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顾问之不熟悉燕都复杂的地形,很快便在纵横交错的街巷中迷了路。
他不得不带着顾清书下马,寻找隐蔽之处藏身。
顾清书冷嘲道：何必呢燕都是燕祁的地盘,即便你能躲过今日,那明日呢后日呢难道真能在这燕都藏一辈子不成
顾问之狼狈不堪,闷头不答,只顾拖着伤腿前行。
他被宋知叶伤了一条腿,当时未能及时治疗,又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宿。
那条腿几乎半残,耗费了无数珍贵药材才勉强保住。
五日前接风宴,又因追东宫马车而摔伤,倒在雪地里无人发现。
顾问之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腿,在雪地中爬行了半夜,才被路过的打更人救起。
如今,他已无法正常行走,每一步都钻心地疼。
只是顾清书的眼中早已没有他,连这样明显的变化也未曾留意。
面对顾清书的奚落,顾问之偏执地低吼：哪怕只有一刻！这一刻也是属于你我的！与旁人无关！
顾清书只觉得荒谬无比：你既无心于我,为何还要如此顾问之,有时连我也看不透你,你究竟在想什么
沉默了片刻,顾问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并非如此。
顾清书蹙眉：什么
并非如此。顾问之仿佛下定了决心,要将压抑多年的心魔和盘托出。
书儿！我对你......并非全无妄念！我亦是......心悦你的！
可是......可是我怎么能！你我血脉相连（名义上）,我怎能罔顾人伦纲常！可我......我无法控制地爱着你！我无法忍受你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更无法接受其他人靠近我！
顾清书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与顾问之心意相通,曾是她少女时隐秘而卑微的期盼。
可当这份心意以如此不堪的方式袒露,却只余下满心的讽刺与悲凉。
顾问之伤她,害她,将她推入深渊,却还要口口声声说爱她。
而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顾清书,明日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
这一刻,顾清书只觉得眼前这个她曾视若神明的男人,陌生得可怕。
而她心中,对顾问之最后的一丝温情,也彻底熄灭。
顾清书无比冷静地开口：可你还是娶了别人。
顾问之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可我不爱她！我只是......只是想借宋知叶之手,让你对我死心！让你彻底断了念想！
我年过三十未娶,你年近二十未嫁。你可知这世道对女子何等苛刻！即便你不嫁,陛下也迟早会逼你嫁人！
届时,你若是所嫁非人,过得不幸福......我又该如何自处！
顾清书无情地拆穿了他自欺欺人的谎言。
可是,顾问之,你所谓的为我好,便是让我背负勾引叔父、不知廉耻的骂名让千万人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是荡妇
便是让你亲口对我说,我像我的生母一样,是祸国殃民的灾星吗！
若是这样的‘幸福’,我不要！顾问之,连同你这迟来的、扭曲的爱意,我一并不要了！
顾问之猛地瞪大眼睛,眼中满是茫然与无措：......书儿
他想说,他从未那样想过。
可话到嘴边,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那日的情景。
他口不择言,恶毒地辱骂她的生母是妖妃,甚至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下贱胚子......
顾问之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满嘴的苦涩。
不知何时,顾清书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王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从前种种,已成过往。你的养育之恩,我没齿难忘。但你带给我的伤害与屈辱,我也永生铭记。
她摇摇头,抬手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你并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今,我已找到真正爱我、懂我之人,也知晓了何为真正的爱。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沉闷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积雪,卷起漫天尘土,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
燕祁身着刺目的喜袍,一马当先,如同燃烧的烈焰,飞快地朝二人所在之处奔来！
我要去找那个真正爱我的人了。
顾清书后退几步,毅然转身,朝着燕祁的方向跑去。
顾问之挣扎着想要起身,伸手朝顾清书的背影徒劳地抓去。
书儿！
燕祁单手勒紧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他俯身,猿臂一伸,精准而有力地将顾清书捞上马背,紧紧护入自己怀中！
顾问之还不死心,踉跄着想要冲过来阻拦。
燕祁面色冰寒如霜,眼中杀意暴涨。
寒光一闪！
噗嗤——！
利刃破开皮肉的闷响传来,鲜血瞬间飞溅在洁白的雪地上！
顾问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喷血的断臂,重重倒了下去！
燕祁的长刀染血,竟在盛怒之下,一刀斩断了他一条手臂！