸页哗啦一声散开,有几张飘落在他脚边。
他愣了一下,弯腰捡起一张。借着昏暗的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字。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睛猛地瞪大,写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你……你翻我电脑!他声音都变了调,带着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冷笑一声,没回答他愚蠢的问题。又拿起那叠厚厚的银行流水单,再次甩过去。纸张打在他胸口,又散落一地。那些红色的转账标记,在昏暗光线下也清晰得刺眼。
解释一下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莉莉宝贝买包’‘亲爱的生日礼物’还有这个,我拿起手机,点开那张婚纱店门口拍的照片,屏幕的冷光映亮我半张脸,也照亮了陈明瞬间煞白的脸,‘宝贝零花钱’花得挺值,婚纱都挑上了
陈明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酒意瞬间全醒了。他看着地上散落的证据,又看看我手机屏幕上他和莉莉依偎的照片,嘴唇哆嗦着,眼神从震惊迅速转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林晚!你他妈有病吧!他猛地爆发出来,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把夺过我的手机,谁让你偷拍我的!你跟踪我!你这个疯婆子!
他看也没看,扬起手,狠狠地把我的手机砸向地面!
砰——!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炸开。手机屏幕瞬间四分五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那刺耳的声音,像是一把锤子,砸碎了我对他最后一丝虚幻的、关于体面结束的幻想。
陈明胸口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整天死气沉沉!就知道查账、翻手机!跟个怨妇一样!我告诉你,老子早就受够你了!离了我,就你这副黄脸婆的德性,谁他妈会要你!倒贴都没人要!
他骂得唾沫横飞,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扭曲,那副我曾以为温文尔雅的皮囊彻底撕碎了,露出底下最丑陋的狰狞。他以为这样能吓住我,能让我像过去一样退缩、哭泣。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我看着地上那堆手机残骸,又抬起眼,平静地看向他因暴怒而涨红的脸。那块压在我心口的冰山,此刻反而奇异地消融了一丝,腾起一股冰冷的火焰。
哦我轻轻反问,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我弯腰,从茶几最底下,抽出了那份我准备了很久的、厚厚的文件。
我把文件拍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法院见吧,陈明。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他粗重的喘息,这是起诉书草稿。婚内出轨,转移共同财产,证据确凿。你名下这套还在还贷的房子,那辆新车,你的存款,你的股票基金……还有你转给‘莉莉宝贝’的那些钱,都得给我一分不少地吐出来。我手指点着文件上清晰的财产清单,哦,对了,你妈偷偷转给你、让你‘投资’的那二十万,属于夫妻共同财务,也得算进去。净身出户想得美。你等着背债吧。
我每说一句,陈明的脸色就灰败一分。当他听到净身出户和背债时,眼睛里最后那点凶狠彻底被巨大的恐惧取代。他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刚才那股嚣张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晚晚,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他突然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就在那一堆散落的证据和手机碎片旁边。他伸手想抓我的裤腿,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糊了满脸,那样子狼狈又恶心,像条摇尾乞怜的落水狗。
我错了!我真的是一时糊涂!都是那个莉莉勾引我的!是她逼我的!我心里只有你啊晚晚!我们十年感情啊!你不能这么狠心!我前途会毁了的!求求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跟她断干净!我保证!我们好好过日子!求你了!他哭嚎着,语无伦次,眼泪混着鼻涕流进他大张的嘴里。
那副样子,跟几分钟前指着鼻子骂我黄脸婆、没人要的狰狞面孔,判若两人。人性的卑劣和自私,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这时,他的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
莉莉宝贝。
呵。真是天意。
我直接按了免提。
一个娇滴滴、带着点撒娇抱怨的女声立刻从喇叭里传了出来,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亲爱的~你在哪儿呀怎么不回人家信息今天试婚纱好累哦,腿都酸了……不过那件主纱真的好漂亮,人家好喜欢!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嘛人家想你了……
陈明跪在地上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他脸上的乞求瞬间凝固,随即变成一片死灰。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手机里莉莉娇嗲的声音在回荡。
我看着他那副滑稽又绝望的样子,看着地上散落的他背叛的铁证,再看看手里这个还在传出试婚纱好累抱怨的手机。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荒谬和解脱的感觉猛地冲上头顶。
我笑了出来。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是那种真正觉得滑稽透顶、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盖过了莉莉的声音,也盖过了陈明粗重的喘息。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止住笑,弯腰捡起茶几上那份早已签好我名字的离婚协议书。纸张很轻,拿在手里却有种沉甸甸的质感。
我走到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陈明面前。他抬起头,脸上还挂着鼻涕和眼泪的混合物,眼神里只剩下空洞的恐惧和哀求。
滚吧。我的声音很轻,带着笑过后的微微喘息,却清晰无比。
下一秒,我扬起手,把那份离婚协议书,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甩在了他涕泪横流的脸上!
纸张拍打皮肉,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你俩,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真他妈是天生一对。
白花花的纸张从他脸上滑落,散了一地。陈明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地板上,身体微微抽搐着,像一滩烂泥。客厅里只剩下莉莉在手机里徒劳的喂喂亲爱的你那边什么声音啊的聒噪。
三个月的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流得飞快。那些纠缠、撕扯、讨价还价、律师函的冰冷措辞……都成了褪色的背景板。陈明和他那个莉莉宝贝的哭声、骂声、求饶声,也渐渐模糊远去。
最终的结果,白纸黑字,签在了法院那份冰冷的调解书上。房子归我,那辆他贷款买来充门面的车也抵了债。他账户里那些偷偷摸摸攒下的绩效,还有他转移出去试图藏匿的款项,在律师抽丝剥茧的追查下,大部分都乖乖回到了共同财产的池子里,然后依法分割。他和他妈试图转移的那笔投资款,也作为共同债务被钉在了他个人头上。陈明几乎是光着身子,背着一身债,被扫地出门。
拿到属于我的那份钱,银行卡上那个前所未有的数字,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沉重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脚踏实地的轻松。我把那套充满了腐朽背叛气息的房子挂了出去,很快出手。然后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一个安保严密、视野开阔的高层小区,我全款买下了一套崭新的大平层。
搬进去那天,阳光特别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淌的城市河流和鳞次栉比的高楼。空气里有新家具和阳光混合的味道,干净,清冽,没有一丝过去的阴霾。我光着脚踩在光洁温润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块盘踞了太久的、冰冷坚硬的石头,终于彻底消失了。
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但那个尾号,我死也不会忘——是陈明以前用过的另一个工作号。
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停顿了大概三秒钟。然后,我划开了接听,顺手按了免提。
喂我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陈明的声音。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刻意放低的姿态,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可能正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晚……晚晚是我。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柔和,你……还好吗
我没说话。
他似乎更紧张了,语速加快了些:那个……我听说你搬新家了挺好的,挺好的……市中心,方便。他干笑了两声,那笑声像砂纸磨过木头,极其难听。
晚晚,他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混蛋,我不是人……过去的事情,都是我错了。你看……我们毕竟十年夫妻,十年感情啊……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是不是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等我的反应。电话里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
我现在……真的很难。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开始卖惨,工作黄了,背了一身债,莉莉……莉莉她也跑了,嫌我没钱……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晚晚……看在十年感情的份上,看在……看在我们过去那些好的份上……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借我点钱周转一下不多,就几万块就行!等我缓过来,我一定加倍还你!我发誓!
十年感情过去的好借钱
听着他这番声情并茂、漏洞百出的表演,我甚至有点想笑。那些所谓的好,现在回想起来,都蒙上了一层虚伪的油光。他所谓的难,不过是自食其果。那点残余的、连我自己都唾弃的所谓心软,在他开口要钱的那一瞬间,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的厌恶。
说完了我的声音透过免提传出去,清晰,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陈明大概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
陈明,我对着话筒,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十年感情,早被你亲手喂狗了。
我们之间,只剩下法院的调解书。我的目光落在窗外明媚的阳光和繁华的街景上,声音冷得像冰,你欠我的,法院已经判清楚了。至于你欠别人的,关我屁事
还有,我微微提高了点音量,确保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他耳朵里,别再打这个电话。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恶心。
说完,我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手指干脆利落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下红色的挂断键。
嘟……嘟……嘟……
忙音响起。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窗外的阳光灿烂得晃眼,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我眯起眼,感受着阳光带来的暖意,驱散了刚才那通电话带来的最后一丝阴冷。
然后,我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刚刚打进来的陌生号码。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没有一丝犹豫,点下了加入黑名单。
操作完成。屏幕上跳出一个小小的提示框:已阻止此联系人。
好了。干净了。
我放下手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抱臂。窗外,城市在阳光下生机勃勃地运转着。车流如织,高楼耸立。风从高处吹过,带着自由的气息。
阳光确实有点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轻松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