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贵女死后,皇叔悔疯了 > 第一章

苏棠做过最尊贵的太傅之女。
也做过最令人不耻的假千金。
是晋王赵齐晟将她从泥沼中拉出,给了她七年的偏宠和疼爱。
可在苏棠被人剥皮剔骨需要他时,他却守在发烧的真千金苏眠身边,体贴周到,温柔小意。
后来他知道了真相,却后悔的彻底疯了。
空荡荡的房内,苏棠面无表情的坐在床边,静静守着榻上那一动不动的尸体,饶是满是血腥,依旧无法影响她半分,直到身后的房门被打开,赵齐晟从门外走了进来。
冷漠的视线在触及到床榻上的尸体时微微一顿,随即脸色就冷了下来。
今日眠眠发烧,你总叫小桃去找我干什么
苏棠起身径直去弄湿了一条帕子,而后又回来仔细的给床上人擦拭脸上残留的血迹,却始终不发一言。
赵齐晟也没急着离开,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苏棠才小声开口:你既知是我找你,为何还要打死小桃
她的询问并未换来他的心疼,反而令他的声音更冷了。
一个丫鬟而已,死了便死了。你明知眠眠不舒服,离不开我,你却故意让个丫鬟不停去骚扰我,她死,也是你害的。
赵齐晟说完停顿了一下,或许是看见苏棠的脸色不太好,后面的话语气还是放软了几分。
苏棠,我说过,你不要再对我有那种不伦的想法,我是你皇叔,是你的长辈,我们不可能。七日后,我便要和眠眠成亲了,届时你最好安分些,放心,你和眠眠是姐妹,就算她入了府,你在府内的一切还是不会变的。
呵,是么,那小桃,你们能还给我么
苏棠冷硬的态度让赵齐晟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哼!不识抬举!以后你若是再纠缠我,你就直接搬走!
冷哼一声,赵齐晟转身摔门离开。
皇叔,我们不会再有以后了。
因为,我已经死了。
苏棠的声音很小,早已走远的赵齐晟自然是听不到。
看着已经远去的背影,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从前。
赵齐晟其实不是她的亲皇叔。
苏棠曾是太傅苏远之的嫡长女,而赵齐晟则是她父亲的学生。
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粘着他,一声声叫他晟哥哥。
直到八岁那年,苏父从外带回一个同她一般大的女孩。
那女孩叫苏眠,和苏父一样长了一双无辜的桃花眼,比她长得还要像。
苏父说,当年稳婆为了私心调换了苏棠和苏眠,是苏棠霸占了苏眠九年千金小姐的身份。
从那天起,苏棠不再是太傅府嫡长女,身份尴尬的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在苏眠一次次的污蔑下,苏棠不到半年就被赶出了家。
那一天的雨很大,大的连苏棠自己都分不清脸上那些究竟是水还是泪。
她跪在雨里,不停的哭诉自己冤枉,可无人相信。
曾经的至亲只会一遍遍的痛骂她是小偷,是个没人要的小杂种!
绝望中,她碰到了小桃,一个小乞丐。
她们相依为命在街上流浪了几个月,在赵齐晟凯旋而归的那天,将她们一起捡了回去。
那时起,他便不再是晟哥哥,而是皇叔。
经历了抛弃,流浪,初到王府的苏棠几乎每日都是心惊胆战,整日做噩梦,郁郁寡欢。
是赵齐晟和小桃陪着,哄着,想尽办法的让她从阴影中走出。
她因被赶出那日淋雨没及时医治落了病根,开始那几年,身体总是病歪歪的。
也是赵齐晟和小桃,陪着她,照顾她。
赵齐晟知道,在苏棠的生命里,他们都是最重要的人。
可今日,在苏眠悄悄命人将她剥皮抽筋,在小桃一遍遍苦求他去救人时,赵齐晟竟然命人将小桃活活打死,只因为,小桃打扰到了发烧的苏眠休息。
苏眠是半年前插入他们生活里的。
那日,是苏棠的生辰,两人一高兴喝的就有点多。迷蒙之时,赵齐晟竟然趁着酒醉吻了她,苏棠本就爱慕对方多年,此刻自是没有拒绝。
可不想,赵齐晟竟很快清醒过来,冷着脸质问她在干什么。
苏棠以为,赵齐晟既然这么做那必然也和自己有同样心意,所以便不再隐瞒,大着胆子向他表白。
可他满脸厌恶和冷漠,直接言辞拒绝不说,为了让苏棠死心,没两天他就去苏府向苏眠提了亲,日日当着她的面亲密。
甚至,在苏眠一次次的污蔑,针对时,赵齐晟都是直接选择了视而不见和偏袒。
以至于,助长了苏眠的气焰,为了以绝后患,竟然不惜派人悄悄在苏棠的房中将她活活剥皮,折磨致死!
死后,她的灵魂不散,怨气冲天。一个长了半张狐脸的女人找上了她。
女人是传说中幻楼的老板娘,想和她做一笔交易,以她的魂魄为代价,能换重返人间七日。
苏棠同意了,因为她要用这七日,断情绝爱!
看着窗户上多出的那盆忘川花,若刚刚赵齐晟细看便会发现阳台上多出了这个,而这花只有七片叶子摇摇欲坠,花朵尚未开放却已经透露着森森寒气。
苏棠上前静静的看着一片叶子落下,又随风而化作尘埃消失。
她低声,幽幽道:皇叔,这是我要走的第一日,还有六日,伤害我的人,我会让他们后悔的。
翌日,苏棠起的很早,一早便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
她将赵齐晟这些年送给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很快,屋内就空了大半。
毫不在意的拿到院里一把火烧掉,炙热的火光都未能将她惨白的脸色烤热半分,冷淡的目光瞧着逐渐被火舌吞噬的那些东西。
那里面承载了太多关于赵齐晟的回忆和痕迹。
其实最开始是因为苏棠经常郁郁寡欢,情绪低落,赵齐晟想要哄她。他们两人的年岁相差不大,王府内又没什么女人,他自然很多事情都不懂。
但后来,他不知听谁说的,开始频繁送一些小玩意儿。
从纸鸢到人偶,再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每一样都是赵齐晟亲手所做。
赵齐晟曾答应她,以后的每天,他都会送个小玩意儿过来,只要苏棠高兴,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给强行摘下。
但后来,终究他还是失言了。
思绪从回忆抽出,看着已经被烧的只剩灰烬的美好和幸福,苏棠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痛了一下。
深呼口气,她拿着准备好的镐头在院中海棠花树下刨了个坑,准备将小桃埋进去。
这海棠树是曾经她和小桃还有赵齐晟一起种下的,那时,赵齐晟曾答应,会让她和小桃如海棠树一般越来越好。
没想到,最终还是食言了。
就在这时,赵齐晟和苏眠突然走了进来。
啊!
苏眠几乎是下意识惊呼,整个人躲到了赵齐晟的怀中,柔弱的身体仿若风一吹就能倒下一般。
赵齐晟温柔的拍了拍她,再抬眸时眼中满是愤怒和冷漠。
苏棠!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送小桃。
苏棠淡淡的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你闹够了没有!不过死了一个贱婢,你至于搞出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吗
赵齐晟的怒吼让苏棠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
皇叔,我和小桃都是被你捡回来的,是不是现在,在你的眼里我也是一文不值的贱婢
她冷淡的模样让赵齐晟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你不要多想,你和丫鬟怎么能一样既然你的贴身丫鬟死了,那我就再多给你找几个可靠的来伺候你……
不用了,我已经用不上了。
不知为何,看她这样赵齐晟总有种什么东西即将消失的错觉,他刚准备开口,怀里的苏眠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衣服。
鬼,晟哥哥,有……
话未说完,她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眠眠!眠眠!
焦急的抱起苏眠,赵齐晟转头冷声道:既然你用不上了,那这丫鬟的尸体也不用要了,来人!将这个丫鬟的尸体拖出去,扔乱葬岗,喂狗!
不……不能!你们不能这么做!皇叔,我再也不乱说话了,求你不要把小桃带走,不要……
苏棠哭着用力抱住小桃的尸体,试图阻止那些人过来。可她虽然能露出实体,实际却虚弱的要命。家丁不过轻轻一拉,她便被扯到了地上,纤细的手被狠狠踩了一脚,顾不得手上钻心痛苦的疼,她爬过去焦急的想要去拉赵齐晟,可最终只抓到一片虚无,看着远去的焦急背影,她心中最后一丝的感情也彻底碎裂。
小桃的尸体最终还是被带走了,苏棠只能压下心中的痛,将小桃生前的东西做了个衣冠冢埋在海棠树下,同样也将她曾经的一切情感尽数埋葬。
从今日起,她便再也不欠赵齐晟什么了。
压下心底的苦涩,苏棠转身静静看着窗上的忘川花,仅剩的六片叶子在秋日的冷风下瑟瑟发抖,蓦然间,一片花叶轻轻剥落,随风再次化为点点尘埃,零落于世间。
消失前的第二日,她彻底断了和赵齐晟的感情。
次日一早,苏棠尚未从梦中醒来,房门便被猛地推开,一群人突然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赵齐晟。
皇叔,你要干什么苏棠预感不妙,起身质问。
然而,赵齐晟却淡淡的扫了眼她的胸口,眸中流露出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
随后,苏棠就被身后的家丁强行架了起来。
赵齐晟走过去,捏着她的下巴:眠眠昨日被小桃的尸首吓得心疾犯了,需要心头血来恢复,此事因你而起,你必须承担责任。
所以呢皇叔是要我的心头血你知不知道,没了心头血,我会死的!
苏棠并没有说谎,幻楼的老板娘为了维持她活人体征,便给她的魂魄里留下了一些心头血,一旦被取走,那她将不再如活人那般有体温,有心跳,有脉搏,和死人无异。
然而,赵齐晟却不屑的冷哼一声:苏棠,你现在真是说谎都不带眨眼的了。别想用死来威胁本王,能为眠眠治病,是你的福气。
如刀子一般的话令苏棠脑袋嗡的一声,如惊雷炸开。
她万万没想到,赵齐晟竟然对苏眠爱到不顾任何人死活的地步了!
为了不影响后面几天顺利进行,她还是哀求道:皇叔,我求你了,不要取我的心头血,我真的受不了的……
你受不了难道眠眠就受得了么苏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之前抢了人家的身份,现在又见死不救,这些年本王对你的教导真是喂狗了!
行了,不就是几滴心头血么,至于让你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样昨日,你用小桃尸体吓眠眠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怕不怕
最痛的刀永远都是最亲的人捅的。
苏棠曾经不懂,现在却深切体会到了。
看着赵齐晟毫不犹豫用刀子捅穿她的胸口,任由那心头血滴落在碗中。
感受着身上越来越凉的体温,冰冷的泪滑再次过苏棠的脸庞,她的心里只剩一片寒冷。
皇叔,我终于不再欠你的了。
赵齐晟准备离开的脚步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停顿了一瞬,下一刻,便又匆匆离开。
苏棠自嘲冷笑,果然,她最终还是比不上苏眠。
说完,她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宁峰阁中。
苏眠看着碗中的心头血,嫌恶蹙了蹙眉。
她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苏棠到底是人是鬼,所以才串通了张太医说了那句假话。
现在看到心头血,压在心里的恐惧倒是消散了不少,可紧接着,苏眠就被愤怒取代。
她明明命人去将苏棠剥皮折磨死,为何会失手难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尽管心中疑惑,可顾及赵齐晟在,她也只能依旧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
轻咳两声,柔声道:晟哥哥,你……你怎么可以取了姐姐的心头血呢她得多疼啊。
赵齐晟宽慰道:放心,是我亲自取的血,不会很疼的。来,眠眠乖,先把这个喝了,喝完了你的心疾就好了。
看着凑到嘴边的碗,苏眠心里泛起一股恶心,想要拒绝但又怕被知道是自己设计的这一切。
心中一思量,她连忙再次开口:对了,姐姐呢她没事吧哎……都怪我的身体不好,害得她还要为我吃这种苦。晟哥哥,你……能不能去帮我看看姐姐,和她解释一下,让她千万别怪我,我真不是故意生病的。
其实此刻,赵齐晟的心里也在担心苏棠,想到临走时那丫头泛白的脸色,他想,自己或许真应该过去好好安抚一下。
大不了,就答应她一些无礼的小要求。
好吧,眠眠,那你别忘了喝下这个,这心头血凉了可就不好了。
嗯,我知道。
苏眠温婉笑着将人送了出去,可转头,她的笑容一凛,嫌恶的瞥了眼那个碗,冷声吩咐。
拿出去,倒了,什么腌臜玩意儿也配往我这儿送,晦气!
是。
她的贴身丫鬟见状连忙战战兢兢的拿着碗走了出去。
看着院中离开的背影,苏眠危险的眯起眼:苏棠,这次就先便宜了你这个贱人,你没死也好,我就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一切全都成为我的,亲情,爱情,还有你的地位!
赵齐晟赶到苏棠的院中时,忽然发现这院子里竟然冷清的吓人,莫说声音了,便是连半点人气都发现不了。
想到取血之前苏棠所说的那些话,没由来的他感到一阵心慌,脚步匆匆便向闺房内走。
棠棠!
看着地上躺着的那抹瘦弱的身影,那张惨白的小脸几近透明,胸口的刀伤已经不再流血,可衣服上狰狞的血迹却提醒着他,刚刚他究竟做了什么。
赵齐晟几乎是想都没想跑上前就将人抱在了怀里。
怎么会这么轻
赵齐晟惊愕的看向怀中人,突然发现这才几日未见,苏棠竟然轻的如纸一般毫无重量,那种感觉,似乎随时都能随风流逝一般。
想到这个可怕的字眼,他下意识将手紧了紧,可入手一片冰凉,如同死人般的温度令赵齐晟心里发颤,连忙抬手去触摸对方的脉搏和心跳。
没有体温,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饶是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他,此刻双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瞧着近在咫尺的脸,他迟疑着,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到鼻息处。
还有呼吸!
快!快叫太医!
强烈的兴奋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带着颤抖,再顾不得什么礼教束缚,他紧紧握住苏棠的手,近乎哀求的哽咽。
棠棠,你不要吓我,求你醒过来吧,我不能失去你。
我知道你恨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伤害你了。
求你了,一定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苏棠是被烦人的哭声给吵醒的,睁开疲惫的双眼,她本想骂,却在触及到赵齐晟那双通红的眼时止住了。
棠棠!你醒了!伤口还疼不疼,哪不舒服告诉我。
如果是以前,看见他这副关切的模样,苏棠一定会毫不犹豫扑到对方怀里大声哭诉。
可现在,赵齐晟这样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用力将手抽出,苏棠嫌恶的在被子上擦了擦:让皇叔失望了,我还活着。
她的疏离让赵齐晟心中一痛,不免放软了语气:棠棠,我知你怪我,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日后你自会明白我的苦衷。
这么冠冕堂皇的话还真是让苏棠想笑。
为了她好,就无视她生死
为了她好,就可以随意打死她视作姐妹的小桃。
为了她好,就可以亲手取她的心头血给仇人喝!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真是半点都不稀罕这个好了!
见她沉默,赵齐晟只以为她还在生气,刚准备劝劝,苏眠身边的丫鬟匆忙跑了进来。
王爷,您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她又心口疼了。
焦急的站起身,赵齐晟连忙转身就走,不过到了门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棠棠,你身体还虚,好好休息,等会儿我会让太医来帮你好好瞧瞧,顺便开点药调理一下。
说完,也不等她回复,赵齐晟连忙离开。
苏棠面无表情看着院中带着张太医远去的赵齐晟,脸上流露出讽刺的笑。
看,这就是口口声声说为她好的男人,关键时刻,不还是选择了别人
忘川花的叶子又少了一片。
只剩下四日了。
快了,就快了……
苏棠轻声呢喃,胸口的痛让她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心中莫名有些奇怪,为何做了鬼还是会这么疼呢
倒计时只剩下四天的时候,苏棠去了郊外的一座荒山上。
现在的苏母其实并非是苏父的原配,也不是苏家子女的亲生母亲,而是继室,也是他们的庶出姨母。
当年真正的苏夫人在生下幺女后落下病根,没过八年便撒手人寰。
苏父爱妻心切,却又因一人无法照料两个孩子,便无奈娶了苏夫人的庶妹作为继室。
甚至,在继室入府后当夜,他以一碗绝子汤彻底断了继室争宠的路,自此只能好好抚养这两个孩子。
外界都夸赞苏父的专情,甚至还将他和夫人的爱情故事编成了话本子。
可真爱一人,又岂会任由其孤零零的坐落荒山而不顾
上前摆上一些娘亲生前最爱的糕点,苏棠默默地坐在灰白的墓碑下,一如儿时坐在母亲怀中那般。
娘亲,我现在这么叫您,您应该不会介意吧爹说我不是您亲生的,您的女儿叫苏眠,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见到她应该也会如父亲和哥哥那样喜欢她吧
我以前一直想不通,究竟我哪里不如她呢爹爹和哥哥爱她,皇叔也爱她。但现在,我想通了。
原是我不配,我本就是孤单一人,又怎配被爱呢所以我用魂魄换了七天,来断了曾经的这些情,您可别笑我耍脾气,我只是活的,太累了……
苏棠靠在墓碑上,眼泪不争气的再次流了下来。
寒风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一如儿时受了委屈,娘亲温柔的抚慰,让她刺痛的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小小姐是……你么
迟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苏棠连忙转头看过去,入眼便见一个毁了半张脸,如同鬼一般的女人正激动的看着她。
你是……
小小姐,奴婢是侍画,是您娘亲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啊!
对这个名字,苏棠还真有些印象,8岁前,娘亲的身边的确有这么一个小丫鬟,不过后来娘亲死后就没再见了,据说是偷了东西被赶了出去,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
原来是您,这些年您去哪儿了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侍画激动道:哎……当年的事情一言难尽,小小姐,您是来祭拜小姐的么
苏棠神色有些黯然:别叫我小小姐了,我……不是我爹娘的女儿,只是被接生婆掉包的那个。
怎么可能您是奴婢亲眼降生的,怎么可能会有假您的右耳垂后有一块红色半月胎记,是与不是
下意识摸上右耳垂,苏棠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得到另一种答案。
焦急的将那日发生所有事告诉了对方,侍画听完,那半张完好的脸越来越难看。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死小姐还不够,竟然还想害死小姐的血脉,简直该死!
苏棠惊愕: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侍画认真道:小小姐,你的的确确是小姐的女儿,和小少爷是同胞兄妹。当年,小姐生产后没多久便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怀疑有人要害她,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姑爷一手策划的。
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在外面养了个外室,据说是他的小青梅。可他不能纳妾,一是畏惧您的外祖父权势,二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毕竟他是京中有名的爱妻之人。
可没想到,他为了能让外室之女入府,竟然不惜几次想杀了您,虽然每次都被小姐识破,可接二连三的打击最终还是让小姐身心俱疲,最终撒手人寰。
小小姐,就是他害死了你的娘亲啊!那个所谓的真千金不过就是外室生的杂种啊!
看着她满脸激动的模样,苏棠却格外平静。
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她淡淡道:若我未记错,当年你之所以被赶出府应当是因为偷盗吧
侍画闻言一怔:小小姐是在怀疑奴婢说的话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年,我实在是不想再随意相信任何人了。
有防备心是应该的,应该的,当年若是小姐有您的半分,也不至于……
侍画说的哽咽,随即跪在了墓前,举手起誓:我侍画对着小姐的墓碑发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便叫小姐今晚将我带走,扔进十八层地狱,受尽烈火焚烧,油锅烹煮之刑!
好了,我信你。快快起来。
苏棠说着,亲自将她扶起:你也莫要怪我,这些年,我被骗的有点多,不想在最后这段时日还要被骗了。
最后小小姐,您这话是何意
没什么,对了,你脸上的伤是……
侍画很平静道:姑爷为了灭口想烧死我,没想到我命大没死,只是毁了容,此后,我便一直守在这儿等你们,然后告诉你们真相。
之前苏棠看这里这么干净,以为是哥哥和父亲来过,却不想,原来竟是眼前人一直在默默守护。
如此诚挚的护主之心,让她不由得想到了小桃。
心中一片动容,苏棠瞧着娘亲孤独的坟茔,忍不住叮嘱:日后若是我不在了,把我也葬在这儿吧,我想陪着娘亲,她和我一样,都太孤独了。
小小姐,您在说什么呢您还这么年轻,若是走也是奴婢先走呀。再者,您还要为小姐报仇呢,杀人偿命,那个狗东西该还的!
是该还的,而且就快了。
从山上下来,苏棠刚准备上马车回城,却见策马扬鞭,怒气冲冲而来的哥哥苏云深。
翻身下马,不等苏棠反应过来,他拔剑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贱人!你霸占了眠眠那么多年的幸福和富贵,害得她小小年纪颠沛流离,身患恶疾,现在竟然还敢故意吓得她旧疾复发,我今日便杀了你,以绝后患!
感受着刀子逼近了几分,甚至划破了她的皮肤,苏棠不怒反笑。
你确定要杀了我么
哼!杀你就杀你,还用得着确不确定你这个白眼儿狼,不知报答苏家对你的养育之恩就算了,竟然还敢加害眠眠,杀了你都不解我的心头之恨!
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恶言相向,甚至要杀了自己的男人,苏棠一瞬恍惚。
曾经,苏云深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有记忆起,哥哥便对她百依百顺,疼爱有加。
犹记得7岁那年,苏棠调皮和丫鬟在池塘边玩儿,结果一失足落入水中,小小的她在水里挣扎,她以为自己这次肯定死定了,没想到自己乱抓的手竟然被人抓住了。
是哥哥!
年龄只比她年长三岁的哥哥不顾自己危险,将苏棠从深渊中拉出,也因此险些毁了自己的一条腿。
上岸后,哥哥更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让棠棠受伤,也不会让棠棠遇到危险,会永远保护棠棠!
可现在,伤害她最深的却是他。
苏棠扯了扯嘴角,是时候该断亲情了。
看着这个曾经最宠爱她的人,她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
讥讽道:苏云深,还记得这个么那年,我掉入水中后,你将这个送给了我。你说,有了它,以后就能代替你来保护我了,这些年,我出门肯定要带着这个的,就像哥哥一直陪着我一样。
或许是她的话让苏云深想到了曾经夕阳下,那对排排坐的小小身影。
年幼的苏棠总会粘着他,奶声奶气的问他:哥哥会不会一直保护棠棠
会。
会多久
会很久很久。
那是多久呀
他没有回答,小小的苏棠也没有得到答案。
所以,他们才会走到现在这样么
阴沉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手中的剑力道也松懈了不少。
可就在这时,苏棠突然手起刀落,将匕首狠狠扎进了腿上。
血颤抖蜿蜒而下,这是她剩余不多的心头血,她其实还是很感激那日赵齐晟没有接太多的心头血,还留下了一部分。
虽说不能维持活人的一些状态,但受伤流血这些还是能做到的。
哐当!
剑恍惚落地。
苏云深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流血的伤口,一时间心里竟涌起了丝丝密密的疼和颤抖。
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这一刀算是还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噗呲!
又是一刀下去。
这一刀,还你对我往日维护之义。
两刀下去,苏云深再也控制不住失声惊呼:苏棠!你疯了吗!
噗呲!
这一刀,还你和我之间所有的兄妹情谊,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再不是兄妹!
苏棠决绝的模样让他冷硬的心莫名烦躁,苏云深下意识冷声道:你本就不是我的妹妹,何必这样惺惺作态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心软放过你了么果然心机深沉,让人厌恶!
呵!是么
如果有一日,你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你又如何面对今日的自己呢
后面的话,苏棠没有说出口。
心里默默嘲讽,她却不再理会苏云深,一瘸一拐向马车上走。
苏棠!你最好以后别求我原谅你!
脚步丝毫不曾停顿,苏棠坐进马车的那一刻,心中默念。
不会有以后了,不管是谁,都不会了,包括我自己。
才回到王府,苏棠便发现这里不一样了。
随处可见的大红色喜绸和灯笼,窗户上也未能避免的贴上了喜字。
只不过,那些家丁和丫鬟在看见她时脸色变得有些尴尬,但谁也没敢和她多说半句。
直到苏眠带人走了过来。
苏棠,你回来的还真巧,我正好要去找你呢。四日后,我和晟哥哥就要成亲了,瞧,这都是他为我准备的,看着这场景,你很难受吧
苏棠懒得搭理她,绕过她就要离开,可却被丫鬟拦住了路。
晟哥哥都告诉我了,你对他竟然有那种心思。啧,果然是个贱种,骨子里都带着下贱,连养大自己的叔叔都想勾引,你说这种事若是被别人知晓,他们会怎么骂你
婊子贱人呵呵……
苏棠没想到赵齐晟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告诉了苏眠,他明明知道苏眠对于苏棠而言就是噩梦,可他不仅要娶这个女人,为了这个女人几次三番的羞辱她,甚至还将如此不堪的隐秘之事说出来。
难堪的屈辱涌上心头,苏棠紧握着手,冷冷看着对方:所以呢
苏眠嘲讽的炫耀:所以,识趣的,你自己赶紧去死,否则,我不能保证这京城会不会多一个新的话本子,比如,风流贵女爱慕小叔的荒唐事。
放心吧,四日后我自会离开。
为什么是四日后难道你还想参加我们的婚礼苏棠,你有点自知之明,晟哥哥一点都不喜欢你,甚至恶心你。他说了,我们的婚礼不希望有肮脏的贱人来参加,那样会玷污了我们的感情,会让他觉得丢人!
识相的,你现在就去死!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
尖锐的话如一把把刀子狠狠扎进苏棠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刚准备动手,苏眠忽然一声尖叫捂着脸倒在了地上。
苏棠!你在做什么!
怒吼声袭来,苏棠抬眸看着匆匆赶来的人影,无奈笑了。
是赵齐晟。
他紧张的将苏眠从地上扶起,搂进怀中,小心翼翼低声问:你怎么样
晟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同姐姐提我们大婚的事儿,也不该送料子来让她选。她生气,打我一巴掌也是应该的,你……你别怪她了。
苏眠娇柔的说完,甚至还难受的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弱柳扶风的模样看的倒是令人我见犹怜。
赵齐晟温柔的拍了拍她,抬眸时,目光深处再无半点温度。
苏棠,道歉!
不问缘由,不问真相,只要结果。
苏棠承认,看着他这样,自己的眼眶还真是忍不住酸涩了。毕竟曾经,赵齐晟曾说过,她哪怕闯了天大的祸事也无需对任何人道歉,哪怕是他,也不用。
可现在,又是他亲自用这话当做利刃,狠狠扎进了她的身体里。
强压下那股酸涩感,苏棠没有说什么,上前几步,在所有人始料未及时忽然抬手用力扇了苏眠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她十成十的力气,打的对方半张脸红肿一片。
这才叫我打的。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手腕却突然被拉住。
触及到她异于常人的体温时,赵齐晟原本还愤怒的心忽然一慌,下意识问:你的身体怎么还是这般冰冷
皇叔不是更应该先关心你怀里的这位么哦对了,还没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呢,新婚之礼,随后会送到。
说完,在对方的怔愣下,苏棠用力挣开钳制转身离开。
翌日醒来时,忘川花的叶子只剩下了三片。
苏棠恍惚了一瞬,这才起身。
自从小桃离开后,她的房中再没有丫鬟伺候。王府内的人多是拜高踩低之辈,从前她得宠,不少人争着抢着要来伺候她,可自她失宠后,这些人对其皆是避之不及,尤其还有了苏眠这个未来女主人的吩咐。
不过,苏棠对这些都并不在意。
三日后,她便从世上彻底消失了,人世间的这些于她而言早已无关紧要,她只想赶紧将想做的都做完,这些人对她的漠视反倒是容易她行事。
简单的洗漱之后,苏棠再次出了府。
京城的最南面有一处庄子,名唤棠宸山庄,是赵齐晟专门以苏棠名字命名的,也是只属于她一人的地方。
当年,因无家可归,苏棠曾一度没有安全感。
赵齐晟便在这里建了这么一处庄子,里面不仅建造的清雅脱俗,甚至还种满了她最爱的海棠花。
此后的每一年,无论多忙,赵齐晟都一定会带着她和小桃来这儿住一阵子。
但今年,他们就没再来过了。
叹息着推开其中一个楼阁,入眼满是属于她的画像。
开心的,撒娇的,疯闹的,调皮的。
这些都是赵齐晟亲自为她画的,每年一副,几乎将她所有的情绪都跃然于纸上,可唯独少了难过。
苏棠曾好奇问过:皇叔,为何没有难过的
赵齐晟认真回答:因为,我永远都不会让你难过,棠棠,相信我,无论任何人,只要敢伤害你,让你难过,我定会让他不得好死。
那时的苏棠信了,也在那一瞬她对这个满脸宠溺的小叔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错误一旦开始,就应该及时止损。
所以现在,苏棠不要赵齐晟,不要家人,也不要这些回忆了。
她用火折子亲手点燃了这满室的画像,烧毁了棠宸山庄,同样也让所有虚假的美好,伪装的幸福,统统化为灰烬!
入夜,苏棠平静的坐在窗前,看着那忘川花上摇摇欲坠的叶子。
老板娘说,忘川花可是这世上最美的花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它开花的。
有人终其一生,不解其法。
有人死后,才看见。
因为,无人能做到真正的断情断爱。
忘川花吸收人濒死情绪而活,人生在世,牵挂颇多,亲情,爱情,友情。
谁又能真的做到将这些都忘了呢
又一片叶子掉落,消散,房门却猛然被用力撞开。
看着闯进来的赵齐晟,苏棠的眸色微暗,刚要开口赶人,谁知对方忽然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将她抵在窗边便用力吻了下来。
浓烈的酒气萦绕在两人周围,试图点燃冰冷的温度。
赵齐晟这个吻似乎带着惩罚,又似是带着深深地眷恋和不舍。
苏棠脑中嗡的一声炸开,茫然,空白,无措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一双粗糙的手伸进她的裙摆,冰与火热刺激下,她猛然惊醒,下意识抬手重重给了对方一巴掌!
啪!
许是力道太大,赵齐晟迷蒙的双眼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在看清眼前人时,他惊慌的连忙起身,开口刚准备解释,可在瞧见苏棠嫌恶的在擦嘴时,一股莫名的火气窜了上来。
苏棠!我早就提醒过你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你为何就是如此执迷不悟!难道你就这么下贱,为了达到目的连自荐枕席这种腌臜事也做得出来!
想过赵齐晟会无耻,但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无耻!
苏棠直接被他给气笑了,嘲讽道:皇叔,这里好像是我的闺房,是谁自荐枕席,你应该还能分得清楚吧
惊愕的看了看屋内摆设,赵齐晟尴尬的咳了咳,但还是冷哼:就算是我喝醉酒走错了地方,可你为何不拒绝我若你没有那些龌龊心思,为何要顺从
我反抗了,不然你以为你怎么清醒的哦对了,后日你便要成婚了,还是好好把脸消消肿吧,不然,被人误会你夜闯侄女房间,试图不轨可就不好了。
你……
话到嘴边游离半晌,赵齐晟刚准备开口,一个侍卫突然匆忙跑了进来。
王爷,棠宸山庄走水了!
什么!
赵齐晟惊愕的下意识看向苏棠,他知道那地方对苏棠的重要,他以为会看见苏棠崩溃哭泣的模样,甚至脑子里在很短的时间里想好了如何安慰。
可没想到,他看见的除了平静就是淡漠的表情。
你说,哪里走水了
听见赵齐晟又问了一遍,侍卫心中疑惑,但还是再次回道:回王爷,是棠宸山庄。
苏棠终于动了,可她却是转头静静看着窗台上那盆古怪的草,除此之外,再无半点情绪。
她这副冷淡的样子让赵齐晟心中莫名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很快就要流失了!
而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越来越浓烈。
心里烦躁不安,赵齐晟狠狠一咬牙怒道: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破庄子,来回禀作甚!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来告诉本王,本王这几日还要忙着成婚,没时间管这些破事儿!滚开!
看着他愤然离开的背影,苏棠冷冷勾了勾唇角。
皇叔,很快我就要离开了,你再也不会听到这些破事儿了,不过,走之前我还是想送你一份大礼,可怎么办好呢
声音很轻,轻的让已经走远的赵齐晟根本没有听见半分。
也就错过了唯一知道真相的机会。
离开前的倒数第二日,大清早,苏棠刚出门便被几个壮汉捆着扔到了马车内。
跌跌撞撞的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快要吐出来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等她被那些人摔在地上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绑到了苏府。
再次看见苏父,苏棠的内心一瞬变得无比复杂。
从有记忆起,苏家便只有一个女主人。
苏母虽然因为生产而身子不好,可苏父却对她关怀备至,甚至在苏母提出为其纳妾之时断然拒绝。
也因此,苏父爱屋及乌,对苏棠和苏云深这对兄妹极其疼爱。
尤其是苏棠,在其他官宦人家重男轻女之时,苏父却格外偏宠她,无论是吃喝用度均是最好的,连她不想要教习先生,苏父也毫不迟疑的应允。
曾经,苏棠以为苏父那是对她的疼爱。
甚至,在苏母灵堂上,苏父将苏眠带来,说了真假千金的事情,苏棠都从未怀疑过他过往的父爱。
可后来,他任由苏眠一次次污蔑她偷盗,狠毒,还亲自挑拨哥哥和她之间的兄妹关系。
苏棠才知道,原来伤人最深的是亲情刀啊!
苏棠!眠眠说你要在她的婚礼上闹事,你这个野种,竟然没完没了的纠缠我们苏家,是想死么!
苏父满脸怒气的看着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野种
苏棠冷笑一声,仰头看着他:是啊,我还真是个野种,因为我有个猪狗不如的父亲……
啪!
狠狠地一巴掌扇在苏棠惨白的脸上,留下鲜明的五个指印。
苏父用力薅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仰头与其对视。
苏棠!你想找死吗!
呵!我在骂我的父亲,您怎么生气了难道,是我说了什么让你心虚了么
她的话果然令苏父眼中晃过慌乱,用力将其扔到地上,嫌恶的拍了拍手,说道:不管怎样,我也养了你八年,也算是你名义上的养父,你这般辱骂生父有违人伦道德,若传出去,外人会以为是我教女不善,你是想抹黑我么
苏棠挑眉:还需要抹黑么在苏眠屡次污蔑我,说我偷盗撒谎成性时。在你将我当一块破抹布扔出府外,任由我自生自灭时,你怎么不去在意别人怎么说
苏太傅啊,做人可不要这么既要又要啊。
被她这么直接戳穿,苏父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而此时,继母和苏眠也走了过来。
看见苏棠狼狈的模样,继母眉头一蹙:老爷,她怎么还在这儿您没和她说清楚,让她不要打扰眠眠成婚么
不等苏父开口,苏眠在旁哽咽:母亲,姐姐既然喜欢晟哥哥,那……那不如我去和晟哥哥说,让姐姐同我一起嫁入王府算了,我本就身子不好,或许,这便是我的命吧……
胡闹!
苏父不赞同低斥:一个罔顾人伦的贱人,怎配同你相提并论眠眠,你是我苏家的嫡出大小姐,必须得到最好的偏宠!
可是姐姐……
苏眠的话未说完,就被苏父再次打断。
这个贱人,既然如此执迷不悟,那就别怪为父不顾念曾经的父女之情了!来人!拿家法!
苏棠不可置信抬眸,苏家乃世家大族,以家规严明著称,为了约束子弟,家法更是比任何人家都要可怕。
特制的软鞭,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弄了不少的倒刺,每打一下,鞭子上都要沾着盐水,这样既不会让人昏死过去又能永远记得血肉被剥离的痛感。
直到被捆在了凳子上,鞭子狠狠抽下来,皮肉撕裂的疼痛才让苏棠相信,父亲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啊!
苏父手执软鞭,眉眼冷厉的看着苏棠身体因为疼而颤抖,动作却丝毫不见心软,尤其是在见到苏棠执拗的不肯求饶模样,他内心的火气更甚。
三十鞭,鞭鞭带肉,深可见骨,直到血再无可流,人奄奄一息,苏父才气喘吁吁停下了动作。
贱人!你知错了没有!苏父愤然质问,
苏棠强忍着后背撕裂的感觉,抬头冷冷的和他对视。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古有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今日,这些血肉算是还给了父亲,你我以后,再无关系,恩断义绝!
你敢!
为何不敢!你们羞辱我,虐打我,折磨我都敢,我为何不敢!
再说,我早就没有父亲了,不是么
似乎是被苏棠这种决绝的样子给惊到了,苏父先是一愣,刚准备开口怒斥,身后却突然传来的继母的惊呼。
眠眠!眠眠你怎么了!老爷,眠眠昏倒了!你快来看看啊!
苏父转身匆匆将苏眠抱在了怀里,要离开之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吩咐。
将这个贱人扔去柴房严加看管,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
倒计时离开的最后一日,苏棠是被外面喧闹声吵醒的。
哎……大小姐今日成亲,听说前院儿都发银子了。
是啊,可惜了,我们还要守着这么个玩意儿。
其实……咱俩过去一下也没事儿吧,她半死不活的,又跑不了,何必时时守着呢
可是老爷如果知道了……
放心,不会知道的,走走走,快点,不然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窸窣离开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苏棠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身上已经开始呈现近乎透明的状态。
昨日因后背的伤,她整整疼了一夜,直到天将明才昏了过去,却不想还是被人吵醒。
轻轻动了动身体,试图能换个姿势,可这一动还是牵扯到了后背的伤,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才七天没见,你怎么变得这么狼狈呀
呦呦呦,瞧瞧,好好的魂魄糟蹋成了这样,啧,亏了,太亏了。
苏棠看着突然出现的老板娘丝毫没有意外,咳嗽两声,淡淡说:你来的还真快。
不快点行么瞧瞧你这魂魄都成什么样子了再晚点,我可就要做赔本生意了,行了,时间到了,和我走吧。
看着手逐渐变得透明,苏棠却突然开口:等等!
怎么,你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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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求你,请帮我将我的尸体弄到这里来,可以么
苏棠近乎哀求的看着对方,她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答应自己,但她想赌一把。
真的是不想做你生意了,但没办法,谁让我被你赖上了呢好吧好吧,答应你了吧!
谢谢。
苏棠笑着说,话音落下,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主见变得透明,从指尖再到腿。
最后,消失殆尽。
在化为光圈之前,她遥遥看着前院儿热热闹闹的大红色,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皇叔,父亲,再见,希望你们能喜欢我送的礼物。
今日从早上,赵齐晟就莫名感觉到心慌,好似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一般。
小姐呢她在做什么
下意识,他问出了口。
丫鬟茫然一怔,随即恭敬道:今日尚未见到小姐出来,应是还在房内并未起身。
闻言,他放松的叹了口气。
想到这半年来,自己对苏棠的刻意忽略和疏远,他的内心还是不免生出几分愧疚。
他承认,自己不知何时也的确对养大的小姑娘产生了异样情愫,可这种事情有违人伦,他怕外界的流言蜚语对伤害到苏棠,更怕苏棠会嫌弃自己,厌恶自己,所以,他一直将这份情感隐藏的很好。
直到那日,苏棠的生辰,他喝多了酒意乱情迷之时不自觉吻了过去。可很快,冷风便将他的酒气吹散了大半。
后知后觉的他以为,苏棠会厌恶,会恶心,会愤怒的想要逃离自己,所以那一瞬,他的心里甚至想好了该怎么逃避,怎么解释,甚至赎罪,却不想,苏棠竟然对他表白了。
心里的爱意得到回应,那一刻,他的内心惊喜,仿徨,害怕交织在一起,下意识说出了那句伤人又疏离的话。
可看着苏棠红着眼道歉的模样,他又突然后悔了。
万一苏棠以后不理他了怎么办
可很快,他就想到了好办法。苏眠和苏棠是同辈姐妹,只要自己先娶了苏眠,那也就不再是苏棠的皇叔了。等到时,再让苏眠消失,他就能顺利和苏棠永远在一起!
现在,他马上就要成功了,他突然迫不及待想去找苏棠解释,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思及此,他连忙转身就向棠陇院走。
刚一踏入院中,他便查出了异常。
海棠树下,小桃的衣冠冢上已经堆了不少的花瓣和落叶。
其实,对于苏棠给小桃立衣冠冢的事他是知道的,那日阻止小桃的尸体留在院中,也是担心苏棠身体不好,尸气会影响到她的健康,也因此,对于衣冠冢他也是默认的。
可现在,这里如此杂乱,那说明已经至少一两天无人打扫了。
焦急的推门走进房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空荡荡,除了窗边那盆无叶盛开的诡异红花,什么都再也看不到。
从前那些他送给她的小玩意儿,那些被苏棠珍惜日日摩挲,如视珍宝一般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了。
心底一瞬变得空了起来,赵齐晟愤怒的吼道:人呢!人去哪儿了!
身后的丫鬟噗通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奴……奴婢不知……
不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院子里的丫鬟呢滚出来!
丫鬟惊愕回道:没有丫鬟,自小桃姐姐死了以后,这院子里就再也没有丫鬟婆子伺候了。
赵齐晟被她的话弄得脚步一个踉跄,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这段时日苏棠一个人是多孤单,多痛苦。
那可是他娇宠长大的小姑娘啊!
怎么能无人伺候,无人陪伴呢
愧疚,悔恨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厉声吼道:找!都滚出去找!今日若找不到苏棠,你们就都不用活着回来了!
苏府那面此刻却是一片诡异,原本热闹喜气的苏家二老和苏云深脸上,这会儿已经被怒气所取代。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可丝毫不见赵齐晟来迎亲的队伍,派去询问的人每次回来都说王爷让再等等,可实际却无人见到赵齐晟本人,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又为何要拖延婚礼,但此举却实实在在的狠狠打了苏家脸面。
不行,这个赵齐晟简直欺人太甚了,父亲,我亲自去把人找来,我倒是想问问,他究竟还要不要娶眠眠!
苏云深说着,转身便要离开,苏父刚想阻拦,却见不远处赵齐晟策马带人匆匆向这里赶。
来了来了,云深,回来站好!
哼!这么晚才来接我妹妹,我等会儿可不会让他轻易将人接走的!
苏云深冷哼的说着,眼看着赵齐晟翻身下马,他刚准备上前阻拦,谁知对方却一鞭子猛然抽了上来,力道之大竟让他丝毫避闪不及,硬生生挨了一下。
云深!
苏父惊呼一声,瞧着儿子面色惨白的模样,抬眸冷声质问:晋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棠棠在哪儿
听说是来找苏棠的,苏父面色一滞,遂又恢复如常:晋王莫不是说错了话,今日你要成亲的可是我家眠眠,何来棠棠
啪!
一鞭子狠狠落下,这一次直接抽在了苏父的背上。
既然你不肯说,那本王也就不必同你客气了,来人,进去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话落,十几名侍卫不顾阻拦冲进太傅府,赵齐晟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见这架势,苏父知道赵齐晟这是知道自己带走苏棠的事情了,可想着赵齐晟对苏棠的态度,他又安慰了自己没事儿,就算找到了那丫头,只要眠眠替自己多说两句,这事儿也能翻篇。
这般想着,他连忙低声吩咐:去将大小姐叫去前厅。
很快,侍卫便有了结果。
王爷,找到小姐了。
人呢!还不让她过来!
这……她恐怕是过不来了……
看着侍卫支支吾吾,脸色泛白的样子,赵齐晟只觉得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嗡鸣声在耳边同时响起。
为什么过不来
难道是受伤了
对,一定是受伤了,等会儿接到她,自己一定要找最好的太医来给她治疗,连点疤都不能看到。
还要帮她惩罚伤害她的混蛋,自己的都不舍得碰的小姑娘,谁敢随意打骂!
这么安慰自己,他抬脚就要走,苏眠这时却穿着喜服匆匆赶了过来。
晟哥哥,这是怎么了你……你是不想娶我了么
看着她这副泪眼盈盈,羸弱不堪的模样,赵齐晟再没了耐心哄骗,脸色一冷,怒声呵斥:滚!
身体被吓得一哆嗦,苏眠下意识就往继母怀里钻,可看着赵齐晟远去的背影,她又满心的不甘!
凭什么!
苏棠都已经被关进柴房了,为何赵齐晟还要去找她!
果然,还是要杀了她,才能以绝后患!
思及此,她提着裙摆愤然跟着一起向柴房走。
然而,就在他们刚推开柴房的门时,下一刻,苏眠的尖叫声也随之传出。
啊!
尖叫声换回了赵齐晟呆愣的神智。
肮脏杂乱的柴房里,腐烂的恶臭味儿随风飘来,苏棠血肉模糊的趴在地上,除了脸以外,身上的皮被残忍地剥下,只留下肮脏不堪的血肉暴露在外。数只老鼠贪婪的徘徊,可却没有一个肯上前动一口。
苏棠这一生,被人嫌弃,却不想死了还要被老鼠嫌弃,何其讽刺。
棠棠!
赵齐晟红着眼,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骁勇善战,见惯了生死的男人,此刻却哭的如同孩子一般,崩溃的连滚带爬来到尸体边,小心翼翼将其搂在怀中。
其他人见状,再也忍受不住转身纷纷转身呕吐起来。
可苏父和苏云深却死死的盯着苏棠的尸体,良久都没有动作。
怎么回事,明明只是执行了家法,她怎会死了
苏父的声音让苏云深惊恐瞪大双眼:父亲,您……您说什么您给她用了家法
我只是害怕她会打扰了眠眠的婚礼,这才打算将她关起来,可她实在是太气人了,我没忍住便打了她,但……但我没想害死她啊,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让她死啊!
苏云深哽咽道:您糊涂啊!那家法便是男子都无法承受,更何况她是个女子,而且才放了心头血,又如何能受得住!您这样同杀了她有何分别啊!
苏父无言以对,心里像堵了什么一样沉重的厉害。可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忽然说:不,不对,这不是棠棠,我的只打了她,可没有剥她的皮啊!
他的话犹如一记惊雷让赵齐晟身体一震,连忙欣喜的看向怀中尸体。但很快,他的目光便落在尸体额头的那块伤疤上。
那一年,他遭到刺杀,是苏棠不顾危险的冲了上来,满脸鲜血,伤痕累累,后来额上更是落下了个疤。
为此,他愧疚了好久,甚至想着以后定要弄来祛疤的药。可这药最终他也没有弄来,苏棠到最后也没有用上。
越想越痛,他抱着尸体的手丝毫不肯松开,仿佛只要一松开,那心心念念的人就会真的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大理寺卿和仵作赶来时,看见的就是如此一幕。
几人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将人拉开,仵作仔细检查了一番,却说出了令所有人都愕然和惊恐的事情。
苏棠死了已经有七日之久,死因是被人活活剥皮折磨致死,但很奇怪的是,死后尸体竟然被人用刀子在腿上捅了三刀,后背也被抽了几十鞭。
苏云深脸色惨白,身子甚至抑制不住颤抖。
苏父听到几十鞭,双眼更是瞪大。
两人均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件事。
人死了七天,身上还出现了七天内的伤痕,那他们见到的是谁
鬼吗!
啊……鬼啊!
苏眠突兀的惨叫让此地的诡异更添了一层。
赵齐晟突然想到了什么,赤红着一双眼走过来,双手死死掐着苏眠的双肩。
说!你到底对棠棠做了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苏棠你别来抓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呜呜呜……
苏眠似乎被吓得不轻,神情恍惚,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如此模样让苏父和苏云深不免难受,开口想要阻止,一阵脚步声突然匆匆传来。
老爷!出事了!您的祖坟突然炸了!
什么!
苏家乱了,嫡长女婚礼取消,祖坟被炸,苏父更是被气的急火攻心昏厥过去。
外界都在传,苏家怕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儿,这才会糟了这么大的报应。
可究竟是什么缺德事儿,众说纷纭。
直到几日后,一件秘辛传出,此事方才有了答案。
据传,苏太傅为外室,谋害发妻,又颠倒黑白,编造出真假千金的谎言,以外室女换嫡长女,更是帮着外室女虐杀嫡长女苏棠,尸体就在苏府柴房找到。
开始,大家都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
结果没多久,苏太傅遭到嫡子苏云深大义灭亲弹劾,苏太傅却丝毫不为自己辩解,甚至当场认罪,最终被罢官流放,苏云深更是辞官为亡母和妹妹守墓。
一代世家就此没落,再无翻身之地,除却引得众人唏嘘外,也换得不少人对苏棠的同情。
外面那些事,赵齐晟均不关心。
他已经独坐在苏棠院子里七日了。
这七日,他都在想一个问题。
苏棠既然已经死了七日,那这七日,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又是谁
真的是鬼么
他曾一度怀疑过仵作检验的真实性,可最后的结果都是同一个。
他也将半疯的苏眠抓回来,用了水牢里所有折磨人的手段,得到的答案是,在那七日之前,苏眠的确找了几个人去将苏棠折磨死,可从她断断续续的疯话里不难听出,她的确找人去剥苏棠的皮,想要杀了苏棠的。
种种迹象让赵齐晟不得不相信,苏棠是真的早就死了,可那七天他见到的究竟是谁,他却毫无头绪。
目光忽然落在那盆如血一般的花上,他不记得苏棠以前养过这个,这东西似乎也是从那七天开始出现的。
他记得,最开始这花好像没开,只有七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但现在,叶子没了,花开了,人也没了。
七天,七片叶子。
难道说……苏棠是因为某种原因,暂时停留在了这个世界
这个想法一出,往日种种异常迹象便重新浮上心头。
从那七日前的晚上,小桃突然焦急的求他救命。
到多出的这盆花。
再到……那日放了心头血后,她冰冷的体温和摸不到的脉搏。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苏棠一定是找到了暂时留下的办法!
踉跄来到花盆前用力抱住它,赵齐晟近乎哀求的喃喃。
无论是谁带走了棠棠,求你,把她还给我,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回她。
他呆呆的抱着花盆,从早上坐到晚,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无论谁来劝,他都岿然不动,就这般如老僧坐定的一直又呆了半个月。
某日的清晨,当下人再次端着饭食准备来劝时,愕然发现,他坐在床榻上,闭着眼,面带微笑,却再没了半分呼吸。
我这是……死了么
看着慌张跑走的下人,转头又瞧着榻上自己的尸体,赵齐晟的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怪异。
呦,多新鲜呢,没死你这是干啥来了玩儿灵魂飘逸啊,切。
尖锐妖媚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赵齐晟转头,入眼是一个飘在空中,长着半张狐脸的女人。
女人侧躺漂浮在空中,大红色的长裙半耷拉着,露出里面纤细修长的美腿和一双玉足。
好妖娆的一个女子,她是阎王么
呵,你是什么时候瞎了的阎王那糟老头子能和姑奶奶比么姑奶奶是幻楼的老板娘,真是的,要不是你还有用,姑奶奶真想一巴掌把你拍墙里,扣都扣不下来那种!
奇奇怪怪的话听得赵齐晟一头雾水,不过,这女人能听到他的心声,想必应该就是那个能留下棠棠的人!
思及此,他连忙焦急追问:你认不认识苏棠是不是你把她留下来的!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嗯,你挺聪明的,她的确是我留下来的,只不过,你见不到她了,她早已消散,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
此话一出,赵齐晟脸色顿时惨白,怔愣片刻,焦急追问:你什么意思她为何会消散为何会消失
老板娘翻身起来,自空中缓缓走向床榻,坐在他的尸体旁,轻轻把玩着那盛放的忘川花。
她曾和我做了一个交易。
用魂魄作为代价,换取七日同你们断情绝爱的时间,七日之期已到,她自是要魂飞魄散了。
老板娘说完,摘下盛放的花扔到空中,霎时,花瓣腾飞重组,再合上已然变成了一面通红的水面,从苏棠死前那一刻开始播放。
从小桃来求救,可他因为苏眠三言两语的挑拨,竟然将人活活打死。也就是在小桃咽气的那一刻,苏棠也在不远处的院中被人剥皮,捂着嘴,在绝望中被折磨致死。
临死前她的怨气太大,以至于招惹来了幻楼的老板娘,于是两人做了一个十分不公平的交易。
再后来,苏棠一次次被他伤害,直至彻底断情,然后又断了父女和兄妹之间的情谊。
最后的那两天,苏棠为了报复,更是让苏母曾经的丫鬟侍画带着自己的信物,去通知远在边境的外祖父,将一切真相告知。
甚至安排了苏家祖坟被炸,苏父被揭穿,苏云深懊悔的一切。
赵齐晟自嘲冷笑
原来,他的小姑娘在不知不觉间早已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手段。
而他竟然还一直在自以为是的去为她铺路,为他们未来的幸福筹谋一切。
殊不知,伤她最深的就是自己,害她堕入深渊的也是自己。
痛苦,自责,懊悔如一张细密带着刺的网,将他的心越收越紧。
沉默良久,他忽然坚定开口。
老板娘,我也想做个交易。
老板娘咯咯笑了:你以为,姑奶奶是谁的交易都做么
赵齐晟淡淡道:你来找我,不就是想和我做交易么
呦,还挺聪明,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东西能和我做交易的
垂眸想了想,赵齐晟很自信说道:我用我下一世的财富和半生寿命,换我与她的一世。
他以为,他的这些条件很诱人。
但可惜,老板娘听后却只想笑,笑他的无知和自傲,也笑他的不自量力。
你以为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废品收购站年轻人,我这儿是幻楼,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只要能换,我什么都可以!
一听这话,老板娘的狐狸眼顿时兴奋的眯了起来,人也快速飘到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的深吸了一口,哑着嗓子问: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那如果……是你的魂魄呢
赵齐晟一愣,仅沉默一瞬便点头应道:我换!
他已经对不起苏棠了,余生他只想好好补偿她,只想能和她一世幸福,所以,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愿意!
好,那就如你所愿。
老板娘的话才落,她已经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点在赵齐晟的额间,仅向外轻轻一拉,他的魂魄便随之逐渐拉长变小,最后直至透明。
意识消失前,他恍惚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响起。
记住,转世之后,一切未可知,不可强求,否则坏了规矩,老娘就提前收货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赵齐晟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已经变了个模样。
透过青色的帷幔环视一周,发现这房间收拾的十分整洁,装扮的也是格外简单。
除雕花床和柜子外,一把琴,一张书桌和一个棋盘已是全部。
倒是个潇洒风雅,满是书卷气的屋子,同他曾经的性格完全大相径庭。
忽然,房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逆着光走了进来,待到走近时,赵齐晟面色一怔,下意识惊呼出声。
棠棠!
刚喊完,赵齐晟就后悔了。
因为他的脑中突然出现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是这一世的记忆。
他现在依旧叫赵齐晟,生活在一个叫周国的陌生国家。10岁因家中突遭巨变,故此被父亲的友人,也就是镇国大将军收养,但并不是以儿子的身份,而是侄子。
大将军毕竟只比他大六岁,又并未娶亲,突然多个儿子总归是容易耽搁婚事的。
后来,在他十四岁那年,大将军终于娶了长公主家的独女为妻。
两人年龄相仿,又琴瑟和鸣,倒是恩爱了四五年。
可是一年前,大将军战死,尸骨无存,将军府内留下的除了他便只剩下这个婶婶,同样也就是转世后的苏棠。
从叔侄变婶侄。
赵齐晟简直想骂那个缺德的老板娘了,可事已至此,就算他再想反抗也是无用,除了顺其自然,别无他法。
不过,想到自己竟然还能保留前世记忆,他忽然在想,苏棠是不是也会和自己一样
但很显然,他想多了。
阿晟,你刚刚说什么
苏棠看他的眼神并没有曾经的恋慕,甚至连憎恨和怨怼都没有,只有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和疑惑。
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赵齐晟闷闷的摇头:没什么,只是刚醒来,脑子有些混乱。
那就好,阿晟,你生来体弱,今日之事实在凶险,若非燕王相救,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你叔叔走后,将军府便只剩我们两人相依为命,日后偌大府邸还需你来继承,这种冒险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去了。
明明是关心的话,可听在赵齐晟的心里却格外难受。
曾经苏棠对他的关心都是纯粹的,可现在很明显她只是因为将军府,因为大将军。
心犹如跌入悬崖一般,摔成碎片,抽疼的难以呼吸。
他在想,当初自己和苏眠在一起时,苏棠看到是不是心里也这么疼呢
不过,他无所谓,就算现在不爱他又如何
他一定会让苏棠重新爱上自己的!
思及此,他的脸上再次露出笑意:我知道,你也要保重身体,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灼热的眼神,关切的语言令苏棠有些怔愣,不过,她倒也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可能是他刚受了伤,心里有些脆弱而已。
却不想,接下来的几天她反而越来越觉得,赵齐晟从受伤之后和以前有点不同了。
曾经的赵齐晟对她总是很疏远,无论她做什么,都好似永远走不到他的心里去。
可现在,赵齐晟恨不得每天都黏在她的身边,甚至会偶尔送她个小玩意儿。
那种感觉让她觉得很奇怪,就好似,他们的关系并不是长辈和晚辈,而是……夫妻。
夫妻!
想到这个词,苏棠手里的铲子掉在了地上,险些砸到自己的脚。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赵齐晟第一时间冲了过来,关切的想要帮她检查,可女子的脚又岂是能随意给人看的
苏棠连忙将脚收回,蹙眉拒绝:不必了,我没事。
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这东西锋利,若是伤了你可怎么好
看着他絮絮叨叨的模样,苏棠心中的异样更加明显。
垂眸思忖片刻,她道:阿晟,你今年也已过弱冠,是时候该娶妻了,不知你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赵齐晟呼吸一滞,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要为我娶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才说亲已然迟了不少,若非子墨突然出事,你也不至于会……
子墨便是已故的大将军赵子墨。
看着苏棠为别的男人难过,赵齐晟心中的嫉妒和愤怒几乎到达了顶峰。
见他沉默,苏棠继续道:我是这么想的,你若有看得上的姑娘便同我说,凭我的身份地位,这京中无论是官家小姐,还是郡主公主,只要你看上,我便……
我爱慕你。
空气因这句话而凝滞。
赵齐晟期待的看着她。
一如上一世,苏棠对他表白时,满眼的期待,满心的紧张。
晚秋微凉的风自两人之间拂过,带得残花碎裂,满地狼藉。
胡闹!
苏棠怒喝一声,满脸嫌恶和冷漠。
赵齐晟,我是你婶婶!是你的长辈!你怎可罔顾人伦,说出此等不知廉耻,大逆不道的话来!
若早知你对我有这等腌臜心思,当年,我就该让你叔叔将你远远的送走,自生自灭!
同样的话,同样的场景。
赵齐晟恍惚间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决绝的将苏棠推开,以掩饰内心的龌龊。
原来,那时苏棠的心里竟是这么的痛,每一个字,每句话都像热油,将他的心狠狠的烹炸。
上前两步,他用力握住苏棠的双肩:棠棠,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只是因为人伦道德,害怕流言蜚语无法接受。你放心,只要我们在一起,无论任何风险,我都会和你共同承担。
任何人都不能拆开我们,棠棠,我爱你,真的爱你……
啪!
狠狠的一巴掌将他的深情全部打断。
苏棠用力将其推开,恼怒的呵斥:我看你上次是伤到脑子了!既然你如此的不清醒,那便滚回你的院子里好好反思吧!来人!将晟少爷带回去,没我的允许不得出来半步!
不是的,棠棠,你听我说,棠棠……
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苏棠嫌恶的拍了拍身上褶皱的衣服。
一旁的小桃上前疑惑道:夫人,这晟少爷是不是疯了怎的可以对您说出这种话来
小桃是陪着苏棠嫁进来的丫鬟,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感情远超过寻常主仆关系,有什么话也都敢说。
苏棠没好气说:他疯没疯我不知道,但我绝不能再让他这么胡说八道下去了,否则,不仅坏了我的名声,公主府和将军府的名声也得被这家伙给祸害了。
啊那……那可咋办啊!要不我们把人打晕了扔出去吧!
抬手在小桃的脑袋上用力点了一下,苏棠无奈扶额:我看你比那家伙还疯,打晕了扔出去,然后让他在门口胡说八道啊!哎我说,你是不是他派来的细作呀
小桃一听,连忙举手:小桃只是夫人一个人的细作,谁的细作也不做,要是谁敢收买小桃,小桃立刻把他捆起来扔给您处置!
噗嗤!
苏棠没忍住笑了出来,看着小桃这副傻乎乎的认真模样,她脑中竟然一阵恍惚。
好似曾经也有这么个人,这么认真的在和她保证。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才能绝了他的妄想。
哎……要是将军还活着就好了,知道他这德行,一准儿将他狗腿打折!
是啊,可惜……
苏棠茫然的说着,脑中不自觉闪过那张俊逸却又总爱害羞的脸,原本还焦躁的心瞬间平复了下来,只剩下满心的甜蜜。
赵齐晟被关了半个月后突然听到一个消息。
战死一年多的大将军赵子墨突然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带回了敌国的兵力布防图!
原来,当年赵子墨被军中细作出卖中了埋伏,掉下悬崖后险些丧命,幸亏被一名老神医相救才得以活命。
医治了整整近半年的时间,他终于恢复如初,可却并不敢即可回京。敌军虎视眈眈,细作又身份不明,他不能让自己和家人再暴露到危险之下,于是,他潜入敌营长达半年多之久,终于找到机会盗取对方的兵力布防图,并且也调查出了藏匿在我军之中的细作身份。
立得奇功一件,赵子墨不仅升官加爵,被封忠勇侯,甚至连苏棠也跟着拿到了诰命。
赵齐晟不可置信的从院子里强行闯出时,看见的就是苏棠依偎在赵子墨的怀里,脸上的幸福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怒火从心里蹭的窜了出来,如同炙热的岩浆在一寸寸灼烧着他仅存的理智。
你们在做什么!
突兀的吼声将两人亲昵的相聚打断,赵子墨不满的转头看过来,在瞧见赵齐晟时脸色缓和了几分。
阿晟,你去哪儿了,怎么我回来这么多日都没见到你啊!怎么样,这一年可还好
赵子墨一如曾经那般走过去,抬手就想去揉对方的头发,曾经他们就是这样,赵齐晟也乐意和他这么亲近。
可这次,赵齐晟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向苏棠。
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么苏棠,我已经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想怎么样呢
莫名其妙的对话让苏棠嫌恶的眉头一簇,在对方的手抓过来时,连忙错身重新走到赵子墨身侧,很自然的挽上了他的胳膊。
子墨,有件事一直忘了同你说。一个月前,阿晟随着世家公子去狩猎时摔下马,伤了脑子,总是胡言乱语的,医治许久也没见好,你看,要不就将他送去庄子上吧。
赵子墨也看出了两人的不对劲,眸色仅微垂了一下,便笑着应道:好,都依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的亲密却狠狠刺痛了赵齐晟。
他不可置信的跑过去,拉住苏棠:棠棠,你真的要这么对我么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爱我,我会死的!
那你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么赵齐晟,你现在怎么满嘴的谎话,如此有违道德,于理不合的话也能说出口,你还真是让人恶心!
脚步因这句话而踉跄,苏棠冷漠的眼神和嫌恶的话狠狠刺痛了赵齐晟,明明身上没有流血,可却疼的千疮百孔。
可恍然间,他才惊觉,自己曾经在苏眠挑拨时,不也是这么说苏棠的么
可那时的苏棠呢
她又该多难受啊!
看着远去的背影,赵齐晟脱力的跌坐在了地上,忽然抬手用力给了自己狠狠两巴掌。
清脆的响声引得不少下人向这面看过来,可赵齐晟仍旧置若罔闻,只痛苦的闭上眼哽咽痛哭。
苏棠一回到房间,身体就突然被腾空抱起。
赵子墨,你干什么……唔!
口中的空气被乍然吞噬,苏棠感受着近乎惩罚的吻,忽然忍不住失笑。
赵子墨因为这个笑放开了她,俯身将苏棠压在床榻之上,他一脸哀怨的嘟着嘴。
你个没良心的,我心心念念的想了你一年多,可你呢你怕是被府里这个小白脸儿把魂儿都勾走了吧!
谁能想到呢,往日里人前那个英气勃发的玉面将军,私底下竟然是一个怨夫。
苏棠无语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他微微泛黄的发丝。
是啊是啊,那我现在就剩个壳在这儿,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要我了
怎么会便是你只剩下一根发丝,我也会好好存着。只不过,我还是会先撕烂了那个小白脸儿的脸,再把你的魂儿勾回来,无论怎样,你都只能是我的!
霸道的宣言,委屈的表情无一不在触动苏棠的心,嘴角勾出一抹满意的笑,她低头狠狠吻了下去,用自己的行动来迎合对方的内心。
芙蓉帐暖度春宵,一片摇曳中,随着身体上的满足,苏棠空洞了一年多的灵魂也终于被填满。
赵齐晟那面可就不太好了。
原本应当被送去庄子上的他,没想到半路竟然被劫,可恨这一世,他这身体只是个柔弱书生,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打晕带走。
待到人清醒过来,入眼却是燕王那张阴柔的脸。
你醒了
赵齐晟怔了,这个燕王他知道,生性贪婪,又喜好娈童和男人。上次在狩猎场,他之所以会从马上掉下去,就是因为燕王调戏,无奈为之。
所以,面对眼前的情况,赵齐晟很清楚接下来自己会面对什么。
嫌恶的下意识向后躲,但顾及对方的身份,他面上还是没有表露出来。
只点点头,问:王爷,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儿啊是本王的别院,距离你家的庄子不远,你可是本王请来的贵客,你开心么
赵齐晟扯了扯唇角:还真是受宠若惊,只是不知王爷带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阿晟,你这是在和本王揣着明白装糊涂么本王喜欢你,你难道不知
燕王说着,手也不老实的抚上他脸颊。
虽说燕王长得不错,可赵齐晟是正常男人,哪能做出这种下贱龌龊之事
忍着恶心躲开对方触碰,可他的这个举动却惹恼了燕王。
啪!
一巴掌狠狠打在赵齐晟的脸上,将他这副白皙的皮囊立刻扇的红肿。
给你脸不要脸!既然你不识趣,那就别怪本王不怜香惜玉了!
话说完,燕王直接将他按在了床榻上,修长的手指用力撕开单薄的外袍,赵齐晟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羞辱。
恼怒,愤恨,羞愤统统汇聚成了强烈的杀意!
可赵齐晟心里很清楚,现在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眼看着对方就要突破最后一道防线,他连忙焦急开口。
王爷!你难道不想要虎符,不想要兵权了吗!
果然,任何男人都禁不住权势的诱惑。
燕王停下了动作,眯着眼危险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先让我起来再说。
眼中闪过一片晦暗,燕王倒是起了身。
赵齐晟不紧不慢的走下地,仔细的整理身上衣服,缓缓开口。
当今虎符一分为二,一半在陛下手里,另一半在赵子墨那儿。当年赵子墨失踪,那一半虎符也因此消失。但现在,赵子墨出现了,那么……虎符也应该回来了。
燕王赞同挑眉:然后呢
赵齐晟侧首道:我可以帮你拿到虎符。

燕王嗤笑:你连赵家的养子都不算,怎么可能拿得到虎符更何况,如今你又被赶了出来,阿晟,本王是贪,但不是傻。
赶出来难道就不能回去了么王爷,百足之虫断而不蹶,难道这话您没听说过
赵齐晟相信燕王一定会答应自己,贪婪的人永远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能一步登天的机会,他也曾坐到那个位置上,所以很清楚这种人的心理。
果然,燕王只犹豫了一瞬,便笑了:你帮本王,条件呢
第一,放了我。第二,配合我。第三,事成之后,我要苏棠。
很好,不愧是本王看上的男人,这生意,本王做了!
苏棠翌日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身旁空荡荡的,仿若又回到了那一年绝望孤寂的日子。
自小千娇百宠长大,她从不是什么自怨自艾的女人,否则,也不可能在当初得知赵子墨战死的消息后,一个人撑着偌大的将军府。
可现在,看着冷下来床榻,她的内心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慌了。
她怕昨日的美好皆为虚幻,怕日日醒来再没看不到那双哀怨的眼神。
外面练剑的破空声忽然传来,她面色一喜,顾不得穿鞋赤脚便匆匆向外跑,在见到院中正练剑的赵子墨时,眼眶蓦然酸涩,冲上去从后用力搂住了对方。
子墨。
嗯,我在。
子墨!
嗯,我在。
真好,你还在。
听着身后瓮声瓮气的声音,赵子墨失笑的转头刚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那双精致小巧的脚时猛地一惊。
怎的不穿鞋!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办
说罢,赵子墨连忙将人打横抱起,匆匆忙忙的就向屋内走。
轻柔的将苏棠放在榻上,他连忙命人打来一盆热水,随即,也不管屋内是否有丫鬟在,蹲下身捧起她的脚缓缓放进了水中。
现在虽说尚未到冬季,可深秋的寒风仍能冻坏了人。若你真冻坏了身子,可让我怎么办好
啪嗒……
一滴水毫无预兆掉落盆中,在赵子墨的心里炸开。
抬眸看着眼眶通红的苏棠,他心中一紧,慌乱的问:怎么了怎么了棠棠,你别哭,你一哭我难受,我再也不说你了好不好你……你……
子墨,有你在真好,你不知道这一年多没有你我是怎么过的,我不能太伤心,因为那会伤身,我若不在了,你的将军府就没人能守着了。我不想等你回来看不到家。
可我硬撑着真的好累,好孤独……
赵子墨如何能不知道她有多难。
苏棠是长公主家的独女,自小不仅有长公主夫妇疼着,甚至连陛下和太后都不舍得她受半点伤,流一滴眼泪。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溺爱中长大的姑娘,却要在他死后撑起偌大的将军府,想想都知道她当时有多累。
轻柔的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赵子墨无奈说道:棠棠,今日你要记得,若有一日我真的不在了,那你便不必再守着这个空壳子,一定一定要找个疼你爱你的男人改嫁,当然,找我这样的估计挺难,那你就放低要求,比我差一点就好。
苏棠挑眉:这样我就能还记得你了,对吧
记得一点点就行!
噗嗤!
苏棠没忍住笑了:赵子墨,你是忘了我怎么嫁你的了是吧
这么大的事儿赵子墨怎么可能会忘
当年,苏棠因仗着长公主和陛下的宠爱,愣是过了及笄也不肯嫁人,甚至放言,要么不嫁,要嫁就嫁这天下最好的男儿!皇帝舅舅除外。
长公主急的团团转,陛下却纵容,所以这一拖就将她拖成了老姑娘。
后来,眼看着适龄的好男子均有了妻妾,陛下也急了,索性搞了个比武招亲。
赵子墨便是那时候的魁首,他原以为依照苏棠的性格是不可能嫁给自己的,谁成想苏棠竟然同意了!
天知道,迎亲前的那几日,他是激动的每日晚上都睡不着,只要想到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姑娘要嫁给自己了,他就忍不住傻笑,甚至在迎亲当日,他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也因此,有好一段时间,京城都有人在传,赵将军因为娶了个老姑娘,被刺激疯了。
当然,后来他们夫妻的恩爱打破了他被逼娶亲的谣言。
可也因此,他落下个惧内的名头。
嘴角又没压住勾了起来,赵子墨依偎在苏棠的肩上,懒懒道:所以,棠棠你放心,为了你我也肯定会好好活着的,我可是你的心肝儿小蜜饯,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呦。
呕……真恶心。
苏棠装出一副被刺激到的模样,忽然看着他抬起的手,危险的眯了起来。
赵子墨……刚刚你这手给我洗脚了是吧
昂。
然后你还给我擦眼泪
额……好像是。
赵子墨!
两人正嬉闹,忽然下人匆忙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将军,夫人,庄子那面刚传来消息,晟少爷没有去。
赵子墨闻言脸色一沉:那他去哪儿了
说是人现在在云华寺,正一步一叩首的向上爬,说是为自己做过的事忏悔。
两人对视一眼,赵子墨蹙眉:这小子,什么时候心眼子这么多了我记得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苏棠记忆里,赵齐晟也的确不是这样。
仔细回想了一下,她道:似乎是从那次坠马开始,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子墨,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的
想知道,去看看不就得了
苏棠和赵子墨到云华寺时,赵齐晟正在从山上向下走,额头红肿,浑身狼藉,而这里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在看热闹。
阿晟,你在做什么
听到赵子墨的声音,赵齐晟动作一顿,眼底的晦暗一闪而逝,很快又换上了一副病弱的样子。
起身回头,目光在苏棠的脸上一扫而过,当看见对方冷淡的表情时,赵齐晟心中一痛,但面上还是丝毫未显。
叔叔,婶婶,阿晟知错了,所以正在向佛祖忏悔,为自己曾经的无礼,也为了能让你们原谅我。
赵子墨闻言满脸疑惑:哎,你这孩子在浑说些什么呢送你去庄子上,不过是看你从坠马以后身子总是不好,想着庄子上环境好,适合你养病。既然你不想去直说便是,何必如此
他的话险些让赵齐晟维持的柔弱几乎龟裂,自传出赵子墨战死的消息后,京中便对将军府内这对婶侄关系产生了质疑,尤其此次他被送出去,谣言便愈演愈烈。
但赵齐晟对此却乐见其成,甚至认为,若因谣言而让赵子墨同苏棠和离了,那自己岂不是就有机会了
可没想到,赵子墨竟然不上当,甚至还四两拨千斤的打消了所有人猜疑。
收敛了内心愤怒,赵齐晟想了想,将手中一枚吊坠递过去。
叔叔,对不起是我误会了,这是我刚刚跪了一千多台阶,磕无数的头求来的,方丈说这能保平安,您若原谅我,就将它收下吧。
哈哈哈……好,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那我就收下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说罢,赵子墨很自然搂上苏棠的腰,如宣誓主权一般随她一起上了马车。
赵齐晟看着二人亲昵的模样,眼角愤怒的抖了抖,垂着头也也跟了上去。
这日之后,赵齐晟似乎真的消停了。
见到苏棠不再逾越,反而恭敬有礼,又有几分疏离,好似他真的回到了曾经的模样。
可赵子墨却不这么认为,男人对男人是最了解的,赵齐晟看苏棠的眼神不对,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才有的。
刻意隐藏,必然是有目的。
所以,他在等。
等对方露出马脚。
而另一面,那天回来后,苏棠就经常恍恍惚惚的做些奇怪的梦。
梦里她看着一个小女孩从儿童时对小叔的依恋,到后来长大后的爱慕,表白。
可结果呢
换来的却是小叔以人伦纲常为由的羞辱和虐待,直到女孩死去,用灵魂的方式去断情绝爱,她的父母,哥哥,甚至小叔依旧将她视若敝履,随意践踏。
呵!还真是个傻子。
苏棠只要想到就忍不住嗤笑,可想着那些模糊的脸,她又莫名有些焦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些画面很熟悉,好像……自己曾经见过一样。
可在哪里见过,她不记得,也想不起来。
怎么了,在想什么
赵子墨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温柔的将头抵在她的肩窝上。
在想那个梦。
那个小姑娘和小叔的梦
嗯。
绕到她旁边,紧紧拉着她的手,赵子墨认真说:棠棠,只是个梦,莫要多想。
心事重重的摇摇头,苏棠这才注意到赵子墨有些疲惫的脸色。
子墨,最近很累吧
嗯,等会儿还要出城一趟,城外突然出现了一股匪徒,我奉命前去剿灭。
点点头,苏棠叹息道:就算再忙也要记得休息,剿匪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别让我担心。
放心,我会的,你也是,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到时候带你去吃你最爱的西湖醋鱼。
嗯那是你爱吃的吧
狠狠白了他一眼,苏棠将眉笔递给他:说谎,罚你给我描眉之后再走!
是,娘子大人。
两人的笑声中,晨曦已然渐暖。
微醺的光线下,男子神情专注的拿着眉笔轻轻描绘,动作轻柔,似是在勾勒最宝贵的青瓷一般。
女子安静的坐着,柔和的眼中眷恋的看着眼前夫君,偶尔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如此美好的一幕看在窗外不远处的赵齐晟眼中却是十分刺眼,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二人拆开!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待到赵子墨离开许久,他毫无顾忌的闯了进去。
赵齐晟,你做什么!出去!
苏棠嫌恶蹙眉,不悦斥责。
可赵齐晟却像没听见一般,径自上前,一步一句说道:你很好奇梦里的事情对不对那不是梦,是我们的上一世,是我用转轮珠让你想起了一切。
上一世,我将你捡回,你爱了我九年,我也爱了你九年,为了这份爱,我放弃了一切,只为和你能永远在一起。
可是棠棠,你怎么能爱上别人呢你爱的明明是我,只能是我啊,对不对
他的话如一记重锤,将苏棠梦里模糊不清的脸尽数砸开。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一幕幕钻心痛苦的疼让苏棠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过去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闪过。
苏棠封尘已久的记忆渐渐回笼。
她以为,自己的魂魄在交易那一刻就该消散。
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却不想,当自己放下时,赵齐晟竟然执拗的又将这一切捡起,拼凑,还给了她。
看着她沉默,赵齐晟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喜的连忙说:棠棠,你都想起来了对么你记得我了对么!
是,那又怎样
苏棠抬眸,用陌生而冷淡的目光直视着他。
赵齐晟,你觉得自己这样很深情是么可在我看来,这就是个笑话!
当初我爱你,将你视作生命的全部。可你呢你羞辱我,误会我。明知道苏眠和我的关系,可你还是任由她一次次践踏我的尊严。甚至,仅因为她的几句挑拨害死了小桃。你认为,这样的你配提深情二字么
犀利的指责让赵齐晟无地自容,可他认为这只是因为苏棠对他的误解才会如此。
想到此,他连忙解释:棠棠,不是的,我……我当时娶苏眠只是为了能成为你的平辈,只为了能娶你,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后来你走了,我真的后悔自己那么自私的去替你决定,所以,我把苏眠给抓了,我用了所有的酷刑替你出气,我让她死的比你还要惨千百倍。
棠棠,我替你报仇了,你原谅我,不要恨我,好不好
这一世,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可以么
不可以。
苏棠讽刺道:赵齐晟,说实话,我不恨你了,真的,在我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断了对你的所有感情,包括恨。
这一世,我很爱我的夫君赵子墨,我甚至要感谢你帮我争取到了这一世,让我遇见了我的真爱。
你不是说你爱我么那,你就从我的生活里滚出去吧!再也不要出现,也不要打扰我,可以么
赵齐晟原以为苏棠只是恨他,只是在怪他,可没想到原来她竟是连恨都懒得了。
有多爱,就有多怒。
赵齐晟偏执的看着她,忽然笑了:棠棠,我知道你现在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之前不记得我,然后被赵子墨给蒙蔽了。
都怪那个混蛋横刀夺爱!不过,很快就好了。
很快,赵子墨就不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你会重新爱上我,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
苏棠被他的话弄得一愣,心中突生出不好的预感,下意识追问。
你对子墨做了什么!
赵齐晟摇头:不,不是我,是燕王。赵子墨手握虎符,掌管兵权,却不肯为他所用,燕王又怎会让他耽误自己的大事儿
棠棠,你再等等,明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这天啊,要变了。
这一夜,苏棠没有睡。
一个人赤脚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那轮孤独的月。
上一世,她到死都是孤独一个人,从没得到过任何一人的真心。
而这一世,她终于寻觅到了那个肯为她付出真心的人,却不想,赵齐晟的出现要将这一切都毁了。
这怎么行
既然她和赵齐晟这场孽缘追到了这一世,那就让她亲自及时止损,彻底掐断这些吧!
想到此,她的手中紧握簪子,眸光渐冷。
翌日,京城中果然大乱。
燕王反了。
带着私兵和虎符闯入皇城,试图谋朝篡位,弑帝夺权!
原本平静的京城喧闹了起来,可却未曾连累百姓半分便已结束。
因为,赵子墨回来了。
赵齐晟踉跄闯进来时,苏棠正淡然的在摘海棠花,快冬天了,她需要给子墨多准备点海棠酒。
棠棠,你知道,你都知道是不是
赵齐晟突然如发了疯一般跑过来,挥开她手中装着花瓣的篮子,用力掐着她的双肩质问。
苏棠平静的和他对视,眼前人早已没了曾经的淡然和冷漠,歇斯底里的疯狂让他的脸满是狰狞。
是,我早就知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赵子墨一起算计我棠棠,你明知道如果这次我成功了,我们就可以再续前缘,你就能成为我唯一的妻,这不是你曾经最想要的吗
因为我不想成为你的妻,不想和你有半点关系。
你……不想……
脚步向后踉跄了几下,赵齐晟通红的眼中盈满了不可置信和绝望,双唇变得惨白和颤抖。
苏棠看着这样的他,眉头急不可见的皱了皱,平静说:从那日你去云华寺,我和子墨就知道你有图谋,所以,我们一直在等着你动手。没想到,你竟然和燕王联合,想要他的虎符。
既然你想要,那我们就给。想要子墨死,那子墨就去送死。目的就是逼燕王动手,逼你暴露。
赵齐晟,你应该知道燕王不是明君,他如果上位将会害了多少人,可你为了一己私利依旧要这么做。从你决定开始,我和你就只能做仇人了。
仇人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这一世不行,那就下一世!总可以!老板娘!老板娘!我要和你做交易!
赵齐晟正疯狂怒吼,赵子墨突然闯了进来。
棠棠!
子墨!
深情对视,彼此的想念和喜悦已经无法掩盖。
而这一幕深深刺激了赵齐晟,他刚准备动手去抓苏棠,突然一切停止了。
飘落的海棠花静静的浮在空中一动不动,赵子墨还是挂着笑,可眼中却多了几分担忧,苏棠同样如此,只是前者不能动,后者却行动自如。
呦,姑奶奶我才睡了一觉,你们怎么就成这样了
老板娘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躺在海棠树上。
赵齐晟见到她兴奋的连忙上前道:老板娘,我要和你做交易!我要和棠棠重来一世!
又重来你当过家家呢!说重来就重来,别人的命不是命呗!
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老板娘随即没好气道:而且,就你还有什么能和我交易的你剩下的命,你的财富,你的一切都已经是我的了,还有什么我能要的
再说……你违反了交易规定,私自用转轮珠恢复苏棠的记忆,试图走捷径,啧,现在,我要履行承诺收走你的魂魄喽!
不……不……不要!棠棠!我不要离开你!棠棠……
赵齐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淡,从指尖到脚逐渐透明,在惊恐的眸光中逐渐消散。
老板娘一伸手,一颗珠子凝在了她的掌心。
微挑的眸子笑看着苏棠,她笑道:小棠棠,你很好,意志坚定,思想干净,我喜欢你。这样吧,姑奶奶我就送你一世,希望你能好好过哦!
说完,不待苏棠反应过来,她已经消失不见。
棠棠!你怎么样!赵齐晟呢你见到那个混蛋跑哪儿去了吗老子今天非把他的苦胆打出来喂狗!
他……可能是跑了。
苏棠若有所思的看向海棠树,回忆着两世来的点点滴滴,脸上最终露出释然的笑,轻轻依偎在了赵子墨的怀中。
另一角度。
老板娘半倚靠在贵妃榻上,那妖媚的狐狸眼看着五彩缤纷的水晶瓶中依偎的两人,桀桀的笑了。
人类,果然有趣,下一个,是谁呢
要不……是你,好么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