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军日夜兼程,半月后终抵燕都。
燕祁将顾清书安顿在东宫,未及多言,便被皇帝急召入宫。
宫人引顾清书前往寝殿,态度恭敬异常,反而让她浑身不自在。
在梁国时,因身份尴尬,顾清书向来被后宫上下嫌恶。
宫人见了她,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吝啬给予。
当面议论她的出身,甚至诅咒她为何还不死。
她宫中的下人亦是如此。
顾清书脾气差的名声传开,她宫中的人不敢当面放肆,便四处散布谣言。
污蔑她动辄打骂宫人,深夜私会外男。
是顾问之雷霆震怒,狠狠整治,打杀了一批宫人,才勉强止住流言。
但那残暴的恶名,却已死死扣在她头上。
踏入寝宫,顾清书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殿内金碧辉煌,琉璃盏流光溢彩,水晶帘叮咚作响,紫檀木案几温润厚重......
举国罕见的珍宝,在此处竟如寻常摆设。
顾清书僵在门口,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踏进一步。
宫人无奈,只得等燕祁归来,向他禀明。
燕祁找到顾清书时,她正坐在水榭中,为一只白狐梳理毛发。
白狐在她膝头酣睡,翻身时不慎踩空摔落。
她慌忙去扶,另一双宽厚的大手稳稳垫在了她的手背。
燕祁将白狐放回她怀中,弯起唇角调侃:二公主好兴致,放着偌大宫殿不住,偏在这水榭里吹冷风。
顾清书心虚地低下头。
她自然不想吹风,可平白享受这般尊荣,心中那份不安几乎将她吞噬。
白狐被她摸得不耐,跳下地,几步便消失在视线中。
燕祁解下自己的外氅,披在她单薄的肩头,声音放得极柔。
可是有哪里不合心意孤即刻命人按你的喜好重新布置。
她只是摇头,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
燕祁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声音陡然转冷:那是有人胆敢怠慢你
宫人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
顾清书急忙按住他的手臂:不是!
她抿紧唇瓣,鼓起勇气抬眸:殿下,你我素昧平生,为何......待我如此之好
或者说,她身上究竟有何价值,值得燕祁这般利用
燕祁一怔,眸色瞬间黯淡下去:原来......你早就不记得孤了。
难怪一路上她戒备至此,光是逃跑就不下十次。
燕祁心头掠过一丝苦涩的失望,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
水榭外积雪皑皑,燕祁的眼神却炽热真诚。
无妨。你若忘了,孤便从头讲与你听,直到你我重新相识相知。
我们的初遇,是在你五岁那年。
顾清书五岁时,燕祁十一。
梁皇寿辰,万邦来朝。
燕祁随使臣赴宴,在梁皇众多子女中,一眼便瞧见了角落里的顾清书。
她身形瘦小,眼神怯懦,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衣裙。
知晓她是那位妖妃之女,燕祁心中曾嗤笑。
梁国竟会相信一个深宫妇人能祸乱朝纲,果真气数将尽。
席间无聊,他溜至御花园散心。
尚未走近,一声凄厉的呼救刺破寂静:我不要学狗叫!放开我!救命啊!
瞥见那熟悉的衣角,他脚步一顿。
正欲上前喝止,已有一人焦急地冲上前,将那妖妃之女紧紧护在怀中。
燕祁愣在原地,自嘲一笑,转身离去。
鬼使神差,她的模样却刻在了心里。
顾清书十五岁及笄那年,南疆败于燕国。
南疆遣使赴梁,求梁国居中调停。
燕祁秘密潜入梁京,与南疆谈判。
那日恰逢顾清书及笄礼,燕祁向南疆索要了一匹稀世紫蚕锦作为筹码。
他潜入后宫,却撞见顾清书身着紫蚕锦裁制的新衣,正欢喜地与顾问之低语。
燕祁蹲在墙头,怀中紧抱着那匹紫蚕锦,几乎捏碎指下砖瓦。
即便是两年前,他遣使求娶,顾问之也先他一步,让顾清书收下了那枚定情的鸳鸯佩。
燕祁似乎总是慢了顾问之一步。但好在这一次,再无人能将她从他身边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