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薇交往三年,撞见她和别人拥吻在咖啡厅角落。
分手时她说: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激情。
我默默离开,换了号码,搬到城市另一端。
三个月后我牵着小雅的手逛街,撞见林薇憔悴地盯着我们。
她开始疯狂给我发短信:你以前最爱我的。
她没我漂亮对不对
我后悔了,你回来好不好
暴雨夜她砸门哭喊:我错了!
我搂紧小雅没有开门。
生日那天林薇突然冲进餐厅,当众掀翻了我的蛋糕。
---
那天下午的太阳白得晃眼。
我拐进街角那家常去的咖啡馆,想买林薇喜欢的提拉米苏。她昨天嘟着嘴说想吃。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当一响,冷气扑面而来。目光习惯性地扫向最里面那个我们常坐的、靠着巨大绿植的安静角落。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痛瞬间炸开。
绿萝宽大的叶子缝隙后面,熟悉的背影紧贴着另一个男人。林薇的手指插进那人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里。两个人的嘴唇像被胶水粘住了,难舍难分。
我手里的钥匙串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声音很刺耳。角落里的两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分开。林薇转过头,脸上那种迷醉的红晕还没来得及褪去。看到我,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血色唰地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惨白。
咖啡机还在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焦糖的甜腻香气。可我只闻到一种冰冷腐朽的味道。我弯下腰,慢慢捡起那串冰冷的钥匙,握在手心。硌得生疼。
什么也没说。我转过身,推开那扇叮当作响的玻璃门,重新走进外面白花花的阳光里。阳光很烫,烫得皮肤发痛。后背那道目光,像针一样扎着我。我没有回头。
---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客厅里一片狼藉。沙发上扔着她昨天换下来的裙子。茶几上放着半杯没喝完的果汁,旁边散落着几包拆开的零食袋子。空气里有她常用的、那种甜得发腻的香水味。这味道现在闻起来,像烂掉的水果。
我走到窗边,把所有的窗户都用力推开。热风涌进来,吹动了薄薄的纱帘。楼下传来小孩追逐打闹的尖叫声,很遥远。
身后传来钥匙开门的声响。很轻。接着是换鞋的窸窣声。脚步声停在客厅中央,不动了。
我转过身。林薇站在那儿,手里还拎着她那个精致的小包。她的眼神有点飘,不敢看我,手指用力绞着包带。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她脸上没有我以为的慌乱或者愧疚。只有一种……如释重负好像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你看见了。她说。声音干巴巴的,没有起伏。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点点头。嗯。喉咙有点紧,发不出更多声音。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着,一下,又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最后的勇气,抬起头直视我。那双曾经让我觉得盛满星星的眼睛,此刻像蒙了一层灰。阿哲,她叫我的名字,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我们分手吧。
沉默。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无比响亮,刺得人耳朵疼。
为什么我的声音哑得厉害,几乎不像自己的。这三个字挤出来,耗尽了力气。其实答案不是明摆着吗可我还是问了。像个傻子。
林薇的下巴微微抬起来一点。她似乎就在等这句。你很好,真的。特别好。她的语速很快,像在背诵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你踏实,稳重,会照顾人。可是……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太安稳了。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给不了我想要的……心跳,那种刺激的感觉。你懂吗生活需要激情,需要冒险。
激情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陌生,又无比讽刺。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粗糙的石头,磨得生疼。我看着她涂着漂亮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那些字句像冰雹一样砸下来。
是。她肯定地点点头,语气反而轻松了,甚至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然的抱怨,跟你在一起,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周末去看电影,或者窝在家里。没意思透了。她耸耸肩,那个小动作曾经让我觉得无比可爱,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子割着心,我受不了这种一成不变。我才二十五岁,不是五十二岁!我需要新鲜感,需要惊喜,需要……心动的感觉!
那个男人能给你我终于问出了口,声音冷得自己都陌生。
林薇的脸颊微微泛红,不是羞愧,而是一种被戳中心事的、混杂着兴奋的光彩。至少现在,他能。她坦然地迎上我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跟他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我又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里最软的地方。原来我这三年的陪伴、关心、那些深夜的等待、省吃俭用只为给她买一条看中的项链……所有这些,都让她感觉不到自己是活着的。
心口那块地方彻底空了。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有点麻木,我知道了。
没再看她一眼。我转身走进卧室。衣柜里我的衣服不多,只占了一个角落。我找出那个旧的旅行袋,动作很快。内衣,袜子,几件T恤,两条裤子。笔记本,充电器。牙刷。东西少得可怜。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完了。旅行袋瘪瘪的。
我拎着袋子走出卧室。林薇还站在原地,姿势都没变。她看着我手里的袋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眼神有点复杂,但绝对没有挽留。
钥匙串还在我裤兜里。我摸出来,找到属于这扇门的那枚银色钥匙。很普通的一把。我把它轻轻放在玄关的鞋柜上。金属碰到木头,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走了。我说。声音不大,像是对自己说的。
拉开门。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昏黄的灯光洒在水泥台阶上。我没有回头,一步跨了出去,顺手带上了身后的门。
咔哒。
一声轻响。隔绝了我和那个曾经叫做家的地方,隔绝了那个我以为会共度一生的女人,隔绝了我过去三年所有的付出和期待。也隔绝了我心里最后一点温热的东西。
---
城市另一头。一个老小区。顶楼,带个小天台。墙壁有点旧,楼梯间里堆着邻居舍不得丢的旧家具。但阳光很好,从朝南的窗户晒进来,能铺满大半个房间。房租便宜不少。
新手机卡插进去。开机。通讯录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必要的联系人:公司、房东、快递。
世界一下子清静了。真好。
日子像设定好的程序。早上七点半,闹钟准时响。起床,洗漱。楼下包子铺买两个菜包一杯豆浆。挤地铁。上班。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午餐点外卖,或者跟同事去楼下快餐店拼桌。下班。挤地铁。回到小窝。煮碗面,或者叫份外卖。看会儿书,或者打两局游戏。睡觉。
没有电话轰炸。没有微信里突然跳出来的、带着质问语气的在哪和谁在干嘛。没有需要绞尽脑汁去猜的心思。没有精心准备却换来敷衍的礼物。没有深夜因为她一个情绪化的电话就爬起来跑去安抚的疲惫。
心口那块被挖空的地方,被一种平静的麻木填满了。虽然还带着点空洞的凉意,但至少,不疼了。像伤口结了痂。笨拙地保护着里面还没长好的血肉。
周末去超市采购。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慢慢转。生活用品区。需要买卷纸。走到熟悉的品牌货架前,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她一直用的、那种带香味的粉色包装。手伸到一半,停住了。
她喜欢这个味道。
我盯着那粉色包装看了几秒,手指缩了回来。转向旁边。拿了一提最普通的、白色无香的卷纸。扔进购物车。
推着车继续走。路过零食区。货架上花花绿绿。以前总会在这里停留很久,挑她喜欢的薯片、巧克力、各种进口小饼干。购物车总会堆起一个小山包。
脚步没停。直接推车走了过去。
收银台排队。前面的人不多。我低着头,看着购物车里孤零零的几样东西:卷纸,牛奶,挂面,鸡蛋,一包榨菜。很寡淡。像我现在的生活。
下一位!收银员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推车上前。把东西一样样放到传送带上。
就这些吗收银员是个年轻的女孩,扎着马尾,声音很清脆。她扫了一眼传送带上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干涩。
她熟练地扫码。卷纸,牛奶,挂面,鸡蛋,榨菜。滴、滴、滴……单调的声音。
一共五十八块三。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我点开手机。
好的。女孩麻利地装袋。大袋子里,几样东西显得空荡荡的。
拎着袋子走出超市大门。下午的阳光有点晃眼。我眯了眯眼。旁边一对小情侣笑着闹着走过去,女孩手里捧着一大桶爆米花。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轻飘飘的塑料袋。里面没有薯片,没有巧克力,没有饼干。只有生存必需的东西。
心里那片麻木的平静,似乎被这阳光晒化了一点点边缘。一丝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轻松的感觉,悄悄溜了出来。很淡。
---
时间像水一样流过去。三个月。日历翻过了好几页。夏末的闷热被几场秋雨浇透,空气开始带上凉意。
项目部新来了个女孩,叫小雅。分在我隔壁的工位。很安静。说话声音不大,但很清楚。做事认真仔细,交给她的事情总能按时完成,而且做得漂亮。遇到不懂的,会大大方方地过来问。
哲哥,这个数据透视表,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吗我好像哪里弄错了。她抱着笔记本站在我桌边,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请教。
我侧过身。她微微弯腰,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地方。头发垂下来一点,发梢带着洗发水的淡淡清香,不是那种甜腻的味道,很清爽。我简单地指点了几句。她听得很专注,眼睛亮亮的,然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啊!明白了!谢谢你哲哥!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很真诚。
没有多余的客套和试探。纯粹的工作交流。让人舒服。
中午在茶水间热饭。我的饭盒里是昨晚煮多了的排骨汤,加点面条。小雅也在。她打开自己的饭盒,是颜色搭配得很好看的蔬菜沙拉和一小块煎鸡胸肉。
自己做的我随口问。
嗯!她有点腼腆地笑,瞎弄的。健康一点嘛。她看看我的汤面,哲哥你这个看着好香啊,老火汤
剩的。我实话实说。
剩的也香!她语气很肯定,带着点活泼。
很平常的对话。没有刻意找话题。也没有小心翼翼的奉承。像朋友。
一次下班,暴雨毫无征兆地兜头浇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老高的水花。我没带伞。站在公司楼下的玻璃门内,看着外面白茫茫的水幕发愁。打车软件显示前面排了五十多位。
哲哥,没带伞小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刚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折叠伞。
嗯。我无奈地笑笑,这雨来得太急了。
你去地铁站吗她问。
是啊。
那一起吧我这伞还挺大的。她把伞撑开,举到我们两人头顶的位置。伞面是淡蓝色的,印着小小的白色云朵。
谢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靠近一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
雨很大。伞不大。两个人靠得很近。走路时,手臂偶尔会轻轻碰到。她努力把伞往我这边倾斜。我注意到她另一边的肩膀很快就被雨打湿了。
你那边淋湿了。我提醒她,伸手想把伞往她那边推推。
没事没事!她赶紧说,又把伞往我这边挪了一点,仰头对我笑,我穿的外套防水!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笑容很亮,像阴雨天里突然透出的一小片阳光。
那一刻,心里那片结了很久的硬壳,似乎被这雨水和笑容,悄悄融化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有点暖。
---
周六下午。天气难得的好。阳光暖暖的,风很柔和。市中心步行街人头攒动。
小雅今天穿了件浅米色的毛衣,很衬她白皙的皮肤。她在一个卖手工饰品的小摊前停下,拿起一对小小的、银色的星星耳钉,对着摊主的小镜子比划了一下。
好看吗她侧过头,把耳钉靠近耳垂,笑着问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
阳光落在她脸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那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好看。我点点头。是真心话。很简单,很衬她。
她开心地笑起来,像得了糖果的小孩,爽快地付了钱。摊主把耳钉装进一个精致的小纸袋递给她。
谢谢老板!她声音轻快。
我们继续往前走。街上很热闹。有街头艺人在唱歌,周围围了一圈人。卖气球的,卖糖葫芦的,各种小吃摊飘着诱人的香味。空气里是周末特有的、轻松喧闹的气息。
小雅似乎被这气氛感染了,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指着一家新开的奶茶店:哲哥,听说那家的招牌芋圆很好喝!要不要试试
好啊。我应道。
刚走到奶茶店门口。小雅正要推门进去。我的视线随意扫过马路对面。
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像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
马路对面,一家服装店的玻璃橱窗映着光。橱窗前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个人。一个我再熟悉不过,却以为再也不会看到的人。
林薇。
她瘦了很多。脸颊微微凹陷下去,显得颧骨有点高。穿着一条看起来很旧的黑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件薄薄的针织开衫。头发有些乱,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颊边。眼神直勾勾地穿过马路,死死地盯着我。
不,是死死地盯着我和小雅牵在一起的手。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被深深刺痛后的茫然和怨毒。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突然失去色彩的石像。和周围喧闹欢乐的人群格格不入。
小雅推开了奶茶店的门,发现我没跟上,疑惑地回头:哲哥怎么了
她顺着我僵硬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林薇。小雅不认识她,但显然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轻轻拉了一下我的手:你……认识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带着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回响。
林薇的眼神像冰冷的火焰,隔着车流,隔着喧嚣,准确地落在我脸上。那里面翻涌的东西太复杂,太沉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不再是咖啡厅里那种被抓包后的苍白和心虚,也不是分手时那种急于摆脱的决绝。是一种更深、更尖锐的痛,混合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怨毒。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知道我在这边无数个问号在脑子里炸开。
哲哥小雅的声音带着担忧,又轻轻拉了我一下。她的手心很温暖。
我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奶茶店门口,挡住了后面的人。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攫住了我。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那道穿透力极强的视线。
没什么。我勉强挤出三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突然不想喝奶茶了。我们……去那边公园走走吧我几乎是生硬地拽着小雅,转身就朝远离马路的方向快步走去,近乎逃离。
小雅被我拉着,踉跄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担忧地看着我紧绷的侧脸。
那道视线,像冰冷的针,一直扎在我的后背上。即使拐过了街角,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
傍晚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感觉稍稍喘过气。屋里很安静,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车流声。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小雅很安静,没有追问下午的事。她只是默默地烧了水,泡了两杯热茶。温热的杯子递到我手里时,驱散了一点指尖的冰凉。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眼神里是纯粹的关心。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捧着茶杯,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她……是我前女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声音很低。
小雅哦了一声,没再问。只是在我身边坐下,安静地喝着茶。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安慰,让这个狭小的空间不至于陷入彻底的冰冷死寂。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疯狂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
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某种不详的预兆。
心猛地一沉。我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没有名字。
手指悬在接听键上,犹豫着。震动固执地持续着,一遍,又一遍。
小雅也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最终还是没接。拇指滑动,挂断。然后迅速将这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世界暂时清静了。
然而,仅仅过了几分钟。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再次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同样没有名字!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是她!一定是她!她从哪里弄到这么多新号码!
我再次挂断,拉黑。
屏幕暗下去不到十秒。
嗡嗡嗡——嗡嗡嗡——
第三个陌生号码!像甩不掉的鬼影!
一股冰冷的烦躁猛地冲上头顶。我直接按了静音。
世界终于安静了。死寂。
我靠在沙发上,长长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下午林薇那双死死盯着我的、充满怨毒的眼睛,又在黑暗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你还好吗小雅的声音带着担忧。
没事。我睁开眼,对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很累,我去洗把脸。
走进狭小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刺激着皮肤。稍微清醒了一点。
再回到客厅时,小雅正拿着她的手机,脸色有些凝重地看着屏幕。她抬起头看我:哲哥……有短信。
她把手机递给我。
屏幕上显示着新信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字:
【你以前最爱我的。】
我的呼吸一窒。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地捅进了心口那块刚刚结痂的伤疤里,粗暴地搅动着。旧日的回忆碎片混合着剧烈的痛楚,翻涌上来。那些曾经甜蜜的誓言,那些毫无保留的付出,最后都变成了咖啡厅角落里那刺眼的一幕和那句冰冷的没意思透了。
爱她怎么还有脸提这个字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自动亮起,跳出第二条信息:
【她没我漂亮对不对】
第三条紧跟着跳出来:
【我后悔了,你回来好不好】
一条接一条。屏幕被这些带着强烈情绪和自我催眠的句子填满。字字句句,都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疯狂而绝望。又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在失去后才惊觉自己的王国早已崩塌,却还固执地认为只要她肯低头,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小雅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的表情。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冰凉的手指。她的手很暖,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出的、带着偏执和哀求的字句。林薇那张憔悴的、写满怨毒的脸,和曾经明媚张扬的笑容,在脑海中交错重叠。
后悔多么轻飘飘的两个字。
我拿过小雅的手机,手指悬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回。我默默地、一条一条地,删掉了这些短信。然后,将这个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对不起。我对小雅说,声音疲惫不堪。
她摇摇头,握紧了我的手。不是你的错。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雨声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响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窗。这个夜晚,注定漫长。
---
几天后的深夜。
雨下得很大。不是淅淅沥沥,是瓢泼。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窗户玻璃上,噼啪作响,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风声凄厉,像无数野兽在楼宇间嚎叫。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狂暴的雨幕吞噬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下午林薇那些疯狂的短信内容还在脑子里盘旋。小雅靠在我身边,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她的存在让我感到一丝安心。
突然——
砰!砰!砰!
沉重的、急促的砸门声猛地炸响!一下,又一下!疯狂而用力!盖过了窗外的风雨声!像有人在用拳头、甚至是用整个身体在撞击那扇薄薄的防盗门!
哐!哐!哐!
整个门板都在震动!墙壁似乎都在跟着颤抖!
小雅瞬间被惊醒,猛地坐起来,惊恐地抓住我的胳膊:哲哥!什么声音!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不用猜!我知道门外是谁!
砸门声还在继续!更加疯狂!伴随着一个嘶哑的、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的女声哭喊:
阿哲!开门!你开门啊!阿哲——!!
是林薇!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崩溃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求求你开开门!!她的哭喊声混合着剧烈的喘息和呛咳,被风雨声切割得断断续续,却异常刺耳地穿透门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阿哲!你原谅我好不好!求你了!!
砰!!又是一声巨响!像是她用头在撞门!
小雅吓得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紧紧抱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哲哥……她……她……
我掀开被子下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我走到客厅。没有开灯。黑暗中,那扇被疯狂撞击的门显得无比脆弱。每一次撞击都像砸在我的神经上。
阿哲!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林薇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哭腔,充满了自我毁灭般的绝望,我淋湿了!我好冷!阿哲!我好想你!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开门!让我进去!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的哭喊声在暴风雨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凄厉无助。像一只被抛弃在荒野里、濒临死亡的幼兽。
我站在门后。隔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听着她绝望的哭喊和疯狂的撞击。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此刻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冰冷,遥远。
那些短信里的话,咖啡厅角落的画面,分手时她抬着下巴说没意思透了的神情……所有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飞快闪过。最后定格在下午她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我后悔了,你回来好不好】
后悔
我的手缓缓抬起,指尖离冰冷的门把手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阿哲——!!门外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伴随着更猛烈的一撞!哐当!门框似乎都在呻吟。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小雅走了出来,她没有靠近大门,只是站在卧室门口昏暗的光线里。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关切,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安静的等待。她没有像下午在街上那样紧紧抓住我的手,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而温暖的灯塔。
我抬起的手,在空中僵持了几秒。
最终,缓缓地、无力地垂落下来。
指尖冰冷。
门外,林薇的哭喊和撞击还在持续,混合着风雨的咆哮,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一声声我错了像钝刀子割肉。
我转过身。背对着那扇不断震颤、承受着疯狂冲击的门板。一步一步,走向站在卧室门口的小雅。
每一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碎裂的过去上。
走到小雅面前。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伸出手。我张开双臂,将她冰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搂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对抗门外那片疯狂的勇气和温度。
她的脸埋在我的胸口,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
门外的哭喊和撞击,不知何时,渐渐低了下去。被更加狂暴的风雨声所掩盖。只剩下绝望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垂死的哀鸣,最终也彻底消失在风雨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几分钟。门外彻底安静了。只剩下永不停歇的风声雨声。
我依然紧紧抱着小雅,一动不动。像两尊在暴风雨中相互依偎取暖的石像。
怀里的身体是温暖的,真实的。门外那冰冷绝望的哭喊,终于被这风雨彻底带走,连同那个被遗落在过去的、面目全非的影子。
---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又滑过去一段。
林薇没有再打电话,也没有再发短信。那晚疯狂的砸门和哭喊,像一场被风雨冲刷过的噩梦,只留下模糊而冰冷的印记。我和小雅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生活似乎回到了之前的轨道。上班,下班。一起做饭,或者偶尔出去吃一顿。周末窝在家里看电影,或者去公园散步。简单,平淡。像一杯温度刚好的白开水。没有惊心动魄,却足够熨帖。
小雅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像阴霾过后重新露面的阳光。她开始往这个小出租屋里添置一些小东西。窗台上多了两盆绿油油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草。沙发上多了一个软乎乎的、抱起来很舒服的胡萝卜抱枕。厨房里添置了几个颜色鲜亮的碗碟。
这个曾经只供我藏身的小窝,开始有了家的气息。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温暖,正在一点点驱散那晚留下的寒意。
这天是我生日。小雅提前好几天就神神秘秘的,说要请我去个好地方吃饭。
傍晚,她拉着我走进市中心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环境很好,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桌面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
生日快乐!小雅的眼睛亮晶晶的,把菜单推到我面前,今天我请客!随便点!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穿了条新买的浅蓝色连衣裙,衬得她皮肤更白了。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带着点兴奋的红晕。
谢谢。我看着她的笑容,心里那点因为林薇而残留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暖黄色的灯光落在她身上,有种温柔的光晕。
我们点了餐。前菜,汤,主菜。味道确实不错。聊着工作上的趣事,聊着周末的安排。气氛轻松愉快。小雅变魔术一样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小盒子。
生日礼物!她双手递给我,有点不好意思,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希望你喜欢。
我拆开。是一支设计简洁大方的钢笔。银色的笔身,很有质感。
哇,很漂亮!谢谢!我由衷地说。这支笔一看就不便宜,远超她的消费水平。
你喜欢就好!她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餐后甜点被端了上来。服务生推过来一个小餐车。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圆形蛋糕。不是很大,但很漂亮。纯白的奶油打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生日快乐,周围点缀着新鲜的红草莓和蓝莓。中间插着一支细细的、燃烧着的数字蜡烛。
许个愿吧!小雅双手合十,期待地看着我。
柔和的烛光跳跃着,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周围是温暖的灯光,轻柔的音乐,食物的香气。一切都那么美好。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这平静的温暖,能一直持续下去。
刚准备吹蜡烛。
餐厅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哒哒哒哒——!声音尖锐、慌乱、充满了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像急促的鼓点,瞬间撕碎了餐厅里宁静优雅的氛围!
钢琴声停了。周围几桌客人都诧异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我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猛地睁开眼!
视线越过跳跃的烛光,撞向门口。
林薇!
她像一阵失控的黑色旋风,冲了进来!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没有任何妆容,苍白得吓人,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里面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身上还是那条单薄的黑色旧裙子,被雨水淋湿又干透,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她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酒精和绝望的颓败气息。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疯狂地扫视着整个餐厅。
然后,精准无比地定格在我们这桌!定格在跳跃的烛光和我身边穿着新裙子的小雅身上!
那眼神,瞬间燃起了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
林薇!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想阻止什么。
但已经晚了。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嘶叫,根本不顾周围惊愕的目光和服务生试图阻拦的手,直直地朝着我们的桌子猛冲过来!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决绝!
啊!小雅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
就在林薇冲到桌边的那一刻,她看也没看我们,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漂亮的生日蛋糕上。手臂猛地高高扬起!
哗啦——!!!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整个蛋糕掀翻在地!
洁白的奶油、鲜红的草莓、深蓝的蓝莓、棕色的巧克力酱……像一场色彩怪诞的爆炸,瞬间溅得到处都是!巨大的声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滚圆的蛋糕砸在地上,奶油四溅。一大坨黏腻冰冷的白色奶油,不偏不倚,正正地糊在了小雅浅蓝色的新裙子上!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裙摆!像一片丑陋的污渍!
啊!小雅又是一声惊叫,低头看着自己瞬间狼藉的裙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身体因为惊吓和屈辱而微微发抖。
林薇!你疯了!我一步上前,猛地将小雅护在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她。怒火瞬间冲上头顶,烧得我眼睛发红!我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你想干什么!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们身上。有震惊,有厌恶,有同情,更多的是一种看戏般的探究。
林薇站在那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她脸上、头发上,也溅上了不少奶油,看起来狼狈不堪。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死死地钉在我身后的小雅身上,那眼神充满了最原始的嫉妒和怨恨,几乎要将人烧穿。
然后,她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匕首,直直地刺向我!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疯狂和毁灭欲。
我想干什么!她尖声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扭曲变调,划破了餐厅的寂静,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顾哲!你告诉我!你对着这个贱人笑什么!你给她过生日!你还护着她!
她猛地抬起手,用沾着奶油的、颤抖的手指,狠狠指向我的鼻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血泪的控诉:
你说过永远爱我的!!!
顾哲!你说过永远只爱我一个人的!!林薇的嘶喊带着哭腔,在死寂的餐厅里尖锐地回荡,像玻璃碎片刮过地面,你说过这辈子就认定我了!你忘了吗!你的誓言都被狗吃了吗!!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泪混着脸上粘腻的奶油一起滚落,在苍白的皮肤上冲出肮脏的沟壑。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燃烧着一种被彻底掏空、只剩下灰烬的疯狂火焰。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颤抖地悬在半空,像一把随时会刺出的、绝望的矛。
周围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探究的,鄙夷的,同情的,看热闹的。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小雅在我身后,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我能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紧紧攥着我背后的衣服。
那些曾经在热恋时说过的、发自肺腑的誓言,此刻从她嘴里喊出来,却像最恶毒的嘲讽。咖啡厅角落里她投入别人怀抱的身影,分手时她抬着下巴说没意思透了的轻蔑,暴雨夜她疯狂砸门的哭喊……所有的一切,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记忆里那些甜蜜的堤坝。
永远爱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疲惫、悲哀和最终释然的情绪,猛地冲上我的喉咙。压过了所有的愤怒。我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面目全非的女人。那个曾经让我倾尽所有去爱的、明媚张扬的女孩,早已死在了她自己亲手划下的深渊里。眼前只剩下一个被悔恨和嫉妒彻底吞噬的、可悲的幽灵。
心口那块曾经被挖空的地方,最后一丝牵扯的、属于过去的疼痛,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躲避她怨毒的目光。声音异常清晰,异常平静,像在陈述一个早已发生、此刻才尘埃落定的事实:
我爱过你。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眼中那疯狂燃烧的火焰,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我顿了顿,目光越过她癫狂扭曲的脸,仿佛穿透了时间和所有不堪的过往,落在某个早已模糊的起点。然后,视线重新聚焦,落回她脸上,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决绝:
但现在,不爱了。
清晰无比的六个字。像最终的审判。
林薇脸上的疯狂、怨毒、控诉……所有激烈的表情,在听到这六个字的瞬间,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沙堡,轰然坍塌。
她高高抬起指着我的手臂,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无力地垂落下来。沾满奶油的手指耷拉在身体两侧。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漂亮眼睛,此刻像两口被彻底汲干的枯井。里面翻涌的激烈情绪——愤怒、嫉妒、不甘、绝望——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彻底的灰败。空洞,茫然,没有一丝光亮。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只发出几声嗬…嗬…的、不成调的、漏气般的声音。像一个坏掉的风箱。
然后,她的身体晃了晃。
像一根被狂风彻底吹折的芦苇。
扑通。
一声沉闷的轻响。
她整个人脱力般,软软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坐在那一滩被她亲手掀翻的、狼藉的奶油和蛋糕残骸里。
洁白的、污浊的奶油迅速沾染了她黑色的旧裙摆。她毫无所觉。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低着头,长长的、凌乱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肩膀微微地、无声地耸动着。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餐厅背景音乐那若有若无的、忧伤的钢琴旋律。
周围的窃窃私语似乎也停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坐在奶油污秽中、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女人身上。
小雅从我身后轻轻探出头,看着地上的林薇,眼神复杂。有害怕,有残留的惊悸,但也有一丝……不忍。
服务生和经理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试图把林薇搀扶起来。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能起来吗
林薇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着架起来。她的头始终低垂着,长发遮面。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看任何人。她只是被半搀半拖着,脚步虚浮地、踉跄地朝着餐厅门口走去。留下地上一片狼藉,和她身上浓重的、绝望的颓败气息。
餐厅的门开了又关。那抹黑色的、佝偻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门外深沉的夜色里。
像一滴墨汁,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黑夜。
---
后来,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她的零星消息。
是以前一个和她还有点联系的老同学,在微信上随口提起的。说林薇好像离开这个城市了。辞职了。房子也退了。走得挺突然的,谁也没告诉。去了哪里不清楚。有人说去了南方一个很小的海边城市,也有人说去了西北。总之,很远。远到仿佛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蒸发了。
那个老同学感慨了一句:唉,她后来……状态好像一直不太好。
我没有追问。只是回了一个哦。然后删掉了对话框。
日子像门前那条安静的小河,继续平缓地流淌。上班,下班,和小雅一起吃饭,散步,计划着存钱,或许明年可以换个更大一点的房子。
窗台上那两盆小绿草长得更茂盛了。阳光好的时候,叶片绿得发亮。
某个寻常的周末下午。我在书房整理旧物。角落里堆着一个搬家时带来的纸箱,一直没打开过。落满了灰。
我把它拖出来。打开。里面是一些早就该扔掉的东西。旧杂志,坏掉的耳机,几件褪色的T恤……最底下,压着一个硬硬的、小小的东西。
我把它抽出来。
是一个相框。很普通的那种。玻璃面已经有些花了。
相框里嵌着一张照片。照片有些褪色。背景是大学校园里那棵著名的老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照片上,年轻的林薇穿着一件明黄色的毛衣,像秋天里最亮眼的那片叶子。她笑得灿烂无比,眼睛弯弯的,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整个人都在发光。她紧紧地挽着我的胳膊,脑袋亲昵地靠在我的肩膀上。那时的我,笑容里带着点青涩的傻气,眼神里却满是毫无保留的爱意和满足。
照片右下角,还有一行她后来用银色记号笔写上去的小字:阿哲和薇薇,要永远在一起哦!Forever!
字迹娟秀,带着点可爱的花体。
我拿着相框,静静地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眼神明亮的女孩。那个曾经让我觉得拥有她就是拥有整个世界的女孩。
记忆像褪色的老电影,无声地回放。那些甜蜜的、心动的、温暖的瞬间,那些争吵的、赌气的、和好的片段……清晰又模糊。最后定格在咖啡厅角落的拥吻,分手时她抬起的下巴,暴雨夜门外的哭喊,餐厅地上那片狼藉的奶油和她彻底灰败下去的眼神……
心里很平静。像风吹过一片空旷的原野,没有回响。
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玻璃表面,拂过照片上那个明媚的笑脸,拂过那行已经有些模糊的Forever。
然后,我拿起相框,走到厨房。打开垃圾桶的盖子。
手一松。
相框落进桶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沉闷的哐当声。倒扣在几片择下来的菜叶上。玻璃面朝下。
我盖上了垃圾桶的盖子。
转过身。客厅里,小雅正踮着脚,努力想把新买的、印着小猫图案的窗帘挂上去。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哲哥!快来帮我一下!我够不着上面那个环!她转过头,笑着朝我招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笑容干净又明亮。
来了。我应了一声,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